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跟他谈谈。”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意味着什么。”
“他有权利知道真相,更有权力决定要不要留在你身边。你这么给他个希望,又决然不顾地抽身而去,最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他。”
“这一生注定走不到一起,长痛不如短痛。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已经对不起他了。”
“那只是一个错误,他会理解的。”
“无关乎孩子的问题,我们之间的阻碍太多了,本来……算了,不说了。尹流赫,你只需要知道,这次我做的决定是认真的,没有一点冲动的成分。原本的阻碍已是山水迢迢,这次的背叛更是让我和他咫尺天涯,我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醒,看透了,真的看透了。”
“你这么做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他发言权……”
“不需要,”她打断了他的话,“也许他不会原谅我,可是很久以后,他会知道,我今天做的决定,给我们的都是最好的将来。”
“你还是需要好好想想,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不会怪你。”
“不需要!”她摇摇头,急切地看着尹流赫,“你在逃避些什么,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你依旧是这样?五年前在猴子岭的时候,你逃避着你的过去,现在你又在逃避些什么?”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勺子跌落在骨瓷咖啡杯里,清脆地一响。
“落难王子,如果有一天复仇公主报了仇成了恶毒丑陋的巫婆,你还愿意娶她吗?”
他听着她的话,如坠梦中,过往的那些阴暗里带着晚香玉幽香的记忆扑面而来。
“你还记得你当初是怎么回答的吗?你说你愿意!”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说你愿意!难道所有的一切你都忘了吗?如果你忘了,又为什么要保留着那些报纸?我们都没有亲人了,你能不能别再逃避了?”
“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可以做我哥哥,你说你可以照顾我,我们说好的要做最亲的亲人,无论怎样都不要分开,这些你都忘了吗?”
“你说过,即使我疯了,你也会把我当成你的亲人照顾一辈子,可是现在,我就要疯了,你的承诺呢?你的承诺呢?”
“你说即使全世界离我而去,你依旧会陪我到世界终结。你说你永远不会抛弃我,你说你对我说的话,永远都是真的,这些话我都记得,难道你忘了吗?”
“我们说好的,如果能离开猴子岭,就永远在一起的……”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眼眶已经微微红了,话语里也带了些哽咽。
记忆伴随着咖啡厅里的音乐,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自杀未遂、母亲惨死、父亲葬身火海后,他的精神完全崩溃了,逢人便说一些疯疯癫癫的话,时而狂笑,时而大哭,然后很自然地被送去了猴子岭的精神病治疗中心。
猴子岭是个很老旧的精神治疗中心,环境很清幽,然而房子并不怎么好,屋子里经常漏水,墙角还有耗子洞。医生没几个,护士的态度更是恶劣。
刚进来的时候,他依旧是那副癫狂的样子,不癫狂的时候,就是愣愣的发呆。每天被迫吃一堆药,吃完后便昏昏欲睡,昏睡的时间永远比清醒的时间要长。
每天睁眼,听到的无非是窗外的鸟叫,这个精神病治疗中心,实在清幽的吓人。要不然就是一些精神病不太严重的在庭院里晃悠的病人的自言自语。
他的主治医生是快退休的老院长,在老院长的治疗下,两个月后,他的情况终于有轻微的好转。就在这时,隔壁的病房住了一个女孩。
女孩刚住进来的时候,安安静静的,连动作都是谨小慎微地。可是后来,女孩的情况开始恶化了,她开始喃喃自语,过来半个月后,她开始大哭大闹,再过了半个月,不时能听见她惊恐的惨叫。
从护士的口中得知,这个女孩是精神治疗中心的重点治疗对象,每天会有七八个心理医生给她治病,可为什么,他感觉她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终于有一个夜晚,在她歇斯底里的大哭大闹后,不堪忍受的他从桌上撕了张废旧的报纸,拿起一截削的跟狗咬过似的铅笔给她写了张纸条,问她为什么要哭。
从耗子洞中塞过去的时候,他本没有指望她会回复,没想到她却回了一张纸条:姐姐,你是我姐姐吗?
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却清楚的知道她并不是精神正常的人: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你姐姐。
纸条很快从耗子洞那边递了回来:姐姐说不论在哪里,都会永远陪着我的。
你姐姐在外面等你。他这么写着。
然后她回了一堆,一些很莫名其妙的话,拼凑了半天他才明白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最后她却来了一句,我知道你不是我姐姐,这不是我姐姐的字。
很奇怪的一个女孩子。
那一夜他们一直在传着纸条,他隐隐约约地得知了她的身世,同为失去亲人孤身一人的病友,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
有时候,他的精神不那么正常,他说他考上清华大学了,她说你的字写得这么好,字如其人,我相信你真的考上了清华大学。
他说他看到他母亲了,他母亲在给他包饺子,儿子要去远方读书了,她在给他包饺子。
她说我相信你母亲真的在给你包饺子,我也闻到饺子香了。
他说他赚了好多好多钱,父亲开心了,再也不去地下赌场赌钱了,也再也不打母亲了。
她说你这么有本事,赚很多很多的钱一点都不奇怪。
平时,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的时候,回答他的都是护士嫌弃的眼神和讥讽的语气,第一次有个人相信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清醒过来的时候,那种绝望和空虚铺天盖地而来,他明白他高考失利了,他是班上的笑话,而之后他的母亲也惨死了,父亲也葬身火海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世界上真的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不管他说什么,女孩都是单纯的相信,于是很多事情,他只跟她一个人讲,哪怕讲完了又清醒过来他完全是在说疯话。
女孩渴望爱,于是固执的安慰他,在无数个寒冷孤单的夜里陪伴他,虽然很多时候,她的精神更差,总是会出现大片的幻觉,越到后来,他就越绝望,也许这辈子她就这样了,再也好不了了,这样好的一个女孩。
心里隐隐约约的知道,也许那些心理医生并没有给她治疗,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搞的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到后来精神分裂演化为轻度的人格分裂,就在他听到那一晚她以她姐姐的口吻说话的时候,他的心恐慌地无以复加。
然后,她以她母亲的口吻在说话,然后,她以她父亲的口吻在说话。
一声声都是谴责和*迫,从头到尾都是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去报仇。
他劝过她,可是那时候她已经完全听不进了,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仇恨,还有让人心疼到骨子里的脆弱。
在她走的前一晚,她忽然清醒了,这是他听到她对他说话,而不是在哪里对着空气或是幻觉喊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的声音低低的,清润好听:“我知道或许我活不了多久了,你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家人外,最关心我的人,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姐姐在世的时候,每当我不开心,她都会给我唱歌,她唱的歌可好听了,她还会自己写歌,她写了好多好多的歌,唱给她最爱的人听,可惜她最后就那么离开了人世。在我死之前,你唱首歌给我听好吗?这样黄泉路上,我就不会寂寞了。”
他的心疼得无以复加,想说什么,可是他终究不是个善于言谈的人,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辈子他只会唱一首歌,那首歌曾经被所有人嘲笑过,是他心里的隐痛,可是现在,他愿意唱给她听,是光良的《右手边》:“静静的坐在你的身边,还会有多少这样的时间,我要迎着车窗外的光线,牢牢的记住你微笑的侧脸。我说了,离别不会伤悲,这是我对你唯一的欺骗,因为我最喜欢你的双眼,那么美,不适合掉眼泪。你要好好的去飞,不需要对我想念,我会默默的留下右手边的座位,有一天,当你看过世界,再决定你降落的地点。而我也会继续的,奔驰在这长长的街,左手边是我的心,右手边没有谁,为了你再寂寞我都可以成全,因为我相信,说过了再见,一定会再见。我说了,离别不会伤悲,这是我对你唯一的欺骗,因为我最喜欢你的双眼,那么美不适合掉眼泪,你要好好的去飞,不需要对我想念,我会默默的留下右手边的座位,有一天当你看过世界,再决定你降落的地点。而我也会继续的,奔驰在这长长的街,左手边是我的心,右手边没有谁,为了你再寂寞我都可以成全,因为我相信,说过了再见,一定会再见。你要好好的去飞,不需要对我想念,我会默默的留下右手边的座位,为了你再寂寞我都可以成全,因为我相信,说过了再见,一定会再见。”
没有伴奏,清唱很单调,悠悠的回荡在空气中,拉长了这个夜。唱完后,对面的女孩并没有出声,他有些忐忑,以为自己唱的很难听,毕竟被嘲笑的伤一直在胸口,不曾愈合。
良久,女孩清幽的声音传来,水一般温暖柔软:“很好听,如果以后你出去了,就去当个歌手吧,你的歌声温暖又感人,如果我还活着,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就一定会找到你。”
那是晚香玉开的最繁茂的一个夜晚,飘荡的香像是汇成了一个海洋,开到荼蘼,然后零落成泥。
那之后,他们再也没见,他等了她三个月,最后绝望,宁愿相信她是走了,也不愿相信她如自己所言,已经死了。
……
“静静的坐在你的身边,还会有多少这样的时间,我要迎着车窗外的光线,牢牢的记住你微笑的侧脸。我说了,离别不会伤悲,这是我对你唯一的欺骗,因为我最喜欢你的双眼,那么美,不适合掉眼泪。你要好好的去飞,不需要对我想念,我会默默的留下右手边的座位,有一天,当你看过世界,再决定你降落的地点。而我也会继续的,奔驰在这长长的街,左手边是我的心,右手边没有谁,为了你再寂寞我都可以成全,因为我相信,说过了再见,一定会再见。我说了,离别不会伤悲,这是我对你唯一的欺骗,因为我最喜欢你的双眼,那么美不适合掉眼泪,你要好好的去飞,不需要对我想念,我会默默的留下右手边的座位,有一天当你看过世界,再决定你降落的地点。而我也会继续的,奔驰在这长长的街,左手边是我的心,右手边没有谁,为了你再寂寞我都可以成全,因为我相信,说过了再见,一定会再见。你要好好的去飞,不需要对我想念,我会默默的留下右手边的座位,为了你再寂寞我都可以成全,因为我相信,说过了再见,一定会再见。”
她轻轻地唱完这首歌,轻柔的嗓音如晚风中晚香玉的幽香一样回荡在空气里,回荡在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阴暗而又温暖的年岁里,最后,她说:“那一晚你用这首歌给我送别,歌词里说因为我相信,说过了再见,一定会再见。我曾说你要是当了歌手,我就一定能找到你,现在,你对我的眼睛还满意吗?这些年我从未真正离开,绕过大半个地球去了北美洲,我还是回到了亚洲、中国、上海,缘分兜兜转转,将我带到了你身边,既然这些年你也在等着我,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机会呢?”
“尹流赫,我们结婚吧。”
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像是被亘古的风吹来,他听见自己说:“好。”
这一辈子,再这么自私一次吧,即使拿缘分做一个虚伪的幌子。
杯中的咖啡已经凉了,而窗外,又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这次的雪似乎比上次的雪更大,今年的冬天真冷啊,于是想找一个人取暖。
萧总的心情很好,连工作的时候,嘴角都是微微带笑,本就迷人的他,在笑意的衬托下,更是迷得整个公司的女职员都神魂颠倒。
助理小王当然清楚这是因为萧总和他女朋友苏樱歌和好的缘故,所以今天看到报纸上的新闻的时候,顿时心跳漏了一拍,强自镇定地把吩咐公司的人把今天的报纸都收起来,自己却留了一份,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给萧总。
萧北暄自是不知道小王是怎么想的,可是任何人被人用这种*裸的打量和猜疑的眼光盯着,都不可能不心生疑虑。
“怎么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萧……萧总,”他吞吞吐吐了好久,终于把心一横,从背后拿出报纸,放到他桌前,“你自己看吧!”
萧北暄拿起报纸,掀开一看,当他看到报纸的头条新闻时,他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他所看到的!
苏樱歌和尹流赫将在下周结婚,结婚地点定在城郊的教堂。
这是怎么回事?是炒作吗?可是也太过分了吧!
下了班急匆匆的赶回别墅后,才发现已是人去楼空,苏樱歌的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他母亲的东西安安稳稳的放在原处,桌上有一封请柬,是婚礼的邀请函。
冬日的雪已经晴了,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设下丝丝缕缕的阳光,照耀着一片洁白的世界,是因为融雪的原因吗?世界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寒冷?
打电话过去,关机,再打过去还是关机!他坚持不懈的打了一夜电话,可是电话的主人如此绝情,就是没有开机!
天边升起第一抹霞光的时候,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整个心如同这个别墅一般,空荡荡的。
原来爱情这么伤,可为什么还是放不下?为什么她要和尹流赫结婚,明明说好再也不分开的,明明答应过要嫁给他,为什么要背弃承诺?
此时,苏樱歌已经离开了上海,跟着剧组在全国各个城市为新电影做宣传,结婚的消息一出来,无疑大家对她结婚的事比对电影的关注度更高,同样的,这部电影也因为它受到了超高的关注度,预计上映的时候,票房会得到很大的提升。
或许是因为心虚,或许是没办法面对,苏樱歌换了张卡,卡里面只存了尹流赫一个人的号码。
那天做完宣传,回到酒店的房间,明明累得想倒在床上,再也不起来,可是累到了极点,还是睡不着,脑袋里满满的都是萧北暄的影子,又回忆起他照顾戒断症状出现的她的细致耐心,又回想起每个黄昏他给她讲哲理故事的温柔,又回想起圣诞节那天他向她求婚时的深情。
心头一阵阵抽痛,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她将自己深深地埋在被子里,借以埋藏一切。
有敲门声响起,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