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还有些缺陷,他怕是熬不过一炷香。'欧阳少恭沉吟。
'一炷香?!!!'施定闲哀嚎,翻身欲拐进另个房间,不料袍角挂在了鼎角,施定闲急忙去扯,一边抱怨,“你这衣服就是费事!”眼瞅着怪物要追上来,使劲一扯。
“次拉——”袍角敞开了一个销魂的豁口,施定闲绕上了横梁,还在感慨,“这衣服精贵了就是容易扯坏。”
'……'
你追我逃,折腾了一炷香,那怪物嘶叫一声,瘫在地上化成了血水。
“可惜了。”欧阳少恭上前,看着那摊血水,“差一点,就可以了……”
“是啊,差一点就可以把我们撕了。”施定闲怒了,抢过控制权,拍拍袖子,转转胳膊,以示劳累,然后抬脚就走。
'出去的路在那边。'
'……'哼。
还是乖乖交接了身体控制权。
回了青玉坛的庭院,欣赏着春意盎然,施定闲舒了口气,异形活体标本展览参观什么的,太重口了,自己还是老实点好。
自此,施定闲在欧阳少恭去密室时从来都是沉睡状态,在他休息的时刻也不曾妄自行动,虽然欧阳少恭在时已经吩咐了如果不是自己吩咐,弟子不可擅自近身靠前。
另一日,又有弟子来报,说是松音师兄有要事相禀,施定闲唤醒了小憩的欧阳少恭,自动退居二线。
“启禀长老,那人又派人递上了帖子。”施定闲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人和元勿长得差不多嘛,难不成欧阳少恭选心腹都是挑一个模子的?
“我意已决,回了他便是。”欧阳少恭简简单单就打发了。
“是。弟子告退。”松音恭恭敬敬退下。
'他们,虽不是体态长相完全迥异,倒也不至于相似到如此地步。'
'呃……'施定闲沉默片刻,'我自转生以来,对于前几世所见之人的长相总会难以辨识……'
'……我恰恰与定闲相反,能记得的,便是,愈加,刻骨铭心……'
话题真心沉重了。
'说起来,你们青玉坛怎么弟子都没有个班辈的字什么的,一会儿恕念,一会儿元勿,一会儿松音,我都搞不清楚辈分。'
'这也算是青玉坛的一点与众不同之处,定闲不知内情无怪乎会疑惑,'欧阳少恭一边调试配方一边娓娓道来,'青玉坛弟子一是自小无父无母,由门下弟子带入门中,以草药为名,一是慕名而来的俗家弟子,此类弟子的称呼便不会更改,即是俗家姓名。'
'哦。那雷严也是后来来的?嘻嘻,青玉坛的掌门和长老居然都不是自小长在门中诶。'
'雷严,的确是自小长在门中,而我即使是慕名而来,也是在这门中待了十多年,相去亦不甚远。'
'哦?那雷严的草药名是什么啊?'
'莨菪。'
'噗……怪不得当了掌门就要改名字,浪荡什么的不适合修道之人啊~~~~'
'定闲说笑了,莨菪本身带毒,然而泡酒煎汁亦是良药。'
'好吧,可是莨菪又名天仙子,莫非雷严幼时长得貌美可人?'那个胡子拉杂声音雄浑的大叔小时候是个柔美的小正太?真是难以想象。
'……这我,确是不知。'
'哦。'
几日相处下来,施定闲真心觉得欧阳少恭不黑化的时候真是个好先生,脾气温和,长相悦目【你又看不到自己的长相】,气质高雅,见识也颇为广博,与人交谈不疾不徐,有理有据,总是等着自己把话唠叨完,偶尔被自己噎得没话说也从不见急色。
不过要说她最喜欢的时候,还是他静静地弹琴的时候。
高山流水之音却无曲高和寡的孤寡清高,细腻悠扬的琴音含着渺远的情思,舒缓流畅的曲调倾泻而出,时而轻快时而低靡,不似喧嚣华宴上的隆重高亢,也不是一人独处之时平添寂寥的清平单调。
每当这个时候,施定闲就会格外安静,静静地听着这人弹曲,心中平和安宁,浮躁尽除,一种油然而生的倾慕之思,和模糊的久远的怀念……不是那次在琴川,而是更为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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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施定闲从沉睡中醒来,发现已是身处会仙桥,'先生要出远门?'
'嗯。定闲可来猜猜,我们一路北上渡河是要去哪里?'
'……白帝城。'
'正是。'
怪不得这几天又是不眠不休,狂炼些稀奇古怪的药,还夜宿经楼翻阅典籍。
第21章 东拐西绕
走过险峻的会仙桥,南岳之秀才算真正映入了眼帘,这绵延飘逸的山势独秀于峰,茂林修竹,苍木茫茫,四时花开,争奇斗艳。
欧阳少恭一身轻便,沿着一条蜿蜒小径笔直而下,盘根错节的古木环拥合抱,绿草丛荫,他的脚程略快,叶尖的露珠已经打湿了袍角。
撩去拦路的枝叶,穿出小径,进了一座小小的村落,稻田荒芜,杂草丛生,人烟稀少,沿着田埂过了麦地,路过了一间茅舍,有个骨瘦如柴的少年夺帘而出,拦在当前,跪在地上,俯身拜倒,“求仙人救救我爹!!!”
“在下并非……”欧阳少恭欲将他扶起,“快快请起。”
那少年倔强,硬是不起身,只是面朝下恭恭敬敬说到,“我爹,我爹快死了……求仙人赐药!”
“在下已说过,并非仙人。只是,略通岐黄之术,倒也可为令尊诊治一二。”
少年闻言,喜不自胜,赶紧起身,撩开门帘,请欧阳少恭入内。
内间家徒四壁,都是些破瓦烂砖,室内昏暗,不透风,气味略显难闻,墙角一个薄板床上躺着个人,不停地哼哼唧唧,近前察看,观那人浑身战栗似是疼痛难忍,口鼻渗血,俨然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他……'施定闲认得这人,这是在集市上叫闹不休号称得了仙丹助力的“穆家村”人。
“哎……令尊已然这般,在下实是爱莫能助,还望节哀。告辞了。”欧阳少恭只得一眼便作此结论。
转身欲走,衣摆被人扯住。
“仙人!!”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攥在手心里,“我,我记得您,四年前,是您救了我们穆家村,娘,妹妹,所有的村人,都是您救的!!所以,您现在也一定有办法救爹!”
“……令堂何在?”
“……”少年沉默了,语调艰涩,“因不堪,爹沾染上赌博的恶习,带着妹妹回了娘家……”
“如此说来,你爹便是被亲人爱侣抛弃了,你爹行径如此,你还愿为他奔波哀求?”
“他,他是我爹……我,我知道,”少年脏兮兮的脸被泪水冲刷出了一道道的痕迹,“因为爹,还有村里其他大人,贪得无厌,让仙人生气了……可是,可是我还是想救他……”
“年纪小小,倒也通晓事理,只可惜,你爹却是执迷不悟。”欧阳少恭略带赞赏,“然而,已经到了今天这般田地,在下亦是无能为力。”
径自撩了帘子出去,后面传来了咚咚咚的磕头声,和夹杂着哭腔的哀求,“仙人!仙人,求求你!!”
'定闲可是认得那人?'
'我能找到青玉坛的入口还多亏了那人在集市叫嚣。'施定闲显不是不欲多谈‘前世’那个失败得一塌糊涂的拯救大计,转了话题,'你当真没有解药?'
'定闲以为是我向他们投毒?'
'没。只是好奇而已。'
'那我也只能说,我确实无能为力。因一时怜悯出力相助,倒是助长了他们的贪欲,不事生产,坐享其成,如今这般不过是顺应他们的贪念应有的下场。'轻描淡写,似是看着一群蝼蚁之辈咎由自取。
'……'
'定闲不赞同?'
'并非有异议。只是想到欲无止境,有些人一朝得了好处就得寸进尺,以为是理所当然。'有些人和事重叠在了一起,无端惹人心烦。
'这便是人心叵测,厚颜无耻的行径。'
'嘻嘻,我在想,如果一个人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好,有朝一日那人不在了或者不会对他好了,他会心存怨恨;那么如果一个人习惯了有个人对她的不好,而又有那么一日那人忽然对她好起来了,她是会感激涕零,还是心生戒备呢?'
'这端看那人所想所思,如若他认为那人是真心而为,也许会珍惜来之不易的善待之情,而若他认定了那人是有所图谋,自然会心生戒备,或者他认为为时已晚,无动于衷亦是常理。'
'是啊……一切都是那个人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定闲看来是颇为感慨啊。'
'嗯,感慨而已。只是,这条路不是下山的正道,而你,又不像是会在意他们下场究竟如何的人啊。'
'我的确不会为这等人费心思,不过是不想理会一些恼人的纠缠罢了。'
'哦。'就是不知男人纠缠还是女人纠缠啊?桀桀桀【奸笑】
'……身为女子,即使不必非要端庄贤淑,却也不该思想如此孟浪。'摇头叹息。
'哦?那要是身为男子就百无禁忌喽?'施定闲翻白眼,'我如今就是‘身’为男子,那这么想就没问题啦。'
'……'
其实,以腾翔之术,须臾之间便可到达白帝城,欧阳少恭却是舍简求繁,施定闲原本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导致无法使用仙术,万分诚恳地致歉,欧阳少恭只劝慰施定闲勿多想,他自是有自己的考量,施定闲后来看到他这么上山下乡的折腾,交通基本靠走,还尽钻些犄角旮旯,偶尔上个官道搭个顺风马车什么的,搞得跟城乡结合部进城考察似的,表示相信了他那个真心不是安慰她的托词。
等出了楚地往白帝城的方向按说是该渡河了,欧阳少恭却是又一路西行进了矩州,施定闲不明所以,想到日前先生已经提及缘由,也懒得再问,反正急着去找魂魄又不是她。
这日,进了镇远地界,小镇供散客租赁的马车稀少,只得和一户举家搬迁的王姓人家合租,那些人见欧阳少恭文质谦谦,谈吐文雅,倒也爽快,刚巧那户人家有个小女儿高烧不退,寻遍沿途大夫均无果,这会儿经欧阳少恭一番诊治,即药到病除,他们当即就对欧阳少恭感恩戴德,特意腾了一辆宽敞点的马车,也便于欧阳少恭就近照看那个孩子。
不出一日就行至梵净山脚下,欧阳少恭临行前还向那个小女孩赠予了一些苍术配置的药丸并上药方,王家上下对欧阳少恭更是感恩戴德,家主特意邀请欧阳少恭到白帝城他们的新家做客,欧阳少恭欣然应允。
施定闲对梵净山有所耳闻,据说是得名于“梵天净土”,当时听到还不禁咋舌,真是好大的口气,漫说三千世界奇境诡域不尽其数,单就中原的五岳已是久负盛名,不知此山何德何能。然而这会儿瞧着倒也有那么几分意思,山势陡峭,孤峰高耸,纵横分布着湍湍溪流,飞瀑宕跌,构成了峥嵘奇伟的山岳地貌,偶遇几位礼佛的在家修士皆道原来此山号称“古佛道场”,来历不凡。
施定闲原还奇道先生竟是要借佛力通三途引路不成,不想到了半山腰欧阳少恭避走正道又拐向了偏僻小路,越走越怪,草木渐深,到后来连路都没有了,前面是一道天堑深沟,即绝路。
'先生,莫不是这绝壁之下另有生路。'联想到以前见过的主角不死定理,这种看似绝境的万丈悬崖都是寻宝练功的好去处啊~~~
'定闲真是异想天开'欧阳少恭摇头轻笑,'这梵净山拔海而升,才造就如今的孤绝崔嵬之势,这段山路崎岖,且依照方才越岭以南的水势下坠深坑之势,绝无人力生还的可能。'
'哦。那先生何必走到绝路上来。'
'我毋需渡崖。仅是寻访旧友而已。'
'哦。'这么纠结的路,那个旧友肯定恨不得躲你躲到天涯海角,但是这样你都能找过来了,呃……为ta默哀一秒钟。
'……所以,定闲下回也莫要费那周折了。'
'……'捶胸!忘了二人心有灵犀的坑爹状态了。
'心有灵犀与坑爹有何干系?'
'无他。我乱诌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也没有耽搁欧阳少恭,他循崖而上,过半里之处,也没见与周遭有何不同,却是放缓了脚步,步法奇特,左三步复而回转右跨半步,无视眼前的参天大树,前行三步,竟是穿木而过,施定闲好奇地看着这看似怪异实则透着玄妙的步法,起初是想着独自一个人在这茂林间如跳舞步一般就觉得可笑,看着看着惊觉身形愈发诡秘才回过味来了——这是迷踪阵,诱人迷路直引绝境的凶险阵法,属于阵中阵。
'劳你如此大费周章的旧友果然非同凡响,不过是个隐居,躲在‘梵天净土’不说还带了个阵中阵。'也不担心会分了他的神,施定闲笑着调侃。
'定闲既是认出此阵,还这般悠闲?'
'既有先生,万事足矣~~~'
'呵,我若是不破此阵岂不有负定闲如此赞誉?'
'那是~~~'
约莫半刻钟之后,终是柳暗花明的局面,不料眼见就要到了一处空旷之处,破空之声袭来,施定闲本能俯身躲过,还不及反应,双脚自动离地,身体悬空,地面已是闪出一排突刺,施定闲赶紧侧身使力旋身数圈,堪堪右手触地便急忙倒立右脚勾上树枝,弯腰上了大树,其时满是倒刺的铁板荡了过来。
'呼……你确定那个真是你旧友?你对ta到底干了啥,这简直是一副不把你整死不罢休的阵仗啊。'施定闲心有余悸。
“桀桀桀,老朽这点雕虫小技终究还是阻挡不了大人啊。”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前方的一个破旧的茅屋中传出,紧接着一道黑雾穿门而出,直射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挥袖,不费吹灰之力就消散了那团甚是可疑的黑雾。
“果然是大人啊,”那声音似是有些兴奋,“莫怪老朽冒犯,要知道……以前大人可是不带眨眼就把老朽这里的机关巧计毁个精光,如今倒是手下留情不说,还肯屈尊陪上一两个回合,实在令人受宠若惊啊。”
“山叟,在下并非刻意打搅,不过是想要来解答心中疑惑一二。”欧阳少恭拱手作揖,虽说是有求于人,言辞之间却不见分毫退让。
“……哎……”长长的一声叹息,“老朽早已说过,你要寻的那人不在九幽之下……”
“关于这点,在下已得求证,只是,到了现如今仍是不在?”
“……不在,仍是不在。”山叟言辞恳切,“若大人还要前往白帝城,那倒是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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