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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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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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来自昆仑山的那种叫作“变色龙”的奇异的高山蜥蜴……

  那边单昆喝斥已毕,不再理她,自管分派人手迎敌。说是迎敌,倒先做好逃
跑的准备,跟安排谢孤桐一样,叫人在远处沙丘藏好两匹带足食水的骆驼。还怕
不够,又吩咐各人尽量多带。一众镖客不是傻子,谁不清楚跟昆仑派不是对手,
在沙漠中逃命的本钱岂敢大意,还没开打,每人身上先鼓鼓囊囊,至于防碍挥舞
兵刃。

  好容易料理得差不多,这才拉起几十头骆驼,在沙地上匍匐卧倒,排成半圈,
勉强组成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就是根本挥不开的短兵器。最后是估计也难以
射准的暗器。几经安排,沙地上人畜来去,一片杂乱,自然淹没了适才挖坑的痕
迹。

  再抬头,南方沙漠中的来客越驰越近,果如谢孤桐所说,人人蒙面,自眼睛
以下,都勒着块黑三角巾。只是沙地柔软难以疾行,来者看着切近,迎面驰到总
还要些时候。葛鹊占等得无聊,一回头,见谢孤桐还呆在原地不走,安慰道:
“不要紧的。既然是昆仑派的年轻弟子们胡闹,大家也就胡乱应付应付罢了,左
右这镖将来可以跟他们师长要。”

  “昆仑弟子?”单昆一声冷笑:“那也要我们指证得出来。这些人蒙着脸,
自然不会使用本门武功,当然昆仑重剑也没带来,暗青子也不会是昆仑刺。以我
们的身手,又逼不出他们的真功夫,哼!”

  谢孤桐再献一策:“如果能够趁乱,扯下他们的蒙面……”

  “这是逼着人家杀人灭口了,”葛鹊占摇摇头:“行不通的。”

  谢孤桐还待要说,却见单昆见敌人逼近,缓缓从背后掣出双钩,横眉睨她一
眼。这意思倒是容易明白,不免解释一番:“我不忙着藏,反正我的轻功……”

  “反正你的轻功,也足够说明你谢家的底细了。”

  谢孤桐辞穷,然而到底不愿在这节骨眼上撒手而去。一眼瞥见沙地上还有处
理炸药时零星散落的黄土硝石,情急智生,一把抓起来,便往脸上抹。黄沙粗砺,
蹭得满脸生疼,也顾不得了,三两下抹成个谁也不认识的大花脸,又黑又黄,昂
头道:“大不了我不使轻功,等你打败了,再跟着你逃,就不信连滚带爬,也跑
不过你们!”

  说话间第一拨蒙面人已到,十几匹马飞沙走石,呼啸而来。单昆不再跟她噜
苏,就势跳出驼群,抱拳道:“在下洛阳虎翼镖局单昆,押送马帮……”一句话
没完,半空中银光一闪,早有人飞身而下,长剑在空中出鞘,分心直刺。只得亮
起双钩架住,霎时间跟来人打做一团。驼圈内众人见势不妙,短兵刃此时派不上
用场,后面一圈暗器防线责无旁贷,疏疏密密向外打出一阵暗青子来。

  来人果然不似寻常盗匪,叮叮声响中,那些暗器无论疏密,都被他们就马上
抽出长剑,纷纷拨落,一边挟势冲锋,一鼓作气跳入驼圈。驼圈内葛鹊占一挥手,
众镖客使短兵刃的也罢,擅暗器的也好,不管身上干粮食水带得多么累赘,也都
一起朝上奋勇迎击。顷刻间乒乒乓乓,双方打得个不亦乐乎。

  谢孤桐身处乱军阵中,眼睛里却怎么也只有个单昆。从两片驼峰上望出去,
单昆的功夫虽则勉强,好在跟他放对的昆仑弟子一不用本门兵器,二不用本门内
力,三不用本门招数,手段也打了不小的折扣,这才好不容易支吾得住,也就难
免捉襟而见肘,只看得谢孤桐恨不能代他使一把劲,正紧张急切,突然眼前一亮,
看见那蒙面人额头上的一小块伤疤——原来,这就是那个最最可厌的王辽。想这
家伙前年来她家做客,在掌门陆文夫跟前装出一脸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仁义,
一转背可全不是那么回事,欺负她年小,居然跟她说些十分费解莫名其妙的言语,
被她当机立断就地取材,从盆景里拔起一座径尺来长的假山,一举凿在他头上…


  嗖!

  一柄长剑破空刺到。谢孤桐这才将眼睛从王辽的伤疤里拔出来,要待迎敌,
天蚕练自不能用,空手入白刃也容易暴露家数,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倒是那人
颇有名门弟子的风范,见她干脆吓傻了,倒转剑柄,在她额头上一磕。谢孤桐眼
冒金星,心中痛骂昆仑派一千零一遍,向前壮烈倒下。

  这一倒下,才发现思虑欠周,倒得根本不是地方。尽管脸还是不屈不挠地朝
单昆那边侧着,那禁得正前方一个浑厚高耸的骆驼背,一下子把视线给挡得结结
实实。没奈何,只得坚持着不晕过去,两手抓地,顽强地向前爬行。这一来,倒
把磕她一下的昆仑弟子给弄糊涂了,愣一愣神,见她挣扎得痛苦,未免大不忍心,
向前又补一脚。

  这下子饶是谢孤桐早有准备,被这脚踢中腰眼,还是险些闭过气去。对昆仑
派的诅咒不免升级为一万零一千零一遍。然而骂归骂,气归气,最最可恨的是,
任是受了这许多辛苦,多挨这一脚,还是没能爬到两头骆驼首尾相接的缝隙处。

  也就没能从缝隙中,看到单昆的最新战况。而驼圈内的战局这时已经见出分
晓,那迎面向谢孤桐刺来的长剑,便说明对方第二拨人马又到,众镖客哪还能支
持得住,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个个虚晃几招,
丢下一地的骆驼货物,三三两两撒丫子飞跑。那边昆仑派见马帮的货已到手,自
然犯不上跟一个三流镖局较劲,也就不追。

  便只剩下单昆还在苦战。谢孤桐闭着眼,听着双钩在骆驼那一侧舞动的风声,
艰难滞涩,就知道情况不妙。忽然当的一声,又是吃的一声,又再扑的一声,跟
着是昆仑弟子们一片声呼,乱七八糟中忒忒声响,好象是一匹马踏着沙,往西边
一直跑去了。后面有人跟着跑了几步,低呼道:“呀,他抢了我的马!”

  “别追了,”场中有人道:“他挨了一剑,没有马怎么跑得出沙漠?”

  谢孤桐心头一紧,这才知道那当的一声必是钩剑交击,吃的一声想是单昆中
剑,后面那一扑,定是抢马。正牵系不已,忽有人道:“张师兄……”

  “怎么了?”

  那人迟疑道:“我觉得,王师兄那一剑……”

  “那一剑很大路,并不是本门招数,有什么不妥么?”

  “那一剑当然是大路招数,”那人语气还是迟疑:“可是那一剑之前,王师
兄震开他的双钩……”

  王辽插嘴道:“我震开双钩,用的内劲当然作不了假。不过你们也都看见了,
这人功夫不成,所以执意要跟我打拼内劲,我已经不能使用本门招数,再不用内
劲,这架还怎么个打法?再说了,就是不用本门内劲,你以为别人就不会怀疑我
们么?怀疑是一回事,可要确实指证,那就又是一码事了。”

  那人道:“我就是怕留下实证。总觉得前一剑刚用过本门内劲,后一剑就伤
了人,只怕……”

  “只怕那一剑中,难免带上本门内劲的影子?”

  “希望我是多虑了。”

  “那依你说,就是留下了什么,现在又该怎么办?”王辽反问道。

  那人半晌不答。最后还是张辉道:“算了吧。李师弟现在才说这个话,也只
是事后诸葛,那人要跑也跑远了。依我看,事情还没到这地步,剑伤也不深,不
几天长好了,那就什么也证明不了。退一万步说,就是被人认出,我们的目的本
来是要提请师门注意,看马帮声势如此,众位师叔伯又只知息事宁人,长此以往,
如何是好?这回做下事来,不暴露则已,万一暴露,也好教他们无法退步。”

  此话一出,众人才不说什么了,一时上马牵驼,渐行渐远。剩下谢孤桐独卧
黄沙,心急如火,好容易挨到众人去尽,才从沙上一跃而起,顺着单昆马迹,风
驰电掣,追踪而去。好是其时漠上无风,蹄痕宛然尚在,间有一小块黄沙被鲜血
染红,一路追下去,要不了半个时辰,隐隐望见迎面一座大沙丘边上,有人探头
探脑。

  却是毛十八跟王六两个在把风,远远见她跑来,齐声叫道:“好了好了,这
不是谢三回来了?”话音未落,早被谢孤桐掠将过去,一步窜至沙丘背后。沙丘
背后,便是适才逃散的虎翼镖局一行,闻声一起凑拢过来,乍见谢孤桐,一句问
候未曾说得,轰然一声都笑了。谢孤桐却只是慌着眼睛找单昆,总算穿越两层人
缝,发现这人半倚半坐靠着骆驼,果然是受了伤,旧衣服浸着血,潮腻腻的丢在
地上,这才赏脸用了她在陕州买的新衣裳,茄花白那件,见她看过来,也笑道:
“咦,怎么变独角兽了?”

  这声音……

  “我可是亲眼看见的,”有人笑道:“被人一下用剑柄磕上,可疼不疼?”

  单昆也笑:“让你走么,偏不,非得挨这一下才高兴?”

  谢孤桐往额上一摸,被剑柄磕中的地方起了鼓囊囊一个大包,可不象是独角
兽的一只角!要待笑罢,却有一肚皮的愤懑都撞上来。算来平生快意,几曾受过
这种挫折?便是先前栽在单昆手里,好歹那也是打过一场的,哪里比得这一次之
窝窝囊囊、莫名其妙、不明不白、稀里胡涂?

  “用了你的冰莹霜,”葛鹊占递个亮晃晃的小银海棠盒子过来:“果然比镖
局子的金创药好,已经止血了,就是有些冒昧,好在姑娘也不会见怪。”

  谢孤桐茫然接过来,糊糊涂涂掀开盒盖,只见满盒子冰霜也似透明软膏给抠
去一半,剩下的膏体上还鲜明地留着两处挖抠的指头印子,满腔委屈,忽就找准
了地方要往外冲,啪地一声合上盖子,便往葛鹊占怀里一丢,冷笑道:“我自然
不会见怪。要怪的话,也只怪这膏药怎么就带得这么少?早知道是这样走镖,就
该带一整箱来,三十四号人马,大家人手一盒……”一气说到这里,已经微带哽
咽,努力按捺,到底还是抑不住悲从中来,咬牙道:“让人家……随砍了……随
抹……”泣不成声。

  这一来三十四号人马,顿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葛鹊占跟她做了这么长时间
的室友,比众人更觉相熟,小心道:“谢……姑娘,谢姑娘……”见谢孤桐只顾
哭泣,上前一步,轻轻扯她衣袖。谢孤桐挥手打开,一边哭,一边拔步便走,一
直奔到一个偏僻沙丘背后,这才足下一软,跌坐在沙地上,放声痛哭。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总是这段时间来的种种失意,以及如今这样不明不白
栽在王辽这小子手上的窝囊劲,都被倾泄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渐渐收声,用袖子
擦擦眼泪,坐直了,忽觉有一道影子射在身上,抬头看,是单昆不知什么时候踅
过来,靴尖碾着黄沙,立在不远处沉思,听她没了声音,侧过头来。

  “跟我走镖,是没趣得很罢。”

  谢孤桐本待不理,再一听这声音,一骨碌从地上又撑起来:“怎么这样没气
力?这——不是外伤!”死死盯他看了半晌,忽然一切都明白过来:“你,拿到
了他们的实证!原来不是什么剑伤,是那小子先前一击,就已震伤你了!你故意
再挨一剑,才去抢马,是怕空身子逃走,被他们看出内伤,你……”

  单昆甚是惊奇,上下打量她一会儿:“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孩子家,呀,这可
完了!依你这种聪明头,日后要拿来对付我……”

  谢孤桐只觉得气苦难当:“为什么不打?为什么不跟他们打?我们有炸药,
还有千步弩……”

  单昆散披着衫子,失血的脸色被茄花白一衬,苍白而灰败,口气却很温和,
带着丝戏谑道:“打?打有什么好,要死人的。”

  谢孤桐咬牙道:“我只恨不得他们全都死了!”

  “听这口气,”单昆不由微笑:“倒好象你杀人如麻似的。我猜,就是玄女
观那当儿,陈大头惹了你,我就是不插手,你也未必一刀下去,就宰了他罢?”

  “那怎么能比?我跟他又没有深仇大……”正说着,蓦地撞见单昆眼神,就
明白跟昆仑派说到底,似乎也没什么大恨深仇,闭了嘴,又不甘心就此截住,悻
悻道:“死人不好,那就你自己的命不值钱,非要这样子行险侥幸?不就是一标
货么?丢就丢了……”

  单昆认真点头:“是应该好好保全,要不姑娘的这个场子,可怎么找得回来。”

  谢孤桐涨红脸:“你、你以为我真就不想再找回这个场子了么?”话刚出口,
就觉得愈描愈黑,慌忙补充:“我其实,其实我早找回一次了,嘿嘿,早就骗过
你一次了,你还蒙在鼓里罢!”

  “嗯?”

  “嘿嘿,”谢孤桐胡乱奸笑两声:“想当日,你若坚持成亲,我还真能拖你
走这一趟?可惜这样聪明人,到底还是被我蒙了,以为人家多么无恶不作呢,嘿
嘿,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呀,只不过冲你冷笑一冷笑,做个鬼脸,你就吓得……”

  单昆一时默然。

  谢孤桐也觉得不妙,奸诈的语气急忙缓和:“呃,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骗
你的,真是的,我骗你做什么!你说,我骗你做什么?”语无伦次中,越觉得单
昆的脸色不好琢磨,连连吸几口气,却只是镇静不下来:“单……大哥,我不是
要骗你的,呃,只是,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也不敢再看单昆的脸色,终于一咬牙:“只是因为我不想
你那么快就成亲,而且还是娶一个,你从来都没见过的……”这种因果说出口,
才发现前后根本没有联系,完全就是狗拿耗子,忙迫中一瞥单昆,那人眼中已经
透出几分迷惑,这一慌,就不知道自己是在说些什么,心卟卟地要从嘴巴里跳出
来,蓦地道:“单大哥,我喜欢你!”

  这真正的因果又太突兀,甫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单昆一呆,谢孤桐也不
心跳了,而且干脆就一跳也不跳了,余下的话便不受控制地滔滔泄出:“说就说
罢!反正我是早就喜欢你了。那天在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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