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点着头噢了一声。
还别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余老怪拿着拐杖,一边骂,一边冲着八字胡就打。
八字胡不敢回嘴,灰溜溜的跑了。
看热闹的人正要散去,却见余老怪冲着白手而去,便又驻足观望。
“好狗不挡道。”
余老怪一边说,一边拿拐杖挡开白手。
“老狗不自重。”
白手可不是善茬,被人骂成狗,就得不客气的骂回去。
余老怪怔了怔。
“黄口小儿太猖狂。”
“老混蛋不是东西。”
“乡下人没教养。”
“老东西找人骂。”
“不尊老者五雷轰。”
“为老不尊就是贼。”
余老怪瞪着老眼再来一句,“小子不上道。”
白手更加嘴硬,“欺老不欺小。”
这不是对对子,这是骂人,当地人最喜欢的骂人方式。
白手与余老怪,堪称棋逢对手,不分输赢。
余老怪面不改色,居然不生气。
白手有点奇怪,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人家是老人,忍不住瞥了余老怪一眼。
白手这才发现,老家伙的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布袋,布袋里装着什么东西。
象棋棋子,白手看出来了。
白手心里一动,皱着眉头思忖起来。
余老怪不理白手,转身就走。
白手突然念道:“同室不须分楚越,萧墙何事动干戈。”
余老怪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着白手。
“对河车马夜枰棋,活路经营尽入思。”余老怪念道。
“虑患谋身每如许,不应容易落便宜。”白手接道。
“覆雨翻云着一争,分明死地要求生。”
“如何自有转身路,苦向人间险处行。”
余老怪走回到白手面前,竟然席地而坐,打开了布袋。先拿出一张纸画的棋盘,再把一袋的象棋子倒在棋盘上。
“小子,杀一盘。”
白手摇头道:“对不起,我不大会下棋。”
“哼,看不起还是对不起。”
“对不起,我真的不大会下。”
余老怪道:“不下,以后不许在这里摆摊,下了,以后可以在这里摆摊。”
白手想了想,拿起棋子,嚓嚓的摆了起来。
不是摆子对弈,而是一盘残局。
“红先赢。老爷子,您老破了这个残局,再来找我对弈。”
第0090章 这不叫生意
余老怪是个棋痴,白手摆的残局,他从没见过,立即埋头摆弄起来。
看热闹的,不少也会下棋,围拢过来,给余老怪出主意。
过了半个小时,五六个人,七嘴八舌,硬是毫无头绪,不得要领。
余老怪的红方,走了十多遍,白手的黑方轻描淡写,见招拆招,就是一个赢字。
余老怪道:“你红我黑。”
白手重新摆好残局,拽着纸棋盘的两个角,把残局调了个个。
但白手没动棋子,而是笑道:“老爷子,我还要做生意。听说你很有钱,只要你答应,把我的东西全买下,我就教你这一局。”
余老怪看了看棕榈扫帚和棕榈绳,“我买扫帚,不买绳子。”
“我这有二十把,一把一块五,三十块钱。”
余老怪抠抠索索,拿出三张十块的,搁在地上,用棋子压住。
白手这才拿起了一颗红棋棋子。
余老怪照着白手刚走过的招应对。
但奇了怪了,走着走着,白手一个变招,余老怪输了。
“再来。”余老怪不服输。
又一次,余老怪还输。
“再来。”
结果与前两次一样。
白手不客气,拿起那三十块钱,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当,把扫帚都送到余老爷子家里去。”
白当应了一声,高兴的搬扫帚,人家门关着,就把扫帚搁在人家门边。
余老怪却眯着一对老眼,看着白手问道:“宋朝钱时的诗句,还有这少见的江湖残局,都是谁教你的”
“从一本手抄本上看来的。”
“可否让我拜读拜读。”
白手笑道:“我没带在身上。下次吧,下次如果我还来这里做生意,我一定带来。”
“一言为定。”余老怪道:“我答应你,下次要是带来让我看,我再买你二十把扫帚。”
“呵呵这倒不用。我再强卖强买,你家的扫帚,恐怕要用到二十一世纪了。”
余老怪难得的笑了,“没关系,你可以卖给我,我可以转卖给别人。”
这倒是个好主意,白手道:“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白手起身,冲着伍只眼和张老贵父子打过招呼,背起棕榈绳,带着二弟离开了菜市场。
“大哥,这生意做得痛快啊。”
“去,这不是做生意,这是投机取巧。”
“反正是卖出去了,结果总是好的么。”
这倒也是,白手笑道:“算是个开门红吧。下次我还来,还卖那个余老怪二十把。”
白当问道:“大哥,我没见你下棋,你从哪儿学的啊”
“我会下棋。只是咱们村里会下棋的那伙人,不愿意跟我下棋,你才没机会见到。”
“那你刚才说的,什么什么手抄本,我怎么没有见过”
“那是咱童爷爷留下的。童爷爷有两门手艺,说书和石匠。说书的手艺,咱爸接去了,石匠这门手艺算是扔了。但童爷爷还留下了一个小木箱,偷偷的给了我。那个小木箱里,就有一本手抄的象棋残局,上面还有几首诗。”
“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那时候还在地上爬呢。”
“现在在哪里咱家哪来的小木箱呢”
“我藏起来了。”
“大哥,让我看看呗。”
“呵呵以后,以后再让你看。”
哥俩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九转街。
九转街宽不过三米,长达千余米,却有九个转弯,故称九转街,是县城最古老的街道。
后来白手才知道,这条九转街之所以弯弯曲曲,是因为街道的下面是一条小河,就叫九转河。
九转街有不少集体单位,都是一些手工制品的小企业,其中就有城关第三木器社,专门生产各类家俱。
这几年,第三木器社逐渐解体,原来的工人都各干各的,成了个体户。
其中有十多个体户,专门制作棕棚床和沙发。
白手的棕棚绳,就是要卖给做棕棚床的个体户。
对母亲搓的棕棚绳,白手很自信,因为外公外婆家以前专门做过,母亲属于家传的手艺。
果然,看到白手带来的棕棚绳,好几个个体户围过来,看了后都是有意收购。
白手要价一斤两块二。
最后是两家共同收购,每斤两块,一家一半,不仅收了现货,还各口头预订了十斤。
离开九转街后,白当很是不解。
“大哥,咱妈搓的棕榈绳,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好吗”
“呵呵,不懂了吧。”
“大哥,说说呗。”
白手道:“我听妈说过,做棕棚床的棕榈绳,一行几根,都有严格的规定,而且不能变动。在这个前提下,棕榈绳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咱妈搓的棕榈绳,粗细恰到好处,内行人一看便知。”
白当道:“大哥,这些我都不知道。你不告诉我,妈也不告诉我,妈对我有偏心。”
白手笑了,“臭小子,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嘛。”
这趟生意,白手喜忧参半,喜的是头一炮打响,忧的是生意的门都没有摸着。
棕榈绳只是辅助,主要还是棕榈扫帚,而棕榈扫帚的销售,总不能靠余老怪一个人。
不管怎么说,全家人是欢欣鼓舞,因为二十把扫帚和五斤绳子,一共赚了十九块钱。
家里还有一些存货,棕榈和毛竹,至少还值十块钱。
两项相加,就是三十块上下。
全家人用了半个月时间,照这样计算,一个月就能赚六十块钱。
当然,白手更是深受鼓舞。
接下来三天,白手早出晚归,一个人连续出门。
一趟去乌龙岙,买了五十斤棕榈和七十多斤毛竹。
一趟去温桥镇的方家村,就是方玉兰的娘家,在方玉兰的介绍和陪同下,买了八十多斤棕榈。
一趟去了外公外婆家。当然,白手没进外公外婆家,而是在二舅的介绍和陪同下,买了七十多斤棕榈。
白手备足棕榈,准备大干一场。
陈三宝和陆水龙的扫帚还没有卖完,他俩没有跟着白手出门。
以陈三宝和陆水龙的能耐,也跟不上白手的节奏,一个人只能挑二三十斤,与白手根本不赶趟。
这个情况,陈三宝的爷爷陈家桥更清楚,他来找白手,提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第0091章 再见余老怪
陈家桥道:“手,第一批扫帚卖得这么快,恭喜啊。”
白手谦道:“哪里,是我运气好,也是托您老的福。”
“是你有本事。”
白手问道:“三宝和水龙他们卖得怎么样”
“比不上你。”陈家桥道:“我家三宝卖了七把,还是我带着他出去卖的。水龙那边,卖是卖了九把,但其中五把是卖给亲戚的。”
白手爽快道:“这样吧,下次上街,我与三宝和水龙一起,我尽力的帮助他们。”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陈家桥道:“手,我来找你,是腆着老脸来的,我还有一事相求。”
“陈爷爷,您不仅是我的长辈,您还是我师傅。有什么您尽管吩咐,我一定尽我所能。”
陈家桥道:“手啊,你进了很多棕榈,出门一趟,就能挑回百来十斤。可三宝和水龙他们不行,他们笨嘴笨舌的,就是单独出门,也不一定能买到棕榈。”
白手点着头道:“陈爷爷,我也正在想这事。说好了一起干的,我还能撇开他们。”
“你看这样行不行。他们能出门时,你带他们一起去买棕榈。他们不能出门时,又缺少棕榈,正好你又有棕榈,你就卖一些给他们。”
“我同意。”
“手,你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按规矩,你卖给他们时,每张加价一分钱。还有,以后卖扫帚时,如果是你帮着卖出去的,你可以每把抽成一角钱。”
白手一一应承,“陈爷爷,我听你的。”
陈家桥满意的走了。
生意归生意,情义归情义,白手明白这个道理。
为了进一步明确大家的关系,也为了更好的帮助陈三宝和陆水龙,白手借钱给他们两家,不要利息。
一家五十块,其中包括第一次出门的那个钱。
但借条必须写,以及还款日期,还得签上名字摁上手印。
理顺了关系后,白手集中精力生产扫帚。
母亲还是专门负责生产棕榈绳。
俩弟俩妹白天读书,放学后回到家,做完作业,也要完成分配的工作。
国庆节前夕,白手第二次出门销售他的产品。
与第一次不一样,这次白手带上了陈三宝和陆水龙,他们二人各带了十把扫帚。
到了县城,还去菜市场,三个人各摆了一个摊,离得也比较远。
这次白手带了三十把扫帚和二十斤棕榈绳。棕榈绳是人家预定的,而其中的二十把扫帚,白手准备推销给那个余老怪。
所以,白手的摊还是摆在余老怪的门前。
左边还是张老贵父子的馒头摊,右边还是伍只眼在卖布头针线。
白手还是先向两个“邻居”敬烟。
与上次的不冷不热不同,伍只眼接过香烟时,冲着白手笑笑,还翘了翘大拇指。
白手不明白什么意思。
张六笑道:“伍叔是说,自从你上次收拾了八字胡,他就没再出现了,让我们每天都省了三角钱。”
白手呵呵一笑,“我可没收拾他,是他自己觉得不好意思吧。”
“深藏不露。”伍只眼靠坐在竹椅上,一边抽烟,一边喝茶,悠然自得的评价了四个字。
张六也比上次热情,凑到白手身边,问道:“你练过”
白手点了点头,“胡乱练的,当不了真。”
“几时教我几招”
“没问题,有空时,有缘时。”
张老贵更热情,拿来两个馒头和一碗豆浆,“小白是吧今天我请你吃早点,你要给钱,我跟你生气。”
盛情难却,白手接受。
天已大亮,来买菜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
好兆头,一个小时内,白手卖出了两把,每把一块五角五分。
余老怪也出来了。
看到白手,余老怪老眼一亮,走过来,拿拐杖在水泥板的地上顿了两下。
白手急忙起身,“前辈。”
余老怪不言语,而是冲着白手伸手。
白手会意,也笑着伸手。
余老怪席地而坐,掏出三十块钱,扔到白手面前。
白手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油纸袋,油纸袋的袋口用小红绳系着,白手先解开绳子。
接着再拿出油纸袋里的一个纸包,放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包。
纸包里的东西,居然只是一本旧得不能再旧的小学生用的图画作业本。
白手冲着余老怪做了个请的手势。
余老怪也很认真,先放下布袋和拐杖,再拿出老花镜戴上,还双手在衣物上擦了擦,这才慢慢的双手拿起图画本。
伍只眼和张六也好奇的凑过来。
第一页,是宋朝钱时的四首象棋诗。
从第二页开始,每页一个象棋的江湖残局,和残局的各种走法。
全是手画和手写,用钢笔完成的。
看年头,少说也有三四十年,基本上还清楚,但有的地方,笔迹有点模糊。
一共十七个江湖残局。
余老怪看得入迷,还一边看,一边摆棋。
白手重重的咳嗽一声。
余老怪这才停下,抬头问道:“小朋友,咱再做一个交易如何”
“您老说。”
“借我看几天。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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