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和丑,谐音!
尉迟恭双拳握紧,气得头顶烧红。
鹦鹉学舌,有模有样。
我道:“你若有胆的,敢不敢与我单打独斗一场?”
他止步,气焰还降似升。“他爷爷的!你臭丫头还想与我纸上谈兵,当真放肆!”
我这么听,心底的愤怒左起右落。大声地“呸”一声,我喉咙张扩,反唇相讥道:“他爷爷的!你分明是怯懦没胆!若是如此,就带上你的几百残兵速速退去。”说完,我嚣张地笑了笑。
四公子在我身旁扯了扯我的衣角,似乎在提醒我。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电光石火从速打至。我眼角一瞥,赶忙推开四公子。右脚倚地,左足运气一踩,全身腾空翻越而起。翻腾一圈,我在半空搳拳推出。瞬间,接住了对方打来的光影。紧握在手的东西,是一条黑色的单鞭。
尉迟恭使力将一头单鞭扯后,我拽着另一头不放。二人凭空斗力,互不相让。蓦地,尉迟恭蛮横收鞭,鞭尾宛若灵蛇舞动,旋风摆弄。我低头避过,划开一步站定。然,我肘底抡拳,迳冲对方鼻梁。他鞭子一扬,已至我眼前。我无法前冲,顿时却步。仰身侧躲,又避开他的单鞭。
他道:“这第三鞭,你肯定受不下去!”
我猛吸一口气,抖擞钩拳冲破障碍俯冲。赫然起跳,双腿生风迳踢。尉迟恭收拾单鞭,左手搭上我的右腿。我会踢左脚,恰时架住他的左手。抽回右腿,接上左腿。两腿并用,戚戚踢中了尉迟恭的肋下两寸之地。他忽的踉跄后退,鞭子耷拉下垂。
跳下地面,我轻拂衣带,笑道:“三鞭已过,该我还击。”语毕,我使力跺脚,刹那震出了云头采金线靴内藏的匕首。我轻巧接住,自刺对方前胸经脉。
尉迟恭嘘气一声,单鞭侧挂,率意甩来。我弯身摆臂,躲过攻击。身影疾速,匕首已是前进几分。他挥动单鞭,使出“单挂斜阳”向外崩毁出击。我心下运用内劲,匕首巧妙推使“千字文剑法”。一字一顿地念叨,一刀一停地刺。
他呵气,暴怒道:“你他娘的唠叨甚啊!”
千字文剑法,其利害之处不在功夫上,而妙于碎碎念念。
我听他总是粗言秽语,惹得我吼道:“关你他娘的屁事!”
谩骂过后,我继续念着千字文。“九州禹迹,百郡秦并。岳宗恒岱,禅主云亭。雁门紫塞,鸡田赤诚。昆池碣石,钜野洞庭。旷远绵邈,岩岫杳冥。治本于农,务兹稼穑。俶载南亩,我艺黍稷。税熟贡新,劝赏黜陟。孟轲敦素,史鱼秉直。庶几中庸,劳谦谨敕。聆音察理,鉴貌辨色。”
手随身动,身柔宛转鱼龙成跃水成文。刚柔互不分割,功夫相格,内力增发。
尉迟恭见我的匕首如影随形,如何也拜托不得。他根本无法使鞭,时时刻刻防备我的阴险。
我忽感前身一道力量落空,身子不由自主地飞扑,双拳直逼尉迟恭。他左肘落下,接连右手的单鞭,双手拉直鞭子,横直挡住我的拳头。然,他松懈左手,分进力道,掌风劈合于前。我倒吸冷气,变招取敌。他比我更快,掌法迅变,左手成拳,招招不离地与我对合。我弹起上身,翻腿击他面颊。他浑似用鞭,甩开了我的腿。小腿受刺痛,我赶紧收腿放后。
我心道:“一定要想些法子打开他那可恨的单鞭!”才下心念,忽起妙计。
我作声哈气,身形转右。双掌齐发,以虚衬实。一掌实用,一掌虚探前方之力。尉迟恭当下展开黑鞭,猛力甩攻。我左闪右避,尽量躲开狠毒的鞭尾。登时,我双腿一攫一蹬一跳,身子骨已然弹起。掌力震出,与之交臂。他赫然只剩左手,与我两手对立。我仰后翻身落地,右侧臂与他拆招,左腕迅疾伸去头上发簪。果决转动发钗,握住弹出在外的一发银针。毫不犹豫,直射前方。
尉迟恭感觉敏锐,不在一时,早是挥鞭击开暗器。他骂道:“你爷爷的!”
打开了几丈远,我们对立而视。
我同样骂道:“你爷爷的!”
他叫道:“你干么学我?”黑如炭的脸隐约绯红,头顶可见的青筋灵动跳跃。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似怨似怒,想对我再骂,可见我如此,已是气得无话可说。
四公子将我拉住,往他身后拉。低声训斥道:“你这么作甚?你可知他是何人啊?”
公然挑衅,不知死活!
我观着他的面颊。“他不就是尉迟敬德么。”随而心道:“这厮肯定是刘武周遣来埋伏的将军,但他却好动生事,真不明白刘武周怎会遣他而来。”
四公子微叹了口气,无语可讲。把我扣在他背后,不让我有丝毫动作。
我探出头颅,踮起脚跟瞪视尉迟恭。
他当然也盯紧我的顽皮恶劣,恨得咬牙切齿。
静默一瞬,忽然灵动。
娓娓搜寻声音微妙,我听到了细密的踏步声。
不消片刻,山头矗立层层兵马。金章号角吹鸣,擂鼓山河动壮。
我扬眉,环视围圈山头一重又一重花千树、星如雨似的锁甲。锦旗写“刘”,翻起风色的恫吓。
四公子放开我,木讷地观看着。动不能动,目不转睛。
我扯下四公子捉住我的手,抢步绕到他的跟前。怒视尉迟恭,我萧瑟冷道:“原来一切是局。”
尉迟恭分明讶然,惊色围着黑色的脸孔。他转头看遍山头金戈战甲,霎时怔呆。
我叱咤道:“尉迟敬德,好你一个装神弄鬼的胡人!好你一个声东击西之计!”
装模作样,就是埋伏更加多的兵马!
尉迟恭反怒,喝道:“放屁!我尉迟敬德魔神鬼怪不怕,从来对得住天地父母,绝不装神弄鬼!”
四公子道:“沉冤快走!”
我沉积的愤怒赫然一触即发,“我要见刘武周——”
四公子当下刁住我的臂弯,吼我说道:“你走!”
我甩开他,瞪住他。“你要我看着你死,我做不到。”平心静气的话,此时听来多么诡谲。
从一开始,他就想赶我走,他早就知道这是个局中局。
他道:“我不会死的。”
此时,山头振动。挽幛屏峦,掀起风波。所有士兵争先恐后地从山上俯冲而下,掩埋脚下的黄沙熏染了路人的眼眸。交迭的助威声,随着金鼓雷鸣咆哮。刹那,人不动,而天地摇。
千军万马纷沓而至,凭我与四公子二人之力,徒然无能为力。但是,我绝不被他们所俘获斩杀。
我推他一个趑趄,欺身跳起,飞扑对付尉迟恭。
尉迟恭手挂单鞭,甩身踢脚至我的头顶。
我反手抢攻,迅速擒住他右手内的单鞭。“你这阴险小人不配拥有单鞭。”
他欠妥身形,一顿。怔了怔,他劈头骂道:“你胡说八道!阴险小人是你!我带来伏击的人只余几百,我光明正大,毋须装神弄鬼!”
我啐道:“狗屁属你!”
他挥鞭“啪啪”两声,连连发疯。双脚随着单鞭扭动,连环画圈,踢出了十三个腿法。我不及挡闪,先吃了他三脚,被踢得手忙脚乱的我,也是疯了。甩脱身上的红袖半臂,举手罩向他。他横逆一个鞭子甩过,“哒”的劈裂了我穿的半臂,分成两半。我恼羞成怒,发誓不与他打得你死我活,誓不罢休。
我一晃身体,驱动步伐向前。心中模仿尉迟恭方才踢的十三个腿法,重施故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丢下残破的半臂,目不见物,物我两忘地尽情使用腿法。才“哒哒”两下,尉迟恭的左右两胁皆被我击中。他连连后退,持着单鞭瞪我。
他有些惊讶,但多的还是勃然大怒。他“呼”的发声,鞭子旋转在身,然飞劈冲刷如雨。我侧过头顶,脚下勾尘一攫,“嚓”的就踢出了沙尘一丈。迷了视线的尉迟恭,分不清东西南北,只得听声辨别我的方向。我也看不见他,也怪自己的糊涂。
正欲钩拳出击时,顿觉有人缠着我的腰肢往后拉。我侧目而视,只晓是四公子。万马奔腾,卷浪浴血。他趁机动乱,要将我带走。
他目色变异,墨黑耀眼。“快走,就当我求你了。”低语的婉娩,听过算作缠绵。
前方的锁甲衬着脚下百炼吹沙,烘托了戚戚哀凉。
我心中吃吃一酸。望住他,只言片语不发。
他道:“我会留着性命回长安的,你得相信我啊!”默默地,他笑了。
我僵住身形,呆呆地看着他的眼睛如午夜繁星。
他决绝地别开了脸,使力将我推开。
我踉跄两步,看着他卷入黄沙百战的影子,愈发地模糊。
十指生硬地抽动,我渐而收缩起来。拳头揪得吃紧,握得生生不息。我的脚不听使唤的,缓缓地回转。脑海下了决定,终是别了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骑马慢荡了十日,这才回到秦王府。
我拖着疲累的身躯,打算回房。始料未及,后头正有人揪着我的衣领子。
吃力一扯,我的身不自觉地回旋。
眼见,是罗士信。
正要吸气大骂,隔旁走来了秦琼与程咬金。
他们各自靠近我,一左一右,一人一手,敏捷地擒住了我的胳膊。
三人合力,一左一右一后,我无法抵御。
“你们要干么啊?”我低吼,突地害怕他们的举动。
程咬金心直口快,却也担忧道:“你要骂要恼,就去找……”才差几分,就可道出幕后主使。
罗士信一脚踢去程咬金的腿肚,疼得程咬金“咿呀”地胡乱叫喊。
秦琼看向我,“对不住了。”
我叱喝道:“你们快放开我!”使命挣扎,未然。
秦琼与程咬金皆是好汉,我与他们强行拼搏,便是滴水穿石。
他们架住我回房,一下子,把我扔到了床榻上。
我想起来,他们按住我。我想动,他们又是按住我。
良久,房门骤然推开。青青秋衣,环衬凉意。二公子迈入门槛,直走向我。
我倏忽收心,不敢妄图动作。
二公子寒眸如星,渗透冰冻三尺。“你终于回来了。”一句话,带出了无数清淡。
我噤若寒蝉,虽不自已。
秦琼道:“沉冤只是忧心齐王安危,请殿下看在二人竹马情深的份儿上,饶恕她的不辞而别。”
程咬金嘴巴笨拙,但也说道:“对呀殿下!这丫头笨重得很,平日里也不懂规矩。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这小丫头。”说完,他挠挠头,笑了笑,仿佛也是在说自个儿。
二公子撩了撩衣摆,坐下了我对面的软垫上。正襟危坐,他拢眉相视于我。“你可知在此十日内,长安发生了何事么?”
我听过便算,觉得他丝毫无怪责我之意。我“呵呵”玩笑道:“应该是些百无聊赖的小事。”
他掸掸袖上的灰尘,动作娴熟,赏心悦目。可瞬息之间,他右手掌翻下,重力拍下了地面。腾身站起,身携冷寂走来。
我震了震身体,无疑是惊。
他道:“棋局一旦改易,满盘皆输。”
我讶然失神,“甚?”
“只十日,你就已经败了两局。”他伏首看我,左手迅即掐着我的两腮。
我顾不得疼痛,想到他的话中有话。眸色尽失,未置一词。
他的掌心压制我的下颔,逼入我的目光。“是对是错,不在你一人身上。可却因为你个人之见,使众人不战而溃。”话音刚落,他使力地推开自己的手。
我的脑袋,不自然地就随着他的力道而转,脸蛋歪去一边。头垂下,我反复思量。
他总是如此,一言深奥,却每每让我输得狼狈不堪。
二公子把手缩进衣袖间,凝重地观望我一眼,且离开了房间。
我身上无力,他们三人松开了对我的桎梏,无语可言。
良久良久,秦琼蓦地道:“这十日,的确发生了许多事。”
我流转眼波,似有声色。
程咬金见状,忽而暴躁道:“婆婆妈妈的干么!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他看去秦琼,讨厌他的拖泥带水。
罗士信轻言道:“咬金,你莫要说话了。”
程咬金用手捶打自个儿的大腿,偏偏怒喝一声“呸”。淳朴憨直的脸上,散出紫红色的愤懑。“我偏要说!刘先生那老鬼头,被陛下给押了。”
我一怔,心口堵塞闷结。睁着双眼,看去程咬金问道:“你说甚?刘先生被押?”
罗士信恨他不分青红皂白,继而踢了他一脚。
程咬金身形一斜,有些踉跄。他“哈”地吼去罗士信与秦琼,“你们能瞒她,我不能!我不说出来,心里头大不痛快!”
小时,罗士信消停未动。
秦琼静静看我,无言相对。
我着急地瞅着程咬金,一手抓着他的衣角。“你快说!”
他喧道:“我不会说话,但我知道欺瞒一个人是有多痛苦。我不好受,你就更不好受。”茫茫的,说出了一话。然,他下一句道:“刘先生被陛下收押了,十日后问斩。”
我无所适从,一下软瘫在榻上。
秦琼赶忙上前,稳住我身。
罗士信道:“你不辞而别的那夜,正值陛下为裴寂庆功的宴会。席间,刘先生出言不逊,已被陛下警示多回。但他似乎没有悔改之心,借题发挥,以裴寂败仗归来的事情来打压他与陛下的友谊。陛下听后,龙颜大怒。先生只道一句‘古有忠言逆耳,今着实证明此理’。陛下本想责罚他,可看在裴寂的面子,只命人将先生撵出太极宫。”
我突起焦灼的神态,“然后呢?”
秦琼接而替他说道:“回府后的先生闷闷饮酒,酒后更出狂言。拔刀击柱,说了‘必当斩裴寂’的话。恰巧此话被先生之妾听到,遂她进宫告状,参了先生一本。陛下闻说,怒发冲冠。下令捉拿刘先生,命裴寂与民部尚书萧瑀将其审讯。刘先生清白留人间,只说‘文静曾有一袭觖望之心,何谓谋反叛逆,我皆不知晓’。他尚且承认有最求功名利禄之心,并无反逆君王之心。可是,陛下却说‘刘文静此言,反心甚明’。萧瑀为首向陛下求情,接而我等秦王府众人也去了。就连,秦王也跪下求情。只是,陛下独断专行,认定了先生有谋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