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听听。”
“那人看上去年近古稀,天朗气清,居然身披蓑衣在此垂钓。最让人奇怪的是他的双眼,看我时感觉自己无所遁形,好像从头到脚都被看透了。他离开之时也神秘的很,只几步路就消失不见!我从未见过如此上乘的功夫。”
“华夏学院似乎没这号人。”
兰飞突然惊道:“我儿时曾见过一位老者,他的眼睛便如你所说,似乎能洞察一切。但不知你我所见是否同一人。”
“你现在能找到他么?”
“你觉得呢?”兰飞无奈道,“我说的这人是东华道长,不管是否你所见,都难以再找到他。”
“为何?这人是谁?”
“你不知道?”包容兴翻开书册道,“东华道长,当今道家第一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道学高深,德高望重,被尊为华夏国师。但此人行踪神秘,国师一职,被他视为虚衔。只在历年议会时才出现,旁的时候几近人间蒸发。”包容兴说到此处突然问,“你昨天遇到那人,有没有点拨你甚么?”
罗剑脑海中顿时响起他的话语:“是啊,还没下雨我急甚么?小伙子,真亏你提醒了我。”灵光一闪,茅塞顿开!他未及解释,便丢下两人往文学系而去。
半个时辰后,藏书楼三层。
罗剑正面对王思语,脸色涨得通红。
“我……”
“罗公子已经‘我’了半晌,到底想说甚么?”王思语见他一副傻样,不由掩嘴笑道。
“我……”罗剑还是开不了口,他去文学系时并未见到王思语,冲动便也削减了。想起《东坡集》还在自己身边,便往藏书楼还书,却没想在这里遇见她。
“公子再不说,我可便要走了。”
罗剑看她作势要走,慌忙说道:“我要娶你!”
话音刚落,整个三层都愣住了,继而一阵哄笑。
“公子实在直接!”王思语笑道,“但你我并未相熟,还是日后再说。”
“抱歉,在下告辞!”罗剑又一次落荒而逃……
傍晚时分,这件事情几乎传遍学院。包容兴自然早已知道,也因此明白了罗剑在湖边不辞而别的原因。
“我忍不住便要夸你,虽然做法唐突,但你真是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你还是别取笑他了。”兰飞倒一杯茶递给罗剑,对包容兴道。
“我没有取笑之意!”包容兴正色道,“整个学院,不知有多少人打着她的主意。有攀附权贵之辈、贪图美色之辈,亦有真心欣赏之人。我不论罗剑是哪一种,但就这份勇气而言,确是前无古人的!”他说完又从怀里掏出那本书册,将王思语的起居、爱好诸多事项一并说与罗剑听。随后又告知他不能这么直接,帮他分析了一通,教他如何行动。
之后的一个月,罗剑通过制造“偶遇”、进修诗词与王思语拉近关系。李嫣知道后并未多说,只是帮着想办法。可是罗剑毕竟愚鲁,表现时多有不自然,甚至有些做作。几次之后,王思语便与他渐渐疏远了。
又一次搭讪无果后,罗剑躺倒在床上,回忆这个月来自己的作为,不由感到心力交瘁。每天的生活就像在演戏,这是自己想要的么?当然不是!那已经不是自己了,可自己又该是甚么样的?自己又是谁?
罗剑?
不,那只是名字。
厨师?
不,那只是职业。
“我到底是谁?”他不知道,甚至这世上也不会有人知道。它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但每个人最后都会找到一个答案。
人都会改变,不该固步自封。但罗剑知道,自己不是改变,而是强加的桎梏。他想起儿时族中的狩猎,围捕时候不能有半分动静,即便身体再不适也要忍着,那是为了捕获猎物。可王思语是猎物么?她应当是与自己一同围猎的伙伴!可现在,自己却在用对待猎物的方式争取伙伴,岂不荒谬至极?
他终于想通了。
一天后,湖畔。
一男一女并肩走在路边,正是罗剑与王思语。想通了一切,他反而从容许多。
“前阵子由于在下的问题,让王姑娘困扰了,实在抱歉的很。”罗剑向她深施一礼。
王思语欠身道:“罗公子言重。”
“王姑娘天资聪颖,自然早已看出来。我那所谓的精通诗词,其实只是附庸风雅。我想通了,不能伪装自己,所以想与你谈一谈。只是不知王姑娘是否愿意倾听?如若不愿意,在下也就不费唇舌。”
“罗公子有甚么话,但说无妨。”
“在下出生贫寒,父母早亡,十岁那年便跟随师父学艺。在他悉心教导下,度过十个春秋。只可惜我生性木讷,除了学艺顾及不到其他,因而外界事物多有不知。如何处世,更是所知甚少。至于古诗词,儿时我便用古文交流,后来师父教我的口诀也多是古诗词,因而略微懂些。但要说精通,以我的资质,实在是不敢当。抱歉的很。”他说完又施一礼。
罗剑的话,让王思语很是颤动。早先见他举止轻佻,只道又一个纨绔子弟,于是便对他逐渐冷淡。现在听见这些肺腑之言,不由信了七分。虽然经过一些交往,知道并非自己喜欢,但至少可以做个朋友。
“罗公子,先前是我错怪了你。我想,只要真诚相待,做朋友总还是可以的。”
罗剑愚鲁,自然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只是挠头道:“那便多谢王姑娘,如今正午已过,在下又疏忽了,你还未用过午膳罢?我与你做些如何?”
“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罗剑急道,“再说食堂怕是关了,王姑娘还能去哪里?”
“我向来不在食堂用餐……”她的脸色有些尴尬。
罗剑一怔,怅然道,“是了……我一早便想让你品尝我的手艺,只是从未见过你来。”
看着他落寞的目光,王思语心软了。
“那……今天便麻烦罗公子。”
罗剑忙道:“王姑娘想吃甚么?我比较擅长面点。”
王思语沉吟半晌,复又说道:“半年前我在无锡吃过小笼包,至今记忆犹新。北平也有,只可惜味道差太多,你会做么?”
罗剑拱手道:“做是会做,只是万一不合王姑娘胃口,还请见谅。”
“自然不会。”王思语应一声,便与他往厨房而去。
此时已过了用餐时间,偌大一个食堂,就只有几位师傅负责看管。跟他们交代后,两人便进了厨房。
小笼包,最早可追溯至北宋年间的“山洞梅花包子”,传入江南后逐渐演变而成,与北方灌汤包系出同门。它小巧可爱,皮薄馅多,汤汁浓郁,甚是诱人。然而美味总要花些功夫,小笼包的制作就显得比较繁琐:
首先,面皮使用不经发酵的细面,经和面、醒面、压面、搓条、摘胚、揉胚、擀皮后方算完成,这样制出的面皮才能滑软,同时也容易包住汤汁;其次,馅料包之前要先冻过,还要拌入皮冻,皮冻是由陈年老母鸡与肉皮煮制而成,可算是汤汁的精华。再次,包时的褶儿亦有讲究,以十四个朝上为佳。最后,蒸熟的小笼包面皮呈半透明,形如荸荠,里面则有丰富的汤汁,看着便让人垂涎。
这些工序虽然繁杂,却难不倒罗剑,可皮冻却不是短时间内能煮好的,他不由一阵心急。
“怎么办?可不能让王姑娘等急了。肉冻……冻,冻粉!对了,冻粉!师父曾说过,在南洋的居民自古就以麒麟菜煮成冻胶食用,冻粉便是从中提取的一种增稠剂、凝固剂。想来有了它定能使高汤变成肉冻,虽然味道可能会有出入,但也聊胜于无。”
解决皮冻问题,罗剑精神大振。由于小笼包多汁的特点,所以他选用劲道的猪腿精肉。约莫一刻功夫,包子便上了笼屉。从初时的取料到最后的上笼,罗剑宛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毫不拖沓。
他清理干净案板,便说道:“小笼包乃江南风味小吃,吃时含有大量汤水,所以务必要小心。”他迟疑一下,又施礼道,“王姑娘莫见怪。有句口诀说得好:‘一咬二吹三吮汁,连皮带肉一起吃。’”
王思语知他心思,便笑道:“罗公子不必拘束,所谓诗词并非阳春白雪,我便觉得你这句很是恰当。”
“王姑娘见笑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约莫盏茶之后,罗剑取下笼屉。只是,有些多了。
看着面前十几个笼屉,王思语苦笑道:“罗公子,我可没这么大胃口。”
“王姑娘只需敞开肚皮便可。”罗剑此言一出隐隐觉得不妥,于是忙又说道:“快些趁热吃。”
王思语笑笑,并未多言。
小笼包蒸的恰到好处,一个个雪白晶莹,宛如玉兔一般,惹人喜爱。戳破面皮,滑溜溜的汁水一下子淌出来。雪白的面皮、透亮的汤汁、粉嫩的肉馅,诱人到极致。她轻轻吹了口气,小心吸吮起来。汤汁入口鲜甜,肥而不腻,暖暖的仿佛流经全身。咬一口,面皮滑软,肉馅劲道,混杂着芝麻香气,顿时充斥整个心扉。
“好吃!”王思语不由赞道,“罗公子手艺堪比名家。”
“呵呵,王姑娘过奖。”看着她的笑颜,罗剑有些痴了。
“哈哈哈哈……”突然一阵狂笑自远处而来,将两人吓了一跳。不多时便有一人推门而入,是个满面虬髯、五大三粗的汉子。看样子三十上下,绝不像是善茬,罗剑不着痕迹的拦在他与王思语之间。
那人看了眼桌上的笼屉,咧嘴笑道:“小子,我们当家的想见你一面,不知可肯赏脸!”虽则是邀请,但看这架势,罗剑要是不去,怕是不能善了。
“敢问贵当家高姓?”
大汉冷笑道:“莫说我不知道,便是知道,你认为我会告诉你么?”
罗剑怔了半晌,转向身后道:“王姑娘,恕在下不能远送,您请回罢。”
王思语亦感到奇怪,原以为那大汉是父亲派来的人手,可却又未见过,更没有出示父亲的信物。如此一来,暗中保护自己的人去了哪里?看到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人,缘何没有出手阻止?她意识到事态严重,知晓自己只是拖累,便起身告辞,慌忙去找救兵了。
大汉并未阻止她离去,见她走远,便又笑道:“你不问我是谁?”
“你若想说便说,不想说我自不会问。在下只是奇怪,外间亦有几位师傅,你如何大摇大摆的便能进来?莫非你是华厨联的人?”
大汉冷笑道:“恰恰相反。”
“相反,那是甚么意思?”
“随我来便是。”他说着离开厨房,往东边而去。罗剑很想知道那“相反”是何意,便跟了上去。
刚出华夏学院,大汉像是想起了甚么,一拍脑门道:“看我这记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条黑巾,递给罗剑道,“小兄弟,委屈你了,将就一下罢?”
罗剑二话没说,蒙上了眼睛。
“痛快!”大汉笑道,又引着他七拐八拐,走了不少路。罗剑感觉先后经过了臭水沟、闹市区、垃圾场、农田,最后像是进了一件屋子。真不知这位当家的甚么想法。
吱呀一声,门又关上了。屋里陷入沉寂,罗剑只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想来那大汉应该是没进来。屋子里点着熏香,而且味道异常重,这让他很不适应。
“你可以将布取下了。”一个声音响起,平淡而苍老。罗剑吓了一跳,仅靠听觉,他并不能判断是从何处传来。定神细想,这人必是高手,隐匿呼吸尚算简单,可控制心跳却是很难,他以前只听师父提过,龟息功趋至化境方能做到。
罗剑取下黑巾,只见正前方坐了一位老者。他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看不出身形容貌,只在偶尔的顾盼间,闪现几道精芒。罗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细细一看这种感觉却又没了。他躬身行礼道:“承蒙前辈错爱,不知召见晚辈,有何贵干?”
“罗剑……”老者沉吟许久,复又问道,“你想加入秘厨联么?”
“秘厨联?”罗剑一怔,不知道那是甚么组织。
“罗长老还未告诉你?”
“师父?”罗剑越发摸不着头脑。
老者凝视罗剑,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又移开目光,挥手示意他离开。罗剑虽然满心疑惑,但老者并不想多说。便只能又施一礼,蒙上眼睛,被随后进来的大汉带离了屋子。
一个时辰后,两人回到华夏学院。大汉帮他解下黑巾,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兄弟,到了!”
罗剑揉了揉双眼,复又拱手道:“还未请教兄台高姓大名?”虽然相处不久,但他感觉到,此人看似凶恶,却是个值得相交之人。再者他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说不定此人能告知一些秘厨联的事情。
“相逢何必相知!”大汉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其实组织有规定,不可说……”
“兄台不必在意,有缘自会再见。”
“哈哈!告辞了!”他说着便几个起落消失在人群中。
罗剑同王思语报过平安后,便马上去找包容兴。只可惜这回包打听的摊子算是砸了,他完全没听过秘厨联。半个时辰后,罗剑独自走在前往罗府的官道上,如今恐怕只有师父才能说出些门道了。
不知不觉间,罗剑便已到得罗府门外。与福伯打过招呼,问过师父下落,他便径直往厨房而去。此时已是傍晚,罗庚正在案板前忙碌着。
“这才一个月就铩羽而归了?”罗庚看到他时并未意外,以他的人脉自然知晓罗剑还逗留在京城。
“师父,这些容后再说,徒儿向您请教个事情。”
“说。”
“秘厨联是甚么?”
“甚么?!”罗庚手中一颤,竟将菜刀落在地上。厨具是厨师的挚友,若非受了大刺激,怎会如此不小心?罗剑顿时肯定了师父与那秘厨联定有瓜葛。
“秘厨联是甚么?”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从哪儿听来的?”
“有位神秘的当家邀请我加入秘厨联,从他口气来看,师父应该知道些甚么。”
“那你答应他了么?”罗庚似乎很慌张。
“那位当家看我甚么都不懂,就让我走了。我本想问他秘厨联的事情,可惜他却并不想多说。”
罗庚听到这儿,像是松了口气,拾起地上的菜刀,微微叹道:“罗剑呐,莫怪师父瞒着你,只是这秘厨联你暂时还不适合加入。真不知道那些老家伙怎么想的,我都事先打过招呼了。”
“师父,那到底是个甚么样的组织?”
“你想知道?”看着罗剑希冀的眼神,罗庚正色道,“秘厨联,秘密厨师联合会。但凡加入之人不得与外界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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