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苗廷秀听到一半,仍旧摇头不满,说道:“调是老调,词也是老词,如今太平盛世,哪儿来的烽火胡骑?再换一首新一些的,要切合当前情景,才能使康少侠消去心中不平的气愤。”
众女听了这话,都觉得十分为难,商议了好半晌,才由小桃代表回答道:“纵有新词新调,不一定姐妹们都会唱,婢子倒想到一首新歌,不知由婢子一个唱行不行?”
苗廷秀道:“行!只要唱得得康少侠满意,老夫重重有赏。”
小桃盈盈一笑,便独自唱道:
文王食子含泪吞,换来周柞八百春。
仲达笑纳中帼衣,三分天一始归晋。
古来帝王尚忍辱,问君何事满不平?
一曲甫毕,苗廷秀已大声叫起好来,赞道:“好歌词,这才是即情应景,寓意深长,难得,难得。”
低头一望康浩,却见他木然无动于衷,真挺挺躺在火堆边。连眼皮也没有睁一下。
苗廷秀皱皱眉头,接着又道:“康少侠一定还没有听出歌中好处,小桃,你再唱一首给康少侠听。”
小桃清了清嗓子,果然又接着唱道:“太太负贩行井市,皆缘时乖运不济,韩信受辱屈胯下,英雄不沦出身低,古来将阳尚如此,问君何事长叹息……”
苗廷秀刚想赞好,却见康浩鼾声隐隐,居然已经睡熟了。
他心中一阵恼怒,手一翻,竟将半壶烈酒,全淋在康浩身上。
伤口被烈酒的烧,宛如刀割火烙,只痛得康浩嘶声大叫,猛地从草地上跳了起来……
但是,他只用血红的眼睛恨恨地瞪视着苗廷秀,满口牙齿咬得格格作声,却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说出一个字……
口口口
行行复行行,第二天又在乱山中转了一整日,傍晚歇息的时候,苗廷秀破例分给了康浩一份干粮和半壶美酒。
对那些香喷喷的美酒与干粮,康浩连看也不看,仍然以山泉水解渴,;采野果充饥,肚子塞饱了,髓处—倒,不久便鼻鼾起吠,沉沉入睡。
谁知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阵寨寨牵荤的声音惊醒。
康浩虽然暂时失去了内力,耳目仍甚敏锐,轻轻睁开眼皮,只见一条纤小的人影,正向自己倒卧处匍匐欺近。
那人行动已算十分谨慎,每行数步,必定停下来左右张顾一遍,然后才继续移动身子,黑暗中看不清面貌,但显然是一个女人,而且,手里还握着一柄长剑。
康浩心忖道:“同行只有小杉L等六名少女,这是其中哪一个?我跟他们素不相识,无怨无仇,难道她竟会趁深夜时分,偷偷来暗算我不成?
心念电转,却但然闭上眼睛,假作熟睡,且看她如何下手?
其实,现在的康浩早已精疲力竭,纵然在白天,也只在束手待毙,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力量了。
伏行之声渐渐接近,不多一会,那女子已爬到康浩身边,.但闻娇喘吁吁,那女子只蹲在旁边,怔怔注视着他,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康浩觉得纳闷起来,故作午夜梦回,伸一伸手脚,似要翻身的样子,不料手臂刚一伸展,突然听见一声幽幽的轻叹,紧接着,两腮齿关被重重捏了一下,一颗小小药丸,飞快地投进了他的口中。
药丸人口即化,顿时一缕清香,顺喉而下……
“啊!虎胆精!”是百禽宫的疗伤圣药“虎胆精”。
康浩心头狂震,狂探手抓向那只投药的纤纤玉手,同时低声道:“月眉——”
谁知那只手闪电般一缩,竟使他抓个空,人影破空飞起,只一霎眼,已没人了数丈外一片乱草丛中。
康浩翻身欲追,却听见苗廷秀沉声喝道:“什么人?”
随着喝声,六名少女也纷纷从甜睡中惊醒,各掣兵刃跳了起来…”
康浩情急生智,连忙低叱了两声,喝叫咒骂道:“他妈的,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小爷人还没有断气,你们这些畜牲就急着来舔血吃了?,”
苗廷秀和六名少女方始释然,在火堆中添了些枯枝,将火燃得旺旺的,然后又各自安歇。
可是,“康浩却再也无法入睡,他静卧在地上,期待着月眉能够再度出现,哪怕只是远远地让他看上一眼也好……然而,夜静如死,喉中余香仍在,月眉的影子,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他整整盼望了半夜,直到夜静大明,众女起身收拾准备上路,才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抖落满身怅怨,继续踏上艰苦羞辱的旅程……
口口口
“虎胆精”不愧是疗伤培元的圣药,虽然不能使真气复聚,一日不饮不食,却丝毫不感到饥渴,而且,那衰竭的体力,无形中也旺盛了许多。
这一整天,康浩无时不在留意着月眉的影踪,结果是失望了,他深信月眉必然就在行列附近,但由晨至暮,始终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不过,一连三日跋涉,已使康浩警惕到一件事—那就是苗廷秀所走的方向,赫然竟是指向川陕边境的大巴山。
大巴山是复仇会总堂所在,难道老毒物此番重入江湖,已被复仇会收罗了?
以眼前情况推测,这事不仅很可能,简直令人可怕,果真猜测变成事实,复仇会有毒神加盟,何异如虎添翼,不知将在武林中掀起多么大的血腥风浪。
康浩并不担心一己之安危,但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又要落到那假冒师父的复仇会主手中,不禁余悸复现,惊然惊心。
入夜歇息,苗廷秀又给他一份丰富的干粮,并且和蔼的道:“年纪轻轻,凡事不可太过倔强,老夫知道你心里很不服气,但也犯不着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咱们的行程大约还有一二天,如果你未酬壮志已成饿殍,那就太不合算了。”
康浩也不说话,默默接了过来,背转身,却统统抛进山涧中,然后选了一处距离火堆较远,视线较隐蔽的草地,倒身睡下。
他劳累了一天,此进实已疲倦不堪,躺在那软绵绵的草地上,不片刻,睡意便袭上身来,脑际膝膝陇陇,眼皮重逾千斤,直恨不得放松百骸,早早奔人那甜蜜的梦乡。
但是,他却极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就这么睡去,他不停的翻身,藉以驱走睡魔,实在困极了,便用指甲重重拧扭自己,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因为他猜想,等到夜深众人都已入睡的时候,月眉一定会再来,这一次,他不能再让她偷偷溜走了,他要留住她问她为什么负气离开石泉?问她这些日子都去什么地方?问她为什么悄悄喂药给自己吃,却不肯跟自己说一语半句?他更要向他述自己和湘琴的地是真诚的道义之交,也是一种责任和承诺,他不能负心背义,就像自己不能辜负巫九娘的付托,不能背弃婚约是同样的道理……
唉!要说的话真是太多太多,只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听?是不是会相信和体谅这些解释?
’荒山寂寂,乱林萧萧,天上彤云掩去了月光,火堆也渐渐微弱了,帐幕中的老毒物早已沉睡,如此难得的时机,她为什么还不来呢?
康浩静静躺卧着,偶闻风吹草动,便急急昂起身子四处张望,每次得来的,总是一声失望的轻叹,好不容易熬过午夜,旷野寥寂,仍然不见月眉的影子,在沉重,疲倦压迫之下,不知不觉竟朦胧睡去。
正当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恍惚间觉有人轻轻走到近前,并且将一种微带火辣的液汁,缓缓喂进他的嘴里……
康浩矍然惊醒,急忙紧紧握住那条柔若无骨的手臂,兴奋而颤抖的叫道:“月眉,月眉——”
“呀!”那人一声轻呼,整个软绵绵的娇躯,仆倒在康浩身上。
康浩怕她会挣脱离去,双臂一圈,来了个软玉温抱满怀,一面低声道:“月眉,别走,别瞳,我有话要告诉你,求你听我把话说完了再——”
话没说完,一只柔软的小手,突然掩住了他的嘴。
紧接着,耳傍又响起低哑的话声,说道:“我的少爷,你小声一点行不行?”
康浩含糊地说道:“月眉,你……你答应我不要走……—
那人嗤的一笑,道:“好,我不走,可是你也得放松一些让人家好喘口气!”
康浩忽然发觉那人语声有些不对,双臂微松,定睛一看后,忍不住又失声问道:“你是谁——”
怀中那人急忙掩住他的嘴,轻轻说道:“嘘———小声些,我是小红。”
康浩猛地推开她的身子,这才看清楚那人果然是那名叫小红的少女,不由薄怒道:“你偷偷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语气虽是责问,声音却压低了许多。
小红幽幽地道:“人家好心替你送食物来,何必这么凶巴巴的呢?”
康浩低头一看,草地上的确放着一包肉脯,小红手中正拿着酒壶,回想适才入口那辣辣的液汁,八成就是她在喂自己酒液了。
想到这里,不禁大感歉疚,摇摇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饿。”
小红探头向苗廷秀所住帐篷望了一眼,又低声道:“还说不饿呢,这两三天,你只喝那些山泉,胡乱塞些野果充饥,又要整天不停的拖那辆车子,人又不是铜铸铁打的,怎么能不饿?”
康浩不想对她多作解释,默然没有作声。
小红见他不说话,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你和苗长老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我和你无怨无仇,请你相信我不会害你,这些酒食,都是我偷偷贮下来的,只因见你可怜,才……”
康浩突然截口道:“在下并不需要谁来可怜。”
小红一怔,苦笑道:“算我说错了,我是钦佩你一身傲骨……”
康浩道:“在也也不值得人钦佩。”
小红微吁道:“瞧你这人多难说话,常言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这样跟自己赌气,又有什么益处呢?人是铁,饭是钢,你要想报仇雪恨,至少总得让自己活着才有机会,对不对?”
康浩不耐烦地道:“对是很对,我已经说过了,我不饿,姑娘没有听见吗?”
小红也有些气了,问道:“你当真不饿?”
康浩道:“当真不饿”
小红道:“你再说—声不饿?”
康浩哂道:“不饿就是不饿,便说十声也无妨……”
小红将酒壶朝草地一抛,一翻身,竟骑在康浩肚子上,左手按住他的头,右手抓起那包肉脯,便向康浩口里硬塞了一声,一面说道:“瞧你瘦得成了皮包骨头,还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人家好心好意,你倒推三倒四,你这种人,跟你说道理是不行的。”
康浩口中“唔唔”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小红道:“干什么?你自己不肯吃,我就强来,管你饿不饿,反正这些东西你得给我吃下去。”口里说着,手上不停,又塞进另一块肉脯,更用小手用力按住康浩的嘴巴,不让他再吐出来。
康浩做梦也想不到这丫头竟然如此泼辣,嘴里被塞得满满的,连话也说不出来,身子被紧紧压住,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挣扎不开,万般无奈,只得一伸脖子,一翻眼睛,将满口肉脯硬咽了下去。
刚喘得一口气,小红又抓起酒壶,准备强灌。
康浩是真急了,又怕吵醒了苗廷秀,连忙告饶道:“姑娘别用强,我……我吃就是了……”
小红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倒想骗我?”
康浩忙道:“决不骗你,只要你不用强,我一定自己吃。”
小红还不肯相信说道:“你先喝一口酒,以示诚意。”
康浩无奈,只得就着她手中酒壶,喝了一大口。
小红这才满意的一笑,放开康浩,轻轻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低声娇笑道:“康少侠,对不起啊,我没有恶意,人是不能着急,一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康浩轻叹一声,苦笑道:“你这样胡闹,难道不怕惊动你们的苗长老么?”
小红一伸舌头道:“怕什么,他要问起来,我就说你白天逞英雄,夜里饿极了,来偷我的干粮。”
康浩虽是天不怕地不怕,但瞧她有几分憨气,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不由顾虑起来,暗忖道:古人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不知是否指的这种情形,这丫头对我虽一番好意,其奈举动粗野,委实叫人吃不消,还是少惹她的好。
可是奇怪得很,那小红适才像个泼妇,现在却像个淑女,只见她侧着娇躯躺在康浩对面,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玉腕支着桃腮,闪着一双似雾的眸子,秀发垂肩,樱唇含嗔,模样儿竟是既俏且媚,风情万种。
她用手一推草地上的肉脯和干粮,嫣然笑道:“咦!你怎么不吃呀?”
康浩连忙应道:“好,我吃,我吃!”取了一片干饼,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
小红又笑:“刚才你是在做梦?”
康浩愕然道:“做梦?做什么梦?”
小红道:“如果不是做梦,为什么那样厚脸皮,抱住人爱拼命叫什么‘月妹,月妹’的?”敢情她并没有听清楚,竟将月眉错当成‘月妹’了。
康浩被他问得俊脸绯红,赦然道:“那时不知道是个小红姑娘,多有失礼。” 。
小红道:“失礼倒不要紧,你得告诉我,那个‘月妹’是你的什么人?”
康浩迟疑了一下,道:“她……她是我未婚妻子。”
小红吃惊道:“呀!你这么年轻就有了妻室啦?那真是太可惜了。”
康浩道:“我和她已有婚约,尚未正式迎聚。”
小红吐了一口气,道:“那还好,我看你不像是个笨人,为什么要做这种笨事呢?”
康浩诧道:“我做了什么笨事?”
小红正色道:“你年纪轻轻地就想讨老婆,这还不算笨吗?”
康浩道:“婚配嫁娶,乃是人伦之常,怎能说是笨事?”
小红连连摇手道:“错了,错了,这句话简直大错而特错,我告诉你,花是未开的红,人是未婚的好,一个女人在没有嫁人时候,就像初开的花朵,千娇百媚,鲜丰夺目,一旦做了男人的妻子,那就等于残花败草,只有一天比一天枯萎凋零,最后变成人人厌弃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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