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河。
县邮局专门召开了一个全体员工大会,会议前,局长三令五申,要求所有的员工都要到会,一个不拉,谁要不来,扣工资奖金。到会者,每人发一条毛巾。
看在毛巾的份上,全局员工一个不少统统到会,将会场挤得满满的,人们一边跺着脚取暖,一边猜测着这不年不节的领导抽了什么疯,突然开全员大会。
局长匆匆上台,但他并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一个平头男子,局长对那男子似乎极恭敬,入座时,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入座后,局长拍了拍话筒,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今天叫大家来,是为了追查一批信件--”他扭头看向平头男子。
平头男子扫了一眼神色各异的台下众人:“某年某月某日,有一批信件从某个邮局寄出,希望大家回忆一下,寄信人的相貌年龄穿着。”
台下哄的一声,人人都想到了一个词“FGM信件”!
在那十年里,经常有上级部门前来追查FGM信件,可是自从改开后,就再没有类似的事发生过。
如今这年月,人人都只想着赚钱过好日子,谁吃得撑了写什么FGM信件啊。而且看那架势,平头男子来头不小。市里的?还是省里的?
局长敲了敲桌子:“安静,大家都仔细想想,不要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邮递员们面面相觑,这时间过去好几年了,他们每天要寄发大量信件,谁还记得啊。
半晌,才有个人怯怯地道:“不知道那信是寄到哪儿的?有多少封?”
平头男子报了几个京城部门的名字,邮递员们又是一阵哗然,好家伙,这可是涉及京城的大案子啊!谁胆子这样大,居然把天捅了个窟窿。
有邮递员道:“这样多同一时间寄到京城的信,我们如果经手的话,肯定会记得。可实在没有印象啊。”
大家纷纷点头,平河是个小县城,平日里寄信量就不多,一时间有这样多寄往京城各部委的信,是极敏感的事。
别的不说,光邮票就要买不少呢。
平头男子沉声道:“大家再好好回忆回忆,这些信,总不可能凭空飞到邮筒里去吧?”
说着,他又打开了幻灯,把一批信件照片打在了幕布上:“这就是那批信件,你们有印象吗?”
邮递员们盯着幕布看了半天,突然,有个工作人员道:“我想起来了!李所长曾经亲自处理过一批信件!应该就是邮戳上的年月!”
平头男子立刻道:“李所长在吗?哪位是李所长?”
局长凑过来低声道:“老李是咱们市邮政所的老所长,去年刚退休。我也是糊涂了,没把退休的老同志招来开会。我这就叫人把老李找来。”
平头男子微微皱眉,瞟了眼台下乱哄哄的人群,他知道,参与的人越多,泄密的可能性就越大,人多嘴乱,今天这场全体员工大会是万不得已才召开的,可既然现在除了退休的李所长,其他人并不知情,那把他们留在这里也是无益。
第166章 来自大洋彼岸的目光
平头男子和局长嘀咕了几句,局长连连点头,清了清嗓子:“会议就开到这儿,我提醒一句啊,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大家都把嘴闭紧一点。好了,大家到工会主席那儿领毛巾吧。”
邮递员这个职业纪律性较强,通信可是涉及到国家秘密的,当下邮递员们纷纷答应了一声,兴高采烈一窝蜂挤到工会主席那儿领毛巾。
虽然也有人好奇,究竟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给京城寄FGM信件,以至于上面大动干戈派人来查,但毕竟与己无关,又有工作纪律约束,并不胡乱打听。
李所长正在自己的家里听着电台里的评书,翻看着手里的集邮册,正在自得其乐,突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老李,老李,快开门!局里有急事找你!”
李所长听出是同事的声音,忙放下集邮册小跑到门边,门一开,却见一个老同事一身是雪站在门口。
李所长唬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快进屋里来拍拍雪。”
那同事喘着气道:“还拍什么雪啊,老李,快去局里吧,领导有事找你。”
李所长奇道:“局长找我一个退休的老头子干嘛?”
那同事凑到李所长耳边嘀咕了几句,李所长身子一震:“什么?!FGM信件?!”
“嘘,小声点!”同事左右看了看:“那个京里来的人,我一看就是部队里出来的,那腰杆,那眼神,尤其是虎口的老茧--那可是多年操枪操出来的!”
“我想着,如果那批信件真是老李你亲手处理的,那你可也就背上知情不报的黑锅了,所以特意赶了过来,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李所长脸色沉峻:“老哥们,谢谢你了。不过我行得稳端得正,事无不可对人言。”
那同事叹了口气:“那我先走了,老李你也赶紧去局里吧。”
李所长目送同事消失在风雪中,想了想,和屋里的老伴打了个招呼,围上围巾,从自行车棚里推出车子,偏腿骑上,向局里而去。
路上积了一层雪,自行车轮胎有点打滑,李所长骑得小心翼翼,他的思绪飞到了数年前--他记得清清楚楚,给京城寄信的,正是自己平生见过的最古怪的孩子王宇辰!
这孩子究竟寄的是什么信件啊?怎么就惊动了上面大张旗鼓来查呢?
王宇辰寄信之举,肯定是家里的大人教唆的,难道他的父母惹了天大的麻烦?
不应该啊。那朱明不是已经平反了吗?听说举家搬到了甬城。怎么这几年前的事,又重新翻出来了呢?
自己面对上面的调查人员,该不该说实话呢?
王宇辰寄信之举,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要不要替他隐瞒下来?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朱明和王建设据自己所知也是良善之人。
平河县是个小城市,东头打个屁西头都能听到,朱明和王建设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就闹到上面来查的地步?而且听说有部队的背景?
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真要论起来,自己当年亲手帮王宇辰寄出那些信,隐隐成了帮凶。难道说,自己悠闲的退休生活,就这样终结了吗?
李所长思绪万千,一抬头,已经来到了邮局门口,他轻叹一口气,有啥说啥吧,自己也是老D员了,难道临到老了,还要欺骗组织不成?
李所长加紧蹬了几下自行车脚踏,突然,老旧的花纹都快磨平的自行车轮胎在泥雪地里一阵打滑,咣一下翻倒在地。
李所长重重从车上自摔下来,无巧不巧,正倒在一辆出车的邮政运货车前,嘎,司机紧急踩下了刹车,可是已经晚了,一抹鲜血从车轮下缓缓淌了出来,将肮脏的泥雪地染得触目惊心。
邮局门口响起一片惊呼声:“不好啦!老李被车压了!”
“快倒车!快倒车!”
“还倒个屁车啊,脑浆都流出来了,没救了!”
啪,京城,非正常人类研究所,外勤处办公室里响起重重的拍桌子的声音。
一直冷着一张脸的外勤处处长冲着电话听筒大吼着:“什么?!唯一有过接触可能的邮局退休老所长死了?!被运货车撞死在大门口?线索中断?!”
“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明明知道是下雪天,不会自己上门调查吗?非要让一个60多岁的老人自己骑自行车来邮局!你们端的什么老爷架子?当自己是钦差大臣吗?”
“立刻给我滚回京城写检查!你们知不知道,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就因为你们的大意断送在你们手里了!”
在非人所大张旗鼓反对蝴蝶的老张也在外勤处打听消息,这时冷笑道:“要我说,应该好好查一查那退休所长的死因,说不定,那起车祸也是人为的,就为了杀人灭口!”
林千军怒目老张,这是硬生生往蝴蝶大师头上扣黑锅啊。
幸亏,外勤处处长摇了摇头:“我的人已经查过了,车祸纯属意外,就是因为雪天路滑。那司机还是老所长的一个远房亲戚呢,差点哭得背过气去,这是做不了假的。行了行了,热闹看完了,都该干嘛干嘛去。”
林千军混在人群里出了门,他的心绪更复杂,他既不希望外勤处伤害蝴蝶大师,却又想尽快联系上蝴蝶大师,亲眼看到大师的真面目,告诉大师,自己有多仰慕他,而共和国,又有多需要他。
林千军当然知道,蝴蝶大师一直在隐瞒自己的行踪,故布疑阵的邮戳、查不到来源的信纸信封、刻意抹去的指纹--这一切都说明,蝴蝶大师不想让自己暴露在世俗人的眼前。
可是大师啊,你的神秘虽然保护了你,却也失去了有关方面的信任,如部队老张这样的心怀疑虑的人,并不是没有道理--没有人会无条件信任一个躲藏在暗中的,连脸也不肯露的存在。
这意味着双方连最基本的互信都无法建立。
非正常人类研究所日夜灯火通明,不断有新消息从各地传来,但是,外勤处的人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仅凭邮戳根本找不到蝴蝶的行踪。
人们只能等,等蝴蝶寄来新的信件,以期从信件中找到新的线索。
同一时间,在大洋彼岸某办公楼里,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青年正在伏案处理文件,突然,门被粗鲁地打开了,一个白人大步走了进来,自来熟地打着招呼:“嘿,乔,这里有份文件,你一定感兴趣。”说着,他把一份文件往乔的桌上一扔。
乔取过文件,打开细细看起来,他的眉毛不由自主扬了起来:“我的天哪,这是真的?赌球集团输了好几个亿?”
白人哈哈大笑:“没错!狗娘养的,这帮贪婪的婊子这下可吃大亏了!我可在世锦赛上输了不少钱。”
乔摸着下巴:“这个神秘的赢家究竟是谁?他居然能这样准确地押中冠亚军,甚至连比分也猜中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白人耸了耸肩膀:“不仅你想知道,赌球集团想知道,我也想知道。我要是知道那个神秘赢家的名字,以后就是借高利贷也要跟着他下注!不过,听说那赢家动用了洗钱渠道,顺利把赌球集团的钱都转走了。”
乔点了点头:“是啊,赢了这样一大笔钱,赌球集团肯定不会放过他。虽然赌球集团为了维持赌球表面上的公正性,不得不把钱赔给他,但是一转身就会派出杀手干掉他,抢回所有的钱。”
白人点了点头:“赢家是个聪明人,洗钱渠道会黑掉他五六成的利润,但是总比人财两空好。”
乔再次看了看文件:“洗钱渠道与香江有关?嗯,这说明不了什么,香江是世界间谍之都,弹丸之地挤满了来自全世界的情报人员、黑道、雇佣兵。”
白人却摇了摇头:“不,我有种预感,这件事和华人有关。乔,你也是华人,你一定要帮我找到那个赢家,他就是我的--叫什么来着,对,财神爷。”--最后这三个字,却是白人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说的。
乔翻了个白眼:“我虽然是黄种人,可我是在华盛顿出生的,这一辈子没去过亚洲。”
白人大力拍着乔的肩膀:“乔,你是专门负责亚洲地区情报的,这事儿交给你再合适不过了。用你们古老的话叫什么来着,对,身在曹营心在汉。”
看着白人同事离去的背景,乔苦笑着低声道:“白痴,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更确切地说这叫‘认贼做父’‘为虎作伥’。我们这样的人还有一个名字,叫黄皮白心的香蕉人。”
不过,乔从来不以自己为香蕉人为耻辱,他的母亲是台弯人,父亲是白人,他出生以来,虽然长着黑头发黄皮肤,却从来没拿自己当过华人。
他效忠的,是这个地球上最强大的国家。那是自然的,不臣服于强者,难道还要与弱者为伍吗?
乔再次翻了翻那份资料,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他知道,所有的赌搏其实早就是内定的,貌似公正的赌球也不例外。
那个来自香江的神秘人物,一定是预先知道了内幕消息,玩了一招黑吃黑。
不过,如今赌球集团已经引起了高度警惕,那个神秘人物想玩同样的把戏已经不可能了。
他已经赢了两回,所谓事不过三,他绝对不可能再赢下去。
乔把资料扔进了文件柜,这种黑吃黑的事情不值得他关注,如今他工作的重点是大洋对岸那个红色的刚刚开放的国家。
那个有着十多亿人口的国家,刚刚开始打开国门,小心翼翼和西方世界展开了交流和接触。
在此之前,这个红色的国家是一个封闭的神秘的国度。
乔所在的部门在数十年以前,也就是在所谓的解放前,曾经在那个大国有着很深的根基。可惜,随着一声“别了,斯徒雷登”,大批情报人员不得不撤离大陆。
虽然零星有个别人员潜伏了下来,但在后来轰轰烈烈的一系列社会活动中,这些潜伏人员大多被挖了出来。
少数留存的,也彻底成了死棋,不敢有任何活动,甚至完全和组织失去了联系。
但是,随着那个大国的开放,乔所在的部门重新活跃起来,以经商、学术交流、探亲等名义,重新进入大国,布下了一枚枚棋子。
乔因为母亲来自海峡对岸,他充分利用了那个小岛与大陆同文同种的优势,安排了大量人员开始潜入、渗透,终有一天,这些棋子将发挥极大的作用。
乔从保险柜里取出了一份来自大国的最新报告。
报告中是各种各样无法佐证的消息,情报工作就是这样,很多信息无法得到核实,甚至没头没脑,零零碎碎,一个优秀的情报主管就要从这些杂乱无杂的信息碎片中,拼出一张完整的图,找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乔的视线瞟过一条信息,那是潜伏在大国京城的一个人员。他原本是海峡对岸小岛上的特工,解放后既中断了联系。
但是国门大开后,他重新和小岛接上了头,成了乔手下的一名编外人员,靠出卖一些情报赚美元花。
但是,这些人年纪大了,又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落后于时代,不懂得最新的间谍技术,提供的信息经常是半真半假的,甚至有可能,只是为了骗几个美元。
乔现在看到的信息,就极可能是一条假消息--这名潜伏人员表示,他听说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