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金川不吃江文才那套,阴阳怪气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今天有人找到我,手里拿着一块能出入宫城的令牌,让我想办法把栗子放了。”
江文才神色忧虑,显然还沉浸在这种震撼中,没有清醒过来。
“入宫的令牌?”
丁金川也吓到了,这可不是一般人该有的东西。
不过后来转念一想,这年头江湖骗子太多,兴许是哪个造个假的出来招摇撞骗,就以栗子那坑蒙拐骗的前科,确实干得出来。
丁金川遂问道,“是真的吗?你能确定是真的?”
“书中有言,确认无误。”
沈屏秋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江文才只好避开他不提。
但这入宫令牌的事情却又不得不提,没有这个震慑力,丁金川是不会出面救人的。
“那个丫头怎么会认识宫里的人?”
丁金川站起来,在厅里开始来回踱步,“是谁找你的,这么重要的人,你有没有留住?”
丁金川打的主意是,既然这个人都找上江文才了,那就由江文才引荐一下,介绍给他和周大人认识,
这么权贵的人物,当然要结交一下。
“丁老爷,现在不是攀关系的时候,他会找上我,而不是直接找周大人要人,摆明了是不想跟你们搭上关系。”江文才说道,“他的目的是救人,要你们放人。”
“贤侄啊。”
丁金川突然间又换了副口吻,“这种耳听为虚的事情,你总得让我多考虑一下,或者我应该去跟周大人商量一下。他见多识广,应该能分辨真伪。”
丁金川原本还指望能攀上这门权贵关系,可看江文才这处处隐瞒的态度,反而引起他的怀疑。
“丁老爷,你可以不信我的话,只不过这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江文才突然站了起来,脸色阴郁。
“丁老爷,我素来敬佩你,只不过没想到你竟如此迂腐。你不是怀疑火烧邀月楼和劫走粮食的是同一批人,而且肯定有栗子参与其中,所以才会将她抓起来严刑拷打。你就没想过,这邀月楼被烧和粮食被劫,都是这个手握令牌的人干的吗?”
至于是不是沈屏秋做的,江文才无法断定。
只不过,在粮食被劫当天,沈屏秋的确告假,不在私塾。
现在,又主动暴露身份,就只为了救战栗,这栗子十有八九就是他们的同伙之一。
可江文才又想不明白,一个手握令牌的权贵之人,又何必要干这种杀人放火、偷鸡摸狗的事情。
实在想不通。
“你的意思是,这些事情很有可能都是他们干的?那他们承认了吗?”
邀月楼被烧的事情堵在丁金川心里很久,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连个证据都没留下。
不过,根据当时的情况,可以推断那些人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至少在元珙县没人能办得到。
就连这次粮食被劫一事,雷总镖头亲口说了,只有四个蒙面黑衣人。
四个人能打伤十多个镖师,抢走一大批粮食,也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和邀月楼的事情刚好能对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共同参与的人,那就是栗子。
也许,真像江文才所说,的确有这么个权贵之人,看重他的钱财,所以想着要巧取豪夺。
这可够丁金川伤脑筋了。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你指望他们能亲口承认,丁老爷,别那么天真。”
江文才说道,“实话跟你说吧,他什么都没提,就要求把栗子放了。我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来跟丁老爷你商量,不知道丁老爷作何考虑。”
丁金川作何考虑?
干脆的放人,肯定是不甘心。
可如果不放人,又势必会得罪那些权贵。
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人,是能够见着皇帝,跟天子说上话的人,随随便便的只言片语,就足够让一个家族倾覆。
☆、第209章 释疑
丁金川畏惧这巨大的权利,可这份畏惧中还带着一点小小的怀疑。
他没有立刻拿出主意,而是采用迂回的方式。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暂时还做不了主,等我禀告周大人,让他定夺吧。”
丁金川想,既然他问不出来那个手持令牌的人,不妨就让周大人去问。
他总能问出来。
这点心机,江文才怎么会看不出来。
可他选择来找丁金川,就是不想暴露沈屏秋的身份。
这件事情一旦闹到周志成跟前,他不想提沈屏秋的身份都不行。
江文才极力反对,沉声道,“丁老爷,我之所以来找你,是因为那个人不想暴露身份。如果你真想闹到周大人那里也可以,但是因此产生的严重后果,你得自己承担。丁老爷,你是觉得你自己那笔烂账经得起别人查吗?你和周大人这些年的交易,你当别人不知道吗?”
丁金川一惊,脸色沉下去,略作思考。
这个江文才知道的东西还挺多。
不过,就算他知道也不算稀奇,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若在元珙县,他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可如果真是宫里出来的大人,拿着令牌想来查他的账,是一查一个准。
别的不说,就这几年,丁金川少交的赋税,那就是一大笔银子。
至于那些少交的份额,都被周志成以各种名目,转移给别的乡绅、商户。
其他人是敢怒不敢言,而他则心安理得的占着这个大便宜。
除此之外,还有丁金川联合周志成,谋夺别人家产,害了不少人的性命。
这些事情真要细究起来,一条一条的罗列罪状,那可都是死罪。
丁金川心里开始打鼓,底气不足,跟江文才说话,态度也稍微缓和。
“贤侄,这个手拿令牌的人,真的就不能引荐一下。这么位高权重的人,结交一下,对你,对我,对周大人,都是好事。”
“丁老爷,你还是不信任我?我倒是想结交,可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看见,如何结交。我就认识那明晃晃的令牌,然后那人下了道冰冷的命令,要求我放人,要真的能结交,我早就将他请到县衙,列队迎接,以美酒佳人招待之,何至于我在这跟你浪费唇舌之言。”
江文才摇头,一声叹息,说的情深意切。
“可是这东西,你让我去跟周大人说,无凭无据的,怎么叫周大人信服。”
周志成摊手耸肩,他也很无奈。
江文才说的煞有其事,可偏偏拿不出证据。
“丁老爷,你就说弄错了,劫粮的盗匪并不是栗子。我这身份尴尬,实在是不方便出面。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是想亲自去跟周大人说说这事。我实在是想不通啊,也不知道这栗子,是如何攀上的这门关系。以后再想除掉她,怕是难了。”
江文才仰头,神态哀伤。
不但铲除不掉栗子,还被沈屏秋拿住那么重要的把柄。
原先那东西在栗子手里,他可以狡辩,称是栗子的栽赃陷害。
可如今,这东西落在沈屏秋手里,而他手握令牌,说的话犹如圣旨,由不得不信。
江文才惆怅啊。
“我很好奇,你干嘛一定要杀了她?不管怎么说,这姑娘对也算是有恩。”
事情既然说到这个地步,丁金川不妨多言,再问些不该问的事情。
“丁老爷,你太低估这个人了,她比你想象的还要狡诈,想必丁老爷也见识过。能让丁老爷自认倒霉的人应该不多。”
江文才看着丁金川,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便接着说道,“我这么说吧,杀她是为了灭口。凡是我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可我从来没跟她提过半句,我都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打听来的。甚至,她盗走了我的印鉴,伪造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意图拿着伪造的东西充当证物,扳倒你和周大人。”
既然提到这件事情,江文才便决定,现在丁金川面前露点口风,等将来真的事发了,也有个辩解的缘由。
“这话当真?”
丁金川听到这话,顿时坐不住了。
一个很不起眼的乡野村妇,竟然能有这份心思,简直让人胆寒。
“确实当真。”
“我印鉴丢失,整个私塾的人都知道,丁老爷大可以去问他们。”
江文才点头,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前段时间,我父母皆被她所伤,伤势严重,医药不可救。我本打算报官处理,可是她拿着那些伪造的证物要挟我,如果敢报官,就将这些东西公之于众,那对周大人,对丁老爷你,都是极严重的名誉损坏,我怎么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所以这才来找丁老爷商量,先下手为强。”
“你如果说的是真的,她手里真的有那些伪造的证物,可她现在攀上宫里的关系,那些东西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丁老爷心里担忧,双手不停的摩擦,上下翻转、覆盖,就是消停不下来。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
江文才说道,“所以,这个栗子还是不能留,但是不能是在县衙的大牢里死掉,得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
江文才表态,会继续杀掉战栗,反而打消了丁金川的疑虑。
他始终认为,是江文才斩不断旧情缘,临时反悔,再想把人救出来。
所以,借机编造了宫人令牌的事情。
可现在看来,他要杀战栗的态度是很坚决的。
本来,丁金川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
现在,这事也成了他自己的事情。
一旦伪造的证据落到宫人手里,呈交给皇帝陛下,那就是死路一条。
太严重了。
后果太严重了。
江文才说道:“丁老爷,还有件事情,你该多注意一下。”
这个时候,丁金川已经完全相信江文才,回道,“文才,你快说说,是什么事情?”
“这批被劫的粮食动向,应该多关注一下,看销往何处,销赃的银子又落到何人手里。也许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主子。咱们要是知道那人是谁,到时候是想结交,还是如何,岂不是方便许多。”
☆、第210章 放人
丁金川放下怀疑,决定即刻动身去县衙,找周志成说这件事情。
刚起身离开,还未迈开步子,江文才见他要离开,连忙喊住,恭敬道,“丁老爷,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贤侄,你我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丁金川信任江文才,顷刻间态度就变了许多。
“丁老爷去跟周大人说这事的时候,尽量不要提到这个手持令牌的人。最好是说劫粮的盗匪已有眉目,已经证实与栗子无关。”
不能暴露沈屏秋的身份,这依然是江文才最大的困扰。
“这是为什么?这么严重的事情,怎么能不让周大人知晓,到时候出了严重的后果,你我能承担的起吗?”
丁金川急了。
他是富甲一方的乡绅不假,可商人再富,抵不过官府。
这件事情,必须要有官府的力量,在背后支撑着。
“我正是因为考虑到严重的后果,所以才不能提。用一个不露面的宫人令牌来救战栗,周大小姐未必会信。她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到时候打翻醋坛子,非以为是我故意编造出来,就为了给栗子脱罪,喧闹起来直接将人在县衙的大狱里给杀了。栗子死了就死了,可人家怪罪下来,你我担待的起吗?”
江文才之所以回来找丁金川商量,也是忌讳周志成和周无双。
周无双善妒,如果真想他猜测的那样,一气之下挥刀杀人,那么所有的人都得给战栗陪葬。
丁府的人和县衙周家的人都跑不掉。
这不是泄私愤,但可以理解为公报私仇。
毕竟,周志成身后那一堆烂事,禁不起查,查起来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虽然江文才也不了解,为什么沈屏秋明明知道那些事情,却能纵容周志成继续逍遥做他的县令大人。
尽管有太多难题压在心里,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且看着吧。
丁金川看着远方,说道,“贤侄的担忧,不无道理。”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敢马虎。
丁金川应了江文才的要求,去找周志成说这件事情,隐去了手持令牌的宫人,说是有了新的线索,正是劫粮一事与栗子无关,可以暂时先放了她。
周志成坐在案前,精明的目光透着算计,算计中藏着阴狠,漫不经心的说道,“就算是劫粮一事跟她无关,人照样可以杀。进了县衙大牢的人,怎么能轻易走得出去,否则当我县衙大狱是摆设吗?”
人都抓进来了,那就没有放走的道理。
况且,这人本来是江文才要杀的,而他杀人也是为了向周家表忠心。
江文才的忠心,周志成看到了。
那么江文才没办成的事情,他就替他顺手办了。
“周大人,这人杀不得,她……”
丁金川差点就脱口而出,可是想到江文才的叮嘱,考虑到那么严重的后果,就将话头咽了下去。
“周大人,人可以杀,但是不能死在牢里。”丁金川换了个说辞,“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花重金雇佣的贴身护卫,银子都花出去了,那就得物尽其用,不能白白死了。”
丁金川是个商人,商人唯利是图是本性,每花的一两银子都要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既然他花了重金聘请战栗,以他俩的交情,跟他把人要回去也不为过。
只不过,周志成还有些疑问待解答。
他问道:“丁兄,下令抓捕栗子的时候,你可是没有意见。”
“是没有意见,这不后悔了吗?”丁金川拍着脑袋,说道,“我回去越想越不对劲,这银子花的太冤枉了。银子要不回来,那就要人,咋地也得让她发挥出那些银子的作用才能死。”
丁金川扶额哀叹。
为了救这个不相干的女人,江文才是不敢找周大人说实话,他也不敢说实话,只能先先编造些借口敷衍着。
“可你就不怕夜长梦多?”周志成说道,“丁兄,我得提醒你,两次。她接连害了你两次,邀月楼和被劫的粮食,你可别忘了。你把她放出去,是准备让她再害你一次?”
“周大人,劫粮的事情已经有点眉目,不是她干的,那邀月楼的事情也可能不是她干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丁金川心里都在滴血。
那邀月楼每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