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谷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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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银山-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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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疗店找小姐了。这半截子光棍憋了多年了,见到小姐能不撒欢儿吗?”一听这话,余来锁的心火嗖地蹿到了脑瓜顶儿,差点儿把头发烧着了。余来锁扑向田新仓,那架势要把田新仓撕个粉碎。“白腿儿”吃不住劲儿了,说:“余来锁不是那样的人,俺信得过他。再说了,这事儿他也做不得主。”“白腿儿”的意思这不明了嘛,根子在范少山。这一点拨,人们都拥向了范老井、范德忠和李国芳。见不到种子,他们要把钱讨回来。余来锁大喊一声:“钱是俺收的,跟范少山没关系。你们冲我来!”人们就又转向了余来锁。余来锁有点儿扛不住了。他说:“这回去北京,俺把乡亲们集资款丢了,没能买成药材种子。最多三天,俺会一分不少地还给大伙!对不住乡亲们了!”余来锁说完,人们愣住了,现场静了。田新仓气没消,还得再踩余来锁两脚:“就算你说的这事儿是真的,你拿啥还账啊?你个穷光棍拿啥还?对了,还有一块是村里的扶贫款呢?你还不上就是贪污!俺要去告你!”范老井咳了两声,田新仓不说话了。范老井说:“买药材种子这事儿,我孙子少山也有份。钱丢了,俺们家和来锁一块担着。看乡亲们急,就不三天了,明儿个吧!乡亲们的钱是汗珠子摔八瓣换来的,欠了谁的俺都不落忍啊!”范老井边说边心里盘算,哪头鹿还能变钞票。范老井吐口唾沫是个钉儿,他的话信得过。这药材种子的事儿,余来锁自己个一直瞒着,一直扛着。他答应过少山,先守着秘密,他就不能说破;他比少山年岁大,做大哥的,就得护着小兄弟。范少山是白羊峪的指望啊,他一心要留下来,俺就得让他留得住啊,受点委屈算个啥?

    就在人们打算散去时,这个节骨眼上,范少山来了,他身后还跟着杏儿。范少山说:“乡亲们,俺一进村就朝这儿来了。这儿人多。人奔群儿,钱奔堆儿嘛。正好,有件事儿是俺对不起大伙儿,俺买的药材种子,受骗了,是假的。是俺先不让来锁大哥告诉乡亲们的,没别的,就是怕乡亲们着急。这事儿是俺的主意,责任在俺,俺来负。”余来锁说:“俺也有份啊。”范少山说:“来锁大哥,让你受委屈了。我这趟进京,一是去报案,要抓住骗子;二是取钱,把乡亲们的集资款和村里的扶贫款还清。俺在这儿,向乡亲们赔不是了!”余来锁打开厢房,从大缸里找出那袋假种子,歘地把种子倒在了院子空地上:“大伙儿不是要看药材种子吗?这就是!”范少山说:“就当买个教训吧!俺娘还嘱咐俺小心骗子,俺还想俺这脑瓜灵光,一不留神儿就被骗子骗了。结果呢?不说了。来锁大哥,拿出账本,把钱还给大伙儿!下回找准好项目,再请大伙集资。”范少山回头看看跟娘在唠嗑的杏儿,说:“这是俺的对象闫杏儿。这件事儿得到了她的大力支持!”大伙儿一听都拍起了巴掌。这场闹腾,田新仓是针对余来锁的,看到余来锁这几天跟“白腿儿”有点儿黏糊,他气都顶到嗓子眼儿了,有点儿存心找茬。他跟范少山心里头没梗儿,如今咋下台阶啊?他就把目标转到了杏儿身上。他说:“依俺看,在发钱之前,先请来自京城的美女、我未来的少山嫂子讲话!大家欢迎!”杏儿不怯场,人家在城里大街上跟男友的“小三”唇枪舌剑,那多少观众啊?杏儿说:“乡亲们,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次买药材种子被骗走了五万元,其中三万元是少山自己的。”这一说,乡亲们都挺意外,和范少山的心挨得近了。杏儿又把少山遭了小偷、拍戏跳楼的事儿说了一遍。乡亲们都不住唏嘘。杏儿这趟来白羊峪,除了带钱,还要把范少山的“先进事迹”说出来。这事儿,范少山自己好意思说吗?就得别人说,你不说谁知道啊?谁念你的好啊?人可以吃亏,但得吃在明处;人可以不图财,但得图个名声。杏儿认定了这个理儿。

    就在余来锁家的院子里,杏儿把钱给了余来锁,余来锁又按着账目发给了集资人。最后,范少山又把富余的三千块钱发给了乡亲们,算作大伙修筑梯田的务工补偿。人们自然眉开眼笑,回家了。

    杏儿没有留下,范少山送她到银杏树下。杏儿对范少山说:“少山哥,这事儿我帮你,其实也是帮我。你在家里好好陪陪爷爷,陪陪爹和娘,过两天就回昌平吧!你不是在农村干大事儿的料儿。你如果真放心不下乡亲们,等咱挣了钱,多给乡亲们贴补贴补。”杏儿背过脸去,流泪了。

    看着杏儿走远,范少山一屁股坐在银杏树下,靠着银杏树,发起呆来。心里头不住地骂自己个:“废物!废物!”

    天擦黑儿的时候,范少山回到家里。范老井吃完饭去了鹿场,范德忠因儿子被骗走了钱生闷气,不想见儿子,也出去溜达了。李国芳正在油灯下用双脚织毛衣。李国芳说:“儿子,锅里热着饭呢,端来吃吧。”她没有抬头看儿子,也没有看正在织的毛衣,她像是在想啥。范少山悄悄坐在炕沿儿上,看着娘的熟练动作。娘的左脚右脚各握着一根毛衣针,两脚相互配合,一会儿向上挑一针,一会儿向下挑一针,毛衣针在娘的脚趾间轻盈跳舞,就像游龙戏水。毛线团呢?在娘的身边跳跃着,滚动着,就像一只乖巧的小猫陪着娘戏耍儿。忽地,范少山看见了娘映在墙上的佝偻背影,他鼻子一酸,流下泪来。俺那苦命的娘啊!俺少山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李国芳抬起头,看着少山一笑:“儿子,饭凉了,俺再给你添把火。”李国芳要下炕,被少山拦住了。他去了外屋端来饭菜,吃起来。李国芳继续织毛衣。她说:“还乡亲们的钱,都是人家杏儿的吧?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闺女啊!人家一个人回去了,她心里头多难受啊!这白羊峪啊,在你的心里头真的比杏儿的分量还重吗?”

    范少山不知说啥好。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啊!

    白羊峪都是山地,贫瘠。但地多。因为好多人家搬走了,地带不走,只能抛下,撂荒了。剩下的村民也不愿多种地,打点粮食,收点儿土豆,能吃饱肚子就中。就凭这山地,还能种出金子来?搬走的人家,都签了字,这些个“责任田”自愿放弃。要那破地干啥?躲还躲不及呢!

    范少山觉着地多是宝。他和余来锁商量,这些个地连成片,拾掇拾掇,种试验田。试验成功了,全村推广,大伙都沾光。说干就干,范少山和七八个壮劳力一起出工,很快,几大块试验田就像画儿一样描出来了。“春雷响,万物长”,眼瞅着惊蛰就要到了,该春播了。范少山和余来锁去了镇上,要来了种子和肥料,发到了村民家里。往年村民都是用自家留的种子。有的人家粮食不够,就吃种子,开春时剩多少就种多少,一年下来稀里糊涂。“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有的事儿就是这样,你不提不道,人家能想着你?范少山向余来锁提到了向上面要种子的事儿,去了,也没费多少口舌,人家就给了。一些村民老弱病残,种不了地,范少山和余来锁就组织人去帮工。五奶奶家的玉米和土豆,都是少山和来锁种的。大军从家里拿来了热茶,给少山和来锁倒上。蹲下身,笑嘻嘻看着两人喝。又噌地站了起来,歘地立正,大喊一声:“敬礼!”把一个标准的军礼送给了帮助他家的好心人。

    种子埋进土里,就等年景了。长了庄稼,能让白羊峪人吃饱肚子,最好还能换点零花。

    庄稼人,土里刨食,还能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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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梦里的金谷子,你在哪儿(2)

    十二

    种了土豆,还有田空着。范少山牵挂金谷子,缠着爷爷范老井回忆金谷子的事儿。范老井叼着烟袋,一口接一口抽,后来就吧唧得欢了。范少山知道,这是爷爷想起啥事儿来了。爷爷就这习惯,一激动,抽烟的速度就加快了。范老井说:“当年你老姑奶奶出门子,带走了十来斤金谷子,那是嫁妆。”范少山忙问:“老姑奶奶嫁到哪儿啦?”范老井说:“虎头村,对,虎头村。”“虎头村在哪儿啊?”范老井又说:“涉县,对,涉县。”涉县?那是太行山区啊?一个燕山,一个太行山,远啦!老姑奶奶出嫁后就没走动了,也没个音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更不知道那金谷子能不能传下来。老姑奶奶嫁的也是穷人家,或许早就熬了小米粥喝了呢?

    范少山就这邪性劲儿,要去虎头村。余来锁心情不好,那边说是给他出诗集,寄了诗稿,汇了两千块钱,这事儿就没影儿了。打那边电话是空号,气得他把那破手机摔了。得知自己个上了当,余来锁的嘴唇起了一圈儿燎泡,不敢出门。他本想跟范少山一块去,这下倒好,见不得人了。范少山从镇上买了个新手机,给了他。眼下,余来锁是白羊峪的“定盘星”,没手机咋和他联系?范少山宽慰了几句,出门了。

    范德忠又跟来了。范少山不想再劳烦老爹,可也不好说啥。你范少山没爹成吗?俄罗斯的土豆能种在白羊峪的地里吗?爷俩坐火车去了涉县。火车上,范少山问爹:“老姑奶奶咋嫁得这老远啊?”范德忠说:“当年咱村的山下驻着军营,你老姑奶奶年轻,水灵,长得俊,也爱打扮,常常下山去买个针头线脑,买个胭脂雪花膏啥的,那些个兵蛋子看到她眼都直了。后来,老姑奶奶就跟一个当兵的好上了。再后来,当兵的复员回家,就把你老姑奶奶带走了,去了涉县。”范少山说:“那是哪年?”范德忠说:“***那年份吧?对,军营里头也炼过钢铁。老姑奶奶没有嫁妆,是拎着半口袋金谷子走的。”范少山说:“爹,您老说这金谷子还在不?”范德忠说:“难说!有也烂了。俺就是看你咋死了这份心!”范少山知道爹对他找金谷子的事儿不乐意,可爹还是陪他来了,他能理解当爹的一片苦心。

    虎头村不难找。范少山从网上搜了,就在山脚下,好像涉县的村庄都在山脚下。这里四面环山,随便抬头看一眼就是石头。老姑奶奶还在,身板硬朗,都快八十岁了,说话弦儿还高,还是白羊峪口音,还认得范德忠,叫他小名“忠头”。范少山买了糖炒板栗,送给老姑奶奶,老姑奶奶牙口好,一个没掉,一连吃了好几个,一个劲儿地说好吃。范少山对老姑奶奶毕恭毕敬,看着老人一张菊花盛开的脸,想着当年那个白羊峪的姑娘,死死活活爱上了一个军人,不惜和他远走他乡。老姑奶奶最懂爱情,白羊峪人最懂爱情。可老姑爷爷呢?却没能陪她走完一生,八年前被埋在了山冈上。说起丈夫,老人说:“老了,谁先走谁享福。”老人指着挂在墙上镜子里的照片说,“你老姑爷爷,年轻时挺精神的吧?”照片上的老姑爷爷穿着军装,手握***,望着远方。老姑奶奶摸了一下老姑爷爷的脸,笑眯眯地说:“你在那边孤零零的,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啥时想我了,叫我一声。”

    金谷子呢?有!范少山的心怦怦乱跳,像被老鹰追着的兔子。老姑爷爷也是个多情人。媳妇过门,唯一的嫁妆就是半袋子金谷子,他能舍得吃吗?那可是他和老姑奶奶的爱情信物啊!他就把这金谷子种在了自家院子里,把院子染得金黄金黄的。每年留下种子,一家人吃小米,做小米粥,小米南瓜粥,小米红薯粥,小米干饭。第二年又种下了一院子的金谷子。就这样,种了一年又一年,金谷子只有一院子。有乡亲要种子,老姑爷爷只给小米。种子自己留着。那是他和媳妇的定情物件儿,能随便给别人吗?就这样自己种,几十年都没跑到别人家的地里去。乡亲们也习惯了,反正能吃到小米,谁还种地呀?老姑爷爷和老姑奶奶恩爱,当金谷子长起来的时候,两人坐在谷子地前,拉着手听谷子的拔节声儿,看风吹过摇晃的谷穗,听着看着,这日子过得舒坦。有了儿女,又有了孙子外孙子,老姑爷爷老了,头发白了,背驼了,他还在种金谷子。儿女不懂,孙子不解。好好的院子种点黄瓜、茄子、西红柿多好,能吃个新鲜,谷子有啥用?能值几个钱?有两年他不种了,院子交给了蔬菜。老姑爷爷睡得不安生,时常半夜醒来,坐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景儿,他看到了一片沉甸甸的谷穗,走过去摸摸,却是一根黄瓜。老姑爷爷种金谷子,就是经营爱情,就是经营幸福。后来,老姑奶奶对儿孙发话了:“俺的院子俺做主,种金谷子!”就这样,老姑爷爷种了一辈子金谷子,金谷子也一辈子没离开他家院子。后来,老姑爷爷种不动了,死了。老姑奶奶把金谷子都给老姑爷爷带了去,埋在了坟地里。老姑奶奶说:“他稀罕了一辈子金谷子,就随他去吧!俺不想见了,也不想吃了。”

    这么说,金谷子成了老姑爷爷的陪葬品?这可咋好?牛成是老姑奶奶的儿子,有点憨,三杠子轧不出一个屁来。牛成说:“还有一点小米,你们要不?”老姑奶奶说:“都拿去,眼不见心不烦。”范少山偷着问牛成:“就没剩下金谷子?”牛成说:“都给俺爹了。俺娘不让留。”“金谷子是咋埋的?”“装进瓦罐里了。”范少山想种子刚埋了八年,而且在瓦罐里,一准儿没有腐烂,还能发芽。范少山想干啥?开棺取种?听了这主意,早就不耐烦的范德忠急了:“王八蛋!你疯啦?那是人干的事儿吗?自古挖人家坟就是缺德冒烟儿的事儿,你想让你爷爷、俺和你娘不得好死啊?”范德忠一把拽过范少山,要他滚回家:“别在你老姑奶奶跟前丢人!”

    范少山掉泪了,对老姑奶奶说:“老姑奶奶,俺不是为了自己个,俺是为了咱白羊峪的父老乡亲。俺知道,老姑爷爷爱了一辈子金谷子,他爱的是您老人家。让金谷子回到家乡,回到你们相爱开始的地方,他在九泉之下也会点头的。”老姑奶奶挺平静,看不出心里头有啥波澜,她对儿子牛成说:“牛成,你爹死的时候,陪着你爹去的是小米不是?那可不是种子,种子带着皮儿呢,多槽啊?你爹没牙少口的嚼得动吗?为了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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