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空好像并不在意我在一旁的拙劣表演扭头对旗手说：因为你不弓者村，昨晚把东西送到你父亲那里去了，这么重要的回信，还稳妥点。不过你也不用亲自跑来吧，让这个孩子过来给我说一声就行了嘛。
是，是，是，旗手忙点点头，稳妥点好，应该送我到父亲那里，他是个极可靠的人。今天一早我就去取了回来。但怕这孩子做事不利落，耽误的事情。
川空点点头说：三天之内必须人到齐。
没问题的，现在这有一个了，这不信一收到就立刻来您这里给你个回应。三天后弓者村里凡是比赛失利的全会在您这里出现的。
好好，川空大笑起来，说：你办事果然可靠，回头我见了你们弓者会的老家伙们可要为你好好说道说道。
等所有的事情都办完再劳您大驾吧。旗手皮笑肉不笑的回应着，把手套脱下来，露出冻的通红的手抹了一下脑门。
第四章 第四节
我和旗手分手时，他反复的告诉我川空为人低调，最恶他们动机不纯的宣扬自己的崇高的事业，嘱咐我要对此事缄默不语，我满口答应，心里琢磨旗手对我如此之好，岂能背信于他。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我对两天前发生的任何可以让别人联想到川空的事情都极力的回避保持对旗手无比忠诚。但凡有人问起川空，我便抓耳挠腮的在屋子里到处转悠，佯装找东西的样子，借以岔开话题。父母大人们认为既然川空已经答应指导我推演，颇有大功告成之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不过三天乏味生活中唯一让我不能忍受的是一到夜里，熟睡中，黑色的世界就会裂开一道惨白的缝隙，一个脸色灰白的瘦小女人的形象就会突然出现在缝隙里。她的眼睛毫无光彩，但让人感到里面的凝滞的气息始终停留在自己的身上。我被着梦境惊醒，仰望窗外，月光凄凄，寒星微闪，草木泛着幽暗的蓝光。我下床走入草屋空荡的大厅里，突然感不到父母长辈们气息，顿时双脚离地，漫无目的的飘荡在大厅里，轻松自在，一切在空荡瓦解殆尽。我突然有了个奇怪的想法，此时如果父亲走进大厅，看见我一定被我这个孤魂野鬼吓个半死，一想到父亲的惊恐表情我不禁笑出声来，但这种怪诞的想法还是被父母房间里传来的轻微的响动打消了，我重重的摔在地板上，连忙爬起来，逃回屋子，等我再次闭眼入睡时发现已经被旗手深深的感染了，应为长期残留在地板上那层浓厚的叹气被旗手稀释了。
三天眨眼而过，第四天早上我爬起来，走出房门发现父母早已等候在饭桌前，他们表情轻松，一扫整个冬季中令人不悦的阴霾。突然间父亲变得和善而更加的寡言，母亲双眼如磷骨燃烧般的明亮，好像我的脑门上被旗手和川空粘贴了一张神符，使得他们像看神明一般看着我。我在出门时故意直勾勾的看着父亲，竟然发现父亲不再是以那种严厉的目光回避着我对视，而是眼光游移不定缺乏自尊的回避我，我不由感到一阵莫名的罪恶感。
临上马时，母亲塞给我一包东西说：这是你去川空老师那里接受指导时必须给他的东西，记住当面交给他。
当我到川空那里时还没进去，女人拦住我让我把东西给她。
我说：我得当面交给川空老师。
那多不合适，免的人误会，再者统一交给也好清点。女人微笑着说。
我只得把东西交给女人，走进川空家里。
川空专门有一间大屋子，大的能装进一座孤山，但我去时也被填满了人，大家人挨人坐着，神情沮丧，场面极为沉闷。川空很快就出来了，没有像老巫师那样被几个小童抬出来，而是自己摇晃着肥硕的身躯，艰难的挪出来，身着朴素，手里拿着个小刷子，不断滴淌着颜料。他转身在贴有粗布的墙壁上弯弯扭扭的写下来了一行字迹潦草的字——袖标比赛里的评判老者都是塔古族人。他还没写完最后一个字时地下炸开了锅，有人笑，有人哭，有人放声尖叫，场面混乱不堪。川空戏虐的一笑，然后示意大家安静，说：你们要牢牢记住这可不是我说的啊！大凡参赛者的心声，我只不过是传话筒罢了。俗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当年老祖宗们是怎么打垮塔古人的，不就是塔古人有铤而走险的顽劣毛病，被我抓住设计使他们入瓮的吗？现在评判者设计请我们入瓮，那我们就的明白他们的伎俩，揭穿他们。只有把他们比作塔古族中那些贼心不改的蠢人，这样我们才能保持清醒，沉着应赛。
大家一扫刚才沮丧的神情，个个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等着前面这位慷慨的贵人的施舍。但川空却不再往下讲了，他转了一个话题，说道：知彼先知己，你们回家里后把有关推演羊皮卷统统看一遍，不懂的可以来问我，然后我们再来谈知彼吧。
大家听完后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但川空已从光鲜亮丽的台上消失了。
我回到草屋，心想：塔古人不是被神弓手打败的吗？岩壁上也明明这样画着，可却没人提出质疑，使我以为川空是说的没错，便默默承认了，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再思考下塔古是怎么被先祖击败这段混乱的历史问题时父亲从我一进门起就问起来，恨不得我用一句话就能把今日川空的所将的话概括出来，但我嘴笨半天支吾的说不清楚，急的他满头大汗。我只好一边说一边从地板下面储藏箱里掏出一张皱巴羊皮卷，展开一看正是有关推演的内容，于是把羊皮卷放在眼睛前，开始探究里面的内容，父亲看到我拿起羊皮卷像接到长老的令箭躬身退出草屋。我看着羊皮卷才发觉和参赛前一样，不一会就觉得眼冒金星，羊皮卷上的符号开始散开，飘的满天满地都是，使眼睛不能集中直视什么东西。不多时我放下羊皮卷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早早的来到川空的那座大草屋子里，发觉早已人满为患了，很多人听到川空的精彩论述都慕名而来，恳求川空收纳自己为徒。我不禁暗暗吃惊，这川空看来不是一般人，虽不像老巫师那样受到万人景仰，没有不可接近的威严，更不像巫师村里那些整日里勤勤恳恳跳祭祀舞，念咒语的巫师们一辈子到头也没有多少人尊敬反倒很多是老来孤苦伶仃穷困寂寥，仅仅是寥寥数语就就能得到氏族人的赞誉，不可思议。
又一会儿草屋已不能容人，大批人都站在了外面窗户前探着脑袋向里望。很多新来人拥堵在门前，把好吃好喝的东西举过头顶，或者捧于胸前，双膝着地，默不作声的等着。川空很快就出来了，显得很高兴，眯着眼睛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开口说道：想必大家都照我的意思通看过一遍推演内容了吧，看懂多少没关系，哪怕一知半解，或者全然不知所云也无所谓，看得懂自然顺利通过比赛，看不懂的也无所谓，只要遵守规则，了解评判人心思没有过不了的比赛。
真前所未有的高论，真的存在这样的事情存在吗？爷爷说不学射箭技术，不能射中靶心，不能去林子打猎，更别提上战场。所以比赛的学问也是这个道理，但今天川空的话和爷爷的话完全相反，什么都可以不学不会，但也可以参加比赛，获得袖标。怪不得爷爷时常和川空吵架。但现在到底谁说的对呢？如果爷爷说的对，为何我赛场失利，其实就差一点，如果写完猎猪四法的话。但如果相信川空，岂不更加的荒唐。
川空那细细小腿显然不能支撑上面像倒置的大水缸般的身体，他摇摇晃晃把身子往后靠，下面忙上来一个小童用一把椅子把他支撑住，他用力把臀部往上一搁，双脚悬空，整个身体才落在椅子上，这使我担心他以后怎么站起来。川空沉默了很久，大概是落坐时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使必须休息片刻，他眼睛缓缓的闭住，脑袋不停左右微微晃动，终于在大家等待的都要睡着的时候，他大声喊叫了一下：唉。震的底下人仰马翻，睡意全无。
但你们都是不遵守规则的人！失了比赛，怪不得别人啊。川空说完拂袖而去。
底下人一声不响涌出草屋四散而去，接着那个有着满面笑容的女人出来接过跪者的东西，在他们手里塞了一小片羊皮卷，跪者接过东西满意离去。我一个人站在草屋中央被一种力量震撼着。女人走过来微笑道：
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见川空老师。
他很忙的一般很少单独会见别人，要不这样你告诉什么事情我下去转告巫师。
我很不情愿的看着女人，女人还是一脸笑容，好像从她是不是在嘴里含了一副牛角，嘴角始终是向上翘起的，仔细观察才发现眼睛暗淡无光，像一口干涸的老井。
我进去给你问问，你等着吧。女人说完走出大门。她刚走出去，川空突然从草屋里台子后面走出来，好像忘记拿什么东西了，四下里寻找着，看了我一眼后继续找东西，直到在台子下面的捡到一个小刷子才满意点点头，这才问我一句：
大家都走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不遵守规则的人。
我说：我老会长的孙子，我从小跟他练射击，成就百步穿杨的绝技。
晤，好，川空点点头，比赛怎么失败了？
杀猪四法我没写完。
那怎么不写完呢？
写的太多，把和爷爷打猎时具体情况都写上了，比如一只怎么猎，一群来了怎么围杀，都写上去了，结果没写够四条。
哼哼，川空冷冷笑着，指着对面草屋的屋檐上的一串装饰挂件，说：箭必须从窗栏空隙从穿过，击中挂件！然后他回身走到台子后面，不一会儿出来把一支复合弓，内侧是坚硬木质，上刻――序者，射也的小字，外侧竟然贴有厚厚骨片，上绘有先祖骑射图案，整支弓弓身颀长，沉重异常非一般射击者所能使用。我暗暗吃惊，这里居然有如此珍贵的东西。
川空见我吃惊，笑道：我不会射箭，外人送的礼罢了，但送礼人曾言因无人能拉动此弓，所以闲置很久了。
我取下一只箭，搭在弓身上，双腿站定，两臂一使劲。只听见弓身发出低沉声音，张开饱满。我感到共韧性十足，以到驾驭的极限，我没敢过多的停留，稍作调整就送开手。我几乎没看见弓是怎么穿过窗栏空隙的，只听嗖的一声对面贝壳制成的挂件上的粗绳被射断，挂件哗啦散落下来，那只箭深深扎在草屋木墙上，丝毫没有晃动。
川空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常态，说：你射箭时自然是遵守射箭的那一套规则，但比赛自有比赛的规则，在比赛中就得忘记射箭的规则，不然就中了评判者奸计了。
比赛不就是要遵守射箭的规则吗？比如最后一项是射击比赛。
那和刚才你射箭时的规则相比已是另外的一回事。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随口说到：哦，是这样。
所以你必须忘记刚才射箭规则，严格遵守比赛规则，才能戴上袖标。川空严肃的说。
如何忘记？
川空想了很久才说道：猎猪四法，要严格按照羊皮卷上所写内容原封不动的抄写在地上，把你的所谓的在林子里心得体会统统忘记吧，记住羊皮卷怎么写你就怎么写，它是金科玉律，不能被冒犯，你不能在规则面前出错，要不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你的规则不能和它冲突，要不你忘记自己规则，遵循羊皮卷，戴上袖标，也好让你父母为你十几年来的含辛茹苦的以回报，要不你继续坚持你的规则，但恐怕也只有我知道你的技艺了，可我能修改，不，是破坏规则，我只是川空。
川空说完，面有难色，脑门发青，表现出十分厌恶的神情，一会儿，他坐在地板上，把两只小腿收在肚子脂肪下面，轻声说道：
今天不该说这些，这不关我的事情。不过今老会长作古，就凭以前还有些交情吧。不过那已是过去的事情了。
川空眼睛望着地板，说：你爷爷到死还遵守他的那一套过时的规则，到了晚年却糊涂了起来。说完他一只手向我挥了一下。我只好转身向门口走去，正巧碰见女人。女人看见我和川空在一起，笑容突然扭曲了，她赶忙用双手揉了揉脸颊，拉了拉嘴角，保持合适的弯曲度，使它们在一条线上。
哎哟，我还到处找您呢，这个孩子非要见您一面。
川空没说话，我夺门而去，翻身上马，一路狂奔。川空的话在我脑子里激荡着，记忆里爷爷模糊的形象此刻像残破的壁画一片片凋落下来。
第四章 第五节
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去川空那里去，紧紧的挤进人群听几耳朵川空对比赛的谈论。最近的一次听讲我扒开堆积在一起的密不透风的人脑袋，来到我的位置上，突然感到难以忍受的闷热，我只好又扒出去来到门外，脱下厚厚的外罩，露出结实的臂膀，再向里面望去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让我由衷的感到烦闷，于是我把衣服挂在屋檐下有个突出的木头上，然后走出川空的家。
外面早已是春回大地，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象，感觉到昨日还是冰天雪地，突然一下子春天就夺走了冬天的位置，氏族的传说中春神裂开大地钻到地里于是寒风呼啸，万物凋零，然后突然春神又裂开大地回来了，世间又毫无过渡的被盖上了绿色。我一路徜徉在村中的弯曲的小道上，不知不觉竟来到巫师村东部，这的景致果然和西村不一样。所遇房屋皆是大小一致，勿过多的修饰，颜色和形式都很统一，看起来缺乏生气，与川空住的西边村落最大不同是这里的每家每户门前都种有一株松柏，树下为种了些常绿的灌木，显得古风犹存，幽静高洁，但稍显刻板了。
一个孩子突然从村大道上拐下来，急匆匆走着，手里抱着个大包裹。我叫住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川空的家了小学徒。他把包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歪着脸看着我，说：
你是老巫师家里的人吗？
不，我是来接受川空老师指导。
你走错路了，这里是东村，应该是去西村的。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送个老巫师的吗？
小孩子警觉起来，把嘴嚼起来，使劲晃晃头说：老师不准告诉别人。
孩子说完抱起包裹急忙离开。
等我再回来取衣服的时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