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一派胡言!”
“不错!分明是借口生事,居心叵测!”
“好大的狗胆!竟敢到我朱家生事!”
“若不给我等个交代,日后金阙之上,定要君前奏尔等肃靖司一个滥用职权,勾陷一品门第之罪,将尔等抄家问斩!”
朱家众人你一口我一句,片刻间便将肃靖司打入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境地。
梅清臣只听得满得冷汗,不停地以袖擦拭。
在此之前,江舟负手一旁,并未说话,闭目养神般,给足了梅清臣“一把手”的面子。
此时才睁开双眼,淡淡说了一声:“够了。”
一人喝道:“你又是谁?黄口孺子,此地哪有你说话的份!”
江舟冷冷看了他一眼:“敢问阁下官居何职,爵封几等?”
那人冷笑一声,倨傲道:“本官一品门第出身,位比上士,官封五品。”
看着他自傲的模样,江舟只是扯了扯嘴角,淡然道:
“哦?本官还以为,是先圣再世,或是有伟业丰功在身,文谥加身呢。”
那人眉眼一竖:“竖子!汝言何意!”
无论是“先圣”还是“文谥加身”,那都是说的死人,这不是骂人是什么?
江舟脸色陡然冷下,语声冰冷:“既然不是,为何见了圣祖人皇金敕而不拜?”
“朱家自称礼义传家,怎的连规矩都不懂了吗?还是尔等早已经有了异志?”
“啊!”
“你、你……!”
朱家众人先是一惊,这时才注意到虞拱双手捧着的金刀,神色一变。
那人惊疑不定,却始终不愿在一个竖子面前示弱,又不敢明着冲撞金敕,一时倒僵在了原地。
“呵呵呵。”
就在这时,那朱一颢笑了起来:“圣祖人皇金敕在前,我等自然当大礼叩拜。”
说着,便整肃仪容衣冠,双手拘礼,朝金刀金敕大礼下拜。
其他的朱家人他都拜了,自然不敢站着,只好依礼而行。
三拜之后,朱一颢站直身,朝江舟看来:“这位小大人,诸位来势汹汹,我朱家也来不及辈下香案,只好如此,当不算我朱家失礼吧?”
江舟对于这老者话语的暗刺听若不闻,笑道:“还是老卿相知礼。”
言下之意,自然是其他的人不知礼了,也算是针锋相对,还了一着,令得朱家众人又横眉怒目。
江舟若无其事笑道:“老卿相,肃靖司查案,贵府不会相阻吧?”
朱一颢呵呵一笑:“好啊,好啊。”
“肃靖司掌天下妖魔事,这位小大人既说我这府中有什么邪物,那老夫自然是不敢阻拦的,但是……”
他脸上笑容微沉:“若是贵司查不出什么,可需得给老夫一个交代……”
第六百二十四章 欺人太甚
“啊哈哈,老卿相言重了,言重了!”
江舟一开口,梅清臣就一直提心吊胆,此时生怕他再说出什么难以挽回的话语来,连忙抢过话头:“我等不过是照章办事,既有人报案,那自然是不能推脱的。”
“不过老卿相这里也非是一般人家,哪里会有妖魔敢犯?想来也是个误会,我等不过就是按规矩,走个过场就是了。”
经刚才那三拜,哪怕朱家拜的是金敕,是圣祖人皇,而不是江舟。
但此时面对江舟,总也气短了三分,不似最初那般居高临下,目中无人。
否则此时必然要有人讥讽几句,再盛气凌人的斥责喝骂,将人赶出朱府。
此时朱家众人见了圣祖人皇金敕,却是想起这个看似年轻的肃靖司官员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得不说,此人最近名声真是如日中天。
金殿黜城隍,飞龙谷万军夺帅,两江口平虞国,桩桩件件,都是震动天下的大事。
饶是他们朱家门第极高,也不敢全然忽视。
朱一颢没有理会梅清臣,淡淡地扫了一眼不置可否的江舟,见他并无接话的打算,轻笑道:“既然是讲规矩,衙门立案,总得有苦主吧?”
“这位小大人既说是我家报的案,却不知是谁?”
江舟并没有说过,但此时任谁都知道,他才是肃靖司作主之人。
别人说的,也就是他说的了。
江舟朝虞拱看了一眼:“虞都尉,告诉老卿相,苦主是谁?可在此间?”
虞拱朝朱家众人看去,目光搜寻,很快便找到那个缩在人群之中,畏缩躲闪的身影。
“大人,就在这里!”
江舟点头道:“带出来。”
虞拱点头应是,也不使唤别人,亲自走了过去,就想钻进朱家人群中。
却朱家人挡住,怒目相视。
“无礼之徒!此乃我朱家内眷,你想作甚!”
虞拱也不虚他,双目回瞪,眼角疤痕扭动,狰狞吓人,手上的金刀晃了晃:“怎么?你敢拦阻?”
“你……!”
“呸!小人得势!”
朱家人恨恨地呸了一声,不得不让开。
“德性!”虞拱昂首走入人群,大手一探,指着其中一个女子:“你,随本都尉出来。”
那女子却在人群里躲躲闪闪,脸都不敢抬起来。
虞拱皱着眉,有些苦恼。
他虽然粗蛮,可对方是女眷,还真不方便直接上手。
前面朱一颢皱起花白眉毛,对他身后的朱家二爷道:“老二,怎么回事?”
朱老二又惊又怒:“大哥,我也不知道啊!八成是这贱人瞒着我做了什么!”
别人不知,他却清楚。
那天晚上,妖邪作祟之时,他便与这小妾正在缠绵。
当晚一切,这小妾也尽都目睹。
若真有人去报案,还真有可能是这小妾干的。
江舟将他们的低语听在耳中,朝他们看了一眼,笑了笑,对身后两个女性巡妖卫道:
“你们两个,把苦主带出来,保护好苦主,以免妖魔邪祟怀恨在心,杀害苦主。”
那两女点了点头,一跃而出,直接从人群中将那小妾提了出来。
朱一颢皱着眉头,没有阻止。
其他朱家人自然敢怒不敢言。
这个小东西,还真够跋扈的,在朱家也敢如此放肆!
朱一颢直直盯着那小妾,沉声道:“小周氏,是你去肃靖司胡闹,说我朱家有邪祟作怪?”
“大、大老爷,不、不……不是!我没有,他们胡说!”
小周氏被两个女巡妖卫半扶半架,带了出来,此时又遭朱一颢这么一盯,更是面现惊惶,直接矢口否认。
虞拱虎目一瞪:“嘿,你敢翻供?”
朱一颢目光回转,朝江舟道:“这位小大人,这又作何解释?该不会是小大人遭小人蒙蔽,有什么误会了吧?”
“不急,不急,是不是误会,很快便能见分晓。”
江舟笑了笑,朝押着小周氏的一个女巡妖卫道:“取她一根头发过来。”
那女巡妖卫倒是十分干脆,毫不含糊地直接在小周氏头扯下一揪头发,疼得小周氏呼出声来。
“尔等欺人太甚!”
朱家二爷怒了。
打狗还看主人,怎么说也是他的小妾,当着面就如此无礼,简直是当众打他的脸!
江舟却没有理会他的狂怒,接过发丝,看了一眼那女巡妖卫,嘴角微微一抽。
这姑娘还挺狠……
不用说,他要这头发就是为了施展取月之术。
这个小周氏若非是亲眼看到了那妖魔害人,也不会这么害怕,让虞拱派人一吓,就不顾朱家规矩,偷偷来报案。
显然是已经吓得有些失智了。
既然她见过,那就好办了。
果然,众目睽睽之下,江舟用一发丝施展了取月之术。
月镜当众显现,内中出现当晚的情景。
在众人怪异的目光中,看到了朱良突然闯进了朱二爷的房间,惊恐地叫着救命。
却是正好撞到朱二爷与小周氏的荒唐景象。
朱良也不管不顾,吓疯了一样,冲到床前,抱着朱二爷毛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着。
就在朱二爷又羞又气,想着干脆叫人把这逆子给打死了账。
一只手忽然从床底下伸了出来,抓起朱良就缩了回去。
朱二爷大惊,立马叫来人。
也亏得这是朱家,否则朱良十有八九是救了回来。
朱家将这大手逼了出来,救回朱良,却折进去了几个家丁。
那院子的需都是些坚硬的土石,对那大手来说却像是水一样,当众拖着几个家下,沉入地下,再不见踪影。
小周氏直接吓得昏了过去。
看到这里,江舟就收起月镜,也不顾朱家众人铁青的脸色,下令道:“来人,邪祟就在朱二爷院中,即刻将此院包围,任何人不得进出!”
朱家老二神色一变,怒道:“你们想干什么!”
江舟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朱二爷,邪祟害人,不可不慎,可莫要自误。”
朱家老二对上他的眼睛,心下一颤,像着了魔似的,一时竟不敢言语。
那朱一颢见状,目光微闪,也没有让人阻拦。
任由肃靖司等人闯了过去。
想找到朱老二所住的院子,对肃靖司来说不是难事。
没多久,就将一座奢雅的小院团团围住。
过了一会儿,虞拱过来低声道:“大人,没有发现异常。”
一旁朱家众人目光烔烔,满是怒意。
江舟扫了一眼,说道:“把院子挖开。”
朱家老二再也忍不住,挡在院子前,怒道:“竖子!欺人太甚了!”
“有胆子,就从朱某边上挖!”
江舟不言不语,探手一抓,将虞拱手上的金刀摄在手上。
刀锋一转,便搭在朱家老二颈边。
朱一颢一惊,也绷不住了:“住手!”
其他人惊疑不定、战战兢兢地看着。
这小子……疯了!
梅清臣心惊胆战地道:“江大人,您可千万别乱来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枯骨,书稿
江舟没有理会旁人或是劝告、或是威胁。
只是将金刀架在朱家老二脖颈间,目泛冷光,语透寒意:
“朱二爷,本官此刻可是在为你们朱家排忧解难,免受妖邪祸害,你一而再,再而三阻挠本官,究竟是何居心?”
“……”
我们可谢谢你全家了!
朱家等人都是忍不住眼皮抽搐,心中暗骂。
太嚣张,太跋扈了!
另一边,朱一颢惊呼出声后,听了江舟这一句话,反而回过神来,面色恢复如常。
别人或是愤怒、或是害怕、或是紧张,他却笃定江舟这一刀绝不会砍下去一样。
看向江舟的目光已不像之前那般淡然随意,反而竟还有几分赞赏之意。
这个小辈,看似飞扬跋扈,嚣张轻浮,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大义、规矩、职责,甚至他们朱家的弱点,哪一样都被他拿捏住了。
真若闹了开来,朝廷也很难因此事而攻讦他。
他最多就是得到不痛不痒的几句斥责,而朱家反要脸面丧尽。
此子……是有为而来啊。
既是有为而来,此时也不过是吓唬人罢了。
只是,他到底想做什么?
朱一颢原本还对最近如日中天的传闻有些不以为然,此时见了本人,回想此子自入朱府种种言行,才相信传言或是无虚。
只是可惜了,这么个人才,却进了肃靖司,若是他早些遇到,定会收入门下,悉心栽培。
朱家一系,当能再添几成底蕴。
可惜,可惜……
肃靖司这个地方,本就极为特殊。
只是多年来被方方面面有意无意地压制、削弱,逐渐有些边缘化。
斩妖除魔少不了他们,却也仅仅是斩妖除魔罢了。
朝堂上,已经没有了肃靖司立足之地。
如今肃靖司多了这么一个人,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朱家老二被金刀一架,脸色微白。
按理说,他是朱家二爷,也曾读圣贤书,也有浩然气。
人品如何且不谈,但心意坚韧,外物轻易不能动其志。
换了别人,哪怕刀斧加身,也不能令他变色。
但此时却是嗫嚅不敢言。
这让他心中更是又羞又惊又惧。
眼前之人,年纪虽轻,却着实不可欺。
这么多年了,能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让他如此的,除却他自家大哥,和一些老辈的顶尖人物,也只有眼前这人了。
这小子,绝仅仅不是传言中的三品真人这么简单。
江舟见他不再妄动,便收回金刀,令朱家老二长舒一口气。
目光扫过一众巡妖卫:“还不挖?”
众巡妖卫如梦初醒,直接拔出腰间斩妖刀,开始在院中刨起土来。
梅清臣微微松了一口气。
心中暗道:没出人命就好。
旋即又朝江舟疑惑道:“江大人,那妖邪不像一般邪祟,有遁地之能,怕是不会这么蠢,还藏在这地里吧?”
“会不会,看看就知道了。”
江舟随口说道。
却是再次负起双手,在院中随意走动,目光四处扫射,状似随意。
在别人看来,他似乎并不关心地下能不能挖出什么东西来,又或者,他早就知道地下有没有东西一样。
“朱二爷,听说令公子那天夜里,受了很大的惊吓,卧床不起,不知可有什么本官能帮上忙的?”
江舟忽然回过头道,露出两排白牙:“本官稍通阴阳之术,对于中邪惊吓之类病疾,颇有些手段。”
朱家老二看着他那森白的牙齿,颇有些心惊肉跳之感,连忙摇手:“不必不必,犬子不过是稍受惊吓,休息两日便可以了,不敢劳烦大人。”
“是吗?那倒是可惜了。”
江舟面露遗憾,谁也不知道他可惜什么,朱二爷却是更加心惊肉跳。
“大人!”
这时,正在掘地的巡妖卫发出一声惊呼。
“有发现!”
“什么?真有发现?”
梅清臣一听大惊,拈起衣袍跑了过去,直接蹦入院中刨出来的几乎一人深的大坑。
朱家众人似乎比肃靖司的人更加关心好奇。
还真让他们挖出东西来了?
一个个挤到坑边,伸长了脖颈探视。
江舟负手慢慢地走到坑边,看着坑下,几个巡妖卫已经收起斩妖刀,直接用手拨开一层薄土。
内中露出一片惨白泛灰之色。
却是几具枯骨。
“啊!”
“哪里来的枯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