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你最温柔,最慈悲的手,慢慢儿变化我的心。我觉得在无意中,我信了许多我并没有亲历目睹的东西。各民族复杂的历史,某地某城发生的事情,我怎能看见。对于朋友们,医生们和别的许多人,我也只得信。因为不是这样,一个人是绝对不能生活的。假使我不信人家的话,我怎能知道谁是生我的父母呢?这样,你使得我了解;信你普世重视经典的人们,不应当受指责;应当受指责的,是不肯信的人。我当防备那些这样对我说话的人:“你怎能知道,那些经书,是真理的,真实的天主之神,对于人类的一种报告呢?”这正是我也应当信从的一端。在那些带诬蔑性的争论里,在那些纷扰的哲学问题里,我虽还不晓得你究竟是谁,我始终没有失掉你存在的信心;我也从没有怀疑到,一切人事的变化,是受你控制的。
不差,对于这点,我的信心,有时强,有时弱。可是,我常常相信:你实在存在,并照料我们。当时,自然我还不明了:对于你的本性,当有什么观念;哪条路会引我到你面前。
单凭我们的理智,我们不能寻获真理;我们还当乞灵于你的《圣经》。我认为,《圣经》在世界上,所以有这样的权威,为了你要人们因它而信你,而找你。
在听到了许多满意的解释之后,我前以为荒诞不经的事理,悉以归诸奥妙的真理栏中。为了任何人都能去读《圣经》,而且它的尊严的奥妙性,可以供更高深的研究。《圣经》的权威,在我眼里,显得更可敬,更能引起一种神圣的信心。它明朗的语调,简单的文法,使一般人可以阅读。而且,聪明的才智之士,仍能百读不厌,回味无穷。它收纳众人在它慈善的胸怀中,可是能穿过羊肠曲径,到你身边的人,为数极小。假使《圣经》没有这样超越的权威,又不用神圣简单的文笔去吸引民众,信者的数字可能更少。
我默想,你在我身边;我呼号,你俯听我。我飘流,你引导我;我走世俗的大道,你仍不遗弃我。
卷六第四章 福梦
我热恋光荣,福利,婚姻,你笑着看我。剧烈的情欲痛击我,你使我在你以外得不到安宁,你可怜我。
主,这些我的回忆和忏悔,都是你要的。请看我的心吧!愿这个你从凶恶的死亡里救起来的灵魂,永属于你!
我的灵魂真可怜极了!你针对它的创伤,使它抛弃一切,回头向你。它向了你,它就得了救。主,你在一切之上;没有你,就没有一切。我是何等可怜的一个呢!你怎样帮助了我,使我弃暗投明呢?不是正当我预备读恭祝皇上颂辞的那天么?我想宣读的,是一堆大话。这堆大话所争来的,是那些知音者的掌声。心事重重的我,头昏脑涨,很是不安。那天,当我正在米兰的一条街上徘徊的时候,我遇到一个带几分醉意的乞丐;看他的神情,又轻松,又快乐。我长叹一声,我就对同行的朋友们说:我们的痴心妄想,给了我们不知多少的忧愁。我们备尝辛苦,在情欲的驱策之下,负着重担向前走,而且越走越觉得难堪。这为了什么?这无非为了一个牢固的幸福。可是那个乞丐已经先得到了。我们恐怕永远没有希望了?行路人手里落下来的几文钱,使他得到了一点此世的福乐。我也为了这个福乐,跑来跑去,伤尽了脑筋。自然,他的福乐并不是真的。可是,我百般追求的福乐,也是虚假的。不过,他春风满面,我愁眉不展。假使人家问我;灵魂快乐好呢,忧苦好?我自然希望有个快乐的灵魂。假使人家再问我:像那个乞丐好呢,像我好?我虽多愁虑我还以为像我那样比较好。这简直是错误,不是真理。我不该相信,为了我的学问,我比他高超:因为我的学问,并不给我更多的快乐,我不用学问来教训人,只用来为我取悦于人的工具。为此,主,你挥起纪律之杖,击破了我的骸骨。
“快乐的原因,是应当研究的。乞丐的快乐在醉酒里,你的快乐在光荣中。”那些这样对我说话的人们离开我吧!主,在你以外的光荣,可算什么?他的快乐不是真快乐;我的光荣也不是真光荣,它给了我许多的烦闷。在黑夜里,乞丐发散他的酒气,我呢,不知多少日子,起卧,卧起,我常昏迷不醒。是的,快乐的原因,是当研究的。圣贤的快乐和虚假的福气,是不可相比的。我们之间,大有区别。一定的,他比我更快乐:他欢欣踊跃,我烦闷难堪,他饮酒为人祝福,我用大话追求虚荣。
关于这点,我对我的朋友们,说了许多的话。屡次,在同样的机会中,我检讨我的处境,我觉得我不行。我为了我的恶,又痛苦,又害怕。福乐虽向我笑着,我仍无动于衷,因为在我还没有把握它的时候,它先已鸿飞冥冥了。
卷六第五章 阿利比乌斯与奥古斯丁
这些都是我们经历雷同意气相投的朋友间,不平的谈话资料。内中阿利比乌斯与内布利提乌斯,同我更无所不谈。阿利比乌斯是我同道的人。他的家庭在城中是很有声望的。他比我年轻。当我在塔加斯特和迦太基开始我的教授生涯的时候,他是我的学生。他认为我又博学,又好心,所以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为了他虽年小,却具有非常的德性。可是,迦太基的坏风气迷惑了他,使他浮沉于浪漫的戏剧中。当我在那边主讲文学的时候,正是他放肆的当儿。为了我与他父亲间的一种误会,他竟不来听课。他的这种疯狂,使我很痛心:因为这足以淹没,或竟已淹没了他身上最美丽的希望。采取一种强硬的手腕,或出以朋友的交情,或出以教师的立场,忠告他,把他拖上正路,我觉得都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想,他如同他父亲对于我的感情一样是恶劣的。实在,并不这样。他不顾他父亲对我的态度,曾主动来拜望我,和参加我的演讲。可是他听了一个时期,又中断了。
当时,我忘记运用我的潜势力,阻挡他爱好戏剧的疯狂去埋没他先天的各种优点。可是,主,一切的受造之物,都在你掌握中,你没有忘掉,阿利比乌斯将列名于你的孩子中间,做你神圣使命的主教。他的回头,明明当归功于你。我在不知不觉中,做了你的工具。
一天,我面对学生,照常坐着上课。忽然,阿氏闯了进来,向我致敬;又坐着,倾听我所谈的问题。我适有段应予注解的原文。一面为引起听众的兴趣,一面为求讲解的详明,我就把戏剧来做比喻。同时,我对戏迷下了几句泼辣的批评。当时,主,你晓得,我一点没有从迷途里叫回阿氏的心思。可是这种警告,他认为我似乎为他而提出的。我想,假使别一人听到这些话,定会勃然大怒的;这个优秀的青年,反因以自责,而且更热烈地爱我。
你早已说过,且在你《圣经》里,曾有过这句话:“你责备君子,他将爱你。”我没有责备他,责备他的是你。为实行你奇妙的,正义的预定计划,每征用人力。而被征用的人,有时是知觉的,有时是无心的。这样,你就在我无心之中,把我的心,我的舌,变为热烈的火炭,去薰灼那个满贮希望灵魂上的黑暗面,而竟医好了它。我以为,只有不认识你慈悲的人们,才能不称扬你。我呢,我从心灵深处,颂扬你的仁风。
阿利比乌斯听了我的演讲以后,就从那个深洞里起来,同低级的,黑暗的快乐诀别。他的这种坚强的精神,洗净了他的灵魂,以后再不到那个龌里龌龊的魔窟里去了。他又说服了他的父亲,重来跟我求学。当我们在学校里,晨夕与共的时期内,我们同陷入摩尼教的异端。他爱他们的节欲主义,认为这是真实的,有来源的。不知这是一套假面具,内部包藏着的都是假仁假义。它哄骗了不少有为的和不知深思的人们。
卷六第六章 戏迷阿利比乌斯
阿利比乌斯对于他的父母,为他选择的前途——律师,在他们举出的种种利益前,决予接受。于是为研究法律,他先我到了罗马。那里,他竟不可思议地,又迷于剑客的把戏中。开始时,他很厌恶这类把戏。一天,他的几个同窗,从一个宴会回来,偶然在路上碰到了他。他们强邀他到剧场去,参加惨酷的斗剑。他虽尽力挣扎,终给他们架了去。他对他们说:“我的肉体,你们可以架去,押到那里;可是我的心,我的两眼,你们休想强它们注意这种把戏。我虽无法脱身,我还是胜利者。”他虽态度坚决,他的窗友们仍不肯放松他,还想看看:他究竟能否言行相符。
他们进入剧场,勉强找到了几个位置;残忍的肉搏已达到峰顶。阿利比乌斯闭着眼,定着心,绝不想参与这种惨剧。可是他的两耳没有封闭。忽然一个精彩的镜头,引起一阵剧烈的呼声。制不住好奇心的他,认为只要意志坚决,看看也没有关系。谁料竟从眼帘上,受了一个致命伤。他比那个被打倒的剑客,更形可怜。呼声打动耳鼓,间接开了他的迷眼,打破了他的雄心。假使他能虚心依靠你,何致一败涂地呢?他看到鲜红的血,他同流合污了。刚才他还不想看的东西,竟也刮目而视了。他在不知不觉中,渗透了残暴,沉醉在血腥气的快乐里。他变了,他已是场上群众间最活跃,最得意的一份子了。我再说什么?他看,他叫,他发狂,以后他不但同前引诱他的窗友们成为同伙,而且后来居上,他来得还要急,拖起人来还要卖力。
且看你的有力的,慈悲的手,怎样从深渊里,救了他起来。这样,你叫他知道,靠自己是不中用的,只有你是可靠的。他的回头,还在遥远的将来。
卷六第七章 阿利比乌斯的别一轶事
这个经验,对他将来是个教训。他还有件意外的事情,当他还在迦太基求学的时候,他已来听我的课。一天中午,他在广场上,预备他的一篇学生演讲辞。不知怎样的,场里的警卫,认他为小贼,把他扣留下来。照我的意见,你的这种措施,所以使他,将来的一个大人物,早就明了:在决定别人的是非里,应怎样细心躲避轻率的判断。
当阿利比乌斯一人手携小板桌和他的剑,徘徊在警署前的时候,一个青年学生,真的小偷,暗暗地跑了进来,运用他私藏的斧头砍断银行路上的铜栏杆。行员听到声音,就派人下来捉拿。贼闻脚步声,怕被人捕获,就弃斧而遁。阿利比乌斯虽没有看见他进来,却看见他急促的逃走。为了好奇心,他跑去看那个小偷弃斧的地方。当他惊奇地立着视察的时候,行员派来的几个人也到了。他们看见他手执敲铜栏杆的斧头一人站着,就把他捉了下来,并把他拉到人丛中,自夸拿到了贼;随即把他送到法院里去。侥幸,事情就转了机:你立刻为他雪冤,援救了他。在他被押到法庭,或到监狱去的路上,迎面来了一个负责保护公共建筑物的工程师。那些捕押他的人们,心里很觉快乐,因为他常怀疑他们就是盗窃广场上东西的人。谁是真贼,今天总可水落石出了。因为,这位工程师,在一个参议员的家里,曾好几次见过阿利比乌斯。他立刻就认了出来,执了他的手,从人丛里叫他到另一边,查问他的经过情形。他明了了以后,就叫来势汹汹的一群跟他走;终于到了那个真贼的家门前。门前站着一个小奴隶。他的头脑非常简单,他不懂泄露了秘密,会害他的主人翁的。实在,陪他的主人翁到广场去的就是他;他什么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阿利比乌斯认出了是他,就报告工程师。工程师举起斧头,问小奴隶说:“这是谁的东西?”小奴隶随声答道:“这是我们的。”最后,在人家的逼迫之下,他承认了一切。
这样,在人们失望之下,阿利比乌斯伸了冤,而罪归于那一个真贼。你的将来的福音宣讲师,许多案件的审判者,解决许多难题的他,在这种事件中,取得很深刻的教训,获得更丰富的经验。
卷六第八章 阿利比乌斯的败兴
我在罗马又碰到了他。我俩交谊很深,以至我往米兰,他也跟踪而来。他在那里,运用他的法学,当了律师。这不是他本人的志愿,而是他父母的希望。他曾三度为人辩护;他的廉洁,使他的同事们咋舌称异。他呢,看到人家重金轻义的作风,也表示惊骇。于是,人家就想利诱或威胁他。
当他任意大利财政部长顾问的时候,有个势力雄厚的参议员,不少人都已软化在他的威权下。他也蹈一般权贵者的覆辙,求容他做件违法的事情。阿利比乌斯不加思索,立予拒绝。人家还想贿赂他,他一笑置之;人家想威吓他,他也不放在心上。他的守正不阿的精神,一时有口皆碑。那个狡计百出的家伙,阿利比乌斯不怕他,又不肯讨好他。法官本来也不愿意让步,可是他不敢直言。他把责任推在阿利比乌斯身上,说他的顾问不让他去做。这是准确的,因为假使他做的话,他的顾问一定会离职的。
他的惟一的,能摇动他的人格的弱点,就在他是个爱好文学的人。他很想用法官酬谢的钱,去完成若干手抄本。他细加考虑之后,得出了一个最好的结论。他认为督促他的正义,当放在便利他的权力之上。这还不算什么。当知“忠于小事的,必忠于大事。”你下面的几句真理之言,是最有意义的:“假使你们在虚假的福利上不忠信,谁会把真实的福利交给你们呢?假使你们在旁人的东西上不忠信,谁会把应属你们的东西托付你们呢?”
这是我的好友的为人。他如同我,每不安地自问:“我们当选择哪一种生活?”
内布利提乌斯辞别了离迦太基不远的家乡和他久久作客的迦太基;又抛弃了他的丰富的家产房屋和他的不愿随行的母亲,也跑到米兰来了。他的目标只在同我一起生活,追求真理与智慧他热心研究幸福生活的条件,揣摩疑难问题的底蕴。他如同我,喘息着,飘流着。我们三个嗜义如饥渴的人,有时彼此呆望着,有时回头向你,希望你及早救济我们。仁慈的你使得我们的生活,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