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炫晔也像没事人一样,陪他一起捡。李凤娜跟着帮忙,一边捡一边偷偷瞥了几下石炫晔,同时感觉自己的脸颊至耳根热烘烘的,心慌意乱地想:“糟了,我的脸是不是很红?”
这时李弟却又道:“咦,不好,得先上个厕所。”瞧也不瞧他们,转眼消失在门后,将药留给两人去捡。
药房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李凤娜的心在肆意地狂跳,扑嗵,扑嗵,似乎满屋子都听得见。双手只是机械性地在作捡的动作,也不管是不是药,见了东西就捡。她盼望石炫晔能先说话打破这紧张的寂静。然而石炫晔没有。这样沉默着捡了还久,她的心弦都快绷断了,那个可恶的弟弟还不见出现。
草药越捡越少,李凤娜低着头,脑中一团糨糊,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和石炫晔越靠越近。捡完面前一堆,发现左边还有几条,当即递手出去。哪知石炫晔也正好伸手过来捡。于是属主不同的两只手同时拈在同一根草药上,然后属主不同的两双眼睛亦同时向对方瞧去。李凤娜脸上又是一红,缩回了手。
石炫晔捡了,站起,问道:“应该放在哪里?”
李凤娜向东侧角落指指:“那里。”
石炫晔一袋袋的放好。李凤娜思索良久,轻声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李凤娜正要再说,李大爷在外头叫:“娜娜,帮我拣两份药。”李凤娜“哎”了声,出去拿药方。不知在厕所拉什么的李弟听到气氛被破,走出来说,咦,这么快捡完了。
回家路上,李弟得意洋洋地望天望地,道:“姐,今天天气真好呢,是个令人高兴的日子。”李凤娜板着脸道:“好你个头啊,净会捣蛋。”李弟道:“什么捣蛋。你看,太阳当头,晴空万里,寒流刚退,气温适宜,清爽怡人,这么好的日子,只有浪漫,没有捣蛋。今天一定有很多姑娘嫁人呢。唉,姐,你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
李凤娜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净在胡说八道,你很想姐快点嫁人么?”李弟叹道:“怎么不想?简直想得要命。你嫁得越快越好,省得在家老跟我抢零食吃。”李凤娜伸指戳他一下,笑道:“一肚子坏心肠,你在学校都学些什么了?”李弟叫道:“哎哟,戳死我了,这么凶,我得回头叫石大哥管管你。”作势要往回走。李凤娜飞红了脸,跺脚道:“你说什么!”李弟哈哈大笑,趁她还未出手之际,拔步飞回家去。
这个弟弟,真拿他没办法。李凤娜站着看他远去,忍不住又甜甜地笑了。如此弟弟,放眼天下,又有几何?
90。共同的敌人二十二 边缘(5)
孰不知李弟这个行动却加重了石炫晔的忧虑。晚上医馆关了门后,李大爷进药房整理姐弟俩送过来的草药。石炫晔走出房间,坐在他旁边。李大爷道:“哎,你怎么还不睡?伤还未好,要多休息。”石炫晔嗯了声,犹犹豫豫地道:“大爷,你……我是个逃犯的事,你有没有告诉过李叔他们?”
李大爷稍微愣了一下,以为他是害怕其他人知道了不好,笑道:“我告诉他们干什么?有我知道就行了。你这伤,我也跟他们说是木头刺的呢。”
“你……应该告诉他们的。”
“……”
李大爷停下手上的活,奇怪地看他,觉得这小伙子真是越来越不同寻常,好久才发出一句问:“为什么?”
石炫晔道:“这样瞒着他们不好。”
李大爷点点头,沉思了一下,想起娜娜今天来过,心里便有些明白了,说道:“这件事,我会选择适当的时机向他们说明的。你现在安心养伤,不用为这些东西烦心。其实,坦白说,我刚留你下来的时候,对你还是不大放心的,但现在,我相信自己这次是做对了。你先去睡吧,夜已深了,你血元未复,不要陪我一起熬。”
“嗯……你也早点睡,别熬坏了身子。”
李大爷道:“咳,我身子板硬得很,在部队时三天三夜没合过眼,照样精神奕奕,几十年惯下来,早一点睡都睡不踏实的。”指着那些草药道:“有这些老朋友陪着我,我觉得乐趣多多呢。”
石炫晔回到房里,却无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缕月光隔窗照进来,亮亮的。今年的云南没下雪呢,他想。眼睁睁了半个钟头,外面药房的灯黑了。不久万簌皆寂,估计李大爷已进梦乡,便悄悄爬起来,就着月光写了张留言,然后扭开门,蹑手蹑脚出去。
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穿越药房,正欲开门,忽闻得身后李大爷道:“你去哪里?”
石炫晔一惊。然后灯光大亮,只见李大爷倚在药房前,正看着自己,说道:“我在部队这么多年不是白呆的,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知道。”
石炫晔放在门闩上的手垂下来,道:“我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
李大爷道:“睡觉前你跟我说那些话,我就料到你会这样做。”命令式地道:“回来。”
石炫晔道:“不,我得离开了。谢谢你们多日来的照顾。”抬手又去开闩。
李大爷走过来,右手挡在闩上:“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知道。一个人是不是逃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是否还能挽救。明白么?”
“……我是个无法挽救的人。”
“但你值得挽救。”李大爷道,“我出生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经历过反左倾、反右倾、文化大革命,冤假错案我见得多了,我自己就曾经被批斗过,可照样挺过来了。你还有挽救的希望,不要自暴自弃。”
石炫晔道:“我的不是冤假错案,我是个真正的罪犯。”
“不,你不是真正的罪犯,真正的罪犯应该是那些肆意杀人,不知悔改的人。你本性不坏,一切都是被逼成的。不要走,孩子,留在这儿,我们会帮你。”
李大爷最后一句话说得柔和万端,掺杂着无尽的慈爱,石炫晔心中不禁一酸。他遇到了一家懂得爱的人。留在医馆的这段日子里,他内心雪藏多时的感情正在这种爱的指引下一点一滴地释放出来。
“我知道你心中很难过。留在这里,和我们开开心心地一起过年,就当我们是亲人一样,好不好?我们都喜欢你。”
石炫晔险些流下泪来,终于再次收回手,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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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人发现夏少云变了,变得不爱说话,常常对着天花板发呆。垃圾桶里的烟头和啤酒罐多了,过去甜蜜的笑话也没了。她知道为什么,因为他的队长死了。
秦可人很担心,又从家里跑过来陪他。她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的,以前的夏少云很阳光,很自信,很爱说笑,现在却变得沉默、呆滞,可见王谷勇之死对他的打击有多大。她心疼,又无言可以安慰,只好陪着他一起沉默难过。
其实单是王谷勇的死还不足以让夏少云这么难过、转变这么快。他最难过——不,与其说是难过,还不如说是愤恨——他最愤恨的是王谷勇的死法。因为王谷勇本来就是快死的人,对于他的死,每个人包括他自己都早已作好心理准备。可事实是,他不是病死在床上的,而是心胸被刀透背刺穿,然后丢在水里浸了近三天,说白了就是弃尸。夏少云可以接受他的死,却接受不了他这样死。这些天来,他和队友们暂时搁下了灵狐、壁虎、杀手,全身心投入到王谷勇的死因的调查中。码头管理处查过了,不见有疑的货物资料记载;搬运工人查过了,都说那晚没帮什么红头发外国人搬货,不是工人说谎就是那三个工人已离开码头;红头发外国人查过了,然而这城市里红头发的外国人比比皆是,人的流动量又大,真正要查的那个可能早已经飞到别处,这么查无疑是大海捞针;至于大熊、永扬帮那边,虽然李涛不出所料地由副堂主升了正,但他说这段时日根本没见甄建与外国人有来往,甚至大熊也没见过影。一场劳顿下来,收获寥寥无几,夏少云也因此更加消沉。
这天夏少云苦查一日,仍是一无所获。晚上满身疲惫回来,秦可人正如常在等着,见了他,忙道:“你吃了没有?厨房里还有……”夏少云心里窝着郁火,粗声粗气地道:“不用了!”坐入沙发,目光滞散地对着电视机。
秦可人默默地挨着他坐下,过了一会,问道:“案子……还没进展?”夏少云冷漠着一张脸皮,恍若未闻。秦可人便不提案子,道:“看你,眼圈眼丝都出来了,这样会搞坏身体的。”夏少云仍不声不动。秦可人是富家千金,向来只有别人哄她安慰她,她自己可不会安慰人,此时连慰他连声不应,便不知说什么好,隔了半晌,才道:“你累了,先去洗个澡吧,洗了会松一些,衣服我已经拿进……”夏少云这次打断得更粗鲁,简直近乎骂人了:“你好烦啊!”
如同半空里一个霹雳,惊得秦可人一震。这是夏杀云第一次表现得这么凶。她瞪着圆圆的眼睛呆看他,委屈得泪水打转。夏少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了缓声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好。”双手抱头,埋在膝间,一副失魂落魄的痛苦。
秦可人愈加难过,颤声道:“你不要这样,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以前那么多的难案,不是都被你破了吗?别着急,你一定行的。”夏少云吸了一口气,直腰斜仰在靠背上,闭眼道:“你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我先睡了。”
夏少云爱搭不搭地道:“嗯。”
秦可人接了这个冷淡的字,幽幽地进房去。王谷勇死后,夏少云心思都放在追查凶手上,对她一直不大理会。此外她还有另外一层担忧,就是关于夏少云辞职的事。夏少云答应过为了她放弃做警察,可是以现在的状况看,这个承诺在他的眼里似乎已变得相当渺小,甚至是一文不值的。现在的夏少云不需要她,不需要承诺,不需要关怀,只需要一个真相,一个凶手。她不敢跟他提起这个承诺,因为死的是王谷勇,是他的战友,他的队长。他以前常对她谈到王谷勇,她知道王谷勇在他心中的份量。鉴于此,她也非常非常期望这个案子能够快点告破,好让夏少云能从沉郁愤怒的情绪中走出来,然后履行他的承诺,然后娶她为妻子。
躺在床上,但闻房里是静静的,外面的客厅也是静静的。以前只要两人都在这里,这里是不会出现如此沉寂的场面的,即便是睡觉,也还有夏少云轻微的拉鼾声在守卫着。
单纯无忧的秦可人也终于心事重重了。
91。共同的敌人二十二 边缘(6)
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凤娜如此,石炫晔如此,夏少云秦可人亦如此。表面上看来,要说没有难念之经的一家,似乎只有陈帝了。从云南回来后,他依然每天寻欢作乐,游荡于酒吧舞厅之间,嬉戏于环肥燕瘦之中,地掀起来当席躺,天塌下来当被盖,玩世不恭,纵情声色,一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忧无虑的样子。最羡慕他的依然是风子,说帝哥,我每月还得到各学校附近打几趟游击,你哪儿不用去,却有源源不断的钱花,我的命好苦呐,不如你收了我做小弟,我跟你好不好。苏雅一脸鄙夷道,没出息。红牛因为找到了一份修理机车的工作,充分感受到自己劳动养活自己的快乐和自豪,也一脸鄙夷地针对陈帝道,阿帝,你天天这样活法,不觉得生命空虚的吗,你老爸不担心你的前途的吗。陈帝先是对风子说我陈某人万夫莫敌,你风子连只蚂蚁也要斗半天我收你有屁用。然后回应红牛道,红牛,青春无价却有限,此时不享受何时享受,人各有志,你也别说什么了。然而事实上红牛的说法的确一箭中矢。看不到李凤娜身影的这段日子里,他想念她的次数随日而增,即使天天喝酒调情也拨弄不去这团烦恼丝。这种现象是十分罕见的,他开始确信自己是真正地迷上这个女孩子了。
可是如今李凤娜正在千里之外的家里为她和石炫晔的难了情而伤神而快乐。自己看不见她的容貌,听不见她的声音,惟有拿脑中储存的印象形象品味并引颈眺望寒假的尽头。身边的那些女友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不如从前,都问他又被哪个狐狸精迷住了。他说没有,谁迷得过你呢。那些女友都知自己不是他唯一的女友,给他哄得服服帖帖的,也没怎么再追问。陈帝最大的本领就在于此,能够同时周旋于成打女人之间且应付自如。对他这一项功能,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不得不为之叹服。
像他这般挥霍法,金山银山也得蚀空。近来他发现存折上的数字越来越短小了,又得准备“开工”挣钱,兼之日子过得太放纵,心灵反而越来越空虚无聊,须得展展拳脚为生活添料,热血激情一下,这两大因素一结合,贼心遂起,玩乐之余又开始暗暗留意各大公司、珠宝店,尤其富人区中那些奢侈住宅更是他觊觎的首要对象。
这城市富人多,正在他选来选去不知道选哪个作目标好的时候,他的同行却找上来了。
这天他考察富翁未果,来到酒吧与吧台小姐小倩逗笑闲聊。小倩在他没有穷尽的笑话中乐得花枝乱颤,脸颊飞红,酒没入口,已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陈帝平常喝酒太多,酒量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一杯接一杯浇灌下肚还不见丝毫醉意。纵李太白在前亦得甘拜下风也。
聊得正热乎间,一个人在他身旁坐下来,说道:“一杯红酒。”
声如莺啼燕唧,柔柔的,嗲嗲的,绞在耳边缠绵不去,说不出的动听。陈帝心中如触电般一麻,一口酒停在喉间,咽之不落,和小倩一齐向那人看去。但见眼前之人脚踏高跟,罩着深红色的毛衣,一条围巾毛绒绒地绕于颈间,十指如葱,肤色如玉,一头微綣的秀发下藏着一张妩媚至极的脸蛋。此等尤物,一个声音,一个眼神,都足以让任何男人飞去二魂六魄。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小倩立刻醒了,陈帝立刻醉了。但听那人轻轻笑道:“陈先生,好久不见。”陈帝目光定在她身上,用铁撬都撬不开来,咽下一口酒和口水,道:“你可以叫我阿帝。”那人道:“哦,可以吗?不知帝哥可否请我喝一杯?”陈帝笑道:“叶小姐开口,哪有不可之理?就算你不开口,我也是要请的。只要你别再拿瓶子敲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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