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花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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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花劫-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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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着了件单薄的长衣,颜色淡而温雅。虽一手单扶着门沿,却仍能感到她身体不着痕迹的颤微。
  水朵朵望见,她的眼角有一种难耐的光芒,静默不动间已经垂了眸子,转身朝着府里走。身后女婢眼疾手快地跟上前来,扶住了她微微费力的手臂。搀着回庄,一言不发。
  水朵朵吓坏了,忙从师父千面的怀里挣脱。
  其实她明明很恨兰姑,却总在不经意之间瞥见她凄凉的双眸时冷不防地担忧和愧疚。
  在这样一种特殊的情况下,水朵朵没质问兰姑为何那般残忍无情地算计她,倒先主动迷糊不清地对着兰姑倒歉着实奇怪。可歉语出口,竟又觉得自己幼稚呆笨。
  是啊,这样一个处处为难处处提防她的人,怎么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关心她?
  “师娘,朵朵回来了。”终究没能说出冰冷言辞,水朵朵一时有些傻傻的苦笑。待见得跟前那单薄的身影颤抖一瞬,便消失在了拐角。由近及远,背影离去的越来越模糊。
  “朵朵!”身后一双暖和如阳的手微微滑上她的肩头,随之覆得紧了紧。
  抬头望着千面俊脸的优美弧度,手心握紧,低头望着两膝,轻声喑哑了句:“师父,朵朵很害怕!”
  只可惜声音小地像是藏在心里,半点都不曾闯进身后这男子的耳里。或者,那真的只能成为心声,或者注定不能让他感受到她的异样,也许,她觉得只是没有想要说出的必要。
  齐齐回府,两人无话。
  院中长廊,日光静静流泻。
  独坐一角,心思惆怅。偏头瞧着正中挥舞练剑的师父千面。身形扭动间尽显武艺的高超,注视一会儿,她敛裙起来,郑重其事地走到千面的身后,长剑拨动,头顶那棵蓊郁的大树翠叶飘飞应落。那叶子擦过她的脸,擦过她的素手。
  手臂那头,清晰可见莹洁如雪的手心摊了一方丝帕。她巧笑嫣然:“师父,擦把汗罢!”
  铛铛两声,长剑插进桌腿立着的剑鞘中。然后伸手笑了笑,接帕时已揉上水朵朵的脑袋,打趣一番道:“师父我真是认了一个好徒儿?”心满意足地望着重重屋宇,将手心握着的丝帕瞧了数眼,再抹上自己的额角。
  “师父,你还记不记得朵朵对你说过的话?”迎上那双呆滞木讷的眼神,水朵朵又笑了笑,“我叫你娶我,你可还记得?朵朵是你的徒儿,原本喜欢师父您就是不该。可……你知道朵朵的心,对不对?”
  千面愣愣地看着她一上一下的嘴唇,握帕的手隐隐有些颤抖,低头想了想,复又抬起头来,假意地抚上水朵朵的额:“朵朵,你说胡话不是,跟师父开玩笑理当有个数。”
  他将忧伤隐藏地很好,半点没能让水朵朵看出自己对刚刚一番肺腑之言的丝毫在意,接着转身,执起手中长剑。
  水朵朵用力拉住他,脸上实心实意,语气里显出与众不同的坚定:“朵朵没有骗你,我……我喜欢你,师父。”手腕被她的素手用力地拽住,千面挣脱不得。
  水朵朵道:“我知道,您不爱师娘对不对,你娶她是因为……因为圣上的赐婚对不对?”她吵嚷地有点大声,几乎同时同刻,从房里出来且被女婢搀扶而出的兰姑听见。
  她隐在身后不远处,千面知道,水朵朵也知道。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从未有过的大胆,她踮脚吻上千面的脸庞。
  千面有那么一时的恍惚,接着理智一把将她推开。他的声音几斤冷酷。
  “朵朵,胡闹些什么?”他闪烁其词,眼睛瞟到那挺着肚子,着身淡素衣袍的女人。
  是,水朵朵说对了,他不爱她,一点点男女之情都不曾存在。可是,现在,兰姑是他的娇妻,是他千面正式迎娶了的女人,更是这泱泱大齐主上齐天傲的赐婚。
  不是不敢拒绝赐婚,违背命令。而是他觉得一个男人不该同时伤害两个女人。倘若答应水朵朵,那么便是将她的幸福推进了深渊。
  兰姑是他的妻,是无可更改的事实。朵朵只能长住他的心底,成为他开天辟地头一回爱上的女人。
  爱过的,就只能成为回忆。
  “朵朵,要记住,我是你的师父,师父我……也有自己的夫人!”被水朵朵拽住的袖子慢慢松开,水朵朵伤感失望间,眉宇却漾出了盈盈的笑意。
  “师父拒绝我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师父你并不打算娶我,还是从一开始就不曾爱过我呢?”
  几个问题咄咄逼人,千面咬了咬唇,十分正经地回答:“朵朵,师父……我只做该做的事,能做的事。你……你不能对不起你的师娘!”
  “即使我多么固执地想要嫁给你,师父你……还是不答应娶我,对吗?”
  “是,朵朵,除了兰姑,我不会再娶旁的女子。”
  水朵朵捂着胸口一阵仰天苦笑,随之转身望着其后那素净的两手。她眸子一动不动地,怔怔地候在那里,终于等来了猝不及防的一巴掌。
  真是迟疑多时的一巴掌。
  她想,约莫不欠兰姑什么了?明明知道师父千面不会冷酷休了兰姑,明明知道师娘兰姑会恼羞成怒地走上前来对她动手,明明知道自己就是一根导火线。可她仍旧拼尽全力地去假装?只要与兰姑之间的仇恨瓦解,自己吃些什么苦头,有什么关系?
  一巴掌打得天昏地暗,她踉跄不稳,退到身后。千面谨慎地扶了她一下,她抽开他的手,定眼瞧着面前的女人,侧耳对着身后的男子,一本正经的表情。
  “师父,希望你以后都能记得今天做出的这个决定!”走了两步,闭眸道,“倘若有一天你后悔了,请记得自己的初衷。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和朵朵一样,一样坚强?”接着举步快速出了院落,跨过门沿时,步子霎那停住。
  她望着湛蓝的天穹,哽咽不止。
  “兰姑,我把师父交到你的手上。我……我不欠你的了。真好,我谁也不欠了!”
  说着拎裙一阵快跑,风声在耳畔呼呼掠过,不经意间地泪湿睫毛,染遍双颊。
  也许你爱我,也许你不爱我,也许很多情况阻碍了我不能爱你,也许你抛却了爱你的我?
  靠桌的剑嗤啦一声掉在地上,她一心一意地半蹲想将剑提起来,他一心一意地于空中截住她伸出的手。
  “我只是想为你把剑捡起来!”尖尖的嗓子传遍四周,有种撕心裂肺的惆怅,“千面,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的?呵,除了我,不会娶旁的女子。你以为我就一定信以为真是不是?在她的面前演出这样一番戏来究竟是想表明你有多爱我,还是你有多么的用心,多么用心地为她的终身幸福考虑?”
  千面提了手上的长剑,冷声吩咐着毕恭毕敬站着的两个女婢。
  “夫人累了,你们扶她进去休息!”
  “是!”两女婢作揖上前,刚伸手把上兰姑的手臂,却被其气急败坏地一把推开。面色苍白到了极点。
  “你们给我让开!”又是一声尖锐的叫喊。恐是太过用力,带动腹痛,闷哼的叫了两声便摇摇欲坠。
  千面一眼扫到,他俯身接住她,一边吩咐赶紧传大夫,一边急急赶回了房。
  “她怎么样?”他擦拭着兰姑额角的虚汗,将她暴露在外的手臂挪到了被窝中,往下巴掖了掖被子。
  他坐在床畔,眼睛眨也不眨。
  “她究竟怎么样?”声音低沉,透着担忧。
  身后大夫沉吟片刻,拱手回答:“大人,夫人只是太过劳累,所以身体不适,加之怨气集心,才累下病根。待小的下去开一副药,不日就可痊愈。”
  听罢,千面紧锁眉头,舒展开时已是无止尽的茫然。兀自扬手挥了挥,那大夫了然地躬身退下。
  “兰姑,你到底要我如何呢?”瞅着床前精致的细眉,他低声自问。
  只可惜,昏睡的兰姑什么也没听见,所以也没有回答那句纵使望穿秋水到心灰意冷的时刻也想说出的心里话。
  我不要你如何如何,我只奢求你给我一点点的爱?
  初春吐绿,院中景物生机盎然。时不时望见天边流云霞彩,带着从未有过的凄凉一晃而过。
  千面起身站起,走至门口,从袖中摸出刚刚拭汗的丝帕,低声喃喃,好似愧疚:“朵朵,不要恨师父,师父我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我知道,有个人比我更在意你。只要你过得幸福,师父做个恶人也没什么?”紧紧盯着手中丝帕,小心翼翼地展开扑在手心,接着又用力团在手指里。
  三个人,同一出戏,却无故卷进爱情纠缠中,难以自拔的爱恋被撕扯得碎碎片片。
  心神不定时,已经走到城中东柳街外的石青长桥旁。信步而至,攀上了河岩处的一块青石,抱臂抱膝,身上衣裙有了明显的褶皱。侧身倾躺,浮云之后蕴蕴春日柔光耀着的微弱光芒撒在水朵朵的身上。
  远处千山竞秀,河岸鸭鹤嘻戏吵嚷。一片欢声笑语中,竟看得水朵朵有点痴迷。石青板桥下,一条红色花船自江头滑向江尾,里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再细细听去,竟觉索然无味。一个没留神,仰面滑坠,刚要咿呀一叫,却稳稳落在一人的怀抱。
  她双手搂着这男子的脖颈,待身形稳便时,颊面才如绯云绽开。水朵朵天真地把着自己肩前的发丝。开口便只一句佯装而来的玩笑话:“咯,小风。恐怕以后又要让你管吃管住了呢?”
  话音刚落,她竟轻声呜咽起来,泪水急急滴落,从林宇风的怀中滑出站定后便紧紧地搂住。
  消得片刻,林宇风也将她环在怀里,一手轻柔地抚上水朵朵的后背,像昔日那般安抚她焦躁不安的情绪。
  “朵朵,我在这儿,小风一直陪着你,哭什么呢?”水朵朵贴着他的胸膛,心上一股暖流溢过,可哭泣声却还没完没了地传过来。
  半晌,不远处的两匹黑马长嘶,墨离和子鹰两名手下定在了桥旁不远的树荫旁。
  尴尬地瞧见自己主子和女子之间的亲密场景,知理知趣地拍马又一瞬间消失了踪影。
  水朵朵瞧着那不知什么缘由狂奔而来又不知什么理由匆匆闪走的两人。莫名抬头间,也略略问了身旁的一句:“小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林宇风但笑不语,过了会儿,才云淡风轻般地笑了声,“你的事儿,我又怎是不清楚的?偷偷难过,偷偷躲在这里哭泣,都不是一个好办法,朵朵。你对我说过的。什么难事都要努力面对。”
  一手擦去水朵朵挂于眼梢的泪水,鼻尖对着鼻尖,“朵朵,不要难过,迟早都会过去的!”
  彼此心心相惜的两人,不用多问,只此一句,便是所有的心意,真挚而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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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箭难防又一场

  花红柳绿。依旧笼罩着春的气息。
  此时已是四月半。
  水榭处,春风拂柳,翠绿的柳枝藤蔓垂在静寂暗淡的湖面。
  同师父千面冷漠的话语犹如流水一般缓缓漫入她的心底,骨子里隐藏着的是那深不可测的冷漠和哀伤,眼角的泪水滂沱而下,水朵朵没有说过一句话。
  庄里充斥着沉闷的味道,平淡地有点哀伤。
  “朵朵,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不知何时,林宇风抬起头来望她,“要不要……去大哥的私塾玩玩?”
  语罢,只见得水朵朵立了起来,语气中略带疑惑,“小风,我可不是什么认真的人,少时,阿娘教我学舞我都不要,可别提还去读什么书?”
  林宇风凑过来,道:“少时,我可是极其认真的好孩子。”右眼一眨,笑道,“所以你要好好跟我学学咯!”
  水朵朵缓了缓神,恭维道:“学识渊博的林大公子,小女子倒有一问想请教请教您?”
  林宇风回应道:“说吧,要问我什么?”
  水朵朵凝思想了想:“女子无才便是德,有才是不是无德了?”在林宇风愣怔的神色中,又换了一句理由充分的话,“我曾听闻大齐公主才学渊博,好比男儿。这可跟我们女子无才便是德有矛盾?”
  对于水朵朵钻牛角尖一事,林宇风表示无奈,侧头笑了笑,并不否定她。
  世间有一句话说得很有理,你永远可以向爱着你的人撒娇,不是害怕你,而是心中在乎!
  天空中突然飘过一片乌云,走在寂寥的林道上,车外是幽远淡淡的马蹄碎响。
  可只在那么一瞬,马车停了下来。
  林宇风眼神倏然一暗,他伸出手,死死地拽住了她的。
  水朵朵凝眸望过去,见着他的面色竟有些惶恐不安。麦黄色的食指轻轻地悬空,林宇风小声道:“朵朵,他们来了。”
  清新柔和的面庞近在咫尺,可水朵朵只是茫然地愣着,呆呆地动唇疑惑道:“他们来了?是谁来了?”
  她刚拨手挑起车帘一条小口子,便清晰瞧见不远之外猛掠而来的长箭,噔一声响他侧身抱住水朵朵的头,而那迅猛飞来的长箭稳稳地被他握在手心里。
  水朵朵挣脱着立起,她发怔地望着那支长箭许久,然后拿下长箭,望着林宇风的手心。
  她见着,林宇风的手掌有许多黄茧,而今,手心又被擦破了一块厚厚的皮,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藏在手心里还未破皮而出的鲜血。
  “你怎么用手去接箭呢,穿手了怎么办?”水朵朵责备声中嵌着几丝担忧。
  林宇风只微笑地看着她。本不算严重的伤势被她一阵慌乱的摩梭变得疼痛难忍。一时难耐,他按住水朵朵的手,稳重道:“朵朵,我没事,不用担心!”望着他略略欣慰的笑意,水朵朵收了被林宇风覆住的手,敛眉迅速掉转了视线。
  “我们要怎么办?”
  “就坐在马车里。”
  “干坐着么?那些人来了怎么办?我们被包围了怎么办?”
  “不,他们还不敢这么放肆!”
  他将她拉到怀里,水朵朵身体不自然地微颤,抵着起起伏伏的胸腔,听着他有条不紊的心跳,她拽紧衣袖的手有些许的放松。
  “你这么胸有成竹,是不是早就派了子鹰和墨离陪同?”
  “不是。”
  她抬了抬眼睑,不可置信,随之又忐忑不安。
  林宇风见着水朵朵神色异常,知其担忧。沉声说道:“这个地方是我管辖,除了派高手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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