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良好笑的看着她,心里却漫过一丝说不出的感觉,酸甜苦辣不知其味。
“姬良,我还欠你一个答案,是吗?”雪玉垂了眼帘,“现在我把它还清。”
姬良惊讶的看向她,细碎的发丝垂着,遮住了她的脸颊,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用了,免得有人说我乘人之危,趁她喝醉了套她的话。”
“我没醉,我很清醒。”雪玉勇敢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就算我说了,你又会信我吗?
姬良移开了视线,他突然有点害怕知道真相,仿佛她说了就会从他眼前消失。
“林雪玉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来自千年之后的世界,那里被称做21世纪,而那里的人称你们这个时代为公元前,这样算,今年你们这个世界的纪年是公元前230年。”雪玉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对你们这段历史了解得一清二楚,所有主要人物的命运结局,要我告诉你吗?”雪玉看着姬良,笑得近乎妖艳。
“够了,不要再说了。”姬良很不客气地打断了她,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你不相信?”雪玉又灌了一杯酒,带着三分醉意的声音飘来,在对方听来简直是挑衅。
姬良的脸色逐渐苍白,握紧的双手似乎能听到指骨弯折的声音。
“雪玉,你喝醉了。”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姬良轻轻夺下了雪玉手中的酒杯。
张良,不愧为能成大事者,这么隐忍。雪玉玩味的看着眼前的人,忍不住想恶作剧一把,故意凑到他身边,仔仔细细的凝视着他。
姬良正是心乱如麻的时候,避开雪玉咄咄逼人的目光,站起身来,晚风袭来,挟着寒意,姬良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这才透得过气来。
“你,到底知道多少?”姬良艰难地开口。
“全部。”雪玉答得干脆利落。“要是可以的话,我真想毁了这段历史玩玩。”
姬良简直有点恼火了,这是什么想法,这个丫头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可是,我做不到的,也不能那么做,历史就是历史,谁都不能背叛。”雪玉嗫嚅着,姣好的面庞带了几分红晕。
“姬良,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呢,一开始就不要来这多好,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难受,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按照预定的轨迹运行,是好是坏,我什么都做不了。”雪玉的声音开始发颤。
姬良心里隐隐的发痛,他不明白她的悲伤,他只希望她能够无忧的笑,像从前那样,对他张牙舞爪,继续没心没肺的吵闹。
“雪玉???”姬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去苏樱那吧。”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本来就是他今天来的目的,尤其是他现在知道了雪玉的真实来历,她更不能再待在韩国了,韩国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这点他很清楚,他不想她受到伤害,能离开这儿最好不过。
“你要我去秦国?”雪玉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最终灭韩的就是秦,雪玉忍了又忍终究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我知道了,我会走的。”雪玉低了头。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说清,我也不必再留在这儿了,害你三天两天的还要跑来医馆照顾我,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麻烦。
只是,姬良,你的救命之恩,要林雪玉怎么还。
☆、离别
“林姑娘,我家公子要我转告你,明日就出发。”
出发?雪玉正起床不久,迷迷糊糊的看着莫雨愣神,对啊,昨晚才答应了他离开的。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雪玉揉揉太阳穴,宿醉之后脑袋到现在仍然发疼。
明天就走啊,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
雪玉对着铜镜梳理自己的长发,不断告诉自己,不要留恋不要依赖,对他而言,真正的成长才刚刚开始,“韩亡子房奋”,从此他会一步步成熟,成为历史上那个运筹帷幄的张子房而不再是这个玩世不恭的姬良。
雪玉叹了一口气,木梳梳到一半停在了发间。可是我呢,我的存在又有什么价值呢,我能预知所有的结局,却猜不到开始,看不透过程。
抓起铜镜旁的一个香囊,拙劣的绣工,绣着一丛雏菊花,雪玉笑了笑,这是自己闲着无事绣着玩的却着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差点没戳烂了指头。只是绣完了也不知道该给谁,现在送给他吗,这么丑,他肯定又会嘲笑一番的,算了,好歹是一番心意,权当谢谢他救了我吧,雪玉死命的揉揉自己的脸,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笑容,林雪玉你给我振作起来。
“好冷啊。”雪玉呵着气,搓着两手,这个死姬良大雪天的不在家待着,跑哪去了。
“姑娘,您请进府等吧。”相府的管家见雪玉穿着单薄,好心的邀她进去。
“不用不用”雪玉连连摆手,“我在外面等着就行。”看看这雕栏画栋无比高大的朱门,雪玉一阵胆寒,原来姬家这么富贵,看来太史公所讲的家童三百是名副其实了。难怪韩国会灭亡,贵族家庭穷奢极欲,王族更不必说了,可怜百姓啊,路有冻死骨。
“姑娘找我家大公子有何事,我可以代为转告,外面冷得很,姑娘还是先回去吧。”管家已是上了年纪之人,很是心善,不忍冻坏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也没什么事,您不用管我,我在这等着就行。”雪玉心下感激。
管家正疑惑间,忽见雪地里相依着走来两人,身后还跟了几个侍从牵着马匹,看样子一个必是姬良无疑了,另一个看身形倒像是羽菲小姐,赶紧迎上去。
雪玉也见到了两人好不亲密的模样,由不得心里一酸。
另一边姬良早已看到了雪玉瘦小的身影,不觉一愣,这么冷的天,她来做什么,真不让人省心。
“姬良,好像有人在等你啊。”羽菲朝着雪玉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姬良,他脸上似乎有忧色,便善解人意的道“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那好吧。”姬良犹豫了一下应道,“羽菲真对不起,本来还说送你回去的。”
“不要紧的。”羽菲温柔地笑笑,转身走了,心里却有点淡淡的苦楚。
“大公子,有位姑娘求见,等了好久了。”管家赶上来,又看了一眼羽菲的背影,“羽菲小姐怎么走啦?”
“没事,赵伯,您先进府去吧。”
“好。”管家不便多说,转身回府。
雪玉心里正别扭着,忽然肩上一沉,身上已经多了一件凫靥裘,转身正对上姬良似笑非笑的眼。雪玉有点心虚的低了头。
“大雪天的出来也不知道多加件衣服。”姬良微恼的声音传来,雪玉一惊,他这算在关心我吗?
“你要是冻出病来,又要给你请医问药,不知道浪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呢。”姬良故意说得夸张,果然,某人一张小脸立刻垮了。
“早知道你没那么好心!”雪玉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怎么啦?什么事能让我们林姑娘不顾天寒地冻的亲自到府上来。”
这个家伙怎么总是说话带刺。雪玉没空跟他吵嘴,拨弄着衣带,心想要跟他说什么呢。
姬良看她别扭的模样,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来得正好,自己正好有东西要交给她。
“你们先回去吧。”姬良对还站在一旁候命的莫雨莫冰两人说道,并接过莫冰手中的马绳。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姬良抱雪玉上马,自己也翻身坐上去。
雪玉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一阵清纯的梅花香包围,是他身上的味道。雪玉不觉脸红,这个姿势也忒暧昧了点吧。
偷偷瞄一眼近在咫尺的秀雅蕴壑的侧脸,精美得如同刀刻,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瓷,黑玉般的头发闪着光泽。拍拍自己的脸,雪玉告诫自己千万要淡定,不能被此人的外貌所迷惑。
“林雪玉,你给我安稳点儿,摔下去我可不管。”姬良带着三分火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雪玉向下看了一眼,这么快的速度摔下去不废也残了啊,赶紧乖乖坐好。
姬良看看小动作不断的某人,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凑近了看,才发现这个小丫头真是美得一塌糊涂。
“到了!”勒住马,姬良轻轻跳下。
雪玉一个不稳,一头栽下去,心里叫苦连天,要不要这么倒霉,本来在马背上已经快骨头散架了,还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吗?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反而暖暖的很舒服,下意识的紧紧抓住手边的什么东西。
“林雪玉,能把你的爪子放下吗?”一抬头,看到某人俊美无涛的脸,再看自己的两手正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吓得赶紧松了手。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一面道歉,一面瞧着他的脸色,见情势不对,赶紧挣下地来。
可是这是什么地方啊,好美。一片湖水已冻成了一面明镜,远处山峦起伏,覆着薄薄的雪衣。眼前正有一片梅林,花开得正好,雪玉忍不住凑到一棵树下,梅花正艳,琥珀色的花瓣上裹挟着一两瓣雪花,是心事两三点,说不出的妖娆。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雪玉脱口而出。
“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才情。”姬良抱着双臂,笑看她,然后话锋一转,“呐,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雪玉正准备自夸一番,听到后一句立刻火了,“你怎么就知道不是我说的?”
“看你毛毛糙糙的样儿,说得出这么有深意的话吗?”
“你!”雪玉恼怒,“说一两句好听的话会死啊。”
姬良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切!”雪玉不再理他,欢快地跑上前去。
“这里好漂亮啊!”张开双臂,忘乎所以的在冰天雪地中旋转着,雪玉感到从未有过的放纵。
“喂,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个地方呢。”看着不远处静立的白衣男子,雪玉不满,“现在我都要离开了。”
姬良看着那个在雪地里蹦蹦跳跳的身影,突然想把她永久的留在身边,想守护住她的笑容。只是这个念头一出,他便很快地否定了,怎么可能呢,他哪有这样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远离这个是非地,保护好她,苏樱是更好的人选。
而且···
握紧了手心那枚冰冷的玉石,下定了决心,姬良走向雪玉。
“欸?”雪玉正开心的堆着雪球,突然看到姬良站到了自己身后,仰头对他一笑,“要不要一起啊。”
姬良顿感满头黑线,这丫头这么没心没肺,不会已经忘了明天要走的事了吧。
“雪玉。”感到姬良神情不同寻常,雪玉丢下了雪球,站好了等他开口。
姬良伸出左手,他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玉环,雪玉一惊,这枚玉,怎么会通体红色,剔透的红,有点妖艳。
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雪玉想到了那天雪地里的血。
“这个就当离别礼给你。”姬良不顾她的惊讶,淡淡的开口,“要是以后遇到麻烦,还可以用它抵债。”
“为什么?”雪玉很奇怪,“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你这样我会还不起的。”而且这块玉看上去非常物。
“你不是叫雪玉吗,这是一块血玉,看你跟它有缘才会给你的。”姬良笑笑,将玉放到雪玉的手心。
“你知道吗?据说这块玉是会认主的,若是对的人握住它,玉中的血色会获得新生。”姬良一脸认真的看着雪玉,却在心里苦笑,对不起,我又骗了你。“你握住它看看。”
雪玉将信将疑的握紧了手,玉的特有的温润冰凉的温度传来。
眉头一皱,手心似乎被割破了一般的痛。玉石竟发出了耀眼的红光,雪玉一惊,下意识的扔了玉,手心居然划出了一道口子,血一点一点渗出来,一滴一滴落地在雪地上,触目惊心的红,雪玉不知所措的看着姬良。
姬良一把拉过她,紧紧地抱住她微微发抖的身子,心里先是一阵喜悦,你果然是着血玉的主人,然后便是深深的忧虑。雪玉,对不起,从此你将再不是那个简简单单的林雪玉了。可是这样你将更有能力保护自己。
“我没事的。”雪玉被这突发的状况惊住了,缓缓回过神来,轻轻的推开他。你抱得太紧了啦,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只是很惊讶,怎么会这样呢?”雪玉看看手掌,仍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血玉已经认主了,你可不能抛弃它了。”姬良松开了雪玉,弯身捡起雪地上的玉环。“我帮你戴上。”
雪玉愣愣的任由他把血玉挂到她脖子上,看着脖子上那一抹红艳,似乎比刚才红的更甚。
姬良戴好玉环后,退一步看着雪玉,那神情恨不得把她狠狠地刻在脑子里。
“你,干嘛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什么吗?”雪玉被那灼热的目光盯得很不自在,这个家伙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是有东西。”姬良故意眯起眸子看她。
“有什么?”
“花。”
“什么花啊”
“雪花!”
“姬良,你又耍我!”
“谁让你这么笨!”
“你给我站住!有种别跑!”雪玉怒气冲冲的去追落跑的某人。
“呐。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雪玉真是玩得累了,安安静静的在湖畔坐下。
“最好是不会。”姬良在她身侧坐下,眼里带着三分狡黠。
“喂!你!”雪玉顺手抄起一把雪就朝他扔去,“我就这么招人烦吗?”
“是啊,又笨又没礼貌还任性妄为!”姬良故意说了一堆缺点。
“你!算了。”雪玉神色暗了暗。
“送给你的,虽然不太好看,但好歹也表示了我的谢意。”雪玉把香囊递给姬良。
“是挺不好看的,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姬良看看那丛不成形的雏菊,不觉好笑。
“就知道你没好话。”雪玉嘀咕着。
“你说什么?”
“啊,没。”雪玉赶紧转移话题。
“你还记得雏菊的花语吗?”
“记得,你才告诉我一个。”
“雏菊的第二个花语是离别。”雪玉顿了顿,“别离于天下,相聚于坟冢。雏菊是悲哀的丧花,代表着永远的离别。”
“是吗?”姬良盯着湖面,猜不透他的心思。
“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莫冰会负责把你送到苏樱身边的。”良久,他开口,既是相见无期的离别,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