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甄建轻轻一笑,道:“先别紧张。我让你留下,其实就是为了这事。”李涛道:“甄爷,我真的没有怀疑老大。”甄爷道:“行了,不管你怀疑他也好,不怀疑他也好。但我现在要你做的事,就是去怀疑秃鹰!”
这句话给李涛的意外和震撼比刚才那一惊有过之而无不及。李涛道:“甄爷,我……我不明白。”甄建叹了口气,道:“秃鹰这人有异心。”李涛惊讶道:“不会吧,老大他……”甄建摆摆手,道:“以他的个性,是绝不甘于人下的。我安排你在他身边,用意亦在于此。因为你是最适合的人选。”稍停,补上一句道:“黑帅的死恐怕也跟他不无关联。”李涛道:“你的意思是,要我监视他?”甄建道:“正是。”李涛道:“甄爷你吩咐的事,刀山火海我也上了。”甄建喜道:“好。不过秃鹰十分精明,你要小心应付。”李涛道:“我知道。”
甄建舒了舒筋骨,举起酒杯,道:“你去罢。”一饮而尽。
这真是意外之至,原来甄建也在怀疑秃鹰。李涛挺高兴,回去后把这事报告给了夏少云。夏少云方面正因擒拿灵狐再度失利而陷入媒体上司指责恶评的深渊,这个好消息无疑于黑夜里的一盏明灯,给他以莫大的安慰。他一挂李涛的电话。立刻拨了王谷勇的手机。然而接电话的人不是王谷勇,是王谷勇的儿子王勋。
王勋说,他昏倒了,在人民医院里。
41。三个人的战斗十二 生命之余光(3)
夏少云飞穿过夜色茫茫的大街,匆匆赶到医院。王谷勇的亲人都在病房里。警局的同僚们一个不见,看来他们还不知道。王谷勇身上打着点滴,犹未醒来。他的爱人握着他的手在一旁垂泪。夏少云问是怎么回事。王勋说父亲是在进家门的时候昏倒的,当时脸色苍白得吓人,家人连忙送到医院。夏少云道:“那,医生检查到原因没有?”王勋抿嘴沉默片刻,低声说:“他们说……是脑癌晚期。”
脑癌晚期!夏少云惊呆了,转头去看王谷勇。但见他躺着很安详,胸口一起一伏,睡得很香的样子。方形的脸带着一贯的坚毅,无情的岁月在上面刻下一条条的纹理,刻下了几十年的沧桑。这个有着二十几年警龄的老警察,一生都在用满腔的热血与罪恶打交道,周旋在枪林弹雨中,多少罪犯曾在他手下俯首就擒。在夏少云眼里,他就像一台永动机,永远对生活充满激情,一刻不停地奔跑在通向安定幸福的大道上,永不停息,永不妥协,永不放弃。就凭着对正义的执著。
可是他终于倒下了。睡在这个病房里。睡在这张病床上,打着点滴,呼吸微弱而缓慢,患的是该死的癌症。医生说剩下的日子里,多点陪他罢,他想干啥让他干啥,想吃啥给他吃啥。
夏少云不敢相信,白天还健健康康的队长,怎么转眼就人事不省地躺在这里,凭空得了个癌症?
他走到床头,突见王谷勇眼皮闪了几闪,缓缓睁开眼。“他醒了。”一个悲中带喜的声音道。众人纷纷聚拢床前。王谷勇朦朦胧胧地看了一圈亲人们,孱声道:“怎么个个眼红红的?我……这是在医院?”
他爱人点点头,问道:“你觉得怎么样?”王谷勇道:“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一眼看到夏少云,道:“你也来了?”
夏少云说是,他已经难过得说不出慰问的话。每个人都努力收藏着悲伤,以防王谷勇观察出一丝得知自己真实病情的端倪。而事实是,王谷勇一早就知道自己生命无多。他笑着对妻子道:“别难过,只不过疲劳过度,昏一昏而已,这不是醒来了么。有没有给我准备鸡汤?”王妻道:“好,我现在就煲来给你。”王谷勇笑道:“傻瓜,还像个小女孩一样。现在这么晚了。去哪找鸡啊。”
亲人们一个一个地和他聊了几句。他始终脸带笑容。聊了一会,道:“夜深了,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跟少云单独谈谈。”
众人看看夏少云。王勋道:“爸,工作的事你先搁下吧。现在你身子弱,不要太费神。”夏少云也道:“队长,案子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们撑着呢。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王谷勇道:“哎呀,你们说什么呢?放心,不是工作的事,我跟他聊聊私人小秘密。”王勋迟疑道:“那……我们先出去了。”王谷勇挥挥手道:“去吧,去吧,记住明天拎鸡汤来给我喝。”
众人出去,关上了门。夏少云道:“队长,你有什么事要说?”王谷勇收敛了笑容,叹息一声,道:“我的病况,你们大概都知道了?”夏少云强笑道:“知道。是疲劳过度,体力透支了。医生还说你营养不良,要你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补充了营养再出去捉贼,到时管他灵狐还是壁虎,一看见队长你龙精虎猛的,保管吓得他们屁滚尿流。”王谷勇道:“你不用安慰我,我清楚自己的身体。不就是个脑癌么。”夏少云一呆,道:“队长,你听谁说的?哪里来的脑癌,你别胡想。”王谷勇道:“是医生说的。两个月前我就知道了。”夏少云怔了半晌,道:“你自己检查过了?”王谷勇道:“嗯,而且是两家。结果都是一样的。”夏少云道:“那你为什么瞒着我们,还日夜为案子操劳?你应该休息的!”
王谷勇闭起双眼,像要关住一股难以言述的苍凉,缓然道:“我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神经系统,要治好是无望了。可是,少云,我热爱自己的事业,热爱那一身警服,热爱那一个徽章。我一生都在为它们去打拼,它们是我的生命,我离不开它们。灵狐、壁虎、杀手、甄建、史典……他们还在逍遥法外,不捉住他们,我心有不甘哪!我只想把这几个大案子破了,让自己的生命有个完美的句号,才不枉对我穿了二十多年的警装。你说,我能对你们说吗?一说我的事业就完了,我不想面对这充满遗憾的结局。”
湿湿的,有什么东西模糊了夏少云的视线。王谷勇这份发自内心的执著让他感动。他从没想过一个人可以拥有如此高尚的情怀,即便是自己,自问也是无法做到的,虽然成为一个人民警察是他的梦想。
“我知道组织和我家人们是不会再让我去为案子奔波的了。其实我也确然应该和家人度过这剩下的日子。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过年过节总是留给他们一个不团圆的团圆。是时候补偿了!也许,我要做的不是让自己的生命完美,而是要用这些让自己的生命变得完美的东西去填补他们生命中的空缺。”
这就是一个警察的宿命。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东西,只能加大这边的遗憾去修补那边的遗憾。王谷勇说得对,他的警察生涯到此为止。现在,他要回到家庭里扮演一个慈父和好丈夫的角色。
第二天警局里得知他的病情后,纷纷来慰问,并立即呈报上级。上级很快批下文件,要他休假半年,准其停薪留职。其间由董文龙代任。王谷勇想半年后自己早化成灰了,所谓“停薪留职”不过是一种善意的欺骗罢了。大家既然要瞒他,他也假装不知,开开心心地和家人过日子。对于自己的病,他没有害怕。从配起枪的那一天,他就已经作好随时牺牲的准备。“死”之一事早丝毫威胁不了他。
而警队里突然间少了他这么一个富有经验老谋深算的老队长,侦破案子的困难亦随之增加。代任的董文龙虽有十余年的从警经历,资历是够了,可精干比王谷勇远有不及。且王谷勇在任时几个大案子的拖拉不前已令公众强烈不满,如今他新官上任,面临的压力之重可想而知。在得悉王谷勇病情后的当天,他就召开了一个会议仔细分析案情,认为夏少云是唯一见过灵狐的人,脑子又灵活,灵狐壁虎案应由他担纲主查。壁虎在英王大厦上救走叶如水使他们两晚的苦候尽弃,舆击因而愈烈,导致警局陷入两难境地,夏少云一直心有不甘,现今董文龙让他负责,自是忻然接受。但在与职业杀手有关的黑帅一案中,他却犯了难:李涛作为卧底打入永扬帮这事只有王谷勇和他知道。王谷勇得癌退出,命不长久,董文龙接了他的位子,照说该让董文龙知道此事。但惯例上为了保护卧底,知道内情的人越少越好。事关重大,夏少云不敢擅自决定,只得去找王谷勇商议。王谷勇道:“我也不知能否捱到案情侦破的一天,若捱不到,知道此事的便剩你一人。做警察这行难保没有出意外的一天,要是我死了,你又有个三长两短,那李涛就完了。这样罢,若我们两人有一个不在了,另一个便立即告诉老董。咱俩总不会一块儿翘掉罢?”
这是最好的办法。夏少云点点头,可王谷勇的话让他伤神。两个月后,他敬爱的老队长真的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吗?可现在他是如此真实地躺在眼前,真实地动,活生地说,确切地笑。
王谷勇看出他难掩的伤悲,笑道:“你不用难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人迟早要翘掉的。而我的翘虽然重不过泰山,却也不至于轻于鸿毛。活到这份上,我已心足了。你,还有队里的老友们,几十年后不是一样要翘掉到下面去陪我么?听说人死后是不会老的,那时候恐怕我会成为你们中最年轻的人……不,是最年轻的鬼了。我五十岁,你们九十岁百零岁的却要尊称我作王大哥王队长的,那可有趣得紧。”说罢哈哈大笑。
夏少云更加难受。王谷勇又道:“过些天我就和家人去云南旅行。都说香格里拉美丽胜似天堂,也不知阎王老儿是否清廉,我两手空空的,要是让他打下地狱那就糟了。所以我索性不通报他,自个儿直接奔天堂去。”他笑呵呵地拿死大开玩笑,夏少云一颗心痛得收缩一团,说道:“队长,你好好休息,我不会令你失望的。”慌忙辞别回去。
42。三个人的战斗十三 爱与命运(1)
石炫晔上次在码头杀死泰国头号军火走私大枭侯蕴,此事并不为警方所知,因为侯蕴的同伙不希望警方插手惹来麻烦,所以秘密处理掉了。松蒲码头属永扬帮地盘,秃鹰只象征性地简查一下便不了了之,泰国方面要找永扬帮的帐自然无从找起,就算找也讨不了什么好。双方的交易照常热乎。侯蕴之死既没有在警方手中成为案子,追查职业杀手的线索便依旧系在秃鹰和新湖社身上。而警方一日探不出秃鹰和新湖社谁是幕后黑手,石炫晔就一日太平无事。他还是天天去打散工,或搬搬东西或运运货物,一点儿不担心警察会找上自己。外人看来,他是靠劳力工作每天挣上十几二十块过着清贫生活的小人物,没文化,在社会底层碌碌无为,孤独而平凡。然而他要的就是这么一种效果,越不起眼越不引人注意越好,他可以放心地去执行杀人的任务。
他的任务是由中介人作成提供的,他和雇主并不直接见面谈判。他的中介人叫做萧西风,近五十岁,雇主要杀人找他就行。他从雇主方获知目标有关的情报,经查证实后才会接受。然后他将任务交给石炫晔去执行并供予装备。因为石炫晔执行任务从不失手,知道有这个杀手存在的人都宁愿手续麻烦一点也要找萧西风谈杀人交易。
要问石炫晔有什么可信任的人,萧西风绝对是第一个。石炫晔是一个职业杀手,中介人是唯一知道他是谁的人,警方要挖出他,只查到雇主查不到这个中介也是白饶。萧西风是关乎他命运的单一线索,可说他已有半条命交在这个人手里了。这样的关系,没有绝对的信任是不行的。
萧西风曾说自己选择这个职业是为了挣钱,并问石炫晔做杀手又是为何。对这个问题,石炫晔想了很久,最后的答案是不知道。萧西风说一个人没有人生目标不知为什么而活的人是可悲的。石炫晔说或者是吧,所有的残酷现实也证明我只是个悲剧的演绎者,我承认。我曾经努力地要摆脱这个角色,可是没有用,结果仍是悲剧收场。我只能继续将它扮演下去,一直扮演下去,直至我死去的一天。他说这话时有一种天煞孤星般的凄凉。萧西风于是想起这个传说。传说中一个人倘若命犯天煞,便注定要孤独一生,亲近他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石炫晔以前不信命,可随着父亲、母亲、弟弟、妹妹甚至自己深爱的恋人一个个地离开,他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天煞之命,悲观地对萧西风说,我这种人是天生不能拥有亲情和爱情的,这些东西与我就好比水与火一样永远无法相容。萧西风拍拍他的肩说,天煞之说是不可信的,你不是还有我这个朋友么。放心,算命的说我会活到一百二十岁呢。石炫晔无语,他不知道萧西风是否真的会在某一天像父母一样突然离他而去,还有阿婆,还有李凤娜……
李凤娜到老婆婆的小阁楼去了好几次。他知道她是冲着自己来的。她喜欢他并毫不掩饰她的这种喜欢。这个温文尔雅的女孩子为了他已经把所有的矜持放下。一个女孩子尤其是像她这样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要做到这点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可是石炫晔无法承受她的爱。他是个杀手,是个不祥人,爱情不属于他,他不想李凤娜重复着像以前的恋人一样的命运。每次见到李凤娜,他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从前的恋人搂着他死去的一幕。那种情景,那种心情。他不想再有第二次,一辈子都不想。他希望李凤娜能够因为他的冷淡而退却而去寻找真正属于她的幸福。是的,他希望她幸福。这么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应该有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去呵护她,给她一个温馨的家庭,给她一生的幸福。很遗憾,这些都是他无法给予的。
然而李凤娜并不如想象中轻易放弃,如水般纤柔的她对自己的追求近乎固执。石炫晔开始有意无意地逃避。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眼也不眨地杀人,却不敢面对李凤娜的眼睛。他怕抵不住那双点漆乌黑的眼睛里的柔情,那抹柔情让他的心无比刺痛,就像以前的恋人又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对着自己深情凝视一样。李凤娜跟她有太多太多的相似之处。他告诉自己她已经死去不能再让另一个她重蹈覆辙,他宁可把机会让给别人也不要李凤娜跟自己在一起。近段时间,他都是在外面等到夜幕全降后才回小阁楼去。李凤娜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