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飞道:“郦圣天这人太可怕了。我们……我们恐怕都得死在这里。”
“别丧气。”廖堂风安慰他,也安慰自己,“我们不会死的,不会死的。我们是刑警队的精英,小心点,一定可以逃出去。”
可是莫飞丝毫没受到鼓舞,继续说悲观的话:“堂风,如果……如果我今天出不去了,请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孩子。孩子他……他还那么小,我不舍得……”说到这里,声音颤抖得厉害,已泣不成语。
廖堂风受他感染,也失了自信,说道:“那么……如果是我死在这里,我的母亲也劳烦你照看照看。她的脚不灵便,天气潮湿时又常发痛,你买些药给她敷敷……”
“但如果我们都死了……”
“不会!”廖堂风又转坚决,“我们都还没死,不可以说死的话。”
正说着,突闻通道里脚步声响,有人靠近。两人全身血液都涌上来,握紧手中的枪,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廖堂风低声道:“只有一个人,咱们一起出去。”
莫飞点点头。廖堂风竖起左手三只手指,然后一只只地扣回去,意思是倒数三二一,扣回最后一只手指时,两人一齐腾身冲出转角,举枪对准来人,喝道:“站住!”
来人站住了。廖堂风道:“咦,是队长?”那人却是董文龙。莫飞大喜,迎上去道:“队长,原来是你。”突然董文龙手一动,迅速地举枪要射。廖堂风惊觉,叫道:“小心,是假的!”手指猛扣扳机,砰一声将董文龙击倒。
但接着他吃惊地发现,那董文龙中枪后并没有消失。
是真的董文龙。
董文龙右胸中枪,咳着血,一时说不话来,只一双眼睛望着莫飞。两人慌忙跪下来救他。莫飞责备廖堂风道:“都是你!胡乱开什么枪?看把队长打着了。”廖堂风错手伤人,慌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低头去查看董文龙的伤。
莫飞的枪悄然撩起,枪口对向他。
廖堂风心神已乱,毫无知觉。
砰——!
廖堂风吃了一惊,抬头看见董文龙右手举枪贴在莫飞腰胁,已先莫飞一步开了枪。莫飞一下子消失在空气里,无迹无痕。
原来这个和他一起冲进大楼的莫飞才是假的。他竟然一直没有发觉。
毕竟还是队长敏锐。董文龙朵拉下手,像没了力气,说道:“现在我们不可以轻信任何人。你扶我进办公室去。”
廖堂风扶着他走了一段路,找到一间打得开门的办公室,走进去,关上门。董文龙呼吸中夹着呻吟,躺在角落的地板上。廖堂风手忙脚乱地为他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坐在门边侧耳警戒。但闻远处枪声渐渐萧疏,可以想象那些出生入死的战友都死得差不多了。廖堂风痛苦地闭上眼睛,任由那些轰雷似的响在耳边炸。他只能听着战友们的鲜血在四散溅开,无法出去帮他们。胸口闷得难受,他伸手揪了揪,突然惊觉,颈中吊着的护身符不见了。
那是他女朋友送给他的。在他心中,比自己的生命更加重要。
他在身上摸了又摸,在地板上找了又找,没有。董文龙见他焦急地摸摸索索,问道:“你在找什么?”他道:“翠送我的护身符不见啦!这可怎么办?”董文龙道:“会不会在山上丢了?”
“不知道……”他搜索的手停下来,慌道,“难道……难道刚才在外面丢了?”
又找了一会,还是找不着。看来只能出去找了。他暗一咬牙,抓起枪窜向门后,伸手去扭门锁。董文龙见他竟是要冒险出外面寻找,惊道:“外面危险,不能去!”廖堂风道:“我必须去。你等着,我很快回来。”打开一条门缝,闪出去,又关上,顺着刚才的路慢慢地寻。
四周已经很静了,偶尔传来一两下枪响,也十分零落。他找了一阵,终于在一条走廊上找到了。正欣喜间,忽然走廊的另一端“霍”地一响。声音虽小,但在这种情况下却比什么都更惊心动魄。他蹲在走廊中段,无处藏躲,于是端起枪,紧张地盯着彼端,等待着对方的出现。
霍霍霍几响,一条人影急促地闪出来,向前奔了两步,突然发现前面有人,急忙也举枪,神色惊骇发白,叫道:“谁……是谁?”
声音在走廊空洞地晃荡,嗡嗡地振动着耳膜,内里充满了不信任的恐惧。
廖堂风看清楚了。
是龙有情。
183。共同的敌人三十八 梦(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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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地平线隐隐浮起一小团微弱的光,最黑暗的时刻终于过去,黎明很快就要来临了。虽然困在灵境内的警察们的命运仍旧黑暗得一塌糊涂。
郦圣天沉思良久,说道:“我明白了。为什么虚拟的东西可以杀死人,为什么他们一直逃不出来。他们不知道,其实他们的生死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
“果然你看出来了。”伊古纳搂紧被单,包得像个茧子,“但是当局者迷,他们一直都在放弃。这些警察都快死光了,看来他们已经没有抓住命运之绳的机会。”
“这种心理战的确很妙。走不出心中的迷惑,就走不出虚拟世界。生与死,就在于信与不信之间。他们虽然不愿相信,但又不得不信,结果还是相当于信。伊古纳,你真聪明。你怎么想得出这种东西的?”
伊古纳笑道:“因为我喜欢玩游戏。对于我来说,这就是游戏。人的意识是件很奥妙的东西,它可以激发潜能,可以杀人。就如现在这些警察,他们都是死于自己的意识。这样有趣极了。”
“这么说,我也没必要担心这些警察了。我郁闷的倒是心境里这三个小子。杀手王方面我没什么,但为什么陈帝和夏少云的心魇里一直这么平静?我要的是他们的性命,而不是让他们做梦。这毫无意义。”
“平静里也有杀机。我的梦幻工程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给人做梦的,当然绝不会如此简单。请你继续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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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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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炫晔累了。
这是一场长征式的战斗。他的手脚没有空闲地挥动,不敢有一秒钟的停顿。因为稍一停顿,他就会被成堆的敌人挤死。疲劳和伤痛一阵重过一阵地袭来。他已经没有办法怀疑眼前这些拳头的真实性了。它们打在身上是那么确切地痛,没有半丝虚幻的成分。
幸好成窝蚂蚁般的石炫晔们间隔已经开始变得稀疏。他可以看到胜利的希望了。他一边调节紊乱的气息,一边奋起剩下的力量加紧把敌人打倒。就像新年时的倒计时一样,每打倒一个石炫晔,他的心就欣慰一分。敌群的范围越缩越小,中间像有个洞,不断地把他们吸下去。200个,199个,198个,197个……他咬牙坚持着,身形穿插在拳风脚影之中,把体内不多的力量毫不吝啬地、一点一点地洒出来。134个,133个,132个,131个……他像一台收割机,成片的农作物在他的扫荡下纷纷躺平,露出越来越阔的空地,那种收缩所带来的喜悦是莫可名状的。67个,66个,65个,64个……当最后剩下两个的时候,他飞起一脚,踢飞一人,然后跳起来,举肘拼尽所有的气力朝最后一人的天灵盖砸去。
那人应声倒地,沉重地盖在厚厚的人垫上面。
完了。
终于完了。被打倒的石炫晔堆得像小山一样,场面豪壮而凄凉。他站在之间,踏着自己的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顺着脸颊,顺着零乱的发丝一滴滴地掉下来。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体内贮蓄能量的泉源干涸得点滴不剩。天空明亮中带着混浊,夕阳斜照,拉得他的影子长长的,风撩起经过硝烟熏烘的尘土,稍微迷蒙。他胜利了,把所有的自己都打倒了,那么,这个令他伤神的梦幻是不是就应该结束了?“
他抬起头,看到远处的硝烟腾空而升,破败的房屋在风中萧瑟,里面的女人孩子抱在一起哭泣,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改变。战争还在继续,他的梦幻还在继续。他看见无数的灵魂在破碎的天地间痛苦地沉沦,找不到出路,找不到方向。他无比地迷惘了。为什么?为什么战争还不能停止?为什么人民的苦难还没有结束?我不是胜利了么?
胜利了么?
当他正以为是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作出了否定的答案。他看见,地上那些被打倒的石炫晔一个个又重新站起来了。
就像刚开始出现那样,整片天空都弥漫了杀气。
他惊讶地睁大眼,不敢相信这种死而复生的变化。
他没有胜利。他面对的,还是那些密密麻麻、浩浩荡荡的自己。
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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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帝从来没有这么地幸福过。
当他把李凤娜拥进怀里的时候,才知道幸福的味道是如此地美好。甜甜的,暖暖的,好象整个人都要融化了一样。他曾满心希望地想给她幸福,然而那时他还无法体会幸福的感觉,只知道这是个美丽的词语,人人都对它充满向往。而现在反过来了,不是他给她幸福,是她给他幸福
她拉着他,穿过一片又一片的花丛。天上也下起花雨来,五彩缤纷的花瓣落了他们一身。她不满足,停下来又采了一大捧的花,凑到鼻子前嗅了又嗅,然后侧着脑袋。
她说,帝,我美吗?
美。
有多美?
像天上的仙女一样美。
你见过仙女吗?
见过。
在哪里见过?
在梦里见过。
你梦见过我吗?
我常常梦见你。
为什么?
因为我每天都在想你。
她笑靥如花,说,那我嫁给你吧。
花雨漫漫飘落,他终于幸福得哭了起来。望不到尽头的色彩在一起摇曳,暖暖的阳光在他的泪花里闪闪烁烁。他朝花海伸出手,他触碰到家了。
他说,好,那我不回去了。
她有些奇怪地说,回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一切只是幻境,他早就知道。可是他已经不舍得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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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吃店里的气氛依旧热烈。腾腾的香气伸延到店外面,卖力地引诱路人的食欲。路人抵受不住胃的痉挛,纷纷探头探身。踏出了第一步,第二步就很自然的踏进来了。喜得柜台那边的胖老板娘见牙不见眼。夏少云一众人都已有了三分醉意。林达把嗓子提得更高了。莫飞被孙栋扔块辣椒进嘴辣了一回,改唱辣妹子,辣来辣去的把众人都辣怕了。孙栋把辣椒掠在一边,说看见就想吐。莫峻峰想起自己读书时交的一个辣妹子女朋友,想得津津有味,回味无穷,叹气道:“真怀念学生时代,我现在都两年没谈恋爱了。”
夏少云道:“那就谈呗,谁叫你不去找。”
“哪有时间找?况且也没见合适的。你以为像你这么幸运,一下子就能遇上可人这样好的女孩子?她已经认我作干哥哥了,你要好生照顾她。”
可人?他一下子想起来了。对,可人,他刚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就是她。她在等自己回去呢,怎么忘了?他想得赶快回去。但是当他望向店外的时候,他莫名地迷惘了:“那边是绿色的大军营,我应当还在部队里,我怎么会认识可人的?”
这种感觉奇怪极了。他晃了晃脑袋,里面已经一团糨糊似的。这时王谷勇和董文龙聊往事聊到了当年最惊心动魄的那场千里追捕。王谷勇道:“那半年虽然艰苦无比,但却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老董,过几天是清明,我们去看看那些好战友们。”
董文龙道:“是啊。十多年了,我现在看见黄河还觉得害怕。不怕丢脸,我是真的害怕。郦圣天那人太强了。那么多的战士竟然……”
郦圣天。
他陡然清醒过来了。郦圣天,郦圣天,自己不是正在与他战斗么?眼前的王队长、林达、连备不是已经死了么?他心里吃惊,忽然停杯不饮,静静地打量眼前这些队友,从王谷勇至莫峻峰一个个地看过去,暗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然后转头盯着王谷勇的脸,说道:“队长,你不是被郦圣天杀死了吗?”
所有人都一下子顿住,脸色变得很古怪。王谷勇和他对视了几秒,忽然露出邪恶的笑,说道:“对,我是被郦圣天杀死了。你为什么不去替我报仇,呆在这里干什么?”
店内的热闹不见了,气氛怪异。他隐隐有些寒心的怕,道:“我是要替你报仇,可你为什么拉我来喝酒?你死了,为什么还能和我喝酒?”
王谷勇还是邪恶地笑,道:“因为我死了,所以能和你喝酒。我拉你来就是想提醒你,为什么不去替我报仇?”
他道:“我去。郦圣天在哪里?”
“在这里。”王谷勇伸手在脸上一抹,面目变成了郦圣天,然后往腰间摸出手枪,向他开了一枪。他条件反射地把手举到胸前,子弹打在他臂膀上。他摔倒在地,侧身一滚,滚到墙边,左手抽枪,要待还击。郦圣天的脸忽又还原成王谷勇,斥责道:“我是你队长,你想干什么?”
他一呆。王谷勇又变成郦圣天,向他再开一枪。他肚子被射中了,一震之下,爬不起来,挥动手枪喊道:“你不是真的,你是谁!”
郦圣天邪笑道:“我是郦圣天,是真的。难道你不觉得痛么?假的会这么痛么?这是真的。我是真的,你是真的,子弹是真的,你会真的死去。死吧,死吧,快死吧!”
他道:“不可能。你是假的,你不是队长,不是郦圣天,你是谁?你是谁!”
郦圣天倏又转回王谷勇的样子,道:“我是你队长。我死了,却还站在这里,你信么?”
他颤声道:“我不信。”
王谷勇道:“你既然不信,那就别信吧。郦圣天不在这里,在你心里,你快找他去。”
在心里?他恍然,恍然,思想彻底从迷幻中抽出来,省起坂田户说的关于梦幻工程的话。不错,这是幻觉,一切都不是真的。小吃店是虚幻的,人是虚幻的,子弹是虚幻的,痛感是虚幻的,他实际上并没有中枪,并没有流血,并没有疼痛。队长在提醒他,既然不是真的,就不该相信,连自己在痛也不该相信。这时王谷勇又化作了郦圣天,向他开了第三枪。但是他已经明白了,子弹是虚无的,是根本不存在的,他不怕它,坦然受了这枪,喊道:“你打吧,继续打吧。我是真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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