张晨重新骑上摩托,好像是迎着小飞虫的枪声弹雨往前走,张晨想到了那个梦,寒风凛冽中,自己在街上疾走,雨雪和冰渣,噼里啪啦地打在脸上。
“啪”地一声,有一只飞蛾在张晨的风镜上炸开,吓了张晨一跳,这一块尸斑接着就变成右眼上的一个黑洞,他现在只能依靠一只左眼继续往前,张晨没有再把车停下,好在目的地就快到了。
张晨骑到了谢总工厂的门口,把车灯熄了,四周一片黑暗,仿佛连咋咋呼呼的风声也随着车灯一起熄灭了,张晨感到两耳突然地松弛下来,然后有虫鸣和蛙鸣依次到来,重新占据了他的耳廓,但这次占据,耳朵的感觉是有条不紊的,清朗的。
身后的工厂,没有一丝的光亮,张晨朝左侧看看,却吃了一惊,他看到左边的那片洼地里,远远地有一片的光亮,是谁在这个时候,会到这荒郊野外?
张晨在水泥地上坐了下来,地上还有白天太阳留下的余温,抬头看看头顶,头顶的星星又大又亮,一颗颗饱满得像随时要掉落下来,张晨不知道自己在办公室门口看到的那几颗,被淹没进了哪里,凭常识,他知道一定是最亮的那几颗。
张晨点燃了一根香烟,就是这一点点的星火,也招引来了不少的飞虫,这些飞虫大概都在这荒郊野外呆的久了,傻傻的,不时就撞击着张晨的脸。
张晨想到了那个城里的老鼠和乡下老鼠的故事,不禁笑了起来,他不知道,要是望海楼的小飞虫到了这里,又会怎样。
张晨吸着烟,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在星光下,闪着微亮的光泽的大地,夜色把灌木和杂草都一览无余地拥进了自己的怀里,使这片大地看上去显得更加的阔大。
张晨想象着一条路会从天地的尽头一直延伸过来,道路两边的路灯,就像拉链,把黑夜朝两边拉开,来来往往的汽车,形成一条光带,这光带从远处而来,经过了眼前不远的地方,又朝着远处漫延,最后还是消失在天地的尽头。
张晨想象着自己面前,应该耸立起一座怎样的大厦,才能和这空阔的天地相匹配,才能像一个闪耀着钻石光泽的胸针,熠熠闪光。
紧傍着这条光带的,不可能是纽扣,纽扣是别人的建筑,他们会星罗棋布在未来的龙昆南路两旁,但那,不会是我张晨设计的,我张晨设计的必定要鹤立鸡群,熠熠生辉,成为这条光带边上,最耀眼的一颗。
张晨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想象眼前的这幢建筑灯光夺目,不眠不休,二十四小时都有车来车往,人进人出,站在这里,能听到周围广场上袅袅的背景音乐声。
张晨想象着自己站在楼顶,朝这里观看,能不能看到今天的自己?还有这一明一灭的一点星火。
都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有谁知道,这里日后的璀璨,就是从今天的这一点星火里派生出来的。
张晨看了看左边,心生疑惑,他看到那一片光好像还越来越大,而且在移动着,张晨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那里就是一片低洼地,他们白天来的时候,也没见过任何的建筑,甚至有人活动的痕迹。
张晨好奇地朝那里走去,脚下的水泥地消失了,他看到杂草丛中,依稀有一条路通往那边,张晨继续走着,脚下的地越来越低,回过头再看自己前面坐过的地方,已经和自己的头齐平。
张晨继续往前,那一片亮光的面积越来越大,走到一半的时候,路消失了,张晨打开打火机,朝四周看看,没有再看到路。
张晨回头看看,现在离自己前面坐着的地方已经远了,前面的那片亮光大概有几十个平方那么大,蓝绿色的,这么大的光源,究竟是什么发出来的?
张晨决定继续往前,看个究竟,好在从他现在站的地方到那片亮光,中间都是齐膝高的杂草,不是灌木丛,走过去应该不难,而自己现在又穿着长裤。
张晨从草丛里走过去,脚底软软的,不时就有锋利的草叶子,割破了他的手臂,一阵剧痛,张晨干脆把双手举过头顶,继续往前。
那一片亮光不停地闪烁,还变换着,再走近些,张晨站住了,又惊又喜,他看清楚了,这一片亮光原来是萤火虫。
张晨惊呆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萤火虫聚集在一起,几万,几十万只萤火虫,把眼前的这一片洼地照的很明亮,就像一片光雾,在眼前弥漫。
张晨加紧脚步走过去,这时候他已经置身在了这一片光雾的边缘,萤火虫贴着他的身体飞行,丝毫也不在乎他这个陌生的来客。
张晨低头朝自己身上看看,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一层蓝绿色的光照亮,他感觉自己仿佛透明了,这一层光晕在自己身上,不是固定的,而是流动的,缓缓地流淌。
张晨朝着最亮的那个深处走去,脚底一空,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水里,原来这里是一片沼泽,上面覆盖着一层腐草。
张晨手脚乱抓,总算是抓到了一把坚实的草,张晨用手拉着,草没有松动,靠着这一把草,他从沼泽地里爬了出来,坐在那里惊魂未定,脚上的鞋子,还剩下左脚的一只。
萤火虫顾自飞啊飞,不会理睬下面发生了什么。
第227章 哪里去了,我的摩托
张晨十分的狼狈。
骑着摩托车,一只脚上穿着一只磨砂皮鞋,还有一只是光着脚的。
灰色的t恤和牛仔裤,上面布满了绿色的水藻,现在都变成了绿色的,头发上也都是水藻,还有腐草,整个人散发着一阵阵的恶臭。
张晨连摩托车头盔也不敢戴,他怕在头盔里,这臭气会把自己熏晕过去。
风在耳边呼啸,头发被风一吹,一绺绺在头顶竖着,就像刚打了摩丝,小飞虫迎面扑打在脸上,让他眼睛都睁不开,直至驶到南大桥,小飞虫才突然消失。
好在现在是夜晚,张晨又把摩托车驶得飞快,他这个模样才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
张晨直接回去文明东,他把摩托在门口一停,就跨上台阶推门进去,好在彩珍和小林他们都不在,张晨松了口气。
走到一楼的天井朝上看看,三楼和二楼办公室也是一片漆黑,张晨又松了口气。
张晨能闻到那气味如影随形,进到了房子里面,这臭味就更明显了。
张晨急急地上楼打开房门,把口袋里的东西和腰里的bb机摘下扔在桌上,拿了短裤和毛巾,就去了洗手间,他把衣裤都脱在洗手间里,手拿着淋浴龙头,对着那堆衣物冲了好一会,那气味始终都没有散去。
张晨心里感到奇怪,用脚去拨那堆衣物,厌恶地一边用脚踩着,一边继续用水冲着,那臭味始终都在,张晨叹了口气,心想,他妈的自己只是掉进了一个臭水塘,又不是粪坑,什么东西这么臭啊。
张晨鼻子翕动两下,自己也笑了起来,原来臭味不是来自那堆衣物,而是自己的头上,他赶紧洗头洗身,打了两遍的洗发液和肥皂,那臭味总算是没有了。
张晨长长地吁了口气,他感觉自己终于又可以自由呼吸。
张晨把那堆衣物留在洗手间,他想明天白天再来洗。
张晨走回房间,关上房门,前面实在是太紧张了,现在松弛下来以后,才感觉到人有些累了。
他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bb机看看,妈逼,屏幕已经是一片漆黑,一定是刚刚被水浸泡坏了,看样子明天要拿去修了。
他把桌上那半包湿漉漉的香烟扔进了垃圾桶里,拿起打火机闻闻,好像也有一股臭味,把它也扔进了垃圾桶。
张晨打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香烟,拆开,叼了一根在嘴上,又拿过桌上一盒望海国际大酒店的火柴,把烟点着,坐在床沿上抽了起来。
一支烟抽完,张晨的情绪已经彻底稳定下来,人也困了,他准备睡一会。
坐在床头,还是习惯性地拿出小昭的照片看看,然后关灯睡觉。
张晨迷迷糊糊就快睡着,听到小林和彩珍他们回来,小林上楼,拿着毛巾去了洗手间,“咦”地一声,他看到张晨的那堆衣物,他走到走廊上,朝下面叫着彩珍,张晨朦朦胧胧听到小林在和彩珍说,张哥的衣服,你要么帮他洗洗,他人不在,大概没时间洗。
彩珍答应了,张晨听到小林大概是从楼上,把自己的衣物扔到了一楼的天井里,“啪”地一声响,彩珍在下面骂着,小林的公鸭嗓嘎嘎嘎嘎地笑着。
张晨也想笑,他想,好吧,你们愿意做好事就做吧,他听到楼下彩珍滋啦滋啦,在那块水泥的洗衣板上搓衣服的声音,张晨翻了个身,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晨迷迷糊糊听到外面走廊里,彩珍和小林说话的声音,他们好像是在晾衣服,接着彩珍下楼,小林“砰”地一声,把自己的房门踢上了。
张晨心想,妈逼,总算可以继续睡了,人却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摩托车!他想到自己的摩托车还停在大门外面!
要死!
张晨马上有个不祥的预感,自己的摩托车应该是已经被人偷了,如果它还停在大门口,小林回来的时候看到,肯定会来叫他,而不是以为他不在房间!
张晨赶紧起床,穿好衣服跑下楼去,果然,门口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张晨一路小跑,跑到了弄堂口,也没有看到自己的摩托车,他在弄堂口呆立了一会,沮丧地往回走,上楼经过小林门口的时候,擂响了小林的门。
小林已经睡了,他穿着一条裤衩打开门,睡眼朦胧地看着张晨问,什么事?
“你回来的时候,在门口有没有看到我的摩托车?”张晨问。
小林嘀哩咕噜了一句,张晨急问:“你说什么?”
“没有看到,门口什么都没有,怎么了?”
“好,没事没事,你继续睡吧。”张晨把小林的门拉上了。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颓然地坐了一会,想想还是站起来,走到对面的办公室,给刘立杆打了一个传呼。
过了一会,刘立杆回过来了,张晨和他说:“妈逼,摩托车被人偷了。”
“啊!不会吧?望海楼的保安吃干饭的?你再找找。”刘立杆也急了。
“不在望海楼,在家门口,我他妈的忘记搬进来了。”张晨无奈地说道。
“文明东?那弄堂里?那不等于自己拱手送给你社会上的舅舅?傻逼!”刘立杆骂道。
边上的小武,把电话夺了过去,和张晨说:“晨哥,不要急,你现在去工地,我们也过来。”
小武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张晨拿着话筒,怔了一下,他想,我在这里丢了摩托,去工地干嘛?
放下电话,张晨明白了,小武大概是觉得自己丢了摩托,太伤心了,需要人安慰,他们是要来安慰自己。
时间已经是十二点了,张晨背着背包朝望海楼走去,一路上他很注意地看着停在路两边的摩托车,和街上往来的摩托,他在马路的这边看到马路对面,有摩托停在那里,也要跑到对面看看。
等他走到办公室,刘立杆和小武已经先他一步,在办公室里等他了,看到张晨进来,小武赶紧问怎么回事,摩托车怎么会丢的?
张晨就把丢车的过程和他们说了,他没有和他们说自己去了那块地,更没有说自己掉在了水塘里,那也太糗了。
“完了完了,那肯定是没有了!”刘立杆一听张晨说完,就叫道:“我们唯一的一辆现代交通工具牺牲了,明天,去人民桥买辆当当车吧。”
张晨瞪了他一眼。
小武倒很镇定,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通讯录,和张晨说,我打个电话。
“打谁?报警吗?报警他妈的要人跑派出所去,对对,这个应该报警!”刘立杆叫道。
小武骂道:“报警有个屁用,你晚上报警,晚上这车就离开海城,或者被大卸八块了。”
刘立杆被小武骂愣住了。
小武从通讯录上找到一个大哥大号码,拨通,和对方说:“阿正,张总的摩托不见了,你帮忙找找……在文明东丢的,铃木王125,红色的,对,就是我骑的那辆,时间……”
小武放下话筒,问张晨丢失的时间和那条弄堂的名字,张晨告诉了他,他复述了一遍给阿正,“好,就这样,我们在办公室。”
小武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刘立杆和张晨面面相觑,刘立杆问小武:“就这样好了?”
“好了。”
“这车能回来?”
“回不来,那阿正就不要在这里混了。”
“我操,你们黑社会,原来是这么找东西的?”
“我们不找东西,找人,小偷在道上的地位,比叮咚还不如,他们上面,有好几座大山。”
张晨也来了兴趣,问道:“在永城,也是这样?”
“全国都这样,老派的亲友,自行车丢了,或其他要紧东西不见,也找我们帮忙拿回来。”
三个人坐在那里,等了二十几分钟,就听到门外有一辆摩托车,自远而近过来,这轰鸣声很熟悉,三个人赶紧走到门口,就发现阿正骑着张晨的摩托车过来了。
“人算了吧,不计较了?他也不认识张总,不知道是张总的车,下次不敢了。”
阿正一停好车,就问小武,小武点点头说算了。
张晨赶紧谢谢阿正,阿正笑道,小事情,有什么好谢的,张总真要谢我,就让我请你们宵夜。
第228章 伟大的情感
他们还是去大英路吃了火锅,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四点多钟,张晨却没有了睡意,躺在床上,一幕幕地回想着前面去那块地的情景,他想到了那些萤火虫,这么小的一个个发光体,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却能够形成那么大的一片亮光。
张晨回想起那片亮光,那种冷色调,是澄澈又透明的颜色,带着一种梦幻般的感觉,冷,却又让人感到有些温暖和憧憬,如果希望是有颜色的,张晨觉得,就应该是那样的蓝和那样的绿。
张晨突然灵光一现,这不就是自己要的熠熠生辉吗?在龙昆南路边上,一个巨大的建筑体,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夜晚,二十四小时,就这样熠熠生辉,所有经过的人,想忽视它都不可能。
想到了这个,张晨好像心里有了底,感觉一块石头落了地,总的基调定下来后,接下去就是细细地琢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