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闲妹妹，真相如何，还请你日后说个究竟才好。”红玉临走前看着垂眸不语的施定闲无奈地摇摇头。
“……”
在这冰天雪地里待了大半日，即使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还是抵不过风起雪寒。
“果然，知我者，定闲也。” 人未到，语先至。
几度光阑消退，身着黄衫的欧阳少恭一如既往的温雅谦和，现身在了施定闲的眼前。
施定闲反应不及，本能重心后仰，空翻几步，站在欧阳少恭对立的几米开外之处。
“数日不见，定闲何以如此见外？”欧阳少恭面色不变，语气似是漫不经心，“我观定闲这几日甚是繁忙，先是琴川后是衡山会仙桥，处处想要阻我，可惜，总是棋差一招。”
“你，怎会知晓？！”施定闲心中一惊，欧阳少恭对自己的行踪简直是了如指掌。
“呵呵，也不对，定闲在小兰二姐一事上算是略胜一筹，只可惜，小兰怕是不会领你这情啊。”
“……”
“至于我如何知晓你的行踪，定闲应该心中有数才是，当日在琴川，可是我亲手为定闲医治，只不过，为了有助于定闲早日康复，顺道打下了锁魂针，如何？魂魄和身体难道没有契合得更快？”语调稀松平常，似是真的做了件大好事而心情愉悦。
“我不信，这针没有其他的用途。”施定闲心中警惕。
“呵呵，效用如何，定闲不在之前有所领教？”
“……自闲山庄！”
“正是，若不是我出手，那时定闲恐怕就会出手杀了小兰，铸下大错啊。”
“……”
“至于其他的效用，”欧阳少恭语带玄机，“定闲日后自会慢慢体会。倒是定闲，你的心智当真比寻常人要坚毅啊，连续多日的噩梦缠身，求不得，逃不掉，到最后，自己都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混乱与绝望，这噩梦的滋味如何？”
“甚是……美妙。”施定闲咬牙切齿。
“哦？说起来，那日我本是给了定闲解药，可惜定闲不信我，自己亲手将那碗药喂了盆栽，实在是……”神情充满了惋惜。
“……你追来此处，是想要逼迫百里屠苏。”完全是肯定句。
“定闲早已知道，何必多此一问。”欧阳少恭瞥到了施定闲握上重剑的手，不以为然，“莫非定闲决意非要行这螳臂当车之事？”
“……当日我曾在藤仙洞中说过，如果有一天我重要的人走上了歧路，那么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挽回，即使是同归于尽！”
“能当定闲重要之人，真是，荣幸。”欧阳少恭全然不在意，“看样子定闲是回想起了，不过，你怎知我走上的就是歧路？”
“不择手段，与虎谋皮，屠人全族，琴川放疫，断人生机，毁人魂魄。件件桩桩，都是歧路。”施定闲一条一条列举出来。
“这就是歧路？”欧阳少恭嗤笑，“你与我，皆是被世间遗忘抛弃的人，生生世世的不入轮回，生生世世的孤独凄凉，被这人世视为异端的存在，这其中滋味，想必在梦中定闲已是回味得彻底了吧。”冷眼看着施定闲的沉默不语，“我，不过是看不过这天道伦常，高高在上，掌握着众生万物的命运，不过是想要留下永恒的美好，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哪堪称是歧路。”
“这世间，是不存在永恒的……”
“不试一番又怎会知晓？”欧阳少恭挑眉，“如今看来，我与定闲果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啊。如此，我也不便强求，你自行求去，我亦不会阻拦。”
“我，今日站在这里，”施定闲反手抽出重剑，“便是为了阻止你！！”
举剑迎上，寒光清明，挟着凌厉的剑风。
“哼，”欧阳少恭冷哼，“不自量力！”
振袖一挥，即刻化去凶猛的攻势，脚步一划，侧身闪过施定闲紧随其上的短剑连击。
施定闲凌空侧翻险险避过欧阳少恭的掌击，却仍被掌风打开，她借势绕开，舍弃双剑，脚蹬岩壁发力，双手握剑直刺过去——
只是穿过了一道虚影！
欧阳少恭早已闪现在她的后方，唤出九霄环佩琴，五指轻拨，琴音绝响，直刺鼓膜。
施定闲咬牙，虚晃一招，旋身横剑当胸，勉强挡住，即借力横扫，劲风扬起雪花无数。
电光火石之间，欧阳少恭已是身处巨岩之上，环抱古琴扣弦还击——
双方你来我往拆了近百招，欧阳少恭始终不曾动用仙术，施定闲暗忖他定是知晓自己的特质，自己的速度跟不上他，准头就更谈不上了，她招招用尽全力，以求务必一击重伤，现在看来似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这便是定闲的全力？”欧阳少恭毫不费力地以琴声消去施定闲的剑气，言辞之间破是轻视之态，“莫不是定闲想要靠着这几招花拳绣腿来阻我大业？”
“唔——！”施定闲勉力提剑抵挡。
再这样僵持下去，她就是强弩之末了。施定闲蹙眉，心下焦躁，也只好不露声色，唯今之计，只有，赌一把，或许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渡魂，即以自身魂魄压制活体的魂魄夺得身体的主导权。她既能感知魂魄，也可驱使魂魄，如果能有一瞬间的空当近身，她便有把握动荡他体内原本的生魂！
施定闲假借攻击之势，步步紧逼欧阳少恭，眼见他要闪身，即划开几步荡出重剑，掼入他身侧的雪地，同时挑起地上的双剑，绕行到他身后，应身而上，开始凝神感知。
四目相逢之际——
“噗——！！！”
只得近身一瞬，欧阳少恭面上露出了正中下怀的表情，一招“残魂引”正中施定闲胸腹，当即断其肋骨数根，重伤其肺腑，施定闲一口鲜血喷出，被打出十丈开外。
“咳咳咳咳……”施定闲勉力撑起上半身，口中鲜血不断涌出，浸染了那一片雪白。
“定闲，你果然有驱使魂魄之力，若不是锁魂针，我，怕是自顾不暇了吧。”欧阳少恭来到施定闲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她的狼狈，“不仅身受重伤，还被自己的力量反噬到魂魄不稳的滋味如何？”
“……”
“定闲，既然如此痛苦，我看着真是于心不忍，”欧阳少恭将手抚上古琴，“不若由我来送定闲一程，可好？”言罢，信手奏出了几声“镇魂调”，声声入耳，销魂蚀骨。
“你，唔——！”体内魂魄如遭重锤，本就不稳，现今更是疼痛难当，施定闲跌回了雪地里。
“定闲放心，我不会收了你的魂魄。我会让你看着，亲眼看着，看着我，创立永恒国度……”欧阳少恭收手，俨然一副胜者为王的姿态。
“……巽……芳，”施定闲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眼前重影叠叠，躺在雪堆里，虚弱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难不成定闲也想效仿雷严？”欧阳少恭虽是如此说道，却还是露出了迟疑。
眼前只有一团黄衫的重影，施定闲眼前逐渐发黑，却还是断断续续地说道，“寂……桐就是，就是巽……芳……她，她自蓬莱……寻……你……多年，她，咳，已经……服下了……雪……颜……丹，时日……无多……”
“……你可知，若有一言半语是虚言，我必会让你魂飞魄散！”
“呵……呵……随你……她，就在…在…”言未尽，气已绝。
“在何处？！”欧阳少恭蹲下身查看发现施定闲已然死去，站起身，犹豫了片刻，甩袖离去。
却也不是往地界的方向。
银装素裹的中皇山，晴空依旧，偶有一声鸟鸣，再无声响，大雪纷飞，所有的痕迹渐渐被掩埋，包括那具已然冰冷的尸体……
第17章 飘~
澄澈的魂体一丝一缕自已经僵硬的尸体上溃散出来，交错凝聚，似散似合，只见即将成形的球体表现裂开一丝缝隙，紧接着接二连三，龟裂开来，直到裂痕首尾交接，咔一声，外围绽裂，失去了裹缚的魂体光芒愈盛，似有遥相呼应之势。
……
漆暗荒芜的地界幽都，如锦如织，凝聚着魂魄之力的忘川横跨天际，百里屠苏一行人刚从娲皇神殿出来就被迫和巫姑大战一场，险胜，才获得了巫姑的认可。
众人行至传送祭坛上。
“于幽都稍作歇息，届时在娲皇神殿东南会合。”百里屠苏如是说道，忽而脑中白银一闪，一阵晕眩，心神稍感不宁，背上的焚寂更是反常到嗡嗡鸣响。
“呃！”百里屠苏蹙眉扶额，停步不前。
“苏苏，你怎么了？！是不是怪病又犯了？”身旁的风晴雪率先发现百里屠苏的不适，焦急上前察看，手扶在百里屠苏臂膀处。
“可是，刚才女娲娘娘不是才为屠苏哥哥……”襄铃不解地皱眉担忧。
“……无事。”也只片刻光景就回复了常态，并无半分异样，百里屠苏即使心中疑惑也未有丝毫表露，还不忘安抚风晴雪，“莫急，不是煞气复发。”
……
娲皇神殿内，巫姑方才离去，精神依凭于灵女的女娲娘娘阖目，似是喃喃自语一般：“……大矩……竟是第二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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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又，死了，身体还是新鲜的，好吧，那也是个二手货。
与之前所有的情况都不一样，她能够以魂体的形式独立游荡在人世，神清气爽，耳聪目明，行动自由什么的，不要感觉太好啊~
能够脱离地球引力的束缚，上下翻飞，穿墙无阻，各种偷窥无压力，施定闲刚刚那种又被人杀死的郁卒感被新奇玩乐的心态刷新了，她喜滋滋地穿梭在各个角落。
层云叠嶂，自上而下倾泻出月魄白练一般的水瀑，四周遍布青翠绿意，芳菲满园，青石修葺的硬山式厢房联立，辛夷掩映，攒尖式的丹房伫立在旁，四角飞檐的观望亭立在崖边，施定闲飞到亭顶放眼望去，真是一览众山小的好景致~~
施定闲可劲疯了一把，反正无人所见。
然而等她稍微冷静下来，她就开始觉得这个地方，眼熟得……令人发指……而且，不是无人可见，根本就是杳无人烟，她降落了下来，像在地上行走一般，放缓行动速度，走到一处花坛处，眼见那小小的一串白铃一般，可爱，也眼熟，转过屋角，注意到了这座巨大的白玉雕像，身着道袍，白髯胡须，神态端庄……仔细一看，草丛树枝，屋檐树荫之下，还可捕捉到流萤似的飞虫踪影。
莫非……这里是……青玉坛……？
施定闲眼珠上瞟，身形立时化作一束光箭，逆着水流上溯。
天幕低垂，夜色朦胧，道旁星星晕黄的光亮，视野广阔无垠，还有浮云悬空。
于紫罗兰色的唐菖蒲之中，两两三三站立着几个人，衣饰普通，施定闲飘了过去，上下打量，倒是想了起来，这些必是琴川遇害的乡亲们。
真是，造孽啊。
施定闲心情又低落了下来，飘飘忽忽，忽闻前方有几人对话，似是几个青玉坛的弟子。
施定闲凑了上去，煞有介事地挤在他们中间。
“这次丹芷长老带回来的姑娘好漂亮啊，就像，就像洛神赋里面的洛神一样~~~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摇头晃脑陶醉其中。
“你呀，一天就是酸书读多了。那可是长老的妻子，你敢肖像那仙女似的姑娘？”
“我可没这么说啊！”那青玉坛弟子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条件反射连连摆手，“你别瞎说！”
“不过，长老据说几岁就来到了青玉坛，怎么忽然就冒出了个妻子？真是奇了怪了~”
“去去去，别乱猜，那可是丹芷长老，要我说，也只有那样的姑娘才配得上长老~~”
“也是~”其余的青玉坛弟子纷纷赞同，“而且那姑娘看着对青玉坛还很是熟悉，好像啥都懂诶。”
那些人虽是掩饰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但也颇是忌惮欧阳少恭的威慑，寥寥数语，就各归职守去了。
他们说的，肯定是巽芳吧。
既然巽芳公主在此处，那么先生必定是在研制雪颜丹的解药，暂时无暇他顾。
施定闲很是庆幸，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那个时候她就剩一口气了，又不甘心功亏一篑，想着既然其他的情况没有变，那么巽芳现在的情况十有八九也是那个样子，她别无他法只有抛出这个鱼饵，至于最后那句“她就在……”她更是心中没谱，幸好，那个时候她断气了【这样说自己是不是不太好啊喂】，于是剩下的就让先生自行脑补，如今看来，她真是没有信错他的智商啊。
施定闲东游西荡，飘到一处祭坛，见到一位粉衣白裙的异装女子背对而站。
施定闲飘了过去，她想要看个究竟，尽管在梦中已是见过巽芳，然而……
好美~！施定闲瞠目。
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之姿，婀娜秀美之态，眼波流转之间，绝代佳人一枚~鉴定完毕。
却见佳人毫无悦色，眉梢轻蹙，轻愁无限。
樱唇轻启，“……夫君，”极目远眺，怅惘之色毕露无遗，“……我该如何，是好啊……”
施定闲耸耸肩，先生看样子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啊。
她离开了祭坛，悠悠闲闲找到了义幽丹阁，就见欧阳少恭专注于炉中丹药，火光映照，极端专注的神情，让他如玉的脸庞呈现出了鬼魅之态。
施定闲大摇大摆地飘了过去，绕着欧阳少恭飞了好几圈，看着欧阳少恭真的毫无察觉，更是肆无忌惮，朝他比了个中指，又伏在他耳边大吼“大反派！中二苦逼大反派！表情帝！演技派！我恨死你了，我又没想对你下杀手，你居然……”吼到一半看着他无动于衷的神态，想到其实也是自己送上门找死，又觉得无聊了。
过了一会儿又绕到他眼前，“挡”在他面前，伸出舌头，指尖拱起鼻尖，翻白眼，做鬼脸，费了老大劲，看见人家直接伸手穿过她的身体从炉中取药出来，半虚着眼，又是那般高深莫测的表情，口中念念有词，“巽芳，我定会找到救你的法子……我们一定会，永远在一起的……”
施定闲自觉没趣，飘出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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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一行人自幽都出来，按原路返回，众人都各有心事。
待要走到入山口的位置，已然没有了施定闲的踪影，似是想到那件事，方兰生心下不快只顾闷着走路，连脚下有个凸起都没有注意，噗通一声就被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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