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惊喜闪过眼眸，月森难得略显仓促，放下小提琴走到门边，“语？”
卿语嘴角的弧度扩大些，伸出纤长白皙的手，像是小时候那样，捏了捏少年的颊——只是从那半弯下腰到现在的略踮起脚。
月森有些滞愣，看着面前长发未束的少女，有些画面闪过脑海。就恍若他们之间从来未有那十几年的分离。
“合奏？”卿语提议。
月森停了两秒，“好。”
扫视了眼琴房，卿语微笑。依旧是那时的模样，只不过琴房的书架上，又新增了不少的各类CD。走到钢琴前，打开纯黑色三角钢琴的琴盖。手指抚过琴键，泛出熟悉的感觉。
这台雅马哈的钢琴，她很清楚地记得，是在她三岁那年添置的，取代了原先那台棕色立式钢琴的位置。
双手放开，摆好起势，深吸一口气，灵活的手指开始跳动。开始并不是很快的音调，却洋溢着淡淡的舒缓。雅马哈钢琴醇厚而又古典的音响，伴随着流动的乐符，奏出清新的乐章。
很快，小提琴声也随之加入。小提琴的高音配上钢琴缓缓流淌的沉静音色，在静谧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悠扬舒畅。
这样默契的配合，恍若两人是极为亲密的存在。
从未分开。
“很好听的Flower Dance。”清脆的掌声从琴房门口传来。滨井美沙倚着房门，温和地夸赞。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几分心疼几分无奈。这是她从儿子那里听到的最富有感情的一次演奏了。果然，小语之于他——
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
“时间不早了，你们两个都早点休息。我明天早上的飞机飞维也纳和莲的父亲汇合，我们两个人这次大概一个月回来。小语，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麻烦你照顾莲了。”
卿语乖巧点点头。然后在滨井美沙转身的瞬间朝着月森轻轻吐了吐舌尖。看到滨井美沙又转过头来，又赶紧规矩地坐在琴凳上。
“对了小语，有什么话要我转告肖恩先生的吗？”
“唔，不用了。”她想说的，不过一句“老头子你还活着吧？”而已，显然，这句话不适合被转告o（︶︿︶）o
再者说，对于这次被老头子赶回日本，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她向来挺记仇的。
**
卿语早起的习惯已经养成。不过清晨6点钟，已然清醒。
换上一身利落清爽的米色运动服，女生绕着周围这一带开始晨跑，十几分钟后放缓步伐。这也是多年的习惯了。作为一名乐团小提琴手，她习惯于站着演奏，更易抒发出自己的情感和放开手脚。但是一场大型演奏会往往要持续几个小时之久，这对于体力，是一个极大的考验，所以运动成了她这些年来一直坚持的事情。
慢慢由跑至走，卿语努力回想，依稀记得前面拐角的地方好像有家早餐店，便想着顺路带些早餐回去。却迎面遇上了刚拐过弯来，也是一副晨跑架势的月森。
小跑两步迎上去，白皙的脸因为晨跑的缘故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多了几分活力。“早啊，莲。”
月森点点头，“早。”
少年穿着白色的运动服，肩膀上挂着蓝色的毛巾拭汗。蓝色的发丝搭在颊边，偶尔一粒汗珠顺着颊线滑入衣领。
卿语几分怪大叔地想要摸摸下巴，然后喊出一句，“哟，少年，秀色可餐啊。”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还是作罢。
“还继续吗？”
卿语回过神来，摇摇头，“不了，已经跑了一会儿了。我想去前面拐角那里买点早餐。”然后低头却正瞟到少年手中拎着的纸袋。
月森小的时候体质并不是很好，体温也一直偏低，整个人四季总是冰凉的。因为体质的缘故，每每在外面吃东西，总是容易吃坏肚子，因而对于外面的食物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的。譬如早饭，他几乎永远会选择在家里简单地煎个鸡蛋或是泡杯牛奶，干净营养也快捷。
当然，煎个鸡蛋也就是极限了……
显而易见，手上热乎乎的纸袋是为了她准备的。
卿语弯弯眉梢，浅笑。
伸手拿过纸袋，眯眼嗅了嗅香气。不油不腻的感觉，恰是她的口味。
比起月森，其实她更是挑食。
初至维也纳的时候，老师还有乐团里的人多少次为了她的挑食苦恼，尤其食堂专管伙食的奥斯汀太太，简直就是每天用热辣辣的目光穿刺着她。
辣的不吃，苦的不吃，太甜的不吃，油腻的不吃，葱蒜姜不吃，尤其是姜，但凡有姜味就不碰，店面不干净的也不吃。这也算了，但是有的习惯就让人无法忍受。红椒绝对不碰，青椒可以忍受。土豆炒着吃，土豆泥就不吃……
总之，有些东西，明明口味相同，颜色不同她就不一定吃。有些东西，煮法不同也不吃。最可恶的是，如果菜的外观不好看，气味不好闻，她还是不吃，就是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有些人，出门在外，若是吃不习惯，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偏偏卿语还是一个讲究得很的人。遇到不爱吃的，宁肯饿着也不吃。而一旦不吃饭，就会心情不好；一旦心情不好，就演奏不好；一旦演奏不好，老师就会发飙；一旦发飙，遭殃的就会是乐团里的其他人。
所以每每到了午餐时间，乐团里的人都是恨不得把她抽筋扒皮，偏偏还得好说歹说哄着她吃饭。
久而久之，发现唯一能够让她接受的只有中国菜。于是，奥斯汀太太从一个煮地道的维也纳当地食品的家庭主妇，硬生生练就了堪比中国大厨的手艺，养刁了所有乐团人的口舌……
想到这里，卿语带了几分笑意。
月森抿了抿唇，“那么回去吧。”率先迈开步子，几步后停下。
“我在对面给你买的早饭。”月森停顿了一下，“那家早餐店，关门五年多了。”
卿语看着少年修长的背影，凝固了嘴角。有些什么快速闪过心中，窒息地闷。
【五】入学
“在巴赫的生平里，他曾经创有过许多名曲……”讲台上，老教授的话语没有起伏地讲着无聊的乐理知识，催人入眠。
座位上，紫色长发的少年望了望身旁今日新增的同桌，笑得晦涩不明。
少女无聊地换了一只手撑住脑袋，极不优雅地打了个哈欠。
还真是，无聊啊。学校的生活。
“嘿，卿，早上还没来得及问，你主修的是什么乐器？”一个揉的皱巴巴的纸团由坐在卿语前面的一个栗色短发女生投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风见飒，主修爵士鼓。”
卿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扫了一遍纸上的内容，笑了笑。
抬起头，正好瞥到女生回眸灿烂地一笑，调皮地挤眉弄眼。
还真是，热情的女生。
来不及回笔写上什么，老教授推了推黑色眼镜，“风见，或许你可以告诉我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集》被誉为什么？”
临近中午下课还被这个出了名严厉的老教授点到名，全班向活跃的风见投来同情一瞥。
“额……”苦苦思索了一下，无果，干脆耸耸肩，“sorry，教授。”
教授眯了眯眼，在下课铃声中“哼”了一声，气势汹汹走出了教室。
风见苦恼地回头，耙了耙栗色短发，“唔，真是的。那老头子怎么偏偏抽到我呢？明明卿桑也没有认真听讲来着。”
真是，自来熟呢。
卿语轻笑出声，“键盘乐的旧约圣经。”
“哈？”
“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集》被誉为是‘键盘乐的旧约圣经’。”卿语好脾气地解释，然后眼角眯起半点，像只慵懒的猫。“以及，我主修……钢琴。”
所以，就算抽到她也不会有问题。
风见难得鼓了鼓脸，垮下肩膀。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卿语身边紫色长发，噙着深不可测的温和笑容的少年，轻轻嘟囔着，“才半天，怎么就被传染了？！”
腹黑，果然传染力强。
只见，柚木梓马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婉拒了风见共进午餐的邀请，教室里的人零零落落的离开，终至只剩下临窗的这对新晋同桌。
卿语把垂至眼前的几缕黑发撩至耳后，浅笑，“呐，不过几句话，居然也有人发觉了我们的相像呢。”
推开面前的课本，女生悠哉走出教室，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步子，声音带了几分浅嘲，“是吧？哥哥……”
**
“谢谢。”卿语打开手中的便当盒，小幸福地眯眯眼。清爽的素菜配上清蒸排骨，营养爽口。果然，还是莲了解她的口味。
不得不说，特地去了中国餐馆打包便当的月森少年，有心了。
月森放下手中的小提琴，拿起饭盒在卿语身边坐下。天台的风吹拂起两人的发丝，带来中午喧闹校园中的一丝宁静。
两人都是接受严格教育长大的人，吃饭的时候举止优雅安静。
半晌，放下用完的餐点，卿语好奇地打量了下所处的天台。倒是个练习的好地方。
月森也是一声不响收拾好餐盒。
卿语收回目光，看着依旧一言不发的月森，内心暗笑，面上却是作出疑惑的探究神态，“莲？”
月森几分掩饰地偏转过头，抿了抿唇。
卿语嘴角上扬几分。
别扭的家伙。不过是因为今早来学校的时候才告诉他她即将就读的不是与他相同的高二而是高三年级，便暗自黑了一早上的脸，低气压到现在还在持续着。
这个性子倒是一直没变。几乎永远不会冲着身边的人发脾气，就算是偶尔的冷言冷语也是他掩饰自己内心的方式。如果真的生气，也只会是闷着，自我沉郁。
几分讨好地扯了扯少年白色制服的袖脚，“好啦，是我不好。只不过这一次老师在濒临暑假的时候让我回日本，高二的课程反而会更多。大部分高三的学生都已经申请了相应的大学，所以相对会轻松一点。”撇了撇嘴巴，“大不了明年再读一年高三嘛。”天晓得那天杀的老头子要她在日本呆多久才算过关。
听到女生的解释，月森的脸色缓和些许。知道女生的性子向来懒散——除了对于音乐——所以能够耐下性子来解释就已经是很大的放下身段。更何况，这样的待遇往往只有他才能够享受。
回头看到女生还扯着自己衣袖的动作，月森白皙的耳廓染上淡淡的粉色。
卿语自然不会错过。终是忍不住笑倒在少年肩头，然后在少年渐渐沉下却又带着几分无奈的脸色中止住笑声。
月森内心轻叹口气，无奈——对她，也是对自己。
终究，对于对方而言，他们都是特殊的存在——甚至可以称之为软肋。
“G弦上的咏叹调？”卿语歪歪脑袋。
月森点点头，站起身，从包裹中拿出自己的小提琴，站到几步开外，架好琴。
舒缓的音乐从弦间流淌出来，配合着午间温热的阳光，格外恬淡。
卿语坐在长凳上，双手向后撑住，两腿交叠，闭上双眼。黑色的长发迎着午间的风轻轻浮动，金色的光芒打散在姣好的面容上，嘴角噙着浅浅的笑。
这样的午后，何其美好。
在乐曲声中缓缓睁开眼睛，卿语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一袭白色的制服衬出少年挺拔的身姿，认真的表情给他本就俊朗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吸引力。随着节奏缓缓摇摆着的身躯，和着颊边飘动的冰蓝色发丝，让他整个人像是从故事中走出的王子一般。
这样的少年，何其美好。
卿语抬起右手放到眼前，还真是，几分手痒。
于是遵从内心，从长凳上拿过自己深棕色的小提琴包，取出自己那架金色的小提琴，起身。
又一个乐段开始的时候，两架小提琴轻灵的乐音在空中碰撞、融合，两位演奏者却只是对视了一眼，便极为默契地阖上眼睑，投入互相的配合演奏中去。
余音颤抖的回响里，卿语缓缓睁开眼，和月森相视一笑。
忽然响起的掌声交错着打破原本的宁静。
天台的门口，火原、柚木和日野三人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在乐曲结束后一起鼓着掌。
火原热情地笑着，几步跨着向前，“好厉害啊。不仅是月森，感觉，卿桑也很厉害啊。”
“是呢。”日野笑了笑，几分夸赞几分羡慕，“不过作为校内演奏会的评委，卿桑本来就很厉害吧。”
卿语只是敛去刚才放松的神情，恢复在众人面前略显懒散不经意的形象，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暗地却是狠狠瞪了一眼悠哉靠在门上的长发少年。
柚木梓马。
柚木两手环胸，轻轻甩了甩柔顺的紫发，笑得无比灿烂。
【六】预见
放学的钟声响起，校园内的静谧顿时散落在无数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中，零零碎碎。
卿语活动了下几分僵硬的脖子，内心默默诅咒着远在维也纳的老头子。
该死的，这么无聊的高中课程，他居然把她踢回了日本！都是些令人昏昏欲睡的乐理知识以及无聊的文化课，居然开始有些怀念以前在乐团的日子了。
“嘿，卿！”风见活力的声音把卿语从杂乱的思想中抽离出来。
“嗯？”几分迷茫的眼神。
风见指了指卿语身侧的小提琴包裹，鼓起腮，“哼，主修钢琴？”
卿语几分好笑，难得调皮地伸出手戳了戳少女鼓起的腮帮，“对啊，主、修、钢琴。”然后摊了摊手，无辜样，“我没说我只修钢琴啊。”
风见瘪下腮帮，“唔，真是拿你没办法。”
卿语笑了笑。平心而论，她并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有的时候，还甚至是难以接近的。不过，一天的时间里，前座的风见少女十分自来熟地和她攀谈，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位置上，带走了她不少的压抑。这样热情的少女，她难以拒绝。
不过，话说回来，她倒还真的算是撒了个小谎。诚然，她的小提琴水平应该远远凌驾于钢琴水平之上。她的小提琴水平如果算得上在山顶，那么钢琴不过在山腰上而已，超越她的大有人在，只能在同龄人中算得上是优越罢了，在老师和乐团的人眼里，颇为看不够眼。
只不过，在星奏这样的学校里面，虽然教师们都算得上是颇具水准，但是和老师以及乐坛上的专业资深人士相比，还是有些差距。借着来星奏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