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在少林,拿着玉容生肌膏,语气庄重态度轻浮地说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也。”当初的调笑戏弄,再次想来已恍若隔世。原来到最后,她连他的遗体都带不走。
作者有话要说:小顾万事不上心,散漫慵懒,该是用小皮鞭狠狠地抽打几下了~~
原点
寒玉棺中,凤阙舒的容颜宛然如生。顾飞烟冰冷的指尖在那张妖魅的容颜之上流连,轻轻一声叹息,她收回了手。将玉莲轻放在寒玉棺内,顾飞烟离开了长天窟,石门缓缓落下,隔开了生与死。顾飞烟背对着身后的石门,良久未动。凤凰佩被顾飞烟紧紧攥着,捏得指骨发白。不远处严邵丕一身黑色,在漫天雪色之中很是惹眼。他手执羽扇冷睨着顾飞烟。感受到那道冰冷的目光,但是顾飞烟浑不在意,沉浸在光阴的梦里,独自品味着一个人的悲凉。原来,不管过程是多么的绚烂,走到最后,剩下的终究只有自己。
越影飞驰而至,用纯黑温和的眼睛望着她。顾飞烟轻拍着它的头。回头看着那扇石门,石门的背后长眠着一个风华绝代的人。不知道在这洁白清冷的雪域之巅,那个沉睡之人会不会觉得寂寞?风中,墨发随风而舞,青丝眼前绕。顾飞烟跃上马背,暗中咬着牙,决然离去。
从极之渊本就是隐世之地,无色殿内惨烈的斗争分毫都传不到外界。京中平静依旧,无人知晓那个惊才绝艳的清逸王已长眠于雪域之巅。
花香袅袅,树木葱茏,温暖的阳光透过茂密的茂密的树枝洒下,玉砖之上一地细碎的金光。游廊中,顾飞烟坐在坐凳栏杆之上,背靠着朱红色的廊柱,目光停滞在檐枋下的冰裂纹式的挂落上。除了从极之渊仍是冰天雪地,其余地方已是春暖花开。从极之渊……冷彻心骨。池星苑依旧保持着顾飞烟离开之时的样子。顾飞烟接住自树上悠悠飘落的绿叶,轻轻一笑。因为君释旋的离开而离开了崇吾山,因为凤阙舒的离开而回到了崇吾山,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原点。她依旧整日懒散的一坐便是一天,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都不同了……有时候她会对着一件事物发呆,但更多的时候她在回忆过去一年间与凤阙舒在一起的并不长的日子,想着想着便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然后眼泪便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淡金的阳光打在顾飞烟微抬的脸上,如美玉生晕,清雅不可方物。君释旋怔然出神地看着顾飞烟,他不想打破此时这如画的情景。顾飞烟留意到园中来了人,转头看去。看到君释旋,她有些意外,他不是此时该在须陵吗?
“你怎么来了?”顾飞烟有些讶然的问道。君释旋讷了一下,他该如何说?难道告诉她他听说她孤身一人回了崇吾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就赶来了吗?看到君释旋,她便想到天山雪莲,呼吸一窒,眸光有些恍然。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印象中的顾飞烟总是慵懒而淡漠,又怎会有这么虚弱的神情,君释旋走近顾飞烟,双手稳住顾飞烟单薄的肩膀。顾飞烟嘴角漾开一个淡淡的微笑,眼帘低垂,遮住了秀澈的眸子:“我没事,只是有点头晕。”素手拂开君释旋握着她肩膀的手,力道不大,却让君释旋心底苦涩非常。如果他不是君家的少主,她不是顾家的小姐,那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远处的圣渊看着那双玉人,捋着胡须轻轻一叹。君释旋顾飞烟,他们之间的事,他都看在眼里。相知相伴十年,整个九霄宫都认为那如瑶池双璧的人最终会如所有人期待的那样走到一起。可是对他们知根知底的他却一早就知道最终的结局,但是漫长的十年下来,他有时也希望最后会有什么转机。但是命运永远不会脱离既定的轨迹,他们终究还是如他所料的一般分开了,结局早在相遇的最初已经注定。顾飞烟自小淡情,而且对君释旋的感情其实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深,所以在这段感情之中早已抽身。但是……圣渊看着君释旋的目光有些忧虑。人人都道君释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但是这只是君释旋的表面,或许连君释旋自己都不知道他内心深处其实冷酷而极端。他对不相干的人或事物其实很无情,虽然他自己都可能没有觉察。但是对于在意的事物却很难真正放下。譬如君释旋对这段感情执着到至今也未真正放下。
虽然外界不知道无色殿发生的事情,但是九霄宫的长老们又如何不知。一旦君释旋知道了,如果他偏执起来……为了以防万一,他没有同君释旋说起凤阙舒已逝之事,而且让九霄宫所有的长老都不要对弟子透露无色殿之事。他能做的也只限于此了。圣渊摇了摇头,轻甩拂尘,希望是他多心了。
“他怎么放你一人出来?”看着顾飞烟怏怏无神的样子,君释旋心疼之余,墨玉般的眸子闪过恼怒之色。上次遇到疏影也是她一个人出宫之时,凤阙舒就这样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宫里那群不怀好意的女人。而如今她又一个人回到了崇吾山,郁郁无欢。虽然顾飞烟乍看与从前无异,但是相伴十年,君释旋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变化。同是懒散无为,但之前顾飞烟是散漫无心,而现在的顾飞烟眼中满是倦怠。
“是啊。”顾飞烟低垂着眼帘,身子无力的靠着廊柱,清丽的脸庞之上满是疲倦,“他都不会阻止我。出尔反尔的大骗子。”一直让她等他,说无论她走到哪里,他都会抓回来。却其实在相遇之初就已经放开了手,骗子!说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其实在心里早就念着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信兮,不我信兮。骗子!顾飞烟的手紧紧握着,水晶似的指甲划破掌心,留下了深深的红痕。君释旋看着倦怠颓然的顾飞烟,眼眸暗沉了下来,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不顾他意识的抗拒,拼命挣扎着想出来。他不顾顾飞烟的抗拒一下拥住了她。温暖的气息包围着顾飞烟,顾飞烟挣扎了一下没有再抗拒。她自小便畏寒,但是自凤阙舒离去,拥着他冰冷的身体那一刻开始,她的世界便冷彻入骨。如今,她本能的没有抗拒那包围着她的温暖气息。和凤阙舒身上总是萦绕着杜若芬芳不同,君释旋身上的气息清爽干净。
怀抱越来越紧,然而顾飞烟忽然觉得胸口一闷,一阵恶心之感泛起,让她忍不住要吐了出来。
睥睨
顾飞烟急急退开君释旋,深吸了几口气,许久才将那恶心之感压了下去。君释旋看着脸色发白的顾飞烟,脸上露出担忧之色。他伸出手握住顾飞烟的手腕。
“我没事。”顾飞烟欲拂开君释旋的手,但君释旋的手牢牢握住她的手腕不松开。
“脸都白成这样了还说没事!”看着顾飞烟对自己的身子浑不在意的样子,君释旋恼火又心疼。君释旋向来温和,也只有顾飞烟才能这样接二连三地挑起他的火气。顾飞烟见君释旋脸上露出不豫之色,手一缓,不再想着挣开。君释旋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替顾飞烟细细把起了脉。然而这笑没有持续多久,君释旋朗若明月的脸上神色愈来愈难看。
“怎么了?”顾飞烟看着君释旋的表情,疑色渐起。
君释旋如当头挨了一记闷棍,一阵恍惚。星辰般的眸子失去了光芒,垂下眼帘,搭在顾飞烟皓腕上的手蓦然紧收,不经意间划破了顾飞烟手腕上的皮肤。顾飞烟轻轻抽了一口气,他的神智才被拉回。看着顾飞烟手腕上渗着血,自责连连:“疏影,我……”顾飞烟截口道:“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君释旋默然片刻,艰涩道:“你……有身孕了。”心中绷着的弦越绞越紧,疼得让人几欲疯狂。
顾飞烟睁大眼睛,水色秀眸满是不可置信。她手指微微颤抖,抚上小腹。原来在不经意间,一个生命便悄无声息地降临。顾飞烟心中悲喜交加,贝齿轻轻咬住了唇瓣。
君释旋有些狼狈地后退了几步,扶住了小径边的石灯,微低着头,墨发自脸颊边划过,嘴边浮起自嘲的苦笑。园中除了风拂叶的沙沙之声,便是一片寂静。“我要回房休息了。”顾飞烟的声音响起,那么近又那么远,空渺淡然。君释旋只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如今你有了身孕,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顾飞烟的嘴似乎张合着说着什么,但是他却什么都听不清,看着顾飞烟离去那白衣飘飒的背影,君释旋闭上眼睛转身离去。在君释旋离去不久,他刚才扶着的石灯裂纹渐开,最终轰然碎裂,满地碎片,一地心伤。
顾飞烟回到房中,斜卧在塌中。手轻抚着小腹,眸光悲伤哀凉。这孩子出生注定没有父亲,但是她还是决定将这孩子留下来。这孩子不仅仅是凤阙舒的血脉,更是她对原本就不留恋的红尘所生出的眷恋。
原本该长眠于寒玉棺中的人此时左手撑着额头坐于玄玉座上。墨发自指间穿过,苍白的脸色掩不住眉宇间的妖魅,红色的锦袍被殿中千盏琉璃明灯映得霞光灿烂。
严邵丕坐着步辇被侍从抬着进入了无色殿正殿,被顾飞烟打伤强行站立后,他的双腿便麻木无力:“殿下。”他摇着羽扇,看着玉座之上的凤阙舒,神态恭敬地唤道。凤阙舒凤眸微张,玉般的手划过乌亮的发丝,轻轻搁在玄玉扶手之上:“先生不必多礼,是我连累先生了。”他轻轻咳嗽了几下,因为解药服得晚,血流的过多,所以身子仍是有些虚。顾飞烟打伤严邵丕还是他的原因,是他命令严邵丕阻止顾飞烟带他离开从极之渊的。不知想到什么,他的嘴角泛起一个不易觉察的笑容,转瞬即逝。同样都没有任何表情,但可以明显感受到那张妖丽的面容一瞬间柔和了起来。不过这表情并未逃脱得了神机军师的一双慧眼,他摇着羽扇问出了他的疑惑:“殿下既然如此放不下王妃,为何还要这么做?”严邵丕的眼睛一向都满是精明之光,此时也笼上了疑云。身为凤阙舒心腹的他自然知晓凤阙舒对顾飞烟有多疼惜,舍不得她伤半分。但是这次却亲手在顾飞烟心中狠狠划下一道致命地伤痕。就连他这个旁观之人都不忍看顾飞烟那种心如死灰的伤痛,真不知深爱她的凤阙舒是如何能下得了手?
凤阙舒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宝座上的莲花纹,凤眸潋滟黯然了琉璃明灯万千流光:“君释旋对烟儿的心思可从来没有断过……我是不会让烟儿在心底给他留有余地的,一点也不行。”即便顾飞烟心中已经放下了君释旋,但不可能全然放下。顾飞烟虽然淡情,但不是无情。君释旋与她相伴十年,是他不曾参与的,错过的十年,也是君释旋夺回顾飞烟的筹码。既然如此,那便彻底抹去好了。天山雪莲之事,足以让顾飞烟心底对君释旋那点浅薄的牵念彻底抛却,而碧落绝之事,则足以让她彻底看清她自己的内心。
明明是醋意十足的话却被他说得优雅无比,阴柔的语气似是缱绻柔然,而话背后的谋划却诡谲深沉。严邵丕默然,如此缜密的布局,这样对付情敌,也只有凤阙舒这个肠子九曲十八弯的人才会做得出来。凤阙舒浅笑慵然,即便脸上失了血色,依旧美得让百花失色。
在天山雪莲给出之时,整盘棋便已开始落子。天山雪莲共有四十九瓣莲瓣,而给顾飞烟不知晓的是给她的天山雪莲莲瓣是四十四瓣,五瓣天山雪莲的剂量足以配置碧落绝的解药。在成亲的最初他不碰顾飞烟是因为那是顾飞烟对他与对君释旋的感情还不明朗,在这种情况下碰了她,只怕要真正得到她的心就会更加艰难。之后不动声色的引诱,一点点占据她的心。
他曾心软过,所以在少林故意在她面前实施对司格赞的暗杀计划,为的就是逼她离开他,待他处理好帝江再让她回王府。山脚下,她的黯然神伤让他欣然,顾飞烟淡漠的性子,也只有她在意的事才能触动她的情绪。但是,楚翊夕的事情让他有些微火,楚翊夕虽然喜欢的是萧若霁,但是对顾飞烟不是没有感觉。觊觎的人太多,让他决定还是依照原本的棋局继续布棋。在他不动声色的暗示之下,顾飞烟果然来了从极之渊。最后与帝江的打斗定会惊动她,而这时她若出现不但有生命之威,亦会破坏了他的计划,所以他才会在给她治风寒的药中做了手脚。顾飞烟精通医术,在风寒药中下药一下便能被她闻出药中的不对劲。但是顾飞烟的药并未加其他东西,只是药方之中的配剂比例与普通的伤寒药不同……一切都按照他制定的步骤进行,一步都没有出错……
凤阙舒轻轻一笑,凤眸妖娆,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身后若张开一双巨大的黑色羽翼张扬倨傲地睥睨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我是作者我最大……
妖孽:哦?你最大?
作者(一抖,谄笑):当然是您老最大……(这厮太强大,作者得罪不起……泪奔)
风云再起(一)
“殿下,如今京中情势紧急,您打算何时回京?”严邵丕看着玄座之上的凤阙舒,缓缓开口道。自京中传来消息,近一个月,熙昭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几乎已不上朝。太子监国,大肆提拔亲信,排除异己。
凤阙舒闻言,并未立即回答严邵丕的问题。微低着头,凤眸半闭,半张脸陷入黑暗之中。殿中陷入漫长的寂静之中,只有琉璃明灯火光摇曳。半晌,凤阙舒狭长的凤眸轻轻上挑,幽幽浅笑道:“看来凤阙歌是等不及了啊。不过他居然先动手了,不知道本王是该夸他还是该骂他。”语气之中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凤阙舒凤眸流转看向严邵丕:“通知京中,先按兵不动。以凤阙歌之能,掀不起多大的浪。军师先回王府吧。本王不日将回京。”
严邵丕点头应诺,却不立即让人抬他离去。凤阙舒长而浓密的睫毛微扇,凤眸罕见划过疑惑之色:“军师还有什么事吗?”
严邵丕悠然摇着羽扇,精明的眼中玩味之色不加掩饰:“殿下,能否容我问一个问题?”凤阙舒眼皮一跳,心中警觉起来:“什么问题?”
“殿下这几日是否是要去找王妃?”严邵丕嘴角的笑容愈加明显,很有几分狐狸的味道。凤阙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