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丢下了我,她丢下了所有人。
“哇,果然,参展的首位就是大三的萧景萱呀,听说她已经提前被‘巴黎之夏’录取了哦,你
知道巴黎之夏吗?就是目前国内首屈一指的服装设计公司!啊,萱学姐,真是我们设计系的偶
像呀。”
萧景萱,很文雅的名字,可以估计到她的出身和家世。
好名字,也顺便反映出父母的文化水平和生活层次。
“楠初你怎么一点反映都没有?”琪琪摇摇我的手。
…… ……
刚到法国时,什么都不懂,陌生的语言,从来煮不熟的牛肉,阴冷的天气,在学校里被同龄的
男生欺负,骂我是中国来的罐头。
我躲在你的身后,泪眼朦胧的。
你教我每一个法语单词,如何和别人拥抱,在睡前给我讲很好听的伊索寓言,告诉我站在别人
面前,大声地告诉他们我是周葳,不是什么劣质罐头。
喝着你煮的香蕉咖啡,拽着你的衣角,姐姐,你就是我的天下。
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但我不知道这句话还有没有机会说给你听。
…… ……
站在新生礼堂外的自动贩卖机前,我不停地回忆着,硬币丢进去,却一直忘记了选择饮料。
一个修长的手指在“奶茶”的键上揿了一下,一罐奶茶掉出来,伴随着清亮的一声哐啷。
不用抬头我也知道,这个曾经丢给我绿茶和跌打水的手,这双手,在我没有见到它主人前就已
经救过我一命。
“小姐,你扰乱公共秩序了。”阿信丢进一枚硬币,要了一杯咖啡,生硬地说。
在打扫礼堂时我说要买饮料喝,就跑了出来。
我抬头看他,以我的身高,刚好可以抵触到他,他的眼睛
不大,细长而分明,可是只要他微微一颤睫毛,就可以把眼神里那股傲人的气势压迫出来,让
你不得不抬头仰视他。
“你选一杯奶茶,不需要三个时辰吧。”他说,脸上带着讪讪的表情。
“为什么要选择呢?”我问,面无表情。
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高傲的神色似乎也在那一个瞬间稍微动容。
“选择,不就意味着结束了吗?”我黯然地说着,眼睛开始起雾,不要,我不要一个陌生人看
到我哭。
我一点都不伤心,我只是有点近乎于绝望。
那隐藏在平日无所事事的笑容背后的决心,已经在动摇。
我转头跑掉,跑得飞快。
因为我眼泪,再也止不住。
“地球另一边的人。”
这是谁的创意?
那么神奇地击中我心灵最脆弱的部分,让我几乎崩溃。
我想,阿信又带着他那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吧。
在他眼里,我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大概已经和神经质小孩划等号了吧。
我蹲在地铁站的出口隧道,看着怪兽发过来的短信:楠初,你在哪里?你怎么了,我们都很担
心你,请速回。
这个世界原来是有人关心我的呀。
有时候会很想离开一下,让那些从来不在乎我的人小小在乎我一下,这样我就可以很满足。
我看着手机漂亮的乳白色外壳,透明崭新的按键,在它再次响起前,把它关掉。
手机就象电子牢笼,让人可以随时随地找到你。
多没劲。
我走过了10个地铁站,穿越了无数个地下通道。
我是那么想找到那晚弹琴的少年。
虽然我已经知道他是谁,知道他或许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在地铁隧道。
可我怀念那晚的眼泪。
怀念他单薄的身体和葱段般弹琴的手指。
还有细碎刘海遮住的眼神,还可以感受到的哀愁。
我好累,走不动了,地铁的风,有一种天堂的味道。
空荡荡,不真实。
凌晨2点,我对面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喝着一瓶XO。
他的络腮胡子掩饰了他真实的年龄,灯光惨淡的地铁隧道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不害怕,我只是看着他。
他朝我举举酒瓶,咧开嘴笑。
那笑容如此灿烂,让我猝不及防。
他的生活在午夜2点春光灿烂,我却哭不出来。
我环抱着自己,头埋着,自己为自己取暖。
这是我多年来学会的一个自我安慰的姿势。
等到天亮了,太阳出来了。
我就回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去上构图课和打扫礼堂。
我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又慢慢消失在远处。
是啊。
那些过去了就不再回来的人;
那些再多听一遍就会哭的歌;
那些想多一次就不再爱的人;
那些丢掉了就再也捡不回的责任;
那些错了就是错了的事;
那些浪费了就再也找不到的光阴。
这是在你的日记扉页看到的文字。
原谅我又再次抄袭了你。
我总是跟在你的后面,喝你喝剩下的薄荷茶,吃你吃过的苦涩巧克力,种你喜欢的仙人球,甚至,
去爱你很爱很爱的人。
我是一个卑劣的抄袭者。
往事就像一道道旧伤口,时不时地侵袭我,就像是老朋友。
我愿意接受忏悔。
再次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这个人有点焦急,因为他的步子匆忙而混乱,几乎是跌跌撞撞的。
脚步声慢慢清晰,它走近了我,最终也将远离我。
而这串脚步声,却在我身边停了下来。
我抬起头,看到泽楷的脸。
他的额间涔着汗,眉头锁着忧虑,才发现他有一双很性感的单眼皮,还有女生一样俊美的脸蛋。依
旧干净飘逸的白色T恤,随意的米色长裤,1米82的身高,撑着他单薄的骨身体。
我努力地想要惊讶起来,却发现自己面部僵硬,我已经冻僵了,连眉头微动都会让我浑身发抖。
其实我并不惊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在这个位置上曾经放着我的热奶茶。
他松了一口气,是我的错觉吗?他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的不忍,或是同情,或是怜惜。
我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在我身边坐下,大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居然就静默了5分钟。
是很准确的5分钟哦,因为我就看着手表上的分针绕了完整的5圈。
“是因为地球另一边的人么?”他突然开口,我吓了一跳。
他的声音,好象一个年轻的孩子。
我突然明白,他的内心,有和我一样大的黑洞。
‘你难过吗?”我问。
他笑了,笑的很孩子气,笑的时候酒窝浅浅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少肉的脸上出现过酒窝。有
酒窝的男生应该都是很调皮的呀,可他不像。
“笑是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笑的意思。”
“那你也一定有个很爱很爱的人吧。”
他不说话。他的侧面棱角分明,有艺术家的气质。
“她不爱你吗?”
他苦笑。“只要她知道我爱她,那就够了。”
“真的吗?”
他站起来,就真的好象撑起了一片天。我不得不仰角90度地看着他。
“走吧。”他伸出手来。那一刻,我觉得我们像同病相怜的孩子,可以互相依靠。
他颀长的手心上,有老茧,那是多年弹琴的结果,那些茧,是透明的。
我伸出了我的手。
“你知道快乐是什么吗?”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在夜色中,他转过头来问我。
“不知道。”我摇摇头。
“快乐是一种简单。”夜风抚乱了他的头发,有一点让人心疼。
“有多简单?”
“就只是一个微笑而已。”他说,“记得每晚在睡觉前,要微笑。”
他笑了,嘴角的弧度有虚弱的美感。
马路上偶尔有一辆车加大马力地呼啸而过,路灯在摇晃。
空气变得有一点的清新,天空很暗,但是有星星。
我有点后悔向ANN老师撒谎说我感冒了,因为我真的感冒了。
哎呀,如果我说我即将捡到20吨黄金那该有多好。
任性地跑到地铁站去吹风,回来后就扁桃体发炎躺在床上一个星期鼻涕长鼻涕短地狂流。
我那烂身体,真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虽然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形容。
学校新雇佣了一批清洁工,不知道新生礼堂由我这个倒霉蛋来打扫,顺便包揽了新生礼堂的清洁工
作,使我们得以提前解放。那个俾斯麦教授也正在筹集时光礼堂展览的活动,早把我这个衰包的衰
事抛到十霄云外了吧。
ELIAN的鼾声搅得我辗转反侧,鼻子塞得我呼吸困难,真是自做孽啊。
我披着被子坐起来,淡然的月光从窗户倾泻进来正好洒在我脸上。我打开钱包,借着月光看着
钱包里的照片。
照片里两个年轻的女子,好阳光的笑容。那时候,她们的生活里没有背叛没有离别没有鲜血粼粼,
法国小镇的天空,蓝得几乎让人伤心。
我跪在床上,双手合十,我没有十字架,我只有一颗祈祷的心。
神啊,请保佑我最最亲爱的姐姐。
会客室里,怪兽正吩咐我药片的各种吃法。
“我知道,吃完消炎药吃胃药,因为消炎药会伤胃,所以一定要吃胃药。”
怪兽愣了愣,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个药罐子呀。”
“那你还四处乱跑。”
“呵呵,没关系,反正我死不掉。”
怪兽脸色严肃下来,“楠初,以后别突然玩失踪了行吗?”
我一怔,这样的话,以前有人对我说过。
我点点头。
“你不知道你失踪的那天晚上,我们有多着急。”怪兽低头看着药瓶。“幸亏泽楷找到了你。”
我想起那个晚上,我趴在泽楷那满是骨头的肩膀上,已经睡着,他背着我走了多远,我不知道。
我和自己玩了一个游戏,第一个找到我的人,是泽楷。
那个有着日系漫画美少年般的男孩,有着忧郁的眼神,和明亮的笑容。
“怪兽对不起。”我说。
他腼腆地笑了笑,说:“呵呵,不用吧,反正,下次你难过的时候,记得我是你的消炎药。”
他摇了摇小药瓶。
蛋黄色的药片,就象他和煦的微笑。他的笑有种魔力,药到病除,让你感到一阵轻松。
泽楷的笑是简单又让人心疼的,阿信的笑是坏坏的。
怪兽的笑,是最有感染力的。
第一次知道怪兽他们在仁辅那么出名是在时光礼堂会场布置结束后。
我跑到外面买饮料。我的奶茶,怪兽的矿泉水,阿信的绿茶和泽楷的橙汁。(真能折腾人~)
礼堂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当我跑回去的时候,听见阿信和泽楷正站在舞台中央激烈地争
执着什么。
“现在排练的时间很有限,康熙还没有回来,表演新歌肯定行不通。而且你写的这段鼓的KEY康
熙打的来吗?他的手伤才刚刚好!!”阿信固执地说,脸拉得老长。
泽楷不甘示弱,“摇滚是要表达自己的声音,不是一种表演的工具。”
“别给我高谈阔论,你就是这么脱离实际!”阿信有点恼怒。
“我就算脱离实际,也不会把每一次表演商业化!”泽楷说的就像要去就义一样。
我打开的奶茶,一边喝一边看他们吵。
阿信像被说中要害一样,恶狠狠道:“不要说题外话!”
“你怕了吗?”泽楷突然冷笑。
阿信把手中的琴谱往地上一摔,屁话也不说一句,直接跳下舞台,径直向门外走去。
怪兽的矿泉水都要吐出来了,他冲泽楷嚷道:“你何必呢?”
我还从没听过怪兽那么高八度的声音。
泽楷冷冷地甩头走下舞台。
顷刻间,刚才还热血沸腾的礼堂内,就只剩下我和我的“消炎药”。(哈哈~~恶俗一下……)
“怪兽,你们是玩摇滚乐团的吗?刚才你们是在争执应该唱哪首歌吗?”我猜测,因为在展览
会的中途会有乐队表演助兴。
怪兽点点头,不太想说话。兄弟间的争吵让他有些沮丧。
哦,怪不得第一次在医院里见到怪兽时他说,你以后会知道我们是谁的。
原来他们是最著名的摇滚乐队的成员。
我突然想到了那副素描。
四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的故事。
那么,还有另一个男孩呢?而哪个被大家簇拥着的女孩,又是谁?
是那晚,和阿信紧紧相拥的女孩吗?
是那个叫萧景萱的学姐吗?
“阿信,阿……怪兽,阿信呢?”门口传来一个漂亮的女声。
我回过头,看到那天和阿信亲切交谈的黑衣女子,她的一袭黑发依然乌黑如瀑,一身白色的江
南布衣长裙,雪红相间的短跟磨沙皮鞋,真的,就好象天使一样。
“哦,萱,阿信他不爽,先走了。”
“什么?他生气了吗?是不是泽楷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怪兽耸耸肩,不置可否。
女孩的脸色立即变了,当她的目光浏览到我身上时,停留了下来,上下打量起我。
原来她真的就是传说中的萱学姐。
她走过来,每一步都带着淑女的气质。
“你就是阿信常提起的姜楠初?”她歪着脑袋看我,站在我面前。
她象一个白衣飘飘的天使,而我穿着短T恤和牛仔裤和运动鞋。
“你好,萱学姐。”
萱笑得很妩媚,是那种学姐让学妹很羡慕的笑。
“怪兽,你的姜楠初可以暂时借我一下么?”她问怪兽,目光却没有从我身上离开。
我从她的措辞里,能大概听出一些什么。
在时光礼堂的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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