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父亲张国力教他演戏的时候，说过的一番话。
问他有没有和监狱里那些杀人惯犯对视过。
张默说没有。
张国力告诉他，只有平民在杀人的时候，才会面目狰狞，因为他在做一件他没做过，也不敢做的事。
而惯犯在盯着目标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只有思索和戏耍，你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狠厉，可是你会害怕。
当时的张默不以为然，直到他现在被苏晨这么打量着，忽然就理解了当时张国力所说的意思。
“糟糕，怎么感觉剧组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张默内心一紧。
第102章 。今日不聊屁股的事！！
张默浑身鸡皮疙瘩泛起。
他是张国力的公子，说是这个时期的华娱太子那当然是过分了。
可是，要说是封疆大吏的贵公子，这地位在各种剧组里绝对是有的。
张默的演技也过的去，并不是完全不会演戏，长此以往，身上有点傲气，所以平日里在剧组碰见苏晨的时候，并没有很在意他是谁。
今天这么一来对手戏，他的感觉立刻就不对了。
对方平日里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这会演戏，气场一开之后，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还没有等他多做反应。
打板就落下来，随后开机！
四周顿时寂静无声，气氛紧张。
对面在太师椅子上坐着的胡万微微侧了侧脑袋，他语速不紧不慢，台词清晰。
“六爷。”
“你吃了两碗粉，只给了一碗钱。”
苏晨的语气很平稳，可是不知怎么的，张默光是听他说话，心里的难受劲就被他勾了起来。
“放屁！我就吃了一碗的粉，给了他一碗的钱。”
面对苏晨的气场，张默表情显得有些慌乱，他说话的时候，还顺手指了一下旁边的买凉粉的。
话一说出口，他就觉得汗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他的反应对比苏晨的演技，感觉就像是小学生一样。
苏晨和张默此刻都像是来到考场的学生。
其中一个人早就已经把“三年高考，五年考题精选”背的滚瓜烂熟，而另外一个人甚至都没有怎么复习。
张默此刻就好像是那个没有怎么复习的考试，虽然词已经背熟悉了，可是，和苏晨这种成竹在胸一对比，立刻就显得有些慌乱。
如果只有这个片段流传出去，放在电影院给观众们看，可能还真的没有人能意识到胡万是反派，还是六爷是反派。
反派的“反”字，是在行为上，而不是把反派两个字刻在脸上。
这是苏晨表演出来的，想要和陈坤稍有区别的地方。
监视器前面的姜文盯着画面。
“六子似乎有点紧张，但是，他目前的情绪表现的倒也是对的。”
葛忧也在姜文旁边盯着，随时准备上场，他一乐，开口：“他这叫误打误撞了，苏晨给他盯急眼了。”
“这叫跟着好对手演戏，就算你只有三分本事，对手都给你挖出六分演技来。”
姜文笑了笑，继续盯着监视器。
画面之中。
“胡万”微微一笑。
问卖凉粉的：“他吃了几碗？”
“两碗。”
卖凉粉的目光无神。
姜武的武状元闻言一个激灵，他一脚把卖凉粉的踹在了地上。
“不！不可能！”
“六爷是县——长的儿子，怎么能欠你——的粉钱？”
卖凉粉的委屈：“可就是吃了两碗粉，只给了一碗的钱。”
胡万缓缓起身，目光扫过现场所有的家族族长还有看热闹的百姓，他不慌不忙，把袖子往下这么一抖。
“县长，要给咱们鹅城一个公平。”
“好！”
胡万转身：“我今天讨的就是一个公平。”
围观众人纷纷点头：“对对对。”
“问谁讨？问县长儿子，为什么？他吃了两碗粉，只给了一碗的钱。”
胡万一口气说完，一连串自问自答节奏感非常明显。
“这就叫做不！公！平！”
这句话说完，胡万嘴角忽然向下了一点。
这段设计是原本按照胡万的性格，在这里他应该是要得意，是要微笑的。
可是，事儿还在办，人还没有逼死。
又不能笑，可怎么体现胡万想笑又不能笑呢？
苏晨最终在自己磨戏的时候决定，嘴角像下抿，显得他故意不笑，来表达他想笑。
这么一来，一个表情的小细节，立刻就显得苏晨的演技很高级。
这一幕被盯着监视器看的葛忧捕捉到了。
他一琢磨，再看苏晨的眼神里面，有了这么一丝惊艳之色。
顶尖演员和好演员之间的差距在哪里。
在于细节。
而苏晨刚才嘴角往下抿，就是细节。
这就是通过细微的一点点表现，来展现角色的内心戏。
“有点意思啊。”
葛忧顿时对苏晨上心了。
此刻，讲茶大堂的现场。
胡万转身：“既然县长的儿子带头不公平。”
他顿了顿，指着六子：“那县长说的话，就是个……”
胡万最后一个字轻轻的从嘴里吐出来：“……屁。”
六子前面就已经被胡万一番话说蒙圈了，此刻胡万又紧接着把一连串的阴谋逐渐盖在了他的脸上，最后这一个“屁”字。
就是一个引子。
只要这引子能把六爷的火给点着了，今日这事就成了八成！
“我艹！”
这句台词原本没有，这是张默自己情绪到了，给自己加的戏。
他是真的想说“我艹”想了很久了。
终于，苏晨那轻蔑的一个“屁”字，就是压倒六爷心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屁虽不大，可也不能往脸上炸啊。
胡万真给六爷炸急眼了。
他冲上去就抱住了成竹在胸的胡万，众围观群众先是一惊，随后赶紧给两个人拉开。
现场一阵嘈杂。
脚步声，劝架声，响成一片。
武状元也急忙上前，抱着六爷嘴里面喊着：“六爷！六爷冷静啊，六爷！”
人群拉开了二人之后，嘈杂的声音小了下去，刚才被其他吵闹掩饰住的笑声逐渐扬起。
胡万一遍整理着衣服，一边笑着。
你说说气人不，你就说气不气吧。
他如果不气人，就没办法把观众的火勾起来。
你都气急眼了，我依然笑着，你气死了，我笑死了。
一个是委屈的六爷，一个是得势的胡万，两个人情绪这么一冲突，画面立刻就好看了起来。
“胡万！”
“六爷是县长的儿子。”
“怎么能欠他的粉钱呢！”
“你，亲眼看见了？”
姜武不愧是姜文的亲弟弟，他说这话的时候，伸手指着胡万，甚至捏上了剑指。
但就这剑指的手势一捏，就落实了他是个武状元的身份。
不过，同样是长发披肩，这部戏里面的武状元，和苏晨之前饰演的武状元刘郁白那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玩意儿。
“呦，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屁股不疼了？”
武状元一招甩开胡万，目光盯着地板，头发丝在阳光之下飞舞。
“今儿，不聊屁股的事。”
“就聊凉粉！”
第103章 。香江的那个男人！
“一碗就是一碗，两碗就是两碗，六爷，汉子！佩服！”
在武状元说话期间，胡万被后面的围观百姓扶起来，他还不紧不慢的对着那人微微点头，很有礼貌！
可是在六爷看上来，却更气了。
六爷胸口起伏不定。
他真的带入了一下，现实生活中有这样的人，他真能别对方气死。
他三两步走到胡万面前：“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就吃了一碗粉。”
胡万仰起头，眼神微微眯着，语气清晰，声音在讲茶大堂里面回响。
“你给了一碗粉的钱，吃了两碗粉。”
“你没钱是吧，我帮你给啊！”
六爷情绪激动之下，直接甩开了钱袋，一连串的铜钱坠地声响起。
“看见了么？”
他已经被气的声音发抖了。
“多少碗的钱，我都给的起，但是吃了一碗，就给一碗的钱！”
胡万往后退了两步，皱起眉头，啧啧道：“啧啧啧，这么多钱啊。”
“你到底吃了多少碗粉啊！”
“你早说不就得了么？他就要个公平。”
胡万跺着脚，声音越来越响，那激动和叹息之情都溢于言表：“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不过说这话的时候，他甩着胳膊，整个人的身体都在晃动！
他是在模仿黄四郎，可是情绪激动的时候，苏晨故意表现出了一些不属于黄四郎的情绪和肢体语言。
这样一来，黄老爷的跑腿身份更是真实的漂亮！
“卡！”
就在这个时候，姜文的声音响起。
现场所有人闻言之后，都是身体一松，刚才苏晨和张默，还有姜武这三个人的戏节奏清晰，戏剧冲突拉满了！
“行啊！”
姜文穿着白衬衣，腰里别着枪，皮靴子踩在讲茶大堂的石砖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一边走，一边学着苏晨最后一句台词。
“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
“哈哈哈哈哈！”
“六爷，汉子！”
戏停了，张默咽了口吐沫，站在原地看着苏晨，他的胳膊到现在还都控制不住的在发抖。
“胡万！行！”
姜文说话之间，目光扫过全场。
这场戏是苏晨在《让子弹飞》里面演的第一场戏，同样，也是他显露演技的第一场戏。
前些日子，姜文拍戏的时候，苏晨帮他盯着监控。
这是姜文故意这么干的。
为的就是知道有人会不服，有人会质疑，也为了锻炼锻炼苏晨的脸皮。
毕竟那个位置除了姜文，谁坐在那，谁都坐不踏实。
时间长了，下面有质疑声，不过碍于姜文的气场，质疑声不大就是了。
今天苏晨第一段表演结束，以后的质疑声就没了，这段戏给姜文长了脸，苏晨脸上有有光。
他扫过全场，看到所有人的表情，包括旁边灯光组，还是后面的摄像组的表情，姜文就知道，苏晨把他的面子给赚回来了。
“好，换机位，演员休息一下。”
姜文拍了拍苏晨的肩膀，示意他跟过来。
“你咋回事？”
苏晨奇怪道：“哥，咋了？”
“你给人张默都差点气哭了你知道不。”
苏晨立刻有点歉意了。
他就是想要好好演戏，还真没考虑过张默啥感觉。
“那哥，我收着点？”
苏晨问道。
姜文一乐，小声道：“不用。”
“嗯？”
“气哭也是本事，收着干嘛，放开了整。”
苏晨一愣，只见姜文转身：“这条过了，来，剖腹！”
道具组的人刚才看苏晨的表演看愣住了，这会姜文喊了一声剖腹之后，就立刻有人急急忙忙端上来一碗粉。
粉里面混着血浆，晃晃悠悠的看着贼恶心。
姜文一见这碗粉，脸色就不对了。
“哪来的粉？”
“买的。”
“不是，我是说，这粉应该是哪来的？”
道具师一下子给吓到了。
“前面让人出去买的啊。导演。”
姜文扫过全场：“谁来给他翻译一下，这粉是哪里来的？”
道具师哭丧着脸：“导演，这粉的确是买来的啊！”
“翻译一下！”
姜文黑了脸。
旁边的姜武忍不住了，指着张默说道：“这粉是从肚子里刨出来的，是从胃里端出来的。”
“对对对，从胃里来的。”道具师恨不得当场跑路。
“那从胃里来的，粉还是粉么？”
姜文又好气又好笑。
道具师看了看苏晨，还是有点不明白，这几天的确是很忙，他脑子都有些转不过了。
“这粉应该还是粉啊。”
“是粉，但是得是嚼过的粉，不能成条，得是一段一段的。”
旁边有人提醒道具师，道具师反应过来，连忙重新去弄。
而姜文则带着苏晨走到了张默和姜武面前。
“这样。”
“刚才没毛病，但是需要你们节奏再清晰一点。”
“这戏是冲突，是钩子，是所有事端的引子。”
“你们这弱了，后面我杀黄四郎就不好看了。”
“明白不？”
姜武点头：“明白，你的意思，我的表演再做作点？”
“是这个意思，你和胡万要假一点，张默，你得真一点。”
“懂了。”
苏晨点头。
“来，准备！”
姜文一拍巴掌，他往监控器那边走的时候，发现发哥穿着白西装坐在监视器后面，发哥看见姜文之后，两个人一个对视。
意思不用点明。
姜文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咋样，我这胡万可以不。
发哥的眼神眯起：太可以了。
二人相视一笑，各关注各的去了。
……
现场又拍了一段。
趁着张默还在情绪里，姜文让摄像师抓紧调整了一下，紧接着开机！
打板一响！
六爷站在人堆之中，如同孤单的一条狗。
而此刻坐在他对面的胡万，则更像是一头狼狗。
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
“你这个恶人。”
六爷眼圈通红，他声音颤抖着。
“哦？”
胡万皱起眉头，看着六爷，他假装一脸疑惑。
苏晨果然按照姜文说的，稍稍调整了一下。
剧本里没这词，他只是接了一下六爷的戏。
六爷咬肌紧咬着，内心翻江倒海，今日已经势如水火，要么就是用嘴说，可是既然嘴没办法说清楚。
就用刀说。
唰！
寒光一闪，周遭围观人群一阵惊呼。
胡万眼神一跳，先是一笑，随后下意识的摸到了自己的枪！
“比恶是吧，我比你还恶！”
六爷表情狰狞！
噗呲一声！
说话之间，他狠狠的一刀，扎在自己的腹部。
因为是特写的缘故，所以姜文可以明显的从监视器看到，“胡万”的下眼睑一阵快速的抽动。
他不由的盯着画面问葛忧：“这演员的下眼皮子还能控制着跳动嘛？”
“可以啊。”
葛忧说道：“也分两种情况。”
“哪两种？”
“一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