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意外的是，林一在最大的一个办公室里见到了柳清，她似乎没有什么公务要处理，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正在林一打算出个声儿示意自己的存在的时候，柳清先开口了。
“这个办公室以前是Will用的，他离开之后出于对他的尊重，我并没有擅自搬进来，现在它属于你了。”
林一知道这里曾经属于程惟，当初嘟嘟跟快嘟合并的时候，他在楼下观察过这个房间的灯光。
“没有这个必要，我不会搬到这里，也不打算保留这个办公点，我会要求这里的所有员工转移到我们那里。”
“你那里能容纳这么多人吗？”
“我们不需要这么多人。”
这个话听起来就很是残酷了，还好现在关着门只有他们两个在场，要是传到外面立刻就要引起人心动荡。
显然，林一的意思是他不会对于此前柳清的手下照单全收，一场大规模的裁员势在必行。
柳清好像对于这个决定也不是很意外，她点头道：
“仗打完了，确实用不着这么多人。”
林一在这个问题上解释了几句，因为双方合并之前，是他说动了所有投资人一起做了这个决策。
员工问题根本不是他们关心的重点，通常来说合并之后短期内都会以稳定为主，这次不是林一欺负人。
“万里出行成立的时间虽然短，但是发展脉络很清楚，之前对于内部问题也非常重视。”
“而反观你们这边，两年内经历过两次大规模合并，机构是非常臃肿的，业务线也比较庞杂，需要我们花很大的精力去梳理。”
“合并之后一定会出现大量重合的岗位，一律以裁员的方式处理，为了避免造成太大动荡可能会分批次进行。”
因为双方的业务本身同质性很高，所以根本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影响。
“我明白。”
柳清看起来很是通情达理，“你跟投资人承诺，说从2017年开始盈利，这曾经也是我想做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个机会最后给了你。”
其实她说的和林一说的是两回事，不过林一也没打算纠正她了。
“感谢你的理解，如果说没有什么异议的话，我希望可以尽快安排双方的团队进行工作交接。”
柳清终于转过来面对了林一，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你放心，我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捣乱的，否则的话不仅是对你，对于公司的股东也无法交代。”
“不过在那之前，我确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一下，不知道林总愿不愿意给这个机会。”
林一示意她：“请说。”
柳清问道：“对于外面那些人，林总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只是不知道对于我本人作何安排？”
林一理所当然地回答：“你不为难我，我也不会为难你。只要这次合并在你的配合之下顺利完成，我保证在最短时间内以市场价格清空你手上的股票。”
“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柳清的话总是出人意料，“以我在资本市场的经验和人脉，要出手这点股票根本不必劳动林总的大架。”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柳清没有让林一去猜测她的意思，干脆地把自己的要求和盘托出。
“我想留下来。”
“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在合并之后的万里出行里面，为我自己争取一席之地。”
林一这回是真的很惊讶了，这个女人好像已经忘记了，不久之前两人还是剑拔弩张势不两立的关系。
但又觉得有些情理之中，因为之前被她背刺过的程惟，她也能够毫不迟疑地上门去求支持。
是啊，这就是柳清。
“柳总不会觉得尴尬吗？以我们两个的关系，我从来没有设想过未来还可以一起共事。”
柳清毫不犹豫地表示：“在我这里不存在任何的障碍，我始终清楚我为何而工作，并且可以坚守我的职业立场。”
“如果你觉得别扭的话我会非常注意，尽量不让你感到尴尬，用不了多久就会习惯的。”
“我也想澄清一点，我之所以提这个要求，并不是担心从这里出去之后就会失去工作，或者是对嘟嘟打车还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大可以不必担心Will那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因为经历过这次的教训，我已经发现那样做是个错误。”
“更有说服力的理由是，即使在合并之后，你对公司的控制权也远在他之上，这是我不可能撼动的。”
“只是我依然看好打车行业的发展，以我的职业经历和才能，只有在这里才会发挥最大的价值。”
“对你、对我，这都是非常理想的选择，我愿意辅佐你，让这个行业能够走得更远。”
不得不说，这个说法让林一觉得大开眼界，一时不知作何评价。
“当然，我对此并不怀疑，只是我很努力地思考了一番，还是想不到非你不可的理由。”
柳清还挺执着的，表明她刚才的提议并不是在开玩笑。
“林一，这一局是你赢了我承认，我是一个愿赌服输的人。”
“我刚才提到我在资本市场的能力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对此你应该有很深刻的体会。”
“虽然打车软件这个市场上只剩下你们一个玩家，但是你承诺的盈利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不然的话Uber也不会多年来一直受此困扰。”
“我相信在未来的很多时刻，你仍然需要投资人的支持，而我能够帮你解决很多的问题。”
“林一，你需要我。”
柳清说的话还算比较中肯的，但林一没打算答应下来。
“我承认你说的那些困难都是切实存在的，我也不敢打包票说自己100％能够搞定。”
“但是我想你有一个误会，在我选择同伴的时候不仅仅是看她是否有才华有能力，是否有足够的背景，是否能够胜任我对她的期望。”
“更重要的是，志同道合。”
“柳清小姐，我无意冒犯，但是我不认为我们两个能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所以我们恐怕只能作为对手，而没有缘分一起工作了。”
“我很确信，我不需要你。”
第548章 一路上有你
“各位亲爱的同事：
万里出行成立于2013年的7月，最初只有两个人。两个月之后，我们和其他的小伙伴拿出了第一个版本的APP。
到今天，万里出行已经走过了三个年头，我们从一个以在校学生为骨干的创业小团队，变成了坐拥几千名员工的超级独角兽。
不久之前公布的消息相信你们都已经知晓，我们将与相互砥砺了三年的竞争对手完成合并，即将成为打车行业独一无二的龙头。
在过去的三年里面，我们一起艰苦奋斗，时刻保持着创业精神，无所畏惧迎难而上。
我们上下一心众志成城，以团结和坚韧面对了一次又一次的考验，共同走过漫长的黑夜。
今天是我们收获的季节。
我祝贺每一个人，感激每一个人。这份荣耀属于你，属于我，属于将将三岁的万里出行。
是啊，它才三岁。
如果这是一个新生的孩子，它恐怕连路都未必走得稳当，而我们不仅寄望于它行稳致远，更期待振翅高飞。
未来不是一片坦途，即便在这个喜悦的时刻我也想要提醒。
我们用一场三年的冒险，证明我们足够智慧，足够勇敢也足够幸运。
但这不是终点。
还有很多行业的顽疾等待我们去化解，还有很多尚未预见的困难等待我们去发现，去克服。
希望我们拿出彼时彼刻的才智和意志，以及此时此刻的乐观和坚定，来迎接下一个挑战。
愿我们永葆初心。
愿我们不负使命。”
刘简妮看完这封林一亲自起草的内部信之后的评价是：“虽然说居安思危是不错，但这种时候是不是简单喜庆点就好？”
李莫言开口道：“我觉得挺好。”
王恺在职务范围以外的事情上是尽量不插手的可以忽略。
刘简妮也无意在这种小事上触林一和李莫言两个人的霉头，闻言也就无所谓地一摊手。
他俩觉得OK就行。
“这次的合并进行得很顺利，柳清和她的手下都很配合，双方之间也不存在什么实质性的障碍，不过把他们的人一概清退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你看上了谁，直接留下就行。”
柳清给嘟嘟快嘟带进了一批投行系的员工，原本Uber的人也大多履历光鲜，这里面肯定有可以用的人。
站在林一的角度，他并不在意个别员工的背景和出身，只要保证整体公平有序的内部环境就行。
“我听说你拒绝了柳清？”
这话问的就不太寻常了，林一看了眼自己的CFO：“是有这么回事儿，难道她执着到请你帮她说话吗？”
刘简妮澄清道：“我跟柳清没有任何的私交，是从别的地方听说的这件事，也不是受了谁的托付。”
“说实话我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也是天方夜谭，但仔细考虑之后却发现好像还是个不错的安排。”
“如果作为一个管理层的候选人来考察她，柳清的条件是非常优异的，她能做到我们都做不到的事。”
“当然你不想用她我也完全可以理解，就算排除私人的因素，柳清有过在股东会搞事情背刺程惟这样的黑历史，以后谁都得防着她一手。”
“我只是想提醒，这次合并之后我们注定要对另一边大刀阔斧，如果留下柳清，哪怕只是一段时间，可能会有助于这个过渡的稳定。”
“另外呢，对于柳清的处置可以表现出我们的容人之量，或许能够让支持她的那部分股东安心。”
林一并没有质疑刘简妮的用心，她提的问题对于公司来说确实是值得考虑的。
“我不用柳清，原因有很多，其实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打心眼儿里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
“柳清这样的人她可以跟任何人合作，随时调整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有人会认为灵活正是她的过人之处，但在我看来，过于灵活的人往往容易丧失原则。”
他简单解释了两句，刘简妮并未再劝，没想到师姐又开口道：
“简妮的建议还是有道理的，如果你是顾虑柳清的位置不好安排的话，可以把这个总裁让给她，我还是担任公司的COO就好。”
以柳清的地位，如果真的加入万里出行的话只可能屈居在林一一人之下而已，所以师姐才会说让她做总裁。
“这是一个误会。”
林一不得不多说几句了，“我并没有考虑给柳清安排什么位置，因为打一开始就没打算答应。”
“那个时候我跟她说，我选择同伴的时候更看重的是志同道合，这并不是对柳清的搪塞之词。”
“在我看来什么叫志同道合呢？”
“就是你们。”
“简妮是我亲自请回来的，三顾茅庐哦，我当初对你的评价都是发自肺腑的，也一直庆幸于自己的决定。”
“我知道你的心气很高，一直在心里和柳清暗暗较劲，希望可以给公司更大的帮助。”
“我也始终认为你比她更优秀，一路以来你做了很多事，提了很多意见，公司和我本人都承蒙你的照顾。”
“这不是我出于我们之间的交情才有的评价，即便按照世俗的成王败寇，你也用事实证明了，你选择的那个才是最后的赢家。”
刘简妮微微一笑，已经不打算就柳清的去留再置一词。
“恺哥，当初是李菲菲教授推荐给我们的，我和师姐见了一面之后就相互确认过眼神，是遇上了对的人。”
“一直以来在团队中的存在感似乎不强，除了技术层面的事情之外，其他都不太插手。”
“我知道这不是因为你能力的局限，而是工作的分寸感。”
“我常常说，我们的产品在同行里面是最优秀的，技术是最顶尖的，这些都是你给我带来的自信。”
“三年来公司在这个方面从来没有掉过链子，至今保持着全行业最好的稳定和安全记录。”
“你永远是那个默不作声，却可以倚为长城，永远不负所托，永远值得信赖的钢铁后盾。”
王恺嘿嘿一笑，在林一的肩头拍了拍。
“还有师姐。”
林一说到这里的时候居然卡壳了一下，并不是想不到什么可说，而是可说的太多不知道从哪里讲起。
“我觉得我们两个之间不必有任何的客套，谈交情都是多余的。从万里出行故事的最开始，甚至更久远以前的开始，你始终出现在我的身边。”
“你刚才说这个总裁的位置可以让给柳清，但是我觉得不可以。”
“我知道在这次创业过程当中，你是付出最大的那个人，虽然外人常常忽略，但对于万里出行来说你的意义跟我是同等重要的。”
“我觉得只有你可以坐这个位置。”
“别的人，无论是柳清，还是其他人在公司做出了多大的贡献，我都不认为他们有那个资格。”
林一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更加感性起来，心里有一种情绪正在疯狂地涌动，好像要喷薄而出。
“谢谢你，师姐。”
“谢谢你一路以来的陪伴，谢谢你一次一次的肯定，谢谢你毫无保留的支持，让我始终相信，自己从来不是孤军奋战。”
林一发现自己再也克制不住，在刘简妮和王恺的注视之下，在师姐从感动到惊愕的眼神中，上前两步将她拥入怀中。
第四卷 舟横沧海风休住，明月何时照我还
第549章 三个鸡蛋上跳舞
这个拥抱没有任何的旖旎。
林一很快意识到自己这个行为非常不妥，所以一触即收使它看起来更显礼节性，而且已经想好了善后的对策。
“谢谢你，简妮。”
他跟师姐抱完之后又尽量自然地跟自己的CFO有一个拥抱，一样也是点到为止，好像是在证明人人有份。
“谢谢你，恺哥。”
然后他又转向了王恺，这下可以不必顾忌更加实在了一点。不过虽然刚才的场面非常感性，但两个男人之间也不会多么煽情。
此时刘简妮似乎已经理解了林一的意思，和李莫言也相互拥抱了一下，还在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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