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又去找其他视频来看,最现成的就是同样这个活动、其他直播间的。她们选了其中播放量比较高的一些,其中就包括李承华大师和谢灵环大师的。
不得不说,承运公司是努力过了的,这几位大师是他们特地邀请来的,各有独到之处。虽然都还没到结果,但他们这过程也是够吸引人的了,带着这些饶有兴趣的女孩又领略了不一般的风光。
“真有意思,好想自己来试试。”关龄托着腮,有些向往地说,“想一想,经由自己的手做出来这些东西,多有意思啊。”
镜虹坐在她身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其实我也做过一些东西。”
“什么什么?”关龄很感兴趣地问。
“也是木雕……”镜虹犹豫了一会儿,从抽屉里掏出来几个东西,摆到桌子上。
那是四只小鸡,圆滚滚的小雏鸡,每一只的姿态都不一样,可爱得要命。最难得的是,明明是木头雕的,却有一种毛茸茸的感觉,仿佛每一根细羽都雕出来了。
关龄瞬间看直了眼,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你做的?”
“嗯……嗯。我家其实也是做这个的,不过我没怎么学——”镜虹犹豫着说。
“没怎么学都雕成这样了?”关龄吃惊地道。
“我家本来就擅长雕刻禽鸟,这都是基本功。真正雕得好的,羽毛摸上去感觉是软的,真的会有绒绒的感觉,我这还差得远。”
“木头雕的,怎么会摸上去是软的?”
“我不知道,我没学这个,家里人也没有教我。我只见过实物,其实说是软的也不太对,但当时那一瞬间的感觉,真的像是捧到了小鸡一样。”
“不太可思议了……”关龄惊叹地问道:“这么牛的技术,你为什么不学?”
镜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关龄看出了不对,没有再问。
镜虹明显有点神思不属,她坐在桌子跟前,盯着那只圆滚滚的、正偏头看着她的小黄鸡,沉思了很久。
她面前就是许问的直播,年轻男子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手上的一锤一凿如同手术刀一样稳定。他时而微笑,时而微微皱眉,有点惆怅的样子。
他的动作从容而自信,下刀毫不犹豫,犹如一位大师正面对着画布,泼墨创作。
他的身影与她记忆中的那道有些相似,但又有更多的不同。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她早就知道是这样的话……
良久之后,镜虹突然站了起来,匆匆对旁边的关龄说:“帮我个忙!”
“啥?”
“帮我请一天半的假,我要去趟平镇!”
第759章 二境
时间一点点过去,院子里的人还在不断增加,于是屏风后面的人也经历了好几轮的更替。
同样的事情不断在发生。
一列人进来,被院子里其他人认出,露出惊叹的表情,然后一阵阵骚动像微小的波浪一样从外到里推了进去。人群被排开,有人进去,前面的人只能让出位置。
虽然大家分属于八作十类的不同科目,擅长的方向各不相同,但因为个人年资的不同与家族传承的时间与名气,总还是能分出一些高下的。
有些人,确实比别人更有资格进去。
“啧啧啧,承运的人要喜疯了吧,这些老东西,国家级的交流会现在也未必请得动他们。”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站在角落,玩着一个打火机,小声跟旁边的人嘀咕。
“老师傅们年纪大了,好多东西又只有他们会,是人家爱惜他们,不愿意他们奔波。”旁边另一个貌不惊人的白瘦中年人打着圆场。
“少说废话,你就说,他们要是知道自己还要上门请教的人,今天为了一个小年轻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还只能在屏风外面肃立,会是什么感觉?”西装中年人问。
“只会对这个年轻人高看一眼。”那个极白,又很瘦,筋骨十分突出的中年人微微笑着,并不说对方想听的话。他紧盯着大屏幕,眼睛里闪着微微的光芒,手指在腿上微微弹动,仔细地看着许问的每一个动作。
“哼。”西装中年人哼了一声,正要说话,白瘦中年人转过头来打断了他:“不要难过,以你的天赋,若是当初一直从事这一行,也不至于现在看不懂这其中妙处。”
他眼神诚挚,是真的在安慰他。
这一句话就把西装中年人后面所有的话全部都堵住了,他瞪着对方,完全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道:“做这一行……做这一行,你他妈……也就是这几年好了一点,小时候接不到活吃不饱饭饿肚子的那会儿,你都忘记了?”
“记得,所以你不要难过。”白瘦中年人说。
西装中年人这次是真的没话说了,这时屏幕那边传来声音,两人一起看过去。
“太漂亮了……”白瘦中年人说。
许问刚刚换了圆刀。
圆刀是指刃口呈圆弧形的刻刀,它一般用在圆形或者圆凹痕处,常常也能用来处理比较粗糙富于纹理的地方。
相比起大开大合的平刀,圆刀更灵活、可操作的余地更大。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圆刀设计了很多样式,两边有锋的、没锋的、直柄的、弯柄的……不同的情况用不同的工具处理。
但相比起处理木料时教学一样的工具切换,许问这时只用了最普通、适用性最强的一把中型圆刀,不管是普通的弧面,还是完整的圆形,还是接连弯曲的线条,他都能用这一把刀进行处理,而不管是什么样的线条与形体,都漂亮得惊人,只能称之为完美。
屋内屋外再次陷入了沉寂,所有的目光与注意力只集中在了许问一个人的身上。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身处屋内的优势了。
外面的人只能跟着摄影师的镜头,关注他关注的焦点。而屋内的人隔着一道屏风可以看到更多的东西。
许问手指与手腕的每一个动作细节,甚至包括他身体的每一处起伏波动、每一次呼吸,其中仿佛都蕴含着某些奥妙,值得研究,可以与自己日常的表现对应参考。
屋外的人偶尔还会交流一下,屋内的人则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即使身边站上了多年没见过面的老朋友也是一样。
他们表情非常凝重,这感觉,都不止是把许问当成与自己平起平坐的竞争对手了,更是一位值得请教的无言之师。
工匠确实讲资历、讲传承,但毫无疑问,最令人无可置疑的还是实力。
很多时候,由于门类不同、艺术有主观性等方面的原因,一个人的实力排位未必能得到公认。
但是,有些东西就是有目共睹、无可置疑的。
“这感觉……”突然,一个坐在椅子上的老者起了身,向前走了一步。
这种地方,能有张椅子坐的,身份可以说是不言自明。
他一直看得非常专注,这时突然起身,手扶着屏风,两眼里各流了一道泪水出来!
他已经非常老了,站都几乎有点站不稳,旁边有年轻一点的晚辈看顾着。晚辈看见他的泪水,吓了一跳,连忙问:“二爷爷,哪里不舒服吗?”
老者手一抬,阻止了他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没什么,就是心里有点莫明的难过……”
“我也是,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一些事情,那时候过得真有点苦。”旁边另一个老者也轻轻地说,虽然没有流泪,但眼眶也有点湿润。
另一边的老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颔首,注视着许问的脸。
他的表情微凝,眼神中有些难以形容的东西,让人觉得他年纪虽轻,但已经经历了很多事情。尤其是他们这些人年华最盛时遇到的那些艰难困苦,他都非常清楚,甚至也亲身经历过。
工匠,尤其是他们这种追求艺术极致的类型,其实都是非常依托于世道的。
世道好了,才有他们生存的空间。他们年轻时运气不好,没赶上好时候,结果临到老了,又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现代工业的冲击。
各种复杂心绪涌上心头,几人同时一凛,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们的这些情绪,明显是被许问带起来的,是与他的情绪产生了共鸣!
没过多久,他们心中的情绪又发生了变化。
新奇、喜悦、与世界的无尽好奇与深思,对完成作品的期待与执着,对自身技艺无止境的追寻。每获得一些进步,都会让人觉得振奋,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也能感觉到这整个世界。
这是他们曾经有过的感受,这是所有人都曾经有过的感受,只是有的强烈而清晰,有些连自己也没有真正意识到。
而无疑,屏风后面这些貌不惊人的老者,全部都是相关方面的佼佼者,在艺术与情绪上天生就有极其敏锐的天赋。
所以,他们全部都感觉到了,而且从许问唇边的笑容就可以看出来,这确实是因他而起的,他竟然能用自己的情绪,牵引带动他们所有人!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老者们下意识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见了震撼。
佳作能以情动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他们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一个工匠能仅仅依靠自己往作品中投入的情绪,就让他们全部心有所感!
…………
“天工第二境。他赶上你了。”
连天青一直不为人知地站在一边,注视着许问的工作。
这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连天青转身,看着眼前这人。
他淡漠而俊美,相貌极佳,但头发花白,面容削瘦,从骨子里透着一些似生又似死的气息。
“荆承。”连天青从未见过他,却非常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第760章 非我
球球不会说话,许宅的事情一直是许问一个人的秘密,无人可以述说。
所以,在连天青来到这里之后,他在闲聊中如实对他说了全部的事情,包括荆承的存在,他与许宅莫名的联系,以及前后发生的奇特变化。
随着时间流逝,许问对许宅的掌控日益增长,也对宅子里的各种情况有了一些特殊的感应。
他仍然不知道荆承是谁,为什么会在许宅里,但他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能隐约体会到他与许问之间的牵连。
荆承跟许宅……好像是一体的,两者的气息相互勾连,几乎连接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他确实有实体可以接触到,许问会觉得荆承是这宅子的精魄什么的。不过就算是现在,他也不能确定他真的就是真人。
这些情况他都对连天青说了,连天青对此印象很深,现在他看着对方,非常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荆承扬了扬眉,往旁边走了一步,目光从连天青身上移开,看向许问。
许问浑然不知所觉,整个人完全地沉浸在了自己的工作里,谁也不会怀疑,他今天的状态极佳,境界与之前又有了明显的跨越。
不过如果他转头看见就会发现,一段时间没见,荆承虽然没有恢复最早时的状态,但也没再继续老化下去,相比最后一次见面还年轻有精神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他与连天青一近一远,站得并不算太远,比较起来,两人竟然有一些微妙的相似,乍一看上去简直像是两兄弟一样。
“听说你失踪很久了。”连天青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人,难得首先提起了话题。
“半死不活,随时要死,但现在暂时好像还能活着。”荆承说得干脆利落,仿佛生死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你失踪的时候去哪里了?”连天青又问。
“你觉得你的那个世界,是什么?”荆承没有直接回答,却是来了一句反问。
他答非所问,连天青却紧紧注视着他,从他的话里感受到了一些什么。
“是什么?”他紧接着问。
“你在来到此处之前,对此没有过疑惑吗?”荆承仍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问了一句。
连天青缓缓眯起了眼睛,移开目光,与荆承看向同样的方向。
许问从圆刀换成了平凿,正在进行圆雕。
圆雕是把材料雕刻成立体三维雕塑的手法,许问这件作品的综合性非常强,圆雕只是其中之一,规模相对比较小,布局主要在角落。他雕刻得细致而快捷,一把平凿几乎被玩出了花,刃锋刃尖甚至手柄,每一个部分都能用来制作。
他的速度并不慢,早已胸有成竹,以连天青的目光能够看出,他的指掌之间有一股淡淡的气流,萦绕在他身周,与他周围的一方天地,以及更远处的人们交汇纠缠在了一起。
这股“气”是对着他眼前的工具与材料而去的,但无形之中,他可以影响更多的东西,这明显就是天工第二境的特征。
但连天青不用去观察周围其他人就知道,他们也许会有一些轻微的感应,但其实并看不到这股气。
是因为这些人实力境界不够,还是因为别的一些什么?
譬如说,他所在的世界,甚至他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吗?
“确实有。”连天青回答道。
荆承没有动作,但连天青知道他在听。
“年轻的时候,我就常常在想这个问题。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我知道它的存在,是因为我能感受到它。但我的感受又是真实的吗?如果这一切都是我想象出来的呢?更有甚者,如果连我也不是真实的呢?”连天青缓缓说道。
他说得很流畅,显然这些确实是他思考过无数次的问题。
不过这也不代表什么。
哪个年轻人没有胡思乱想过?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天才工匠,非常年轻时就已经达到了极高的水平,基本上已经算是艺术家了。
艺术家的瞎想,能叫瞎想吗?
“后来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世界也许不是真的,我也许也不是真的,但那些美,一定是真的。那一处亭台,一盏石灯,一块碑文,一扇木窗。这些必定是真的,其中所藏,尽皆是美,绝非为我。”
说到这里,连天青的声音变得坚定,几乎是斩钉截铁。
“那你为何还有惑?”荆承问道。
连天青一怔,猛地转头看他,然后久久没有动作。
有一个问题,许问问过,连天青也思考过。
天工无惑,字面意思好像很清楚,但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指的结果还是条件?
这是指,成为天工了,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