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用的,莱戈拉斯!已经太晚了,还记得渔夫和罐子的魔神的故事吗,第一个一百年和第二个一百年早就过去了,你以为可以拯救的只是一群魔鬼,他们许下的誓言早就变成了毒咒——那就是杀死一切拯救他们的人!你小的时候曾想知道为什么第三个一百年魔神会那样奇怪的誓言不是吗,现在的这一切就是答案!”
为什么,最后他总要来解释这些根本不愿意解释的问题,对他最不愿意去解释的对象。
而就是解释了,也无法让人明白,无法避免一切吗?
“如果换了那个人是我的话,父亲也一样只要杀了我就好了吗?”
走到这里,最后的目的地等待着的究竟是被拯救还是被杀呢?自己走来的目的,究竟是为了拯救还是为了毁灭呢?这是就连那个最深沉的杜内丹人也不曾想过要问的问题,暗中跟随在后的除了自己谁都不会服从的军队将要杀戮的是不是每一个奥克斯?每一个!每一个。每一个……
确实是,每一个……吧。
茶全部到了肚子里,精神果然十分清醒明白。
唯一的坏处只是夜不成眠。
一天以后,诺兰多尔先生的商队到了向导们所说的绿洲,费了心思唇舌和最重要的礼物的说服后,他们和第一个往南的通道上的落脚点达成了协议,更得到一个好消息。
“据说南边来人了,莫多的大王派他的使者到荒原和沙漠里来征集最强悍的援军。他要让全体沙漠民族联合起来组成进攻中州那些肥猪的地盘,使者已经到了内海边儿上。这个使者很有面子,所以差不多每个部落都会派人去参加温特大会,你们到那儿去可是个解决你们的问题的捷径。”
“温特大会?是盟誓大会吗?”
诺兰多尔先生有些好奇的问着。
“啊,可以怎么说,不过问题也不是怎么简单。”
“哦?”
“哈!其实沙漠里各部落之间的血仇也很深,如果要盟誓联合的话,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解决那些陈年老账——所以叫做温特,是‘解仇’的大会,要解仇就得照规矩来——哈哈,你们去了就知道了,我也会去的,你们可以和我一起走。”
“那真是太好了。”
到此,好象他们才算真正开始了为完成他们的目的而进行的旅途的第一步。
(十三)
“莱戈拉斯!莱戈拉斯!”
男人的高声大喊响彻这个幽暗的世界,即使那个硕大无朋的水怪弄出的巨大的水波相拍的轰鸣也压不下男人的呼声,那个被呼唤的名字,仿佛被寄托了一切的希望和信赖,如有魔力般带来每个人期盼的救赎。
乌木的箭杆,精铁的箭簇,翠羽的箭尾,划出任何生物的眼力都无法捕捉的轨迹带着尖啸掠过一前一后两个人类男子的耳际,箭风让他们的耳朵都疼了起来,几乎和他们重叠在一条直线上的落后不过几英寸的水怪发出嘶哑的哀鸣,周遭的黑色湖水一起向后翻涌,跟随它们的主人负创后不由自主的猛然一退。
第二枝,第三枝,精灵的神箭一如际往穿过那些迅速出现又迅速消失同时是间不容发的空隙,准确无误地钉在它本来的目标上,水怪一顿,又一顿,在一次次几乎令它发狂地停顿中错失面前那两个人类男子带走的散发出奇怪诱惑力的猎物。它只是一个几乎没有什么大脑的低等怪物,本能驱使它着魔般扑向这行打搅它的王国的小分队中的一员,在小分队中另外一人愚蠢地用石子打破它的睡眠之后。可这些不知什么的东西竟敢和它对抗!它应该成功的!谁也不能打败它!——
嗖——嗷~~~~~~
又一声痛嚎,在水怪的发狂的吼叫中两个人类男子终于冲出那裹住他们不肯放行的黑水。上了岸,做为陆生动物的人类拣回优势,在前面的那个一弯腰,把手里抱住的一团往地上一放,那缩起的一团立刻展开了四肢,虽然依旧是比他的人类同伴矮太多的那一团,但他的奔跑倒也象兔子一样敏捷。他凭着本能向另外和他几乎一样体积的三团冲去,那三团尖叫着和他簇拥在一起,他们一同往岸边那个大山张开的同样黑乎乎的大口里奔了进去,不是他们个子小所以胆子小——当然这也是一部分事实,而是小分队的领队在不停地大叫:
“快跑!”
就连那两个最强壮和勇敢的人类剑士也无心恋战,他们跳上岸来挥舞的宝剑只为了暂时挡住数也数不清的水怪的粗壮腕足的猛烈拍打,而且如果没有站在他们中间的精灵一次次直中那些躲在砍不完的腕足后的神经中枢,他们也无数次要被击倒了。或者说,如果没有两个剑士在精灵身边那一道道眩目的剑光,冷冽目光完全投注到水面的精灵也早就被扫中了。好几次剑光到了精灵眼角,舞动的劲风扬起他的银色发丝,但就象利箭的尖啸掠过人类的耳朵时人类的反应一样,精灵那漂亮得锐利的蔚蓝色眼睛一眨也不眨,不管那剑光是来自旧友还是新交。实际上,适才高声呼唤精灵的正是和他还不算“知交”的那个。冈多之子在呼唤精灵的帮助的同时,也正在拼死为本来应该和他仍有芥蒂的流亡王子断后。
他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战友,在这生死悬于一线间的时刻,这就是最真实的事实。
“快跑!”
斜旁插入的利斧和一把精灵长剑——不过它的持有者是一个非精灵族的老者——给了三位最前线的战士一个喘息的机会,同时精灵射出的最后一箭也找到了那个坚皮利齿的水怪的唯一薄弱之处,应该是水怪眼睛的部位涌出黑色的血液,水怪在因剧痛变得更疯狂前退了比刚才任何一次都大的一步。
既然人人都是久经沙场,这一刻也不用再多说什么了,他们就象正在受训的士兵那样整齐地掉头一起往后就跑——水怪的比之前更疯狂地叫声已经响起来了,这个时候如果谁觉得自己是打不死的无敌英雄,和那没大脑的怪物又有什么区别?
“啊,高等生物就是高等生物,果然不是比谁蛮力大就数谁高等的。”
很久以后,小分队里跑在头里的霍比特小鬼把他们的光荣战绩向林谷那位金发的快活精灵王吹嘘的时候,格洛芬德尔就这么微笑拍手赞着。
而靠在旁边饮下午茶的精灵王子眨眨眼,看看他身边抄着手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的冈多国王,露出孩子气的高兴笑容:
“你过奖了,格洛芬德尔。唉,如果那一次有你去就好了,我们也不必在一只水怪面前就掉头逃命,你一定能对付他的——毕竟你是绝无仅有的力气媲美焱魔的大力士啊!”
实际上,小小的霍比特人们在旁边忙不迭的补充着,就是在以逃命为第一要务的当时,不仅剑士先舍命救了他们中间最重要的弗拉多先生,就是站在后面负责远射的精灵也在转身开跑的时候一把扶起完全是多余分子的山姆。也许霍比特人里至少还有另两个也是完全多余的,但山姆的笨拙则绝对是之最,还有他那满身叮叮当当毫无必要的锅碗瓢盆,在那一刻看来,真是死了也活该。当他被自己的笨拙绊倒在地,又因为一身沉重零碎和慌乱的心情跌跌撞撞爬不起来的时候,他的胖胖圆脸上的细眼睛里布满恐惧和绝望。他看见的是弗拉多在前面发觉不妙后转身望着他的焦灼,但他的敬爱的主人太重要了,被大家簇拥着拉扯着只能向前不能回头。跑啊!弗拉多先生,不要回头!胆子太小人太笨拙,山姆无法象坚强的智者在后来那样在即将面对死亡的时刻说出心里话。战斗中生死只在一线间,一个跌落脚下就会打开地狱的大门,在未亲身经过前山姆是不能明白的,而现在亲身经历好几次以后,反让他更深刻地感觉到这一刻的绝望。他的嘴唇抖得太厉害,心也为恐惧抓得太紧,所以即使他总是那么个罗嗦得叫人受不了的大嘴巴,此时却连最简单的和心里最迫切想说的几个词都发不出来。然后,腋下一紧,一股力量伴着极近的清冽气味传来,那味道从未象这一刻这样那么近过,即使在最恐惧和绝望中也让人无法忽略,扶起笨拙的霍比特人的精灵根本没有闲暇说多半个字,他只把胖山姆往前一推,而同样来不及说多半个字的山姆懊恼着自己居然连一声谢谢都没有,就身不由己冲向他最重要的弗拉多先生。不过他知道,清冽的味道虽然只在鼻端一过即逝,但终他一生,他将永志不忘。
他们一个接一个串线般奔进那不得不进去的比有水怪的黑湖好不了多少的山洞,四个小个子霍比特人在最前面,年老的术士紧随其后,爱幼然后尊老,怎么说都是好品德吧。分不大清矮人、人类和精灵的先后,他们或左或右随在前面一团和一个的两翼,也是在逃跑中也不能忘了的简单战斗队型。但是,本来凭着轻盈和敏捷比杜内丹人靠前半步的精灵忽然顿了顿,背后,发狂的水怪盲目地用力量惊人的腕足毁掉坚固无比的山洞大门,岩石崩塌了,洞内本来就微弱的光线急速被黑暗吞噬着。
黑暗降临在全封闭的山洞里,一瞬间似乎连后面作为单个的个体而言强大无比的水怪也变得微不足道,这不是所有同伴在这一刻的想法,也许只是对邪恶、阴影、光明都特别敏感的精灵才有的特别强烈的反应。
杜内丹人猛地回过头来,在最后即将消失的一线光亮中,注意力全部被崩塌的岩石和岩石间还在不遗余力往洞内直卷进来的水怪腕足其他同伴是注意不到他的动作和表情的。四个霍比特人抱作一团,生死关头,人们的本能反应最能说明什么是他们最重要和最愿意依靠的。精灵的停顿也只有那么几不可查的一小会儿,也不知是落下的细碎石子砸到了他那精致的肌肤上,还是马上就要完全笼罩的黑暗刺痛了他,他在一顿后反而加快了速度,也就是说,他一下子跳到个子特别高大的杜内丹人首领背后。精灵虽然是身材高挑的生物,比起血统纯正的北方杜内丹人,依旧矮了半个头,所以人类成了最好的防护墙。明明很有力但偏偏仍很纤丽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抓住杜内丹人肩头的织物,精灵依在足以挡住溅落的碎石灰尘和蔓延的黑暗的人类身躯后,这最后一个景象没有落进任何被惊惧占据了全部神经的同伴眼里。唯一一个是知道的也没有“看见”,他是“感觉”到这一点的。他感觉到的,背上传来的一波颤抖。
光全部消失了,最暗的黑暗里是惊天动地地巨响后相对的死一样寂静,只有混乱而粗糙的呼吸声填满了九个活人的听觉,那是他们自己的呼吸,一半因为剧烈战斗和奔跑后的自然生理反应,一半因为全黑状态下不由自主害怕的心理反应。
没有,精灵的呼吸声。
彼此被黑暗隔开的同伴中只有靠得最近的才能察觉出的细节抓住了杜内丹人的注意力,那是比沉重的喘息所能表现出来的更大的恐惧造成的窒息状态,忽然他觉得自己本也有的恐慌消失了。高等的生物果然有一种奇怪的心理,他们名之为“勇敢”的东西,有时却是在别人的恐惧中找到的。虽然很多时侯,一个人容易被别人的慌张感染,但也有的人,别人越是慌乱反而越是让他无畏。据说这其实就是勇敢和懦弱,伟大和平凡的真正不同。
转过身,修长的身子就在他的怀里,手掌下碰触到的是异常的僵直。
呼吸,莱戈拉斯。你的理智是知道该怎么做的,你需要的只是克服恐惧的惯性——你做得到。
这些话不能说,若流溢出口,那里面所包含的感情在这能让每个同伴听得清清楚楚的环境里也有点太过分了。但黑暗可以掩饰他们的拥抱,还有他探索着抚摩着光滑的肌肤的轻柔。这一次,和欲望没有什么关系,那只是一点一点温暖的抚摩,纯粹的温暖。
在年长的术士的声音响起之前,怀里的僵硬柔软下来,一个不在预料中的探过来的轻吻印在杜内丹人嘴角,熟悉的美妙气息一触即退,这也是一个无关欲望的吻,只有一片柔软的轻吻,纯粹的柔软。
然后被轻轻一推,怀中满抱的感觉消失了。杜内丹人不感到失望,他微笑起来。
不过,当术士唠唠叨叨着给魔杖顶端加上照明的宝石以后,阿拉贡看见在他身侧不远处的精灵抱着弓箭用奇怪的目光盯着他的时候,他却不禁低声诅咒了一句。
他的衣服,见鬼!他居然没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刚才太紧张的精灵拉下了一大半,虽说不过是外套,而且在这严寒的季节,厚厚披风加大衣之下仍有不少衣服,而且,经过刚刚那么一场激烈的打斗和奔跑,谁也不会在意别人的衣服是不是齐整,但杜内丹人发现自己的脸还是有点发烧,特别是在精灵那双几乎可以说天真的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下。
幸好刚多尔夫那发光的手杖把大家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术士嘀嘀咕咕的声音也更响:
“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们必须穿过莫利亚,无论愿意与否。来吧,吉穆利,到我身边来我们一起来带路,是的,你也没有到过莫利亚——但这是山洞,矿洞,在这里面,矮人至少不会象精灵和人类那样昏头转向。让我们出发吧——我们也许要用三、四天时间才能穿过大山的腹心,大家安静一点,希望这四天能什么也不惊动,太太平平过去。”
这么几句话工夫,阿拉贡已把外套重新整理好,他停在那儿,看着精灵,等他先一步走在手杖的光明后,霍比特人杂错在精灵、矮人和术士之间,或前或后,这次轮到阿拉贡到了末尾,向来由精灵担当的殿后位置被他不动声色接了过去。不过,一侧身,阿拉贡发现事情不是全然如此,几乎和他平行的走在最后的是冈多之子。博罗米尔眼睛看着前方,嘴里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
四个霍比特人挡不住高大的杜内丹人和冈多王子的视线,前面,手杖发出的荧荧光中精灵的银发随着他的步子飘逸起伏,虽然那步调没有之前他们见惯了的轻盈不着一丝痕迹,但还算稳定平和。
杜内丹人发现自己又微笑了一下。
“还好,现在的状况和我们的愿望背道而驰,不过我想我们都没有被这漆黑的地底打败,确实让人稍微松一口气,不是吗。”
冈多之子转头,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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