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侯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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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侯令-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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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是他来寻我了……
我伸手爱惜不已地抚顺着黑马的腱毛,它太高,我摸不到它的鬃毛。
只是黑马神色焦躁,似乎有什么急迫之事,扰得它目色一片的焦惶。
不一会儿,官道上,人声马嘶,一大群马匹急奔而来。领首的竟然是飞云骢——姜夏爱驹!可定睛一看,马上之人却并非姜夏,也是个半大的孩子,面若冠玉,唇红齿白,我只觉得面熟,却想不起来。
那孩子到了我跟前,几乎是翻滚着下了马,对着我就是一拜:
“微臣柳玉涵恭请娘娘凤体安康!”
我一怔,瞬时起了异样的波涛,整个心头一热,是涵儿……我都认不得他的模样了。
他的眼中是恍见亲人的欢欣,可面色肃然而郑重,稚嫩的声音有着刻不容缓的坚定:“微臣奉陛下之命,星夜兼程,将先皇密旨交予娘娘——”
我心头狠狠一震!锦绣双龙,金丝银线,是两年前姜帝圣旨的规制……他来寻我?他来寻我!
蜜蜡封口,向来无人知晓遗旨的内容。我颤颤的看着涵儿手中的明黄卷轴,难以置信。
“请娘娘海涵。先皇有言,无论何时,娘娘身在何处,至死不得遣人相扰;只是情势紧急,事关社稷和皇上安危,微臣不得不提首烦扰娘娘!”涵儿字字铿锵,说着将密旨稳稳举过头顶,牢牢地望定了我。
我伸手,颤抖着接过了明黄的卷轴,心头恍如明灭的火,突突跳个不停。
涵儿俯身再拜,郑重道:“先皇曾将此物交予陛下,说过若非万不得已,切切不可拿与娘娘,如今……却是实属无奈,望娘娘见谅!”
我双唇紧紧地抿着,良久,嘴唇亦抿得发白了,心头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冰冷的指尖挑开橘色的蜜蜡,徐徐展开,笔笔利落,字字杀伐,尽是帝王的捭阖之气,果然是他的字。尘封的密旨上只有八个字,再无其他。
珠崖事变,速速还京。
“逆贼谋和南楚余孽,数月之内,闽海数郡皆被逆贼所侵……时至今时,情势再难所恐,反贼挥师京都,现在两军相交,战势焦灼;陛下万不得已,遵悉先皇遗命,烦扰娘娘……”
涵儿的话再夜风里听着有着别样的焦急。我微微眯着眼睛,方升宴……恍若有森冷的风凄厉刮进眼底,眼前的一切都带了白蒙蒙的氤氲之气。乌深的眸底似有血染的锋刃般的薄薄影子,极淡的一抹,胸中抑制不住一阵冲动;须臾,才慢慢压了压心口,再抬头时眉目间已换做冰冷坚烈的的神色。
“涵儿,你把这道圣旨交给齐将军,让他点军精锐,速速南下。”我将圣旨一卷,重放回涵儿的手中,“本宫先行一步。涵儿,你记着,不要和齐将军一同来,城内有一个修大侠,是本宫和先帝的挚交,你去寻他。如若本宫和皇上不幸,他起码能保你无忧。”
我拉住黑马缰绳的刹那,听到涵儿叩首的哽咽:“微臣与陛下情同手足,望娘娘恩准微臣,同生共死。”
我翻身上马,目色凛冽,沉沉道:“正是因为你和皇上情同手足,是以更要顾惜性命。本宫和皇上如有不测,你只消记得留的性命,为我们报仇便是!”
悠扬沉重的号角伴着萧萧马鸣此起彼伏,天边渐渐露出了曙色。姜夏把飞云骢都交予涵儿骑,可见事态之急。而姜御丞的飒露紫向来无人敢近身,也不知涵儿如何把它弄来,或许真是传说那般,此马性灵吗,自行跟来?我不及思索,拉紧马辔,黑马一声长嘶,振奋异常,恍如久别的故人一般,后踢一跃,载着我狂奔而去!
论起千里良驹,自然是姜御丞的这匹飒露紫当之无愧;御风而行来形容丝毫不为过。旁的马力竭需食水用草补脚力,它却是越奔越精神;我怕它累倒,勒缰小休,它反而不愿,只要缰绳一松,立即欢呼长嘶,向前猛冲。
这也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坐在这匹马上,依稀仿佛有人在马后伸手替我拉着辔绳,我的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黑色的披风被风吹起的‘烈烈’响声,甚至可以想象出甘苦的味道,一点点散在鼻尖……
仰望天空一轮明月如晶,那样明籼的光辉如水倾泻,仿佛不知世间离愁一般。
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露水的冰凉感觉从肌理渗入心脉,但觉一片薄薄的利刃刺入胸怀,将心割裂成碎。
我的目光在瞬间凌厉如刀锋,唇齿间没有丝毫温度,连我的心,也是没有温度的。方升宴!这个几欲让我痛苦绝望到崩溃的名讳,这个本以为再也不会遇到念到的名字,重又将我拉回紫宸殿外惊痛苦楚的哭喊着姜御丞的那刻,沉疴!被逼出来的沉疴!
昔年,他通敌卖国,令姜御丞不得不御驾亲征;疆场无情,沉疴再犯……
如今,他从那蛮荒之地,铁蹄中原,妄图染指姜御丞留下的万里江山。
心里的痛楚翻涌不止,内心的惊恸繁复如滚滚的雷雨,几乎要恨得呕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一·绝杀(上)


北疆到长安,齐若非的大军需费不少时日;我不知修远一觉醒来作何想,想必涵儿能和他解释明白。
黑马雄健,一路飞驰来,丝毫不显疲态。待我奔到长安,方发现,事态严峻。
长安城素来繁华热闹,如今却是户户紧闭,来回的全是身着兵甲的军人,全城戒严,一副大战昭然的样子。
我退出长安城,将马拴在路边,腾身跃起,到了城楼的砖碟上,极目望去,可以看到二里坡上黑压压的驻扎着一色南楚的服制军旗。而二里坡不远,便是周兵的营地。战鼓擂雷,看样子,已是数日恶战,两军皆是僵持不下,此番又是一场交兵!
我本欲立马进宫见姜夏,见此情形,忙翻身上马,勒转马头,直奔二里坡。
还没来得及奔到,已觉得狼烟滚滚,甫下马,就见得山头一线骑尘骤然腾起,战势急迫,一触已发!我不得不远远勒住马头,屏息而待。
周军将帅挥刀磕马,带动身后浩浩骐骥直向前敌。叛军骑兵亦来如狂风,顷刻兵马相交,杀声震天黄尘蔽日。
敌军攻势凶猛,仗精湛骑技左冲右突砍杀不绝,周兵强持半日,节节后退,终在主帅令下集体回马,疾奔撤去。叛军哪肯放过,蜂拥追来,不想周军主帅坐配劲风良驹,此时奋蹄狂奔,皆为千里之速,叛军战马良莠不齐,战阵渐被拉长,那落后的骑兵们见前马难追,已起怠慢之意,却听左右两翼杀声突起,已被击溃的周军如从天而降般策马攻来。叛军哪里知道,现下攻出的周兵并非方才撤走的一支,周军主帅佯败,将敌军分而围之各个击破。此时叛军强兵已随周军主帅行远,余下大部落入周兵团团埋伏,怎不如俎上鱼刀下肉,纵使叛军个个以一当十,此刻周兵合围已成,数倍于敌,个个不奋勇向前杀敌争功,一时马践残肢,鲜血成泥,战局大定。
我见此情形,默默舒口气,看来此番领军之人,颇有本事,一时三刻还不至于叫方家叛军得逞。
待到恶战结束,我方小心翼翼的牵马至周营。
亮明了身份后,兵士虽狐疑,看到我身旁的墨色骏马,方一脸肃穆,为我引路周军元帅的主帐。
军帐掀起,一个身穿瑾紫团底墨色龙纹战袍的俊朗少年坐在雕龙的御椅上,倨案持笔,正低头沉思。身旁的架子上挂着羊皮地图,他目光深沉,声色不动,出神不已,仿佛在想接下来该如何布局,听到响动,一个微微的抬眸望过来,湖水般的温润,刀锋般的决绝。
姜御丞……我仿佛看到了姜御丞。是他的眼睛,他回来了?我恍惚之间,摸了摸自己的脸。
少年抬眸看着我,眼中迸发出热烈的惊喜和欢欣,忙扔了狼毫,疾步走来,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已经跪了下去,声音以为喜悦而不住颤抖:“母后!母后……”
不是姜御丞。他……他是姜夏,我的孩儿。我俯身拥住他,心中有一股滚热的强力激荡汹涌,只觉得一直抵在心头的那束坚冰被这样的暖流冲击得即刻化了,整个人心下又酸又喜,一动也动不得,几乎要委顿下来。
“母后,回来了。”我抱着他,就像小时候一样,那样搂着他,仿佛母子从不曾分离。
我拉着姜夏的手,上上下下的看着,母子重逢,只觉得欢欣难言。
“真像……”我的手指划过他的眉眼,由衷的感叹。
姜夏笑着扶着我,一同坐在书案旁,声音柔和:“是。儿臣的眼睛像父皇;不过所有人也都说儿臣的下巴像母后……”
我含笑着点点头,打量着他,他的嘴角浅笑,合着下巴的下半张脸,确实像极了我的样子。
我和姜夏正絮絮说着话,门外一斥候引着一个信使,款款而来。
来者面目和顺,并无半分挑衅之意:“我主闻听谢后归来,甚是欢喜,特遣在下,欣表致意。”
姜夏没有说话,只是靠着书案的扶臂,淡淡的看着来使。
我端坐不动,将紧握的手指收在袖中,微微泛起一个笑:“是吗?”看着来使,嘴角轻扬,“回去告诉你的方将军,他对哀家的‘点滴恩义’,哀家没齿难忘。滴水之情,必当涌泉相报!”
来使笑而不语,只是矮了身子,施了一礼,便由人领着出了营帐。
姜夏见那人走远,方蹙眉道:“逆贼的消息倒是灵通。此番怕是来探虚实的罢。”
我牵着他,伸手抚着他的头,平静道:“涵儿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将黑骑精锐领来长安……援兵一到,此仗必胜。”
“母后,此人委实有几分本事……儿臣与他数度交手,并非泛泛之辈……”姜夏凝重了神色,郑重道。
我却有些出神的想旁的事,只是拉了他的手,缓缓疑惑:“那道密旨……?”
姜夏忙抿了抿唇,神色闪过一丝的怆然和悲哀,勉强掩了下去,端正了神色:“那是父皇的遗旨,收敛在紫宸殿;父皇算准他若殡天,珠崖必有叛乱,是故嘱托儿臣,如事发不可控,就带着那道圣旨来寻母后……”
我心底浮起一丝幽酸,些许艰涩的笑着:“那,他……还说了什么没有?”
姜夏闻言,不禁微一沉吟,思忖了良久,终究摇了摇头,定定的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不过是一瞬的怅然,我咬了下唇,苦笑了一声,渐渐平和了声音:“对了,你是如何寻到母后的?”
“是柳大人给父皇的爱驹喂食时,它突然挣了辔绳,跑了出去……涵弟来不及禀明予儿臣,抢了遗旨,骑了飞云骢,就跟着去了……儿臣也想不到涵弟竟真的找到母后了。”姜夏笑着从案旁起来,一面说,一面朝着帐外走去。
听闻姜夏所言,虽是连着几日,两队对垒,有胜有败,周军虽胜多败少,却也是元气大伤。而方升宴却狡诈异常,不曾出用主力精锐,纵有所伤,却依旧保留了大数主力,长久下去,于欠乏经验的姜夏来说,是大大的不利。
天色渐晚,姜夏命人埋土造饭,自个儿前去和统兵前去商讨事宜。
近日一役,方升宴想必也费些时日,养精蓄锐;两军都需些许时日,料理军务,清伤治残,点兵阵,以备来日之战。
我心头稍宽,如此也好,现下只要撑得援军到来即可。黑骑军的战力,向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思及此,人方些许心安。掐指算着,齐若非星夜兼程,大约就是这几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绝杀(下)


过了几日,逆贼那厢并无动静。连日来,我只觉得发冷无力,狐疑着,不知是否自北疆归来,水土不服。只是见姜夏这几日,似乎身子也不大痛快。
翌日姜夏勉力巡查归来,突然说,兵士的身子疲软,三军人人发冷,众将个个不宁,统兵在中军也自发冷;军师在帐中也自觉身疼。十数万人马俱是如此。
林弦权任了军医,心急火燎,忙前去诊疗,一诊之下,不禁色变。
“陛下,这是南国独有的马钱毒,想是混在了我军饮水之中……此毒度稀,不过是教人疲软无力,周身发冷,不致伤人性命……只是,只是……这时日一久,下官怕……”林弦跪在帐前,惶急的擦着额头的汗。
“卑鄙!”姜夏震怒之下,一拳砸在木几上!碎屑四溅,姜夏的脸阴沉的几欲噬人。
林弦来不及救治诸人,只能先替我和姜夏将毒解了,两人到底是习武的人,歇了半日,也渐渐复原过来。只是林弦终究心力有限,纵使拼尽全力,亦不能立马将毒情控下。
三日后,一概军人众将浑身上下,俱长出毒痘,莫能动履,营中烟火断绝,情势危难。
翌日清晨,突然!坡腰战鼓如同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我和姜夏奔出营帐一瞧,不禁大惊失色!滚木擂石排山倒海般从陡峭的二里坡涌下,铁蔟箭尖利的啸叫着如急雨般飞来。山谷中奔驰的马队便象汹涌的洪水,呼啸着呐喊着从两面山坡猛扑而下——
我军上下,身受奇毒,哪里有半分力气去抵抗。顿时拥挤践踏,人仰马翻者不计其数。
主帅的声音淹没在士兵的号叫中,高处的骑兵不及拔刀便被万箭穿胸落马身死,尸身被伤马踏碎,飞溅的热血浸化血溪,失去骑将的惊马一匹匹滑倒在泥泞的血泊中,绊倒更多士兵和马匹,人马相践残尸纵横,情势大乱。
我遥遥的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面孔,自坡上纵马而下,珠崖十年,他却半分未变,白玉般的脸精致无双,墨玉般的眸子淌着玩世不恭,仿佛眼前的鲜血都是空物,嘴角扬着志在必得的浅笑,平白添了几分妖气。
铁蹄嘶鸣中,他一个定眸,目光牢牢的矍住了我,瞬间迸发出热烈的欣喜,再不曾移开,嘴角的弧度张大,笑着向我疾驰而来。
成千上万的人在拼命,在厮杀,在呐喊,在缠斗,在死去,姜夏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只鸣镝,只听啸声短促,在沸腾的杀声震天中,仍尖利入耳。
周军顿时大振,勇猛万分的反扑回去,虽是强弩之末,却也死死抵住了敌军攻势。
我和姜夏切战且退,一路退到了主帐。遍野火把,刀矛闪亮,箭如骤雨。
手涔涔发凉,冒着一点冷汗。我沉住自己的心神,反手握住姜夏的手,将他一把推到了林弦的怀里,忙喝道:“先皇爱驹就在帐后,林大人先带着陛下速进长安城!记得九门洞闭,禁军统统调守丹凤门!”
“母后——”林弦护着他已经上了马,他大喊了一声,黑马已经绝尘而去。
一枝冷箭从身后飞到,“嗖”得擦过我耳畔,斜斜的射向奔远的黑马!林弦横身抱住姜夏,箭擦破他的肩膀,直直地落在了远方。
我愤然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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