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勉感叹道“别看是个女人,可真是有见识,想得可真周全啊!不但想劝和救人,她还劝得句句为大夏着想,她这就是知你不会为了私己而不顾大夏!高明啊!厉害啊!”,又摇头遗憾,“可惜不是我们大夏的人!本想收买拉拢她为大夏效力,可她太聪明,说服不了!”
察哥灌下大口烈酒,道“探子有回报了吗?她还在古骨龙城里?”
阿勉道“我就是来跟你说,刚探子回报,那童贯又已派人往城中宣旨,宋皇帝赵佶已正式下旨替那赵楷纳她为郓王妃,婚期在八月!”……
作者有话要说:
☆、初嫁
郓王府中院书斋左旁一座三百步大小的独立四合院,院内遍植绿竹,竹林中一座清雅双层小阁,阁二楼有一飞桥横过院墙与赵楷书斋二楼相连……
小阁二楼正房,百盏金丝合欢花纹灌香红烛罗列两行,既明且香……
谖婵和赵楷对座七宝装乌木围子婚榻两端,两老宫人分别卸下谖婵发上钗、钿与赵楷额冠笼巾,各剪下二人一缕头发,结成同心结,装入一鸳鸯红绣袋,系好同心绳结,轻搁鸳鸯绣样红底锦被上,唱“合髻礼成!”,轻放下榻前红纱垂地轻幔,鱼贯轻退……
赵楷细看此时微微颔首端坐的谖婵,她虽身着绛袍大袖,披捻金绣云霞翟帔,但容颜却没施丝毫脂粉,这种无丝毫喜气的清冷美丽令赵楷皱眉,冷冷道“大婚之日,新娘莫不盛妆,可本王听为你妆扮的宫人禀报,你却令她们不必为你敷脂画眉,说是红盖一披,看不到脸就不必麻烦上妆了!”
谖婵轻敲早已酸累的肩,不屑道“是不必麻烦嘛!”
赵楷怒道“嫌麻烦,那你这害死我娘的凶手倒是别回京啊!别遵旨嫁给我啊!”
谖婵瞪着赵楷,目光清寒,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娶我回来,是为折磨我至死!可我仍然答应嫁,是不想你这蠢材继续为了一己私仇危害大宋,陷害无辜啊!震武城破在即,仲武是守军,童贯却迟迟不派援兵,这是何故啊?童贯是个阿谀奉承之辈,他不就是为了讨好你而想害死我吗?可谋害大将,必乱军心,你有想过这如同自毁长城的恶行会有何其严重的后果啊?放开我!”
赵楷松开谖婵,低头皱眉道“我事前并不知情!可听说那嵬名察哥不是退败了吗?杨仲武也没死吧?嵬名察哥也没对他下手啊!”……
谖婵怒道“你也真是太不了解嵬名察哥了,你没听说过当年,他外祖父被俘去西夏被老将仁多保忠所杀,而他娘身为西夏太妃以死相逼,他也未杀仁多保忠啊!所以,他连他外祖父和母亲的性命都能不理,你觉得他会在乎一个与他为敌,不过是陌生人的表弟而不顾他西夏安危吗?就算兄弟对阵,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轻蔑一笑,道“你和官家一样,该不会也信那童贯虚报的军功吧?你大可去西军打听打听可真是退败吗?大宋丧师十万,连刘法可都兵败坠崖被削了首级啊!嵬名察哥乘胜而围震武,再主动领兵退去,是因为深谋远虑,留一病块给大宋啊!所以,你也太小看嵬名察哥,也更是太高看大宋的兵力了吧?”
赵楷惊鄂一瞬,蹙眉怒道“刘法都战死,还丧师十万?可爹爹还以为真是胜了,大喜,要论功行赏,还打算要将那童贯由太保进为太傅啊!他们如今竟胆大到敢如此欺君?”
谖婵指着赵楷,悲怒道“你别装了,听闻出兵前,刘法已言不可出,而仲武重伤未愈,但童贯非逼他出兵不可,也让仲武也必出,这想来定就是与为了讨好你有关吧?害死刘法这员神将,你也算有份的!”
“我说了我并未料到!”,赵楷脸色铁青……
“你并未料到?那你果然就是个蠢材!害死我事小,你与奸臣小人同流合污,危害社稷,陷害忠良,自然也会成为大宋的罪人,被人唾骂,你好自为之吧!”,谖婵神色极尽厌恶……
赵楷锁眉,怒道“本王轮不到你这个凶手教训!”
谖婵不再搭理赵楷,瞟见榻旁乌木高几上搁着数样皆以粉青釉荷叶盘所盛的点心,花生合和酥、蜜枣桂子饼……
礼仪繁琐,整日未曾进食,谖婵此时饥肠漉漉,从袖中取出一双两三寸长的小银筷,端过花生合和酥细细探过无毒,这才入口下咽……
赵楷看着那银筷,怒道“大婚之日,你竟随身带着银筷,是怕本王毒死你啊?”
谖婵随口说道“那是当然!若被你毒死再说我心疾发作而死,我岂不也如我娘去得冤枉啊?”……
赵楷劈手将谖婵手上酥饼打落在地,怒道“怕我毒死你,那就不要吃!”
谖婵瞟了眼那落地碎作两件尖角利器的粉青釉瓷盘,忽想起她在崇恩宫敲盘自刺的往事,清寒冷笑道“少吃一顿也饿不死!你奸计不成!”,将锦被随手扇开一裹,背对赵楷而卧,那本搁在锦被上的合髻红丝袋凄然掉落榻下……
赵楷将红丝袋拾起拂平,斜倚着榻壁,凝视谖婵背影出神片刻,缓声道“起来伺候我就寝吧!”……
“不会伺候!”谖婵头也不回,语气极不耐烦……
赵楷轻推谖婵细肩,没好气道“起来替我宽衣啊!难道这也不会啊?”……
“大王,大王,刘郡君失足摔倒,她可怀有身孕还不到两个月!很危险,此时还昏迷不醒!”,房外有婢女大声哭喊……
赵楷微微皱眉,步出房去……
谖婵翻身坐起,端了点心来吃,并将莲娘、素兰叫进房中,道“一起睡!就算那赵楷呆会回来,也就说我人生地不熟,不愿一人睡!不过那个刘郡君失足摔倒,还摔得真是恰到好处啊!”
“我刚听府里的人私下说,那刘寿奴其实就是装的,这就是嫉妒,想破坏婚事嘛!”,莲娘见谖婵咽饼咽得艰难,急命素兰去盛碗热粥,轻轻吹凉,道“这甜粥是素兰守着熬的,能放心吃!”……
莲娘扫视房内空旷,除了榻左依次搁置一乌木妆台和一乌木大衣橱,房间正中摆有一张黑漆大方桌和两把靠背椅外,再无其他家具,纠结道“三大王非觉小娘子气死了王巧嫦,所以就这么薄待!竟连张书案都没给小娘子置备啊?”,对素兰叮嘱道“以后小娘子的饮食起居得比在大内时还要更仔细些,事事要亲力亲为,明白了?”
素兰愤恨道“我明白!我刚从府里的人那听说,去年六月,那刘红芍还又从贤妃被升为淑妃了啊!而那刘寿奴和几个妾竟也都是从那刘红芍阁中出去的,那刘红芍看来已和这郓王连成一气了吧?刘寿奴她们都是刘红芍的人,定会害小娘子的,是得多加防备才行啊!”……
莲娘叹口气,“这以后又没清静日子过了!这回又到哪时是个头啊?”……
谖婵暗想“是啊,这回又到哪时是个头啊?我曾盼望嫁个疼我爱我的夫君,他可以平庸但却专一情深,就算我红颜老去,芳华不再,他也依然爱我如初,与我相守白头,可这平凡的情感将永是奢望了,我此生就要困死在此处了啊!”,低头大口咽粥,忽觉这甜粥竟是咸涩,泪的味道……
九月的夜,寒意萧索……
莲娘取厚实新锦被为谖婵盖上,轻掖被角,“因‘保和新殿’落成,官家便宴那蔡姓老贼于新殿,也传郓王去作陪,今日郓王让你同陪去赴宴,你称受了风寒不去,我看郓王很不高兴啊,会不会找你麻烦啊?”
谖婵侧身绻在被窝里,道“让我去赴宴,赵楷说也是那刘红芍的意思,想和我交好!刘红芍那毒妇和那蔡姓老贼一伙,会和我交好啊?定是设好了计等着要陷害我!我在明,敌在暗!我可不会蠢得去任人宰割!而我不去赴宴,赵楷虽会找我麻烦,但他心地不坏!不难对付!”……
满身酒气的赵楷被邓乙扶进房来……
赵楷朝榻上一躺,醉语朦胧“谖婵,柴谖婵……”……
谖婵裹被坐起,捂鼻嫌道“好大的酒味,可真熏人啊!快扶你们大王回他寝房歇着啊?”
邓乙为赵楷解开衫袍,纠结肯求“大王喝醉了很难受,回来的途中就一直叫王妃,非命小的送他来王妃房里,求王妃就让他在此歇着吧?”
“行了,让他睡!非让他走,他清醒了定找我麻烦!”,谖婵取过搁在榻旁的一件淡粉连枝花纹对襟过膝背子披于白绢睡裙外,探足着鞋……
半夜,赵楷蹙眉醒来,揉揉因酒醉而微痛的额头……
邓乙急端了汤水上前,轻声笑道“大王,这是解酒汤!王妃见你酒醉难受,便亲手制的!”
赵楷一怔,扭头望见妆台旁枕臂小憩的谖婵,妆台上的椭圆铜镜将房内的烛光交折出月牙色的轻幻薄雾,她如月宫仙子般轻漫着不真实的迷人蛊惑……
赵楷命退众人,轻步在谖婵身旁蹲下,静静细看,如画的人儿,识她仿已是前世……
忽闻婢女刘寿奴在外哭道“大王,奴家知你酒醉,亲自备了汤水!”
谖婵睡眼惺忪,故作恭敬对赵楷道“快去吧!别浪费了刘郡君一片心意啊!”,不待赵楷说话便大声向外喊道“还不快进来扶扶大王啊!”
刘寿奴闻声飞快奔入,扶挽赵楷臂间,娇声道“大王,奴家这就伺候大王回房就寝!”
谖婵指间在妆台一弹,轻妙诡异之音,道“快去吧!好好伺候大王!”……
赵楷低头皱眉,怒色上颜,对谖婵道“今晚宴间,蔡太师请爹爹过两日幸他宅第,爹爹答应了,蔡太师又对爹爹说请我和你也同去,爹爹便命我定要带你同往……爹爹都开口了,你不准不去!”,挣开刘寿奴的手,揉额跌撞而出……
刘寿奴娇哭跟上“大王,你慢些,别摔着!”……
谖婵清冷一笑,叫来莲娘、素兰“将床上的被褥枕衾都给我换了!朱门酒肉臭,熏得我想吐啊!”,转头推窗,望凄寒夜色,眸间泪光……
黄昏,九易领两柴家护院将一张杏木大书案搬来谖婵房中,搁于东墙窗下,道“小娘子,总算按你说的尺寸赶制好了!六尺长、四尺宽,够大!”
谖婵敲敲书案面,闻闷墩之声,开心笑道“哎呀,很结实,很好!”……
两柴家护院又抬一朱漆大箱而入,轻拿出数件精美的白釉瓷器搁于桌案,笑道“小娘子,这就是按你所说我们在定州买下的瓷窑所烧的白瓷!釉色如玉,器形漂亮,无论是刻花,划花还是印花,都是小娘子初绘定下的花形,美雅脱俗!九易大哥昨日刚领我们运来京,就被京城的大酒家全全定下了!”
谖婵轻抚那些瓷器,道“有了瓷窑,兄弟们以后也少些奔波的辛苦!”
莲娘呵呵笑道“九易,今晚你就领兄弟们去好好大吃大喝一场吧!将素兰也带去!”……
赵楷着一袭捻金锦袍领邓乙步进房来,瞟目谖婵平素衣妆,不悦道“还没梳妆更衣?你不记得本王说过要随爹爹同幸蔡太师宅吗?”……
九易立时握拳,忍不住火大道“去什么蔡姓老贼的宅子?想害我家小娘子啊!”
赵楷怒道“你是何身份?敢在本王面前如此无理!”
谖婵将九易向外轻推,道“快领兄弟们去吧!我自会应付!”……
“你家的人真是粗鲁没有规矩!”,赵楷极为不悦……
谖婵回身将文房用具一一摆上新书案,冷笑道“九易虽说只是我家护院,可在哲宗朝时,他随我爹入大内,得哲宗赏识,亲赐他御前带刀啊!只是他不喜呆在大内,不愿做官罢了!若他真是粗鲁没有规矩,哲宗能赏识他?你难道敢说哲宗没识人的眼力啊?”
赵楷语塞,不耐烦道“快换了衣裙随本王去蔡太师宅,到时你也最好有笑脸,不要让本王难堪!”……
谖婵转身对赵楷怒目而视,悲怒道“你明知那蔡姓老贼只会想置我于死地,可你却偏要我去?别以为我蠢得不知啊,你这就是想合伙害死我!我两岁没母亲,三岁没父亲,后来简王收养我,他也被蔡姓老贼污陷下狱而死,我早就孤苦无依,我早死了反还解脱了!”
赵楷低头皱眉,愠色怒音,“不去不早说!本王带别人去便是!”,转身对邓乙道“去命刘寿奴盛妆随本王前去赴宴!”……
谖婵对赵楷的背影故作恭敬大声道“谢大王体谅哦!”……
作者有话要说:
☆、寒狱牢心(上)
莲娘见谖婵有些微咳,道“我这就去按你平日的方子抓副风寒药!”
谖婵亲昵攀住莲娘的肩,撒娇道“不要喝药了,从小到大每日服药,苦够了!不就是风寒咳嗽吗?”
莲娘轻抚谖婵耳边流苏,心疼道“可受了风寒,不治会严重的!别让莲娘担心啊!”
谖婵回头写了张方子递给莲娘,眨眼笑道“照这方子熬一大罐这种杏仁粥做晚饭吧!这杏仁粥不但味美甘香,还有止咳平喘之效!”,砸砸舌,嘻道“哎呀,我都馋起来了!”……
莲娘细看方子,“米四两,杏仁二两,生地黄研磨取汁一两,姜汁一钱,蜜糖五钱……”,呵呵笑道“莲娘这就去做,看这方子就知一定好吃!”……
莲娘用白釉荷叶小碗盛了杏仁粥轻搁桌上,对仍在练字的谖婵笑道“快来趁热尝尝!我按你的方子可熬了一大罐啊!”……
闻急剧的脚步传进院来,谖婵由窗望去,见一年逾半百,高大魁伍,面黑,下颌有须,却着内侍冠服的男子领着一行禁军向阁楼疾奔而来……
莲娘忧道“那不是童贯吗?气势汹汹是来找麻烦的?”
话刚落,童贯已领着数禁军奔进房来……
谖婵却在桌旁落坐,舀粥轻咽,道“童太保所为何来啊?哦,不对,七月已加封为太傅,如今应尊呼为童太傅才是啊!”
童贯微一躬身,道“小的之所以前来,是因官家今晚幸蔡太师宅,宴间两名男优歌舞时竟忽然行刺蔡太师,也惊了圣驾,一名刺客被侍卫当场擒杀,另一名被活捉,他当场招认他是西夏死士,受向玉莲指使刺杀,官家震怒,命小的前来羁捕向玉莲!”
莲娘跺脚急怒“什么西夏死士?我可从没见过啊!”
“凭一面之辞,就能入罪捉人?”,谖婵轻放粥勺,抬眼打量童贯一眼,暗度他与蔡姓老贼乃是一丘之壑,莲娘今日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