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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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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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敌人是谁,我已经揣测出来。
  后来我知道,二公子被人伏击后本想立即返回洛阳。旋又想到敌人不肯就此罢手,遂就暂时躲避在慈涧,待人来救。
  段志玄从头至尾都在陪我做戏,故意掌掴我,故意锁拿我,故意塞我纸条,故意放我离开。借此,我才能知道真正的二公子就在慈涧。
  秦琼忽然道:“沉冤,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何你们能躲避齐王的驻兵?”
  我一怔,“这一切都是师父的计谋。我抵达慈涧时就遇师父,他早前已从岭南归来,一直在慈涧等我。他带我去见殿下,连长孙辅机都在。”
  长孙无忌早就发现假的二公子,却不道破。但,被假的二公子发现。为了不起注意,他遂才用计迁走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遂将计就计,远走洛阳,来到慈涧。
  我转转眼眸,续道:“出战当日,我们原想绕过新安进发洛阳,可觉浪费时间。遂师父提议,乘舟渡洛水入城。”
  秦琼大笑,手里洗刷马槽的刷子掸出了水渍。
  我呆若木鸡,狐疑他笑从何来。
  他道:“李将军可真是神机妙算!”
  我点了头,自夸道:“当然!那是我师父呐!”拇指指向自己,好不得瑟。
  他复笑豪爽,谦和的温意润着心田。
  正月十三日,二公子命我与罗士信为副将军,点长孙无忌作我们谋士,前往徐河会合李艺与四公子。
  十四日,唐军随风潜入朗星之夜,李艺和四公子率兵至鼓城。
  刘黑闼为避与两方交战,遂命左仆射范愿领万人驻守掐州。自己辄亲率主力,北上迎击李艺。
  当夜,我和罗士信经过沙河时,发现敌军夜宿不寐,以为有何诈伪,訇然巨声,震破了营帐无数。
  原来二公子仅以唐永年出谋,命其令程名振带六十面大鼓,在掐州城西二里河堤上猛擂。
  顿时间,声震城中,蛊惑鬼魅。
  汉军中的范愿惊惧恍惚,连忙驰告刘黑闼。
  刘黑闼不敢冒进行事,遂返抵洺州,然遣其弟刘十善和行台张君立率军万人迎击李艺。
  万马奔腾河滩,浪遏起了层层涟漪。
  黑夜阻挡不了深明的眼睛,我从远处寻见了那人的身影。
  他不再是乡野农夫,而是斯文书生。
  我呆怔地锁着他的影子,他仿佛也看到了我,四目相交间,彼此的眸色茕茕孤寒。
  那个救我一命的秀貌农夫,怎会出现在敌军群中?
  他面带微许的惊愕,随后也平静下来。
  马踏飞燕,骖乘挪移。
  罗士信在旁推了推我,才叫我清醒。
  我闪了闪眼睛,再观,人已消失。
  以那人的衣着,估计是敌军的幕僚。
  我想了想,骤然冷笑。
  不管他可曾救过我,既然是敌军之人,便不能饶恕。
  三十日,唐、汉两军交战。
  汉将刘十善和张君立大败,损兵八千余。
  洺水县令李去惑占据城池以降唐,二公子辄派彭公王君廓率一千五百名骑兵,与其共同守城。
  这日午后,我与长孙无忌跨双骑赶赴北澧河探察敌情。
  北澧河附近住有几户人家,且都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
  我们逐户查探,俱都在各家各户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每户人家的土墙上,均悬挂着两幅画像。
  画像画的是两名男子,一个凶神恶煞的剽悍胡汉,一个轻眉朗目的腐儒公子。
  其间,我竟发现了那人。
  我怔呵呵地看着画中人,是他,居然是他!
  他刚毅的脸庞有着成熟的微笑,眉梢静息,动如脱兔的痕迹却暴露在他双手中的纸扇里。似开非开,隐隐玩乐。
  听百姓们讲,二人都是他们所敬佩的汉军将士。
  当中,便有刘黑闼。
  又听百姓讲,刘黑闼勇猛无敌,保卫洺州一带的土地,好让他们毋须撤离家乡。
  刘黑闼,是百姓们心目中的英雄好汉。
  画像中的剽悍之人,应许是刘黑闼。
  至于那人,我没有询问百姓关于他的来历。
  长孙无忌察觉我的异色,掏出关怀的话。
  我挥手示意,觉得无事。
  他从不勉强我,遂带着我,返回获嘉城。
  二月正,尉迟恭生擒了假的“二公子”,并捉来军营邀赏。
  我惊讶于那厮与二公子的面容如此相近。
  二公子笔直地站着,眼光宛若攀山涉水的雾岚,氤氲朦胧。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那厮,是与自己多么相像的一个人。
  我在一旁站着,心中百感交杂。
  二公子问他可有后悔,我虽不知他们的话所指是甚,却知道他容色不变地说了句“不悔”。
  其后,二公子不再言语,只让尉迟恭放他离开。
  尉迟恭大吃一惊,出言叱问。
  二公子不睬他半分,且使“军令如山”四字,已教尉迟恭即便是恼也不能不放了那厮。
  待二公子走后,尉迟恭看着我,气道:“殿下定是疯了!”孩儿是童言无忌,他却是疯言疯语。
  我看去那厮,他也在看我。
  他噙着丝笑,那般感觉,有着二公子清冷的意味。
  我想过,他确实是个极好的细作。
  无论外表,抑或内在,他都能模仿二公子的一切。
  可惜,败就败在他身上的味道!
  他笑道:“你着实聪慧敏锐!”
  我道:“如何说?”
  尉迟恭收声观向我们,满脸的忿意刹那顿住。
  那厮道:“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他。”
  我明白他说的,却问道:“是么?”
  “如若我一切都做得近乎完美,你还会晓得么?”他的双眸炯炯有神,闪着睿智的光彩。
  我眨了眨眼,抿唇一笑。“尽管掩饰再好的人我都晓得。”
  旁人用肉眼去观察二公子,我却是用心。
  远的不说,近的就是二公子那家伙一来不会太过亲昵我,二来他身上的海棠香若有若无引人犯罪,三来自从我们在一起了,他时常把“段傻子”挂在嘴边!
  真让我不怒反笑,泪流满面啊!
  他一笑而过。
  我转身,望向尉迟恭。“带他走罢。”
  尉迟恭“啊”了声,疑问地看我。
  我拱手,“送他离开!”说完轻笑出声。
  尉迟恭面带窘厄,鼻子朝天怒哼,连忙拉着那厮走。
  不会儿子,天下起了大雪。白雪纷飞,毛珝般的。
  雪砌银装,粉雕玉啄。天苍野茫,笼盖四野。愈落愈多的雪,打在了坚守岗位的军士们的脸上,晕开了一层层的苍白。鹅毛飞影,云彩光色。琼枝寒鸦,瑞兆盈尺。
  我踱着步,守候在他的身后。
  他的肩头被雪扑动,远眺黄沙变白雪。
  渐渐地,我走到他侧旁。我微昂头侧视他,“二公子?”腔调轻如鸿毛,几不可闻。
  他不疾不徐地把手背在后面,并未看我,而观山行藏雪。“有些事不去想明白,是否会过得更好?”
  我拆了他放在背后的手,挽起他的右臂,静静地靠在他的身侧。“假若当日我不纠缠在王世充的事情上,也许就不会认识段大哥他们,也更不会认识了你。假若我不想我爹的事,也许今日的我只还是个懵懂不知的小丫头。”
  他轻轻地抽回了手,转身看向我,双手摁着我的肩膀,情态有些愕然。“沉冤……”
  我伸出双手,抱住了他的腰身。“二公子,我有幸遇见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不后悔的事。”
  肉麻的话么,我也会讲。
  他身形一僵,双目浑厚。随后展颜轻笑,紧紧地抱住我。“还真是段傻子呢!”
  闻言,我“噗嗤”失笑。靠在他的胸膛上,聆听着是那亘古不变的强烈的心声。
  初七,刘黑闼还攻洺水。十一日,至列人时,被秦琼击退。
  十三日正午,风消雪停。
  刘黑闼遣人在洺州城东北修建两条甬道,预备攻城。
  洺州四面环水,水宽五十余步、深三四丈,乃是易守难攻之城。
  城中,独独王君廓把守。
  刘黑闼借此机会,疾攻洺州。
  二公子曾三次引兵增援,都因汉军的英勇顽抗而阻在外面。局面已是进退不得,眼看两条甬道即将完工,洺州危在旦夕。
  二月十七,唐军收复邢州。与此同时,洺州陷落危机加深。
  正值燃眉之急,我和罗士信主动请缨,请求替代王君廓守城。
  二公子应允,令我们带领二百精兵救助王君廓。
  守城之战,将是险象环生。
  下午,二公子登上城南高坟,命士卒摇旗,使旗语令洺州城内的王君廓突围。
  十八日,甬道竣工。
  刘黑闼立即率军攻城,时值大雪。
  我和罗士信凭借机警与巧妙,使王君廓安然退保兵力后,我等杀入洺州城内。
  守城头日,刘黑闼挥军攻洺州。
  铸剑青峰,引弓翻弦塞外声。狭缝之雪,竟成汉唐二军争夺的衣冠冢。
  我背上战弓,挑着胡禄,闪躲在城楼上的柱子外。
  心中倒数,只要声音乍变,我当必冲出去。
  果然,战火嚣起烽烟,青鸟尖叫飞跃长空,狰狞的面孔鼓噪河山。
  我摆手,约略三十士卒出现。听从我的指挥,随我潜伏。
  不一时,众人已是倚着城楼的墙壁。陡然,三十士卒跳起,张弓射箭。
  刹那,箭雨如絮,火神震怒。
  城楼下的罗士信已经骑马冲出了城门,与汉军战斗。
  其中,我望见了汉军中央包围的彪汉,我猜测他就是刘黑闼。
  他面目可憎,在众人之中一见可定。
  我抽出胡禄中的三支箭,衔箭拉弓,定中刘黑闼的人头。
  出其不意,箭无虚发。
  汉军拥有强大的兵马,区区箭雨难挡他们攻城的决心。
  三箭暗射,那个彪汉似有所感,手中一柄长槊使得怡然自得,打开了箭簇的狠毒。
  我心头大震,不料他也是使槊的高手。
  罗士信驰马冲锋,与刘黑闼单打独斗。
  我命人准备大量的箭,以防万一。然后,我弯弓射箭,把城楼下的无用之辈射杀。
  张开坚韧的巨弓,衔箭。瞄准刘黑闼,“咻”的一声,疾如雷电。
  配合着其余的箭,这一支快、稳、狠的箭狂若奔马,冲破层层屏障,破云穿风。
  就在我以为得手之时,突然,凌空飞来一人,他抱着马背上的刘黑闼,翻身坠落地面。箭擦过救助之人的小腿上,打不中刘黑闼。反倒是箭雨中的两三箭,击在了他的左臂膀上。
  我满目忿怨,凶着脸观看局面。
  那个救助的人转眼消失,仿若只是汉军中的一个无名之徒。
  刘黑闼最后还是身中几箭,又被罗士信刺伤了腿,如此情况,他不得不撤兵。
  待众汉军全军撤退后,唐军高声叫嚷,以此庆祝敌人的退避三舍。
  我握紧拳头,心想着到底是何人,竟敢冒死去救刘黑闼。
  第二日,汉军重整旗鼓,继续进攻。
  我等极力护城,热情高涨。
  第三、四日,敌军与我们斗智斗勇,犹如玩耍着猫捉耗子的游戏,尽力消耗彼此间的力气。
  到了第五日,唐军身感疲软,且发现城中仅存的粮食已经吃光。
  接下来,只有空着肚子苦守。
  敌军故意瞧着我们又饿又冷,肆意在城楼外大吃大喝。
  有些士卒看得口水直流,有些看得甚至晕过去,还有些真没义气,竟想打开城门。
  凡是此等士卒者,都被罗士信一剑剁鼻。其鼻子都挂在城楼上,以儆效尤。
  第六日,二百精兵中的一半人,都因为饥饿寒冷的问题,死的死、厥的厥。
  毋须汉军动手,我们都能死于非命。
  第七日,罗士信问我可有不适。
  我欺骗他说,自己即便不吃八日粮食也不会死。我还是小叫花的时候,时常挨饿挨冷,这点事情我还能忍受。倒是他自个儿,面颊青白,血色全无。
  终于在第八日,罗士信因饥饿过度昏了去。
  八昼八夜,汉军不可竭止地猛攻洺州。
  时值大雪,唐军增援无法到达。
  廿四日,李艺率军夺回定、栾、廉、赵四州,并抓获尚书刘希道,与二公子军会合于获嘉。
  廿五这日,天色洁白,密云卷动,朔风怒号,冷如鬼雄。逐浪排空,血腥扑鼻而隐匿神秘。
  罗士信早早起身,说是运动一番。
  饮水当作吃过早饭后,他笑看我,笑容仿若是垂死的老人,两腮凹陷了一块深深的黑。双目无神,且又空洞无力,声调虚软,逞能强装。
  他说,二公子令李艺带兵增援,人马已在外城十里。
  我欣喜若狂,天无绝人之路。
  他让我出城迎接救兵,其余的事情交给他。
  我斩钉截铁地答应,骑上饿得傻里傻气的拳毛騧,狂奔白雪之上,冲出城门。
  他站在城楼上看着我离开的背影,眼色雾里看花。
  景气很好,虽无阳光,却哀转悲壮。
  我顺利地出了城外三里有余,心底的兴奋蔓延开来。
  骤然拳毛騧慢慢地停了下来,嘴里吐出白茫茫的气,身体好累。
  我看了看周遭,表面虽骂它蠢得可以,心里却疼惜它被我们连累了。好端端的一匹良驹,竟要在此陪我们挨饿受冻。
  哄弄拳毛騧会儿子,它终于妥协。
  我继续前行,飞踏一里路,浑然想起了些事。
  觉有不妥,我喊停了拳毛騧前行的步伐。
  李艺的兵马在十里外?
  我看着远路的一片花白,眼神朦胧。
  “腾”的哆嗦,直觉清明。
  糟糕,中计!
  拽紧缰绳,扭转马身,往回奔跑。
  十里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增援,李艺不正是于廿四日与二公子会合获嘉城么,怎能快速地调配兵马前来救助我们。
  我被罗士信骗了!
  天空逐渐遮掩灰蒙的颜色,拳毛騧跑得不成马形,有停歇的举动。
  我吼向它,既骂它蠢,又令行强迫它快速返回洺州城。
  不然,一切都来不及。
  我落下了马,双腿没入雪中。神情恍惚地观察着远处,无人也无色。
  风卷残云,推涌的号叫声没了。
  剩下的,唯独死寂的黯然。
  我的身体在剧烈地摇晃,心头用力地咆哮着不要,这不是真的。
  飞快地跑去城门,偌大的朱红色城门仿若山神,挺拔屹立在此,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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