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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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念尘音-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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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砚匆匆离桌,所有人都皱起眉头。
“督道大人有没有可能提前结束潜修?”
“没什么可能。”修篁马上说。停了停,她又说:“等一下。”
听了这话,家豪脸上出现了一种重燃希望的表情,修篁抖了抖衣袖举起一只手,阻止了他的热切。“不是,我是要说,如果她的潜修提前结束,根据王与笠光签订的授权书,王也是无法干涉的——也许笠光私底下会听听王的建议,但实际操作起来,笠光是一定会按照古法规定的……”
看到家豪张了张嘴想说话,修篁赶紧又说:“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性……”
“嗯!”我们都竖起了耳朵紧紧地盯着她,她似乎有点犹豫不决了。
“……那就是如果他们真的提前回来,王是不行,但是督道可以!”
“什么?!”家豪非常意外地大叫出来。
“别激动……我们都知道可能性不大——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识到,督道这个职位的地位其实是与大渡导齐平的呢?”
“哈?”我茫然地说。
“青葵与笠光之间的关系有很多种,必要的时候会根据实际需要随时变换,他们虽然是师徒,但同时也是仅次于王的两位最高阶执事……若是那样,他们两个其实是处于相互制衡的位置……这就意味着,到时候,就只有青葵一个人说的话,笠光会听——”
“什么!”我诧异地叫了起来,“难道现在你们说话,笠光是不听的吗?”
修篁望着我,眼里是一种难言的怜悯,“很难说。如果古法里有,我相信他会只听古法的——这很可笑,他会说与时俱进,但他不会做。他教给每一个受习的第一课,就是‘遵守规矩’和‘质疑权威’,但他没有意识到,这两项其实是无法同时成立的。”
“所以他选择了‘遵守规矩’?!”家豪的声音大得惊人。
修篁不屑于回答。她冷哼一声,算是:是的。
“他听从权威,他当大渡导之所以没问题,是因为有王告诉他应该最好怎么做,他那时能自己做主也是因为他相信一切到了最后还会有王。但现在不是了。”
“我希望大家赶紧意识到这件事!”家豪惊恐地说。
我心里也连忙表示赞同,不料,修篁神色严峻,一字一顿,说:
“不。我不希望。”

很快我就领会了修篁的意思。

——伏火会的弟子。

至少我感觉上是,曾经是伏火会的弟子的亡灵。

趁下界混乱不堪,旧规则和新秩序都还没有建立起来的前后不搭的当口,他们在我们注意不到的阴影中活跃起来。
加持当天的情况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们不是毫无头脑地蛮干,而是有组织的。而且身为恶灵他们还保留着为人时的大部分智力和记忆,但是,他们也缺失了一些最基本最重要的东西,正是这些缺失的部分,在很大程度上主导着事态的进程,也使得下界的形势变得迷雾重重,复杂多变,难以把握,危险严峻。
根据目前我能看到的和看懂的,我还是没有明白他们的目的,但我知道那一定不是小事,不是普通的小打小闹,不是我跟随青葵时所遇到的任何一种。毋庸置疑的是,他们有企图,未知的企图,不利于下界的企图。
仿佛是意识到摄政王当政,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时机,有前台的那么多混乱可以遮掩后台的动静,他们决定抓住时机。
但愿他们不知道青葵潜修的时限,但愿他们不知道下界为何突然由摄政王掌权。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但愿”。下界像一个三足大鼎,王,督道,大渡导,就是那三根最重要的支柱。现在三缺其二,很难说最后那根能不能保持平衡——换句话说,能不能顶住覆灭的危险……
……甚至,我还怀疑,青葵与船长是否被故意支开……但是,那太可怕了,我不敢相信!……不过,后来我说服了自己,那不可能。青葵与淅蔚洞若观火,他们不会看不出其中的阴谋。
他们不会的!
他们,一定不会的……

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是,当我发现他们似乎在利用众人对当下制度的不满,开始在暗地里煽风点火,到处拉拢时,我却没有办法向修篁或思仲或随便那个人说出我的疑虑。
我甚至没有办法让他们知道“伏火会”这三个字!该死!王的禁制!!

炼淅蔚真是个法力高强的家伙!可惜他在加持的那天晚上给我下的“不准表达”的禁止下得太不是时候了。而且靠我那点本事根本破解不了。很显然,我连求助都不行。我试过。但是那个禁制似乎认为,我要找人解开它,就是要“表达”,所以不论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让别人明白我的意思!
如你所见。不是不准“说”,而是不准“表达”。
我没有办法让他们知道。现在已知道的是“伏火会”在后台行动的只有三个人。不算那些可能已经被他们拉拢过去的执事,除去失踪的王和青葵,知道的只有我一个。
圣神啊!谁知道我是多么绝望!我甚至想过把修篁拉到档案室去,把记载着“伏火会”三个字的那一页指给她看。但不用说这方法被禁制禁止,就算可行,目前所有有关伏火会的资料,也都堆在冥王的办公室里,上次我和陌念去的时候,不正是看见了吗?况且,那里现在显然也是我不可进入的禁地。

我从来没有那么想念过一个人,撕心裂肺地想念——甚至不及幼时想念母亲——一个可以听明白你说话而且知道该怎么对付的人,一个可以让你感到安全和踏实,值得信赖的人,这个人的存在,像世界的天。
我理智里都觉得奇怪。我甚至没有这么想念过我父我母,而是想念我同母异父的小妹妹,我曾经哭着狠狠诅咒过的小妹妹。尽管我和她从来都没有正视过这种几乎没有任何意义的血缘。我和她的关系可以是同学,同事,朋友甚至是师徒,但从来不是姐妹,也不会是。

青葵和王,肯定没有料到他们失踪之后,事情会向什么样的方向发展吧。

不过我还是设法让修篁明白了,我意识到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是由于禁制的关系不能说出口。
“你知道你认为很重要的东西,对不?”修篁问。
“是!”我确认道。
“这些东西有关局势的安危是吗?”
“对!”
“这些东西,督道和王知道是很重要的,是吗?”
我差不多要喊出来了:“重要!”我都要急死了,你怎么就不能明白呢?!
修篁看我的眼神好像在做什么重大决定,坚决得让人害怕。“我看也是,不然不会下禁制。”
……你知道就好!
“那好,发挥你的影响力,跟我们一起来阻止事态恶化。”修篁站起来,披上她刚才顺手挂在她家厅的门上的茶色长袍,一幅又要出去的样子。
……我的影响力?我还能有什么影响力?!那么多前辈都一筹莫展的事情……我又怎么能阻止事态的恶化!
“哦,这不行。”修篁临出门又刹住步子转身打量我。衬衫,短裤,凉鞋,这就是我离世的那天穿的衣服。不脏,但也不很干净。
修篁拿了自己一件灰色工作袍丢给我:“快披上,我和你一起去见摄政王!”
“见谁呀?!”我大吃一惊失声叫,把衣服掉在了草地上。
“笠光——摄政王。”
我盯着她不敢相信地尖叫起来:“我不敢去!”
“他又不会吃了你!”修篁抓起地上的衣服像抖被子一样很用力地抖了两下,发出呼呼的声音,然后使劲往我身上一披,把我裹成了一个春卷:“不想变得更糟吧?那就给他一个理由,让他听我们的建议!”
修篁不容置疑地把我弄出了门。

我们到泠宅的时候,泠宅里很罕见地没有人,只有笠光一个人窝在房间里面对着一堆堆积如山的纸。不知道他是在读执事们的工作报告,还是在开所谓的官方警告。
反正都一样没有什么用,除了浪费时间。
修篁花了很长时间跟他进行马拉松式的辩论,试图说服他,我知道一些只有青葵和王知道但却来不及说的事件,因为禁制的关系无法说出,但是他应该参考我的判断,考虑我的意见。修篁的说辞最后把我给搞糊涂了,她的话最后连我都不太相信……
笠光其实很讲道理,只是有点迂腐。这对掌权者来说可是致命伤。到最后我都不明白,修篁是怎么就说服他了。
当然,不是完全说服,只是让他同意听我说话而已。
见鬼!让他听我说话?!修篁你的脑子还算正常吧?!叫我这么一个白痴去试图左右摄政王?!
“你行的,青葵让你当她的助手。”修篁悄悄捏了一下我的手。
笠光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俩不是告诉他,而是告诉我,
修篁又费了一番口舌。
最后笠光很委婉地请修篁出去,把我单独留在屋里。
……救命!不论思仲他们说他有多么多么怎么样,他毕竟还是那个会让青葵都紧张敬畏的大渡导呀!我感觉空气都凝固了。我冷汗在冒个不停,整个人都快石化了……
“你知道的东西,跟王办公室里堆得到处都是,没法落脚的文件有关吗?”他用严厉的目光注视着我,劈头就问。
也许他不知道自己是那种表情,也许他露出那种表情已是习惯……而且他怎么知道我知道那些文件的?!
总之,我强迫自己注视着他的眼睛,不要畏缩。
“是的!”我很惊讶地大声说,“你也知道王正在研究的就是那些东西吗?有问题的就是那些东西!”我还是没有办法说出那个名字。
我叫自己不要问,不要问!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问出口:“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问题就在这里: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跟王的禁制一起憋了一会儿。笠光善解人意地举起一只手。
“说不出来就算了。但是你知道那是什么,对吗?“
我点点头。“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也知道那堆东西的?”
笠光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表情稍稍放松:“你没注意到?当时你们去找王说恶灵的事的时候,我的映术厅正跟王办公室里的那个是连通着的。”
啊!我确实回想起来,那天进去的时候,被挡住的那面墙里,似乎的确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只是我以为是光线问题,就忽略了……那个时候,两个映术厅是连通着的?!可他被那么多书挡着,为什么就不会有疑问呢——换句话说,连我都发问了,他为什么没有在那时问船长,哪些是什么呢?为什么就不好奇不纳闷呢?
“问题就在这里。”笠光观察着我的反应,他好像特别喜欢说这句话:“我问了王,他说那是他的私事,我不用管。”
笠光平静的声音里满含 “争论到此结束”的意味。
我大吃一惊,猛然醒悟:我中计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谈话正在不知不觉地偏离我和修篁的意愿,按了笠光的意思。我太大意了!
现在是他在说服我,而不是相反。如果我不赶快反应的话,今天的所有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是我的错!
但愿他还有耐心说服我!
那么,我也才有最后孤注一掷的斡旋机会。

我抛掉了一切不该有的情绪。“他有跟你说不用管吗?”
“没有直接说,但他就是那个意思。”
“他没有说!那些也许那时的确是他的私事,但是他目前不在,形势又有了变化,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私事了!那些正在试图干扰这里的秩序!……”我鼓起勇气不顾一切地讲出我所有的真实想法,有几次我清楚我措辞不当,话出口之后我都觉得是严重的冒犯,他几乎拍案而起。
但是几乎。只是几乎。
我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得怎么样,但我不能辜负修篁的苦心,我尽了我自己最大的努力,我不要对不起修篁,就像青葵一直说的那样,我希望自己问心无愧!
我不敢相信,最后我居然说服他了。我说服摄政王了,我说服笠光了!尽管只是非常勉强的。
这种可怕的经历,让我心力交瘁。
走出泠宅的那一刻,我几乎倒下。
哭不了。我哭不了。
修篁亲了亲我的脸颊,然后轻柔地将我抱起,径直把我抱进肃宅。

  迟来的许可 
我开始常常跑泠宅,当然,背后有很多人在半公开地支持着我。我们一起分析形势,提出建议和应对方案,再由我传达给笠光。然后,我再把从笠光那里得知的信息再传回来,大家一起在幕后商讨。不管他听不听,至少我们在努力,在想尽一切办法,做尽我们能做的事。
当然,不能让笠光知道有这么多人在向我打小报告。
不然他会以为我不是在根据那些我说不了但是知道的事情在建议他,而是被那些让他否定了信息的人唆使。

光葵十九年八月十七日。

我出入泠宅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但是我起作用的速度还是不如伏火会活动的速度,我们依旧看不明白他们的意图,尽管他们目前仍然没有过多动静。
“他们惮于王、青葵和笠光的加持,暂时还没有什么举动,但是等到加持开始失效……”修篁和我在肃宅。我们坐在屋前的台阶上,面对着庭院。“笠光还是不怎么听你的。”
“他是大渡导,是摄政王,我是谁?”
“你是唯一知道我们正在跟谁较量的人。”修篁打了我一下,阻止我继续妄自菲薄。
“他们的加持……可以维持几个月的,对不对?”我追问,“青葵会在那之前回来的,对不对?”
修篁看了我许久。
“应该是。”

——青葵也许是知道她在潜修时这里会遇到危险,当初才拼了命把加持弄得这么久的。但是我现在也没有办法证实了。
青葵!你到底预见了什么,知道些什么,知道多少啊!

修篁疲惫地走进肃宅的浴室。我用手托着下巴,望着那些忧郁得仿佛能理解人意的植物。
“尘音!”修篁突然放声惊叫,声音发抖,“尘音!尘音!”
她连呼我的全名,让我吓得惊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让修篁叫成这样?!
我几步窜进浴室:“修篁你怎么了!”
“授权书!正式的授权书!”修篁的声音尖厉得可怕,混杂着激动与惊讶,几乎是失态的狂叫。“青葵给你的正式授权书!”
我不解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还没有明白发现授权书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浴室的门后,有一排崭新的塑料挂衣钩,上面空空的,但是在最靠里侧的那个钩子上,扎着两张纸,仿佛只是急急忙忙间把它们戳在这的,看上去飘飘欲坠!这个位置要是不关上门,在平时是看不到的!
我伸出手去拿,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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