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
“明——”身后传来阿姨的尖叫，但我管不了那么多，此刻我自身难保，我的自尊再不走，就要碎成千千万万片了，我拔腿狂奔。
城郊的道路上没有人，没有车，只有蓝天白云，和渐渐往后倒的绿树。夕阳的光依然耀眼，烧灼着我的眼镜，疼痛万分。如果有飞鸟路过，它一定会被地上，一边奔跑，一边狂叫的人吓得从天上坠入人间。我快疯了，那时多年前阿姨的感受吗？被背叛的感受。
第八章
我已坐在这间小屋里好几天了，我不想见任何人，我甚至不去上学。我害怕，却不知怕什么，很怕，很怕。
在那里摞下那些狠话，其实伤人又伤己，但是控制不了。说断岂是就断的了的。每天每夜，我想起明的笑容，明的调皮，明的温柔，明的深情。我不相信他会离我而去，但是理智一遍遍告诉我都是真的。我怎能让自己落入如此不堪的境地。我真的不理解，这些天所做的居然只是用来让自己受伤，让自己的幸福跟着林清一起消失。
他不爱我，而我却不能忘记他。
我怎能忘记，在那个雨夜，那个十岁的少年拉着我的手，坐在我旁边，告诉从母亲坠楼的梦中惊醒的我，别害怕，他说忘记过去，忘记我的伤心，因为我还有一辈子的快乐，那是他将给我的。
我怎么能忘记，那个坐在树下，拉着我的手，为我戴上草戒子的少年，他说，让我们结婚吧。阳光在他脸上荡漾，那么透明，那么祥和，我以为我们的一辈子就会这么祥和，我说好，我要做你的妻子，我要为你生孩子。
可是，一切都是梦吗？为什么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了。
外面在下雨，雨很大，就如我初见明的那一天一样，不知明现在在做什么呢？他是不是早已忘记我这个人了呢？我一手握一杯咖啡，一手夹着根烟。
谁说吸烟的女人是坏女人，她们只是害怕从此孤单。
我穿着明以前的白寸衫，很长，拖到大腿上，上面有明淡淡的清香。我坐在窗台上，看着雨从窗沿上滑落，一滴一滴，打在我伸出的手上，很凉，凉到心里。现在再也不会有人抱住我为我驱寒了。
路上的行人匆匆又匆匆，好像很忙，而我的时间为什么是静止的？
电脑上QQ叫了又叫，我起身去看，也许世上还有人记得我也是好的。
“好几天没有你的消息了，怎么样？”是我是一只鬼。我不动，只是看着屏幕。
“为什么不回答。我查到那个人是谁了，你想知道吗？他叫莫天朋，他的妻子叫郭可怡。查到这些花了我好大力气。你不说我就走了。”他要走了吗？我想和他聊天，这一刻我极度寂寞，这个世界上我一个亲人也没了。原来我害怕从此世界上就只有自己会在乎自己，害怕我会像林清一样无依无靠，毫无生的意志。
“不，你等等。”我请求。
“怎么，终于可以说话了？”他笑。
“你告诉我得太迟了，也许前两天，结局就不会是这样。你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什么意思？好啊，我很有空。正和女友吵架呢。”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姑娘，她还很小，她的爸爸就不要她了，她的妈妈生她出来本想挽留住她爸爸的心，可是她爸爸的心是铁做的，什么也不能改变他的形状。有一天，妈妈对女孩说：‘你一个人要坚强，因为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和你相伴终生，他们只不过和你一起走过一段路，然后各自分开，遗忘，每个人的道路都是不一样的。我的孩子。原谅，妈妈，要去走自己的路了。’然后，那天放学的时候，妈妈从很高很高的楼上飞下来，像白蝴蝶一样，飞啊飞啊，落在地上，变成了红蝴蝶。女孩不明白怎么从人变成蝴蝶，又从白的变成红的，他逢人便问‘妈妈变蝴蝶了。你知道是白的还是红的？’女孩被送进了疯人院，后来她不再说这样的话，人们又把她送进了孤儿院，可是孤儿院好可怕，从卧室到厕所有好长好长一条走廊，每天晚上，女孩走在走廊上，就见到好多好多蝴蝶在飞，红色的像吸过血一样。终于有一天女孩逃出了孤儿院，她昏倒在一家人门口，好高好大的门，让人有安全感。他们让她住下，把她当作亲生孩子一样看待。”
“你歇一口气吧。这是你自己的故事？”
我不管他，继续说，“女孩和这家的孩子谈恋爱。很幸福，很幸福。女孩以为这一辈子会醉死在这一片温柔里，可是，她忘了母亲对她说过的话。女孩发现了这一家人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从此那个男孩对她不再真心，虚以委蛇，只是不想那个女孩，告发他们。难道女孩都是自作多情，难道女孩从不是这家的人，为什么他们不相信她，为什么他们不相信她，她总是和他们在同一阵线的，为什么他们要算计她。”许久，我不在说话。
“故事好了？”他问。
“好了，你觉得精彩吗？”
“不精彩，好老套的故事。你索性承认这是你自己的故事好了？”
“也许是的，那么你有何观感？”
“你在自作多情。既然都已成过往，你居然还在伤怀。”
“我希望你不要再查这件事了。如果你当我是朋友。”
“为什么？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么这件事就是那个人家的秘密吧，那个人家就是莫天朋家吧？”
“你不要管那么多。”我好后悔把他牵连进这件事，否则这件事会永远成为秘密。“答应我，相信这样对谁都好。”
“那么林清呢？谁为她的死负责？”
“为什么要负责呢？这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本来所有的都是尘封的记忆，没有人会在乎。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很厉害的魔术师，他的飞刀技术非常好。一天他在一个城市做飞刀表演，他问有没有人愿意做志愿者表演被绑的女郎。有一个女孩很自告奋勇的上台，魔术师的技术很好，没有伤到她一根毫毛。但是女孩却恨魔术师。她问‘你的刀为什么不插进我的胸口。’林清也只不过借他人之手完成一己之愿。是我们自己以为什么正义的化身，一切太可笑了。”
“那么你认为，林清是想用这种招数至她的敌人于死地吗？”
“你太不了解她了。她知道她死后一切都将成为秘密。她根本不想报复。她不是那样的人。她活得很累，又没有价值，不如死了干净，只是自己下不了手。当她去赴约的时候，她已经想好了怎样去死，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是自杀。”
“如果，你能想通林清的自杀，那么你也能想通你母亲的自杀了？”
和他讲话以后，我发现对他解释的同时，也是对我自己的回答“经过这件事，我其实想通了很多事，不必强求。很早以前，我已经原谅我的母亲了。她很痛苦地活在这世上，只是因为我，如果我强留她下来，那是我的自私。谁都不属于谁，谁都不能强迫谁，一切都要问心无愧，负担太多，太累。”
“你不打算再查这件事了？”
“是的。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着。琅琅告诉我的。”
“那么你现在是否失恋？”
“是的。也许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将失恋，但是和你讲了这些话以后，我觉得好过多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是这个意思。我爱他，是我的事，和他无关。”
“怎么可能，爱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怎么可能？”
“但我必须习惯。我现在爱着他，所以我会努力忘却，但是在这之前，这都将成为我一个人的爱恋。谁都不能救我，我只能自救。可能要花很长时间。”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反正你自己保重。感情的事不能强求，爱一个人有时必须牺牲。你会走出阴影的。”
“我希望不要等到我老到掉了牙齿才不再爱他。你也珍重。和你讲话以后，我的心情好多了。”
“好了，到了告别的时候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聊天。我要移民了。”
“那么，你的女朋友怎么办？你们吵架了。”
“她会找到自己的幸福，不管花多长时间。”
“你们男人都狠心。”
“我很想和她在一起，但是没办法。算了，不说了。到此为止吧。我们说bye…bye吧。”
“我会想念你。”我说，不强求他告诉我他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就是太强求，才会有今天的结局。
“我也一样，不管我在那里。”
我们谁都没有下线，也谁都不说话。好久之后，他的头像黑了。
我从位子上站起来，又一个朋友将要离开。我不知道我的生活将要怎么改变，但是我必须适应，就像很多以前的事一样，我必然会度过难关。毕竟，生活还在继续。
今夜难道又是个不眠之夜。
我起身去找安眠药。柜子里乱七八糟。咦，这不是明的维生素片吗？他没带走，不知他的贫血有没有好点，药应该又配了吧。我还是担心他。
没有安眠药，据说，这种维生素也有助于睡眠。我捡起一颗往嘴里送，咀了咀，呸，我连忙把药吐出来，好苦，苦的我眼泪都掉了出来，这怎么可能是维生素？那么明到底吃的是什么东西，他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有不好的预感。
但是，关我什么事？我们已经分手，不是吗？
我强迫自己去睡，明天去学校。我要开始新的生活。没有安眠药，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老是想着明，他有事瞒着我。明天，明天，我要去找康学长。想着想着，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啪啪，啪啪。”门在响，但我无力去开门，好累，头好昏。
“死丫头，快给我开门，你想一辈子当缩头乌龟啊。快开门。”“啪啪，啪啪。”“再不开，我撞了。”林的声音。“失恋又不是死了，装什么情圣。”
我很想开门，但是怎么也爬不起来。试了试，还是划了下去，躺在床上，眼前金星乱冒，世界都是颠倒的。
“喂，你快帮我开门啊。她在里面会不会出事？快撞门。”
“我知道了，别急。”是康学长，林的男朋友。
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喉咙疼，讲不出话。头昏，爬不起来。门好像被他们撞开了。
“丫头，丫头，你在里面吗？怎么满屋子烟蒂，死丫头，你吸烟。你以为世界上就你一个是情圣啊。吸烟自疟。啊，丫头，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我知道自己此刻很难看，好几天没洗头，肯定很赃，衣服是明的，只遮到大腿，脸色一定难看。只是我说不出话。
“丫头，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你何必自杀啊？”林在那里哭丧，可是我还没死呢。
“好了，好了。送医院要紧。快拿衣服来，不能这样出去。把她的头抬起来。好，我抱着她，你快去打车。”康学长吩咐着林。想必此刻林已经如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了。我看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林流泪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多想告诉她我不自杀啊。我同时也庆幸林把康学长带在了身边，否则，我这个病人恐怕只能自己拖着去医院了。
“丫头，虽然我们经常吵架，但是我是因为喜欢你啊。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和谁抬杠去。呜呜，你不要睡着啊。”林哭着坐在我旁边，敢情是她八点当连续剧看得太多，以为睡着就是死了吧。
但是，我什么反驳抬杠的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憋的慌。一路就在林的吵吵嚷嚷中度过了，简直比琼瑶剧里的女主人公都会哭了。
后来，我睡着了，活着，用专业属于说是休克了。因为高烧。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林在我床边。我摇了摇她，她睡着了，照顾了我三天吗？真是辛苦她了。
“啊，你醒了？要什么？”她靠过来，贴近我的嘴。
“水。”无力的笑，也是愧疚的笑。
“来，水来了。”她抬起我的头，喂我喝水。我哭了。
“哭什么？感激我的话就快点好起来。别要死不活的。”刀子嘴豆腐心。
“好。”我说不动话，又沉沉睡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阿姨在我身边，哭着，也许是她的眼泪掉在我脸上，所以我醒了吧。我叫她“阿姨。”不符是妈妈，我有什么资格再叫她妈妈呢？
“唉。醒了。要吃什么？阿姨给你削个苹果？”
“阿姨，别忙。你坐，我有话和你说。”此时我已有点力气了。“阿姨，你不用负疚，我不是为了明自杀，我没那么傻。”
“我知道。”阿姨低着头，我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阿姨，我想你也知道我和明分手的事了。但是你依然是我的阿姨，养育了我十几年的阿姨，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会变的，即使将来我和明形同陌路，我也会孝敬你的。还有，你放心，那件事，我谁都不会说，它依然是个秘密。”讲了那么多话，我有些气喘。
“小丹，请你原谅。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
“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也不想听。我们的事，你不用操心，我知道要怎么做。”
“小丹。我。我——”
“阿姨，我很累了。我想休息。”我真的很累，至少在我找到新的和他们相处的方式之前，我想静一静。
“哦，那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有事可以找我。”阿姨望了我一眼，似乎欲言而止，走出去带上了门。
好累，不知这样面对阿姨，是不是很过分。我靠在枕头上，转头看窗外的景色。已经是盛夏，树叶绿的那么浓重，仿佛化都化不开。蝉鸣在枝头。
“咦，那个老太婆来干什么？小丹，我妈帮你炖了鸡汤。你发什么呆呢？”林的思维总是很跳跃，从一个话题到另一个话题完全没有联系。
“林，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阿姨呢？等你自己到了这个年纪，小妹妹们叫你老太婆，你会怎么样？”
“他们敢，我撕了他们的嘴。再说，到了那个年纪，我也肯定是最美丽的欧巴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不会高烧还没退吧。”林摸了摸我的额头。“不烫啊。干嘛那么老夫子。你不会是因为失恋而转性了吧。还有啊，有什么好想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