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侯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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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侯令-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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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我应居寿宁殿;可是我并不喜欢那座宫殿,十数年来,那里几乎成了废殿,无人进出;传言午夜之时,常听到姜后和近身侍婢的鬼哭声。
姜夏很孝顺我;我不愿住寿宁殿,他自然是无异言的。
我着人重新修葺了谢府,叫柳卿易买了些花籽,替我种了。以安养腿伤为由,我回到了儿时故居修养。
褪下重重凰图华服,仿若还是昔年燕子呢喃,双飞花间的稚气之年。雕花长窗蒙了湖蓝色冰绡窗纱,望出去有些影影幢幢,繁盛花枝底下,我静静卧伏在谢府的后花园里。
飞花逐雨,我仿佛做了场好梦,重重花影里,我遇见了那双眼睛……
娆儿说得很对,他就是那个降妖高人,任我在他股掌间任性莞尔。
腿伤痊愈后,我牵了黑马,只身去了北疆,再不打算离开。
此番,再无人可找到我了。
他既不愿我见他的模样,那么就不见吧。帝后的陵寝,留他一人长眠,他可以安心了,我记忆中,十年一日,他从未老去……
几年后,周明帝,也就是姜夏,利用了柳卿礼的十年之约,策划了与天蜀的‘联姻事变’,耗战三年,一统天蜀;而后,厉兵秣马,剑锋直指西秦——
周明帝能征善战,不仅平定南夷,且重农励商,为大周创下万世不拔的基业。开国以来,我朝的疆域从来没有如此的浩瀚。每年岁贡之时,藩国来朝,众夷归化。丹凤门上,听万岁山呼,声震九城,任何人都会觉得热血沸腾。
姜夏唯一做得一件让朝臣费解的事,便是力排众议,追封‘丙子之变’中的罪臣柳卿礼为大周第一个异姓王侯,世袭罔替;并将其尸骨自长安殿后移送到皇陵,亲自为其撰碑题文,设庙享奠,永祭人间香火。
我倚在武州城墙旁,听着商贩讲着周朝明帝开创的盛世华章。那是姜御丞壮志雄心了一生却无缘得见的期望。
(各番外请见专栏)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的内容请详见专栏(对应如下)
雨霖铃——柳卿礼
青梅误——方升宴
何以堪——姜御丞
长安歌——姜夏


〖柳卿礼番外〗  雨霖铃
雨霖铃(一) 
刘知琼曾说过,天下之大,再也不可能找出另一个柳卿礼来。生在长安,实在可惜了此人。
柳卿礼总是不动声色,他的美,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美,很少人可以猜到他在想什么,很多人想知道,这样温文的人,如果微笑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可惜他很少笑,连和他‘鹣鲽情深’的柳夫人都很少看到。
知晓天蜀重臣要来,柳卿礼特特前去了趟天蜀探勘了一番;旁人还不知,他却已知来人的底细。于延英殿的宫宴上,刘致对柳卿礼投以相当大的注目,此后的几日,提出流连长安风貌,便留在宫中住了近乎一月。
姜御丞并不反对,甚是自然地排遣柳卿礼去打点。
既然刘致不愿意以真实身份示人,柳卿礼也就不点破;每日不过陪着谈谈书画,论论词曲。刘致对文辞书画的造诣不逊色于他的妻子,顾四娘。不过可能生于王室的缘故,刘致的言谈举止自然带着贵气和傲然,不同于顾四娘的妩媚风流。
几日相处下来,刘致渐渐也就去了客套;那日因着他陪她观览通明殿,两人不觉说起了佛法。
“天蜀嘉州凌云佛的摩崖石刻有山那么大,为何大周的佛像最高也不过两丈?”刘致看着通明殿中的金身塑像不禁打趣道。
柳卿礼将香花供于佛前,低首合十,安然道:“因为大周的信众拜的是佛,而不是佛像。佛在心中,心只有一个拳头大小,佛求也不过方寸灵台罢了。”
刘致的眸光一闪,看着柳卿礼徐徐下拜的身影,有一瞬间的怔忪,清风拂面,白衣素雪,脑中轰然一响,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湖掠过。
风吹过,香油上的一点烛火微微晃动,刘致玩心一起,故意侧脸问他:“是风在动,还是烛在动?”
柳卿礼起身,脑中浮起他拜师那会儿,便曾有过那般的问答,不觉神色恬淡,静静道:“风未动,烛未动,只是……公子的心在动。”
刘致抿着嘴,浮着淡淡的笑意,带着略微的不甘,踱步到佛龛前,有心再问他“佛经里说,‘绵绵阴雨二人行,奈何天不淋一人’为何天不淋一人呢?是躲到了檐蓬底下,还是别的什么?”
柳卿礼平视着刘致,目光平和,不需犹豫道:“众生平等,自然天不淋一人。”抬手将佛龛上的香灰拭去,“因为两个都被雨淋了。”
见他侃侃而来,丝毫无虑,刘致心头既是叹服又是不甘,她只以为他在文识技艺上颇有造诣,不意在佛理上居然也是难他不得,不服的瞬时,心中透过一丝狡黠,故意刁难道:“维摩经里说,修道,就需将须弥山没入芥子里。须弥山那么大,怎么没入芥子里呢?”说着,噙了一丝笑,道,“大人,你可以给在下演示一番么?”
柳卿礼闻言果然一怔,对上刘致促狭的笑意,不觉好气好笑,微微叹了口气,道,“公子果然博览全识,这番前来,是把佛经都带来了么?”
刘致不解何意,只是接口道:“经书?……经书读了全装在这里了呀。”说着,调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柳卿礼眸中亦闪过一丝慧黠,憋着笑,故作正经道:“那就请公子先为下官演示如何将经书放进脑中;等公子演示完了,下官再为公子演示如何须弥没芥子。”
刘致闻言,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柳卿礼亦是觉得好笑,微微一哂,抿了抿唇,抬眼看了看琉璃灯,琉璃灯上流转着他静若水仙的身姿,流光飘渺。
刘致住了笑,只是定定地看着柳卿礼,轻快道:“想不到大人不仅精通琴棋,连佛理也颇有参研。”
柳卿礼淡淡一笑,道:“我师父便是通明殿的和尚,所以对佛理有些皮毛之解,让公子笑话了。” 
“不知尊师是何许高人?”刘致好奇心起,不知为何,事涉柳卿礼,她尤其想知晓。
柳卿礼有些许的哑然,良久,只是转了身,领着刘致缓缓出了通明殿,不温不火,边走边言:“师父与我有约,永远不说出他的名字。在下应凭自己的真才实学立足于天地之间,而不能以师父名望立身。是非报应,我之善恶功过,均应由自己一身担承。”
说这话时,柳卿礼神色平静,如春日里一潭静水,通明如琉璃;晃在刘致眼中,仿佛是什么,突然撩动了心头。低头不语,笑意油然而生,便跟着他回到了长安殿。
长安殿是极美的一座宫殿,不是那种金雕玉砌的奢华,而是一种风雅不俗的格调。刘致觉得和柳卿礼在长安殿里谈诗论画,是最愉悦的事。
刘致不止一次的想,回了天蜀也要建一座如此的宫殿。两人如能在一起,便定如如曲子里唱的那般:春日早起摘花戴,寒夜挑灯把谜猜;添香并立观书画,步月随影踏苍苔……那是何等的欢欣愉快!
连着几日不曾回家,柳卿礼也不出言怨怼,顾四娘自有大哥一厢殷勤的照顾着,并不需要他担心;至于小妹,兄妹已生龃龉,不过总算留了陆梅生在身旁,她也算称心,自然也不需要挂怀。他现在一心想着盘算天蜀,并没有顾忌太多,虽心思敏锐兼知她公主身份,却也没觉察出刘致有何特别,自然没有太多避嫌。
“佛曰七苦,生老病死,怨别离,爱憎会,至苦莫若求不得。”刘致捧着一盅茶,含笑看着柳卿礼慢慢校着弦,道,“不知大人一生所求,是什么。”
柳卿礼校弦的手一抖,嘶楞的划开一道口子;眸中一点苦楚,眼错不见,极快地隐去,拿手帕擦了擦手指,气息却有些不稳,勉强作轻松状,随口道:“一介书儒,学优则仕,不过求个荣华安乐,青史著名罢了。还能有什么。”
“是吗?!”本以为刘致必然失望,不意,她眼中居然透出灼灼的光,盯在柳卿礼身上,压着欢喜,抿住了唇,一脸试探道,“其实……大人,生在大周,右丞之位,亦难与大人之才相配……”
柳卿礼校弦的手一顿,心里一个咯噔,抬眸看刘致,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见柳卿礼不言语,刘致大着胆子放下了手里的茶盅,道,“大人是聪明人,有的话,在下也不想和大人拐弯抹角,就直说了。”说着,刘致缓缓起身,定定的望住柳卿礼,“大人愿意跟我去天蜀么?”
‘啪!’指尖上校对的弦骤然断裂,柳卿礼抬头,盈盈的眼波有些许惊惑地看着刘致,一时没从她话里反应过来。
看着断裂的琴弦,刘致心头掠过几点焦灼,亟亟道:“大人留在大周,姜帝许你的不过一个右丞之位。若我王能许给大人更多呢?”刘致向前一步,俯下身来,看着柳卿礼道,“大周能给大人的,我天蜀亦可。甚至更多……”说到句尾,刘致的脸微微红了红,带了些许的紧张。
柳卿礼一时不知所措,确实不曾想会有这种事,脑子里转轮似的滚着,对上刘致灼灼的目色,惶急得忙起来躬身作揖,亟亟道:“下官谢公子抬爱……下官才疏学浅,承蒙我皇不弃。如何值得蜀王如此礼待,公子说笑了。”
刘致见他如此,哪里容得他推辞,也直起身子,脱口而出:“大人何必自谦,以大人的才识胸襟,慢说一个右丞,纵使一国为君,也不足为过。”
“公子!”柳卿礼被她这话吓得面东一把跪下,脸色煞是惊惧,抬手擦去额角的冷汗道,“下官实在惶恐……还请,还请公子莫要玩笑了……”
刘致嗤笑不得,蹲下身来,与柳卿礼平平而视,笑道:“大人何必惊怕,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视大人为知己,岂会妄灾大人?在下方才所说,都是肺腑之言。”说着,刘致微微倾了身子,靠近了柳卿礼,接着道,“大人可知,我王有一女,名唤知琼?”
柳卿礼不大习惯她突然欺近,缓缓往后挪了挪,拉开些许距离;见她转开了话引到她自己身上,虽不知何意,心头稍安,擦了擦汗,赞赏地随口接道:“知琼公主,乃是蜀地称颂的女杰,蜀王的掌上明珠;卿礼行游天蜀,早慕其名,甚是钦佩。”
刘致听闻他如此说,脸上透出莫名的愉悦和赧然,低一低头。柳卿礼微微吐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他这话也不全是刻意讨好她,刘知琼若为男子,确实可看为大周不可轻视的对手。
刘致也站了起来,咬了咬唇,一字一字道,“若在下能说动我王,将知琼公主下嫁予大人,大人可……”
柳卿礼神色大变,胸口似被人重重一击,猝不及防。一时窘住,心神紊乱,不等刘致话说完,慌忙拱手截住了刘致的话,郑重道:“公子今日这玩笑实在开得太大!公子当知下官已有妻室。前几日,宫宴之上,公子亦见过内人的面……公子如是说法,难不成要堂堂天蜀公主予人为妾?!此事万万不可!”
听柳卿礼如此郑重,不仅不喜,反而惊怕推拒成这般,刘致心头反而生出莫名的情愫,忍不住掩口笑道:“呵呵……大人过虑……”
柳卿礼看她些许玩笑的样子,心头稍稍放下,缓缓吞了气,替自己顺了顺;不意,刘致话锋一转,把柳卿礼放下的心狠狠一惊:“不过在下觉得,只要情意真切,为人妾室又何妨?君为名士,岂不闻‘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柳卿礼眉心跳着,眼见她一副钟情如许的样子,心里忐忑的几欲冷汗,对方乃蜀王的女儿,现下是天蜀的使臣,自然轻不得,重不得,这事倒真是万万出了他的意料。现在细细想刘致几日的模样,对自己的心思还是有迹可循的,只是自己一时不察,竟然不觉,弄得现下场面,柳卿礼说不出几百个惶急和懊悔。
被逼的实在无法,柳卿礼侧了侧脸,一横心,道,“下官一介书儒,异国之臣;难攀皇亲先不说,再者,在下与公主素未谋面,何来情深意切?若在下真对公主情深意切,断断不忍公主屈居媵妾!公子无非希求大周和天蜀长久安睦,只是牺牲贵国公主的终身,实在不智!”
这话说得极重,到了最后,还带了微责,一席话亦是被逼的说得毫无转圜余地。柳卿礼只盼她听进去了,切莫再说什么让他心惊肉跳的话出来。
刘致心里顿生倔强和委屈,凝眉嗔怒道:“大人以为在下拿公主的终身来保全两国的安睦?!呵,我王再不济,也不至于效仿汉元帝,社稷安危托妇人!”
柳卿礼见她动怒,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重了,忙急迫解释道:“公子息怒。下官无指摘蜀王之意,下官只是……”
“大人!”刘致些许恼意的打断了柳卿礼,微微带了天家女儿的执拗和不容辩驳的坚定,道,“我王惜才;大人有惊世之才,安知公主不会倾心于大人?!”
柳卿礼退了几步,脑子轰轰的,险些站不住,眉毛上渗出汗珠,只觉得被人逼到了绝处,尴尬得无法成言。心头惴惴,唯一一丝希望,便是她还不会揭破了自己身份,现在还有余地去回旋……他确实不曾料到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禁深恨‘卜卦之人不可自卜’的定矩;如今,只能细细想着如何能令她断了念想,又不伤了两国安睦,她乃公主,自然不似旁的普通女子,可以随意搪塞打发。若真如她所言,皇帝未必不会应允这桩‘好事’……
柳卿礼越想越心惊,心惊之下,竟想不出言语来推脱。
刘致见他讷讷不语,知道自己今日的说辞的确是冒失而唐突了。
只是……心里涌起的执念,如何也压抑不住;情动不由人,大周江山风烟万里,她刘知琼所求的,不过一个柳卿礼。她不曾对一个男人动过这样的心思,智绝无双,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要对这样的一个人动心,太轻而易举。
她是天蜀的公主,她自然应得到她所想所希。刘致看着柳卿礼,又走近了几步,想听他说上一句答话。
柳卿礼苦苦的闭了闭眼睛,抿紧唇,往后再退了退,神色很是难堪,无奈地看着刘致,轻轻开口:“公子可知,佛陀传教的时候,从不在同一棵桑树底下连宿三次,为的是不愿多滋生尘缘。不三宿桑下,佛陀尚且怕情缘,何况于人。三宿桑下天亦老,凡事不可勉强。公子,请你体谅。”
刘致一怔,不曾想他竟如此开口。她亦是聪明人,如何不知他话里的意思,推脱来推脱去,说到底,他根本无意!从小到大,并没有人敢逆她的意思,看他低眉的样子,又如何也迁怒不起来,心头的委屈,恼得她将头一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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