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拜谢而去。
羲叔向帝尧道 :“照此情形看来,三苗这个人真太暴虐了!
何至于此?”帝尧叹息道 :“朕向来出巡,不受诸侯贡献的,
现在竟因此破例了。朕看且保存了它,不要动,待将来再作处
分 。”羲叔答应道:“是。”于是君臣等就向陆路而行,绕过
彭蠡,已是三苗国境。哪知就发现了许多怪现状,有些没鼻子
的,有些没耳朵的,有些没有脚腿的,有些脸上刺字的,差不
多都看见了。只有被宫刑的人无从看出,想来一定是有的。帝
尧不住的叹息。又走了一程,只见路旁奇异古怪的祠庙亦不少,
其中往往有人在那里祷祀,或则有巫觋在那里见神说鬼,帝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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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更是不乐。又走了一程,只见三苗上来迎接,后面跟着狐
功。行礼之后,帝尧看那狐功,满脸叵测之相,话时带诈,笑
里藏奸,实非善类,不觉厌恶之至。只听见三苗开言道 :“时
已不早,前面备有行宫,圣天子及诸位风尘劳顿,且进去歇歇
吧 。”帝尧答应了,亦不言语,即往行宫而来。进了门只见室
中陈设非常华丽,而且式式俱到。过不多时,立刻就搬出许多
筵席来,请帝尧和诸臣宴饮。帝尧道 :“朕各处巡守,向不受
贡献。前日已为汝破例,今日又备如此之华屋,设如此之盛馔,
朕心不安,请汝收去吧。朕等心领就是了 。”狐功道:“前日
不腆之物,何足齿及。今日区区肴馔,亦不过略表微忱。圣驾
远至,在寻常人尚须一尽宾主之诣,置酒接风,何况臣子对于
君上呢?”帝尧道 :“朕已说过,一切皆由朕自行备办,汝等
切勿再费心了 。”帝尧说时,词色严正。狐功知道拗不过,只
得陪笑说道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就率领从人,将
所有肴馔均收拾而去。三苗却仍陪着帝尧,谈话片时,方才告
归。
三苗去后,羲叔问帝尧道 :“三苗设备筵席,亦是人情之
常,帝何以如此深深拒绝?”帝尧道 :“朕看苗民这个人,虽
则性情凶恶,不过粗暴而已。狐功这人阴险刁狡,实在不可测
度。这次看他们礼太重,言太甘,难保不有什么恶意存乎其间。
朕看起来,总以远之为是,所以决计不受 。”羲叔听了,半信
半疑。
次日,三苗又来谒见,路上并且随行。这一日所见的情形,
与昨日所见大略相同,不过又多了些。到了行馆,帝尧正色向
三苗道 :“朕在平阳,久听见说,汝在这里作种种暴虐之刑,
那时还未深信。昨、今两日所见,才知道真有此事。汝真太不
仁了。汝要知道,天生万民,立之司牧,是要叫他治百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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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叫他暴虐百姓的,百姓果有不好,应该以德去化他,应该
以礼去教他,不应该动辄就拿了刑罚去残杀他。汝看那些百姓,
或是缺耳,或是少鼻,或是无脚,来来往往,汝看了于心忍吗?
君主和父母一样,百姓和子女一样,子女不好,做父母的或去
其耳,或截其鼻,或断其足,世界上有这种忍心的父母吗?朕
切实告汝,以后切不可如此 。”
三苗道 :“这种理由,臣非不知。不过臣听见古圣人说,
‘治乱国用重典’,此地蛮夷错杂,又承玄都九黎之后,民性
狡诈,非用重刑不能使之畏服,亦是不得已的原故,请帝原谅。
”
帝尧道 :“汝这话不对。所谓乱国的这句话,还是在既乱
之后,还是在将乱之先,还是在正乱之时,这三种须要辨清。
如其在既乱之后,则已经平治,正应该抚绥他们,安辑他们,
不应该再用重刑去压迫他们。如果在将乱之先,那么朕试问汝,
何以知道将要乱呢?如果在正乱之时,汝之建国已经十余年之
久了,还不能使国家平定,汝的政绩在哪里?这句话汝恐怕说
不出吧。九黎败俗,蛮夷杂处,朕知道他是难治的。但是治国
之道,应该从根本上着想,用道德教育去感化他,不应该严刑
峻罚的蛮干。况且九黎的风俗,最不好的是迷信鬼神。汝既然
知道它不好,应该首先革除它,为什么朕昨、今两日经过的地
方,淫祠到处都是,人民迷信又非常之深呢?”
三苗道 :“臣听见说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所以用这
个方法 。”
帝尧道 :“汝这个话又不对。汝要知道,神道设教的教字
是怎样讲?教字的意思是教人为善,教人不为恶,并非教人去
祀神求福,祭鬼免祸。祀神求福,祭鬼免祸,与善恶二字有什
么相干!没有相干,就不是教了。况且古圣人是用神道来设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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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用神来设教。神道来设教,就是教人行善,教人不为恶。
用神来设教,就是教人祀神求福,祭鬼免祸。汝现在一切木石
牛蛇,都叫他们去祭拜,简直是借了鬼神的威势来恐吓愚民,
哪里配说教 !”
三苗道 :“那么圣人所作的种种祭祀之礼,为什么呢?”
帝尧道 :“祭祀之礼,就是一个教字。分析起来有三种意
义:一种是不忘其本的意思。譬如人人皆有祖宗,则人人都应
该祭祀。不祭祀祖宗就是忘本。忘本的人,他的心肠浇薄已极,
与禽兽无异。第二种是崇尚有德的意思。譬如现在有一个圣贤
豪杰的人,我遇见他之后,必定要对他表示一种敬意,因为他
可以做我们的模范,是有益于我们的。现在的圣贤豪杰,既然
要对他表敬意,那么以前的圣贤豪杰当然要对他表示敬意了。
如何对他表示敬意?就是祭祀。况且对于圣贤豪杰表示敬意,
一则固然是崇德,二则亦是教导的一种方法,给百姓看看,果
然能够做圣贤豪杰,自可以受几千百年的尊崇,岂不是教导的
意思吗!第三种是报功的意思。譬如第一个发明饮食的人,发
明火化的人,始制衣服的人,始创房屋的人,以及削平大难的
人,都是有功于我们人类。那么我们应该发出一个良心,去感
激他!谢谢他!如何感谢呢?亦就是祭祀了。至于天是覆我们
的,地是载我们的,日月星辰是与我们以光明的,山川原隰是
与我们以利用的,凡此种种,所以都要去祭祀它,并非是用了
祭把去求福免祸呀!祸福二字,与祭祀毫无关系。个人倘若存
了一个祭祀可以求福、祭祀可以免祸的念头,那么就将圣人制
作祭祀的深意统统失去了,他的心中也并不知道怎样是善,怎
样是恶,只知道如何是福,如何是祸,如何可以得福,如何可
以免祸,如此而已。但是,假使人人都是如此,听命于天,而
人力一点都不尽,孜孜为利,而善恶一切都不管,还成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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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三苗听到此,亦无话可说,只得应道 :“臣就去改他吧。
”帝尧见他愿改,亦不再说。
过了几日,到了衡山,大会诸侯,举行黜陟之典。三苗当
然是考了一个下下,也不必说。礼毕之后,诸侯将散,帝尧仍
拟南行。三苗设宴,大飨帝尧君臣及各路诸侯。这个却是常有
的礼节,帝尧不好推辞,然而颇有戒心。但见那席次有十几席,
却是参伍错综的。三苗陪着帝尧,狐功陪着老将羿,其余有两
个诸侯陪着羲叔和赤将子舆。帝尧君臣本来都想托故一点不尝
的,深恐他酒肴之中或有什么恶意。忽见那三苗立起来说道:
“臣听见说,古礼臣侍君宴,所有的酒肴,应该臣先偿之。现
在某仿照这个典礼,每项先嚐一嚐,想来圣天子和诸位同僚不
会说某无礼,拿吃过的东西给君上吃的 。”说着,拿起酒壶,
斟了满满一杯,自己先一饮而尽。然后再斟一杯,跪献帝尧,
又拿起筷子,将所有的肴馔项项都嚐过,然后就坐。
那边狐功亦站起来说道 :“诸位公侯在此,狐功亦得参预
末席,荣幸之至。但是狐功对于诸位公侯,亦在臣子之例,应
该仿照敝主君之例,先将各项酒肴嚐一嚐,以表敬意 。”大家
听了都推辞道 :“没有这个道理,那是臣对于君的礼节。足下
与吾辈是个宾主,万万不敢当 。”狐功道:“就使是宾主,亦
不妨仿行 。”说罢,也都先嚐过了。饮宴之间,谈笑甚欢。帝
尧总有一点疑心,吃的甚少。赤将子舆是素来不吃烟火食的,
羲叔正在中暑以后,亦不多食。独有那老将羿,食量向来甚大。
起初与狐功同席,心中很不舒服,本不愿吃,后来看见狐功一
杯一杯的饮,大筷大筷的吃,料想无甚要紧,遂不觉多饮多食
一点。酒阑席散,各自归寝。到了次日,大家安然无事,方始
把心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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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秘史 ·440·
第四十八回
男女同川而浴 帝尧君臣中蛊
且说帝尧自从受了三苗宴享之后,又延搁了几日,就向南
方进发,要到百粤地方去观察一回。一日溯湟水而上,只见无
数青年男子,围绕在一个溪边,不知做什么。走近一看,原来
有六七个年轻女子正在溪中洗浴,一面洗一面与岸上的男子调
笑。男子手中都拿着许多裙带,一个一个分递给她们。帝尧叹
道 :“廉耻道丧到这个地步,朕失教之罪也。”再看那些男子,
头上都叠着红巾,有的二三层,有的十几层,有的约有几十层,
高得不得了。
帝尧看了不解,叫待卫将那男子叫一个来问问。那男子道:
“这红巾是我情人所赠的,情人愈多,那么红巾自然愈多。我
的红巾有八方,我的情人就有八个,何等体面呀 !”说罢,颇
有得意之色。帝尧听了无话可说,叹气而已。便又问道 :“此
处妇女,赤身裸体在溪水中洗浴,任凭汝等男子在旁观看,不
知怕羞耻吗?”那男子诧异道 :“有什么可耻之处?人的身体
是天生成的,给人看看有什么可羞耻呢?况且美人的美,最贵
重的就是天然的曲线美。假使衣服装起来,脂粉涂起来,那就
全是人为之美,不足贵重了。寻常我们遇到女子洗浴,不要说
在旁边看看不打紧,就使走过去周身摸她一摸也不打紧,只要
不触着她的两乳。假使触着她的两乳,她就要生气。因为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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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肉,都是天地生她,父母给她的;独有那两乳是她自己生长
的,所以不可触着它。但若是我们的情人,不要说触着她的两
乳,就是抚摩她的两乳,亦不打紧 。”
帝尧听他咶咶而谈,毫无理性,不知道他是禽言还是狗吠。
正要叫他走开,那老将羿早已气得暴跳了,斥骂那男子道 :“
你这种禽兽,不要再讲了,快滚开去吧 !”那男子正说得兴高
采烈,津津有味,忽然受了两句骂声,不知道是为什么原故,
只得怏怏走去。帝尧向羿道 :“朕不想到南方风俗,竟弄到这
个地步,真正如何是好?”说罢,忧心如焚,默然不语。
晚间到了一个客馆,馆中有一老人,年岁约在— 七十上下,
颇觉诚实。帝尧叫了他来,问问地方民情,偶然说到日间所见
之事。那老者叹口气道 :“现在此地的风俗真是不堪问了。从
前男女婚嫁,都是确守伏羲氏的制度,必须有父母之命,媒妁
之言。自从北方那个三苗国,创出一种稀奇古怪的论调来,以
为婚姻是男女终身的大事,必须男女情投意合,才可以白头到
老。如若听了那漠不相关的媒妁之言,将两个陌陌生生的男女,
不管他情投不投,意合不合,硬仔仔合拢来,叫他们成为匹配,
以致家庭不和,夫妻反目的事情常常有得发生。而既然做了夫
妻之后,就有名分的关系,不能轻易离异。男子对于不贤之妻
如坐愁城,女子见了不良之夫如入监狱,这种都是婚姻制度不
良,不自由的结果。所以他创出一个新制度来,凡有男女婚姻,
必须自己亲自选择,做父母的绝对不得干涉,违者处罪。那媒
妁二字当然更用不着了。但是,向来礼教所定,女子是深居闺
中,不到外面走动的,如何自己能选择呢?他又创出一个跳舞
的方法来,每年定一个时候,择一块平旷的场所,凡是近地无
妻无夫、未婚未嫁的男女,统统集合到这块地方来,相对谈心,
由自己选择。假使谈得对了,继之以跳舞。跳舞到后来,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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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了女的一对一对的出去,跑到深山之中,密树之内,立刻野
合,成为夫妻了。但是,他的制度虽如此,大众还以为不便。
因为平时没有见面过,忽然之间见面了,而且又是广众之中,
男子有许多,女子也有许多,要他自己选择甚觉为难。一则有
些脸嫩的男子,骤然和女子交谈总有点不好意思,女子方面尤
其怕生怕羞。二则人多了之后,这个是好的,那个亦是好的,
弄得来左右为难,犹豫不定。或者我中意了他,他竟不中意我,
更觉进退维谷。三则就使一时之间,男女都互相中意,成为夫
妻了,但是‘情投意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