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这东西啊,总是让人又爱又恨。
而他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当初年少轻狂的时候。有些东西,留在记忆就好,没有必要挖出来让自己再重温那些傻逼的过往。
“怎么会?都这么久了,田止凡也不在了,我生气什么呢?”樊梨纱握住她的手,“再说了,又不是你把泥石流推下去的。”
陶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看来,我选择说出来还是好的。”
“——嗯,至少让我想通了一点。”
她不想再当胆小鬼了。她的幸福,这一次,不想再毁在任何人手上。
陶颖虽然说想留一个星期,但只留了两三天就启程回国了。因为她申请了西藏的暑假支教,要提前回去准备资料。樊梨纱看得出,这么多年过去,她对田止凡的念念不忘还是没有变过,或许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要变,正如她自己所说,高中时候的那一眼开始,田止凡就是她唯一的真命天子。
送走了陶颖,房子又空了。樊梨纱看过N次手机,一通田瑞希的电话也没有,而她打过去的时候,永远都是客服小姐幽幽的声音:“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躺在床上和天花板干瞪眼了老半天,她才拿起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Candice,你在家吗?我现在过去——找你老公。”
凌池的家在巴黎二区,其实搭地铁过去很快,只是下雨天把樊梨纱搞得很烦躁,一边找门牌号一边骂:“好好一栋房子用得着这么隐蔽么?真你妹的偷情圣地啊。”
好不容易找到之后,门卫居然不给她进。手机这时又恰巧没电,樊梨纱黑了一脸,瞧了瞧趴在外墙上搭架刷漆的工人,不怀好意地笑了。
最终是凌池黑着脸,衣衫不整地从房子里冲出来把她领到家里,进门之后还没忘把窗帘“唰”地全部拉上。
巴黎的建筑规定十年内要进行一次外墙翻新,这次刚好轮到凌池这栋楼,于是樊梨纱很不客气地请求刷墙工人直接拍窗喊人,很不厚道地打扰了一对正在滚床单的鸳鸯。
“说吧,有屁快放,然后尽快滚蛋。”凌池整理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想把她掐死的冲动。
樊梨纱被满室的甜腻气息给恶心到,撇了撇嘴:“我才不想留在这里,一股欲求不满的气息。”
凌池脸色更黑:“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只是想来请你帮个忙。”樊梨纱不想拖拉,直接说明来意:“你帮我找瑞希吧。”
“找他?”他“哼”了一声,“他是你老公又不是我老公。”
“他完全不接我电话啊,我能怎么办?”她露出近乎哀求的模样,“凌大爷,你帮帮我吧,找一下他就好。”
“好让你继续糟蹋他?”凌池的眼神满是轻蔑。
樊梨纱愣了愣,随即摇头:“我从来没想过要糟蹋他。我想让你把他叫回来,看我的毕业展。”
他挑起眉头,讽刺的脸色更明显:“你这是什么意思?樊梨纱,你还把他害得不够惨吗?让他回来看你为旧情人设计的毕业作品,你是把Terrance的心胸想象到多大?能放开胸怀开开心心地戴上你给他的绿帽?”
“你误会了。”急急打断他之后,樊梨纱迟疑了一下,“我想重新设计一套,从设计理念到成品,全部重新来过。”
凌池微愣,抬手看了看手表:“据我所知,你还能利用的时间,已经不足一个月,来得及吗?”
“来得及。”樊梨纱点点头,“只要他还没提出离婚,就都来得及。”
看她认真的表情不像开玩笑,凌池略微思索了一下,才点头应允:“好吧,我答应你。”
看在Candice死磨烂打了这么久,他就稍微再给一次机会她吧。
握着这根救命稻草,樊梨纱把之前所有的设计全部烧精光,甚至不顾Candice的阻拦,把衣服打包到设计室里,开始没日没夜地赶毕业作品。从早忙到晚,一双眼睛都熬出了黑眼圈。
她记得,田瑞希说过,喜欢完全中式的婚礼。那如果,她把之前的婚纱改成喜服,设计成他们以后婚礼时穿的样式,他是不是就会相信她的感情,从而原谅她了呢?
婚纱的设计是很繁琐,但中式礼服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从设计到成品,无一不需要绞尽脑汁,而且喜服需要的丝绸也特别难打理,基本上所有工序都只能靠双手完成,再加上那些只能手绣的花纹——在其他人眼里,樊梨纱简直就是个疯子。
就算被说成这样,她也认了。为了田瑞希,她宁愿成为一个疯子。
再多的爱,只有单方面的付出是不能长久的。如果过往都是他在付出,那么余下的日子,就让她为他守候吧。
她怀着这样的心思,既甜蜜又苦涩地隐忍,直到她收到田瑞希的邮件时,眼泪才止不住地哗啦一声完全决堤。
半个多月不见踪影,田瑞希居然给她寄来了一张已经签名的离婚协议书。
'正文 帕特三十'
樊梨纱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去处理这件事,像傻瓜一样哭了一晚,隔天还跟Candice扯谎说看狗血韩剧看通宵了。
“你妹的看毛韩剧啊,韩剧里穿的又不是疯冠虾皮,骗姐姐有糖吃么?”Candice一阳指戳到她脑袋上,“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樊梨纱拍开她的手,除去那双肿得勉强还可以称之为眼睛的物体之外,神色相当平静:“不是疯冠虾皮,是凤冠霞披,我早叫你别再说中文丢人现眼了”
Candice眼角抽搐了一下:“我那天去华人区,便利店的大妈也听得懂,证明我有进步。”
“得了吧,人家是怕得罪你,瞧你那彪悍的身型,你两颗奶甩过去人家就晕了。”
深呼吸了一下,Candice强挤出一个笑容:“果然,心情不好的孩子容易口不择言,我不怪你。”
樊梨纱也朝她笑了一下,没再说话。她完全没注意到Candice在自己看不见的后方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把她脑袋给拧下来。
四月的巴黎,正值春天,往年该是个十分适合外出的季节。不知为何,今年雨水特别多,天色阴沉得像被蒙了一块暗色的布,让人觉得整个城市都被泡在水里一样,空气里都是雨水的味道。塞纳河翻腾着沉郁的波浪,航行的船发出低沉的呜鸣。
原本樊梨纱是不太想出去的,但喜服的盘扣得去华人区买才有。巴黎没有唐人街,于是她只能一大早就出门,每个华人区去找,搭地铁绕了大半个巴黎才找到合心意的,顺便也买了一些琐碎的物品,直接就回学校设计室了。
她撑着伞,怀里揣着东西,一下子没注意看路,差点就摔在地上。巴黎的地下水道相当发达与成熟,被称为“看不见的地下城市”,因此很少会发生水漫街道的状况,但古老的石板路被雨水冲刷过之后还是会湿滑,一不小心就会和她一样悲催。可樊梨纱似乎没放在心上,急急地低着头往学校里走,一路上不知滑了多少次。
这一切落在不远处一双黑眸里,他握紧伞,握得指节发白,像在用尽全身力气隐忍着什么。
“你真的把离婚协议书寄给她了?”凌池走到他身后,一手撑伞一手插在裤袋里,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嗯。”田瑞希应了一声,面无表情。
凌池微微挑眉:“还真愿意断了?”
“你不是乐见其成吗?”田瑞希低下头想离开,却被他一下子拉住。
“她为了你,决定把毕业设计推倒重来。”凌池转头看他,他的侧脸被罩在阴影之下,看不清表情,“你就这么放手了?真不像你风格。”
冰冷的雨水淋湿了两人的手,凌池却没松开:“你不觉得你这样很欠扁吗?”
“你管得也够多了。”田瑞希甩开他,冷冰冰的眼神透过镜片扫了他一眼:“我自己会处理。”
“所谓处理,就是偷偷地看她?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是个偷窥狂。”
刻意忽略他语气中的嘲讽,田瑞希抿了抿唇:“随你怎么说。”
“喂,先别走。”凌池三步并作两步拦住他,“Vanessa叫我跟你说,毕业展那天来看她。”
眸中有什么稍纵即逝,田瑞希静默了半晌,才说:“好。”
樊梨纱的生活几乎就是设计室和家里两点一线了,埋头的地方除了设计桌就是人台小姐,对于其他事情完全提不起兴趣,被Candice白眼了N回,连Lucas也几乎受不了,两个人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换着法子要把她骗出去。
“今天小丘广场有个GAY友聚会,你不去凑热闹?”Candice一副“老娘就不信你不从”的得瑟模样。
“不用,谢谢。”樊梨纱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镜,果断拒绝。
“你不需要灵感吗?不怕编辑催稿?”
“我请假了,她知道我在赶毕业设计。”当事人依旧很淡定。
“可是……你再这样坐下去,屁股都要长痔疮了啊。”
樊梨纱以极慢的速度瞄了她一眼:“我没叫你陪我坐啊。”
Candice不知是被她那一眼给雷到了劈到了还是怎的,突然就抽风站起来握住她的肩膀:“尼玛的这货到底是谁啊?你不是Vanessa吧?你把Vanessa还回来啊!你他娘的把她藏哪里去了?!”
这段时间被她搞得心力交瘁,Candice是豁出去了,红着眼差点就操家伙要把樊梨纱砸晕运出设计室,恰好Lucas风骚地路过才免了一场悲剧。幽幽地再看了她一眼,Candice叹了一口气:“那我们出去了,给你打包午饭吧,要吃什么?”
“好,谢谢。”樊梨纱头也不抬,仔细地在衣服上绣上盘口,一针一线,认真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Lucas和Candice无奈地交换了眼神,默默飘走。
樊梨纱绣好了礼服上的凤纹之后就在人台小姐身上摆弄,牙齿咬着好几颗大头钉,正要定位的时候,手指突然震动了一下,震得她差点把大头钉往指头上戳。
最近她对手机的任何动作都有着相当激烈的反应,下一秒她就吐了满口的钉子扑到桌子上去拿手机,一点开信息,就觉得身心虚脱。
【嫂子,我在法国,你在学校吗?我去看看你^^】
樊梨纱其实很想甩掉手机再狠狠践踏几脚,因为最近等田瑞希的短信等得她几乎要疯掉。有时觉得不如直接签了离婚协议书寄回去好结束这种苦逼的日子得了,可是每当提起笔的时候,涌出来的不是墨水而是眼泪,那张协议书也被她的眼泪弄得在干湿循环中起了白毛。她知道自己真的彻底沦陷在田瑞希那里,而且万劫不复了。
田羽啊田羽,幸亏你和田瑞希长得不像啊,否则你嫂子可能会精神分裂直接和你好上也说不定。皿
田羽似乎不太清楚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听到离婚协议书很是惊讶:“不会吧?我哥那么爱你,怎么会给你寄那种东西?”
咖啡厅里播放着钢琴曲,有礼的侍应给她们送上香气四溢的浓黑咖啡。她们挑的是窗边的座位,从窗外看去,可以看到奔腾的塞纳河一角。天空依然阴沉,让人心情郁闷。
樊梨纱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回答,田羽又自顾自地说:“其实哥他心情也不太好的,最近家里有点事,他和爸爸闹得挺僵。”
“怎么回事?”某只不称职的媳妇一向对自己夫家的事少有耳闻,难得可以打听一番当然洗耳恭听。
田羽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哥他音乐方面造诣一直很高,除了弹琴,作曲也一流,我爸满心欢喜想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可是我哥一直很抗拒成名,偶尔会听爸的话做几场演出,除此之外就不肯妥协了。三四年前他在中国做演出的时候,本来在筹划出一张碟子。后来……”
她抬眼看了看樊梨纱,“后来,止凡哥哥死了,他留在中国很长一段时间处理止凡哥哥的后事,后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把制作的事情给停了直接就飞回了法国。我爸就气炸了,转头去培养另一个得意门生,可是那个人写不出曲子啊,就拿哥哥的去顶替,果然大卖。这几年,哥偶尔会做枪手替他作曲。前段时间,他写了一首新曲子,可以说是他近年的巅峰之作,可是却怎么也不让爸拿去给那个人用,于是就吵架了。”
“田止凡死了之后?”樊梨纱的心“咯噔”了一下,难不成是在他看见自己的邮件之后?
“反正这件事很复杂的,他们两个总是在吵,我和妈妈也没有办法。”田羽白嫩的手指勾在咖啡杯的耳朵上,指甲在瓷面上轻轻划着,“听说你也见过妈妈了?”
“是啊。”樊梨纱端起杯子,才喝了一口就烫到了舌头,赶紧搁下,脸蛋皱成一团:“倒霉的时候,喝咖啡都会烫到舌头啊。”
田羽“噗哧”一声笑出来,“嫂子你真有趣,哥往后的日子肯定不无聊。”
“不无聊么——都快离婚了。”樊梨纱又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他说他喜欢我,可我又觉得他其实没那么喜欢我。哪有人这样子,话也不留一句,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一声不吭地消失一个多月,回头给我寄来一张离婚协议书,其实他是有新欢吧?我也不介意了,只要他说句话,我直接签字就成,非得要我把自己弄得傻逼一样他才满意么……”
她一边说,眼泪一直掉,“啪嗒”一声落在黑沉沉的咖啡里。身后传来椅子拉开的声音,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脱了眼镜抹干眼泪,红着鼻子扯起一抹笑:“不好意思啊,最近有点神经质。”
隔着朦朦胧胧的水雾,她看见田羽瞧着自己身后,表情有点不自然:“你怎么了?后面有什么吗”
正想回头,却被她拉住:“没、没什么,你继续说吧,如果你心里难过,骂骂我哥也成。”
樊梨纱却笑了,渗着一点黑咖啡的苦涩:“我也想啊,可是我知道他肯定比我还难过的,我都还没跟他说我喜欢他呢,我怎么有资格难过。如果他知道我在这头说他坏话,铁定要掐死我的,你都不知道,那时候他生气,我真怕他爆我菊花,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吃小黄瓜了。”
后头传来落座的声音,不知怎的,田羽又紧张兮兮地瞧了她后头一眼,樊梨纱纳闷了,想转过头去又被她拉住:“没事没事,你继续说、继续说。”
“我说到哪里了?”
田羽很热心地提醒道:“你说到小黄瓜。”
“哦。”樊梨纱低头去搅动那杯咖啡:“其实也没什么说了,越说越苦逼,再说我就得哭了,回头又要跟Candice大姐解释说我看了韩剧没准会被她两只奶给拍死。不过,不是你来看我吗?怎么老是我在说?”
正端着咖啡喝的田羽差点喷了出来,“我也没什么说的,纯粹来看看你,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