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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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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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神魂俱颤,松开了拳头。双眸延伸讶色,难以相信。
  他稍猝气,然说道:“五日后,太子与齐王将会统领天策府兵与玄甲军出征刘黑闼。”
  我惊道:“甚!”
  他道:“殿下气疾发作,肺气燥热得不可动弹。”
  “气疾?”我惊诧。
  “二公子从小就有这病,只是他懂得把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才一直不发作。”他但说不妨,“你还记得你摘过海棠果给他吃导致他中毒的事情么?他那时候虽然解毒了,但引发了气疾,故而彻底落下了后患。现在他经常带兵,压力也不能很好控制,气疾也就时而发作了,只是他不告诉你。因为他说‘我可以告诉任何人,唯独不能是沉冤,我知道她会因为我这个病而愧疚’。”他喟然地望了望我,“他的气疾会陪伴他一生,我希望你能明白。”
  二公子遗传了李家的病患,这个病会永远纠缠着他。
  我的眼神直达他眼底,尚且执拗。“我明白。”只是,那人的气疾全然是佯装。
  纵然二公子气疾发作,他也会强行要求出征。
  那个人,分明是假!
  他气笑道:“我看你根本就不明白,你还是留在这儿思过罢!”拂袖訇然,不愿再与我讲话。
  “这儿也挺好,我会等到他回来的。”我倔犟的语调,令他气急败坏。
  他复拂袖,愤懑离去。
  我歇着一口气,心头惴惴不安。
  李渊深知儿子疾病难熬得无法领兵,遂颁旨,攻打刘黑闼则由大公子与四公子全权负责。
  四公子讳疾忌医般向大公子建议,尽快解决天策府的兵马。
  大公子倒是气定神闲、成竹在胸,认为二公子拥有的兵力不在天策府兵,而在玄甲军。
  四公子认为不是这样,可大公子偏偏不听,他自己开始调配天下兵马。
  已经到了第四日,大公子把长安东宫六率带往洛阳,嵌入了天策府兵中,玄甲军则自成前锋军。
  当夜闻讯,我气得暴跳如雷。想到二公子的心血将且付诸东流,我感到心酸。也想到自己拘在牢狱里,无法出去帮助二公子抢回兵权,觉得自己无能。
  猝然我想到了长孙无忌。
  走投无路时,方可打开第二个锦囊。
  我恍然了会儿子,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锦囊。
  心扉顿时划过一目了然,收好锦囊,我开始祈祷上苍。
  丑牌时分,更深露重。
  我借着耳力听见渐进的脚步声,冷静看向身穿黑衣的来者。
  黑衣人蒙脸,露出的眼睛是张扬的严肃。
  我喜出望外,轻声道:“大哥!”
  他伸手拉下黑布,一张暗暗的脸呈现我眼前。他双手握住两道木椽,“明日出战,你可有话说?”
  我抿抿唇,片刻才道:“无话可说。”
  “好!”他陡然挺直腰板,俯视我的神情。随后他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开锁。
  不时,铁锁已开。
  我震撼,盱于他的目色黯淡。
  他从袖子内掏出一张小纸,塞入我的右手心内。“走罢。”眼神闪耀光芒,一蹴而就。
  我似若明白,点了头。“你这么做无端是得罪……”
  “既然你无话可说,便住嘴。”他打断我的话,目光横扫我。
  我心旌一抖,赶忙收声。
  他道:“保重!”
  我咬着唇,复点头。
  绕过他,我奔跑出牢。
  顺着目的地跑不远,我发现了拳毛騧的踪影。
  它也看见我,四蹄腾云驾雾般地冲来。
  我抱着它的马头,呵声道:“还好你来了。”
  拳毛騧乖巧地蹭蹭我,不时还用舌头舔我的衣裳。
  稍推开它,我慢慢地打开了小纸,借着月光看清了纸张所写:慈涧。
  我嘴角噙笑,冷霜不可逼视。
  腾身上马,我抚摸着拳毛騧的马鬃,低声道:“蠢马,这次莫给我出乱子啊!”紧要关头,若是迷路了,自救不得。
  拳毛騧“唿唿”地吐息,白气成霜,冻结大地。它扭了扭马身,有点委屈地转过马头,准备前行。
  我心底偷笑,表里如一道:“蠢马,若你迷路了我定当打你屁股。”不待它作出反应,我抽出马背侧边的鞭子。
  “驾”的一声尖叫,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出征在即,四公子带领齐王府兵抢占先机,封锁了洛阳的各大城门。并派兵在洛阳之外的慈涧、宣阳、龙门、回洛城都驻守骑兵,以免事情有变故。
  昨夜的雪映着初升的朝阳,像琉璃珠子。盛着露霜,点染了风雪肆虐后的景致。蔚蓝长空,紫薇晨星划破经纬,粉雕玉啄的苍茫大地,何时瑞雪兆丰年?
  洛阳八方辐辏,云霄冲天战阵,擂鼓鸣动不绝如缕,军士呐喊挥扬红幡。
  城内,大公子身披戎装,斗志昂扬地站立点将台上。
  身旁的四公子已是杀气尽显,只想置身疆场。
  台下站着的是一群天策府兵、玄甲军与后头数以万计的军队,皆都目无表情。
  除了,尉迟恭。
  他恕不可数地上前一步,盱盱台上的大公子。“我等坚决等候秦王归来!”口吻暴躁,完全不将大公子看在眼里。
  四公子最受不了气,手指向目无尊卑的尉迟恭,吼道:“大胆尉迟敬德,竟敢对太子无礼!”
  大公子微笑地拉下四公子的手,居高临下地睇去尉迟恭。“尔等忠心为主,本太子十分欣慰。但出战一事已是燃眉之急,各位何必计较太多,这样会伤了彼此感情的!”
  秦琼与罗士信盯着他,不敢造次。
  尉迟恭冷哼道:“若太子真的能做到不伤感情,那当初为何要抢秦王之权?”
  四公子气道:“秦王身患气疾,陛下爱惜他才撤走他的权。如今,你们的统军元帅乃东宫太子!”他奋力大吼,势要令全场士兵敬畏。
  难料,天策府兵与玄甲军依旧面无神色。
  尉迟恭道:“不管陛下是如何的懿旨,我等只会服从秦王指令!”转身一瞬,看向后面的军士们。“对么?”张开双臂,极力怒啸。
  众将吆喝,千山静寂撩起熊熊烈焰。
  大公子微眯双眸,观察全场动静。
  尉迟恭瞄准点将台上新置的军旗,黄布黑字,只写“唐”字。而属于天策府与玄甲军的军旗,则被人弃置一旁,无人照理。
  不觉来恨,他双腿顿如风火滚轮,凭空跳跃,躬身打了个跟斗,顺带捞走两支军旗,且旋予翻斗落地。把军旗插入沙地上,傲视点将台上的二人。“军旗在,全军在!”怒不可抑的声音扬长避短,就近打乱了大公子平静的内心。
  “陛下的懿旨尔等不从,”大公子眼色微闪,随后温润地笑。“那——这个如何?”从腰间取出的,竟是一枚契合成功的铜鱼符。
  李唐初建不久,李渊颁银菟符,避其祖讳“虎”字,遂不用虎符。后来,改用铜鱼符,用于调动军旅、更易守长。
  铜鱼符的鱼形头部有一圆孔,可穿绳系挂。背部凸起,雕刻鱼鳞纹,腹部平坦,中间有“同”字形榫卯可相契合,且阴刻铭文九字:右领军卫道渠府第五。铜鱼符分成左右两半,左符由帝王拥有,右符则是持有人所有。
  左右符图契合,身份可证。
  众人吃惊不已地望向合同的铜鱼符,皇帝左符已给,便可证明持有人权力之大。
  尉迟恭龇牙咧嘴,狠狠地瞪紧大公子手上的铜鱼符。
  四公子跋扈地笑看尉迟恭的狼狈,“全军听令!”
  众将士一鼓作气地喝叱,皆都带些无可奈何的回应。
  大公子握紧手中鱼符,眺望全场军士。“出发——”他呼吸一涌,高声涵淡澎湃。
  众军应声如雷,浩浩荡荡,宛如急湍翻腾的激流。
  音未觉,霎时卷起士兵们脚下的黄沙万里。
  “秦王在此,何人敢动——”
  雄浑的吼声犹如浪遏飞舟,袅袅余音回响。
  恍然若梦,归何方?
  纵马踏碎石碑的丰功伟绩,侠义勾魄,豪情万丈。
  众人回首,映日视之,浑然激灵。
  只见,金戈铁马都化作了女子泪下的齑粉。三匹轻骑,尘嚣之上,狂奔而至。
  大公子为首一刹,手里的铜鱼符像重锤那样禁锢血脉。
  他看见了真正的二公子,看见了重返洛阳的长孙无忌,看见了岭南归来的李靖,甚至还看见了——我。
  不由地,他阴柔的面上呈出隐隐的厉色。
  李靖重复道:“秦王在此,何人敢动!”
  尉迟恭守住两支军旗,单腿跪地,顶礼膜拜。“恭迎秦王殿下!”虽然心底惊讶,也还是庆幸。
  尔后,万万士兵分列两队,隔开一个长道,皆都跪下,嘶喊山呼。
  我们一同跳下了马。
  青衫衣袂的二公子,迈入长道,直奔点将台。
  我、李靖与长孙无忌随从在后,步步紧追。
  四公子紧盯着我,万分不信。
  我目色平淡,远看四方,地上一切与我无关。
  点将台外不够一丈处,二公子驻足仰看,神髓冷清,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的笑影,莫不令人发寒。
  他从右袖里滑出一道圣旨,反手轻握,举高在头。“陛下颁布的《秦王天策上将制》许本王自置官属,既然如此,本王根本不会受制于铜鱼符。”
  好样的!
  话音刚落,我掏出怀里的暖玉佩摊在掌心中,回头给众人看。“全军听令!”
  所有士兵长啸一声,浑然激昂。
  大公子看着我的背影,阴鸷的瞳孔与柔和的面庞不相适应。
  我迅捷握住玉佩,扬声嚷道:“我手中紧握秦王指令,谁敢不从?”
  顿时,鸦雀无声。
  我欢喜这样的成效,回身盱于大公子,恔恔笑道:“暖玉佩乃秦王调配兵马之信物,毋须铜鱼符。此事,陛下亦知。”
  四公子怒视我,“段沉冤!”
  我忽略他的气焰,镇定说道:“不管是天策府兵还是玄甲军,都只根据玉佩行事。”
  大公子“呵呵”地轻笑道:“真是一场特殊的竞技啊!”两眼锁住我的视线,踽踽的目光透着痛恨与愁涩。
  我淡淡地回望他,并不吱声。
  二公子摄住大公子的眼,冷冷的腮边点出凹陷的酒涡。
  大公子双手颤抖地把铜鱼符收落盔甲中。慢慢地,步行下台。
  四公子失算的眸子里透着杀戮的任性,可又觉强行留在此只将遭人嘲笑。他随着大公子,缓缓走下台阶。
  二公子的上前与大公子的下台,摩肩擦踵间已是暗藏波云诡谲。
  二公子站在点将台,高屋建瓴的绝情裹着王者之风。
  我看向他,觉得自己渺漫得很,似乎伸手也不能捉摸到他曾走过的轨迹。
  大公子昂首挺胸地向前迈步,眼神直视远方,虽失志兮悠悠、蒶蕴兮黴黧,却也懂得何谓云淡风轻。他顺着空旷的长道缓步,一步、两步、三步。他顿时留步,驻在我的侧旁。
  他微委身,唇边吐纳的气息萦绕在我耳畔,迷失了彼此。
  轻声细语,如梦似幻。
  我听得全身惊敛,双目浮出混色。
  他说,我机关算尽终也敌不过你的一招离间计。
  言语甫毕,他似笑非笑地瞅了瞅我,斯须便去。
  四公子窥视我的神色,心底自投恨意。随后,双拳握得作响,罢手也去。
  二公子睇着我,脸容波澜不惊,却有丝疼惜在眼。
  我挺直腰杆,空泛的眼不着颜色。
  黑白的视野里,只剩下无色的描摹。
  大军整装出发,声势气壮山河。
  武德五年,壬午,正月。
  刘黑闼复召都建德僚属,悉复用之,称汉东王,建元天造,定都洺州。
  唐军抵达获嘉城时,闻得李渊已派四公子与幽州总管李艺同行率兵联合从幽州下,与唐军两面夹击汉军。
  刘黑闼数以轻骑挑战唐军,皆都失利而返。最后无奈,只能弃相州,退守洺州。
  十四日,唐军收复相州,进兵肥乡。扎营水边,进逼汉军。
  这日大早,我陪同着秦琼在马厩里清洗马槽。
  总发觉,他当真与马厩有缘。
  我挑来一桶水,随而从马厩里拉出拳毛騧,用帆布沾水,细心地洗漱着它弯曲的毛发。“你就有福啊,只管吃睡奔跑,其余甚也不管!”
  咕哝的话被秦琼听见,他朗朗一笑,开始清洗马槽。
  拳毛騧喷气如牛,眼神乌亮可又无辜。马脸蹭了蹭我的衣裳,揣着我怀里的温度。
  我气它的懦弱撒娇,都是卖乖。
  忽而,我扭头看向秦琼。“叔宝,你觉得齐王来此作甚?”
  尽管他是奉命前行,但我知道他定是不甘不愿。
  他笑盈盈道:“当然是助秦王殿下一臂。”
  我喟叹道:“自那件事后,我们终究是决裂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一切,我们都在演戏。
  大公子说得对,我是用了离间计,搅乱了他与四公子的计谋,顺势激发了他们内部矛盾。
  不过,如果没有长孙无忌的两个锦囊,也许我还受人摆布。
  渺渺予怀,我娓娓回想起长孙无忌给我的两个锦囊。
  第一个锦囊,让我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秦天长空安平太,
  长乐王侯子又子。
  洛都主事安谁之?
  谋图少年重归好。
  秦天长空下的太平盛世,长乐王世袭了一代又一代。洛阳主管的人能够安稳谁的心?图谋不轨的人已重新归正。
  表意相当简单,内里却掀起狂风骤雨。
  将小纸从左卒读,下一行错开两字,再一行则错开四字。以此类推,最后变成:秦王安好。
  从右卒读,重复规则,就是:太子主谋。
  我知道了幕后主使乃大公子,可我偏偏却强迫自己沉住气,与其斡旋。
  曾试探过四公子,他听了我的话后果然中计。
  我想他当夜许是把我的话告知大公子,从而让他来打探我的图谋。
  直到最后,我假装沉不住气,揭发假的二公子,被段志玄捉拿扣押。走投无路,打开了第二个锦囊。
  锦囊的小纸说,龙遭刺,余龙前足伤;偷转凤,狡兔成毒蛇。
  二公子于月前遭人所击,与敌交战时刺伤了自己的手。不过敌人却以此掉包,找人假扮二公子,骗过众人的眼球。
  至于敌人是谁,我已经揣测出来。
  后来我知道,二公子被人伏击后本想立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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