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花,开的真好。”
宋嬷嬷连忙拦住她,“福晋,可不敢过去。这花叫夹竹桃,看着漂亮,实则有毒的。”
“哦?”景娴不在意的笑笑,“多谢嬷嬷提醒,不然也不知会被它害成什么样子。看这话开的跟桃花似的,怎么竟是有毒的。”
宋嬷嬷回道:“其实也并不厉害,碰一下顶多手上红一块,只是福晋是千金之躯,这样的事能免则免。听老人家说,这叶子是能治病的,不过用的以毒攻毒的法子。若是一次用的多了,还有性命之虞。当然,若是误食一些,不过会恶心、呕吐、头晕、乏力,一般不会有事。”
自从那一回遭人暗算,宋嬷嬷和陈嬷嬷可是教了景娴许多东西,更是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一旦碰上些不能碰的,就要说个明白。她们虽然是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但说不准什么时候一个错眼照看不到,还是得靠主子自己。
景娴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站了一会儿才道:“走吧,还要陪皇后娘娘用晚膳呢。”
用过晚膳,皇后打发了一干人等,拉着景娴说话。
“听说这两天富察氏身上又不大爽利,这大半年也不见好,不如还是你受累替她担待些,也省的你那正派婆婆一直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景娴娇笑着赖在皇后身上,“您又打趣我,我的本事您还不知道吗,若是把西三所弄个翻天覆地的,岂不反倒更惹人嫌?”
“越活越回去了,这样孩子气可不成。你就是这会儿不抢,往后也得争。再者她难道现在就瞧你顺眼了?横竖有我在,她能奈你何。”
景娴坐直身子,认真道:“娴儿也总不能一直这么狐假虎威不是。您不也说过,不争是争,我觉着还不到那个地步。这会儿闹得头破血流的,为了什么呢,爷的宠爱?我不稀罕。娴儿还是那句话,平平顺顺的过完这一辈子,不让别人替我操心,这就够了。”
皇后摇摇头,当年那个活泼天真的景娴再也不见了,她这样的想法往后又如何能在深宫中存活。以她的身份,妃位是一定的,到时候若是没有皇宠傍身,岂不是自绝生路。她这一年依旧是病怏怏的,说是给景娴撑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呢。她总归是希望景娴能快点儿适应这样的明争暗斗,成为后宫中的胜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头上顶着宝亲王侧福晋的名号,难道还打算独善其身?别说宫里,就是一般富贵人家,后院几时是干净的。你这个傻孩子哟,真该快点要个孩子,等有了儿子,你就有了寄托。”
儿子?景娴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孩子,小小的一团,肉呼呼、白嫩嫩的,忽然张开手,朝她跑过来,嘴里喊着“额娘”。可是一转眼,他又不见了,化成了一滩血水,红的刺目。
“姑爸爸,娴儿,不敢要孩子。”
景娴见过大嫂流产,也见过富察氏在三格格夭折后悲痛欲绝的模样,她不认为自己可以承受那样的痛苦。
皇后突然想起了弘晖,若是那孩子还在……她不敢继续往下想,那是她一辈子的伤痛。
“傻孩子,怕什么,这女人呐,总要做母亲的。”
景娴回去细细的思忖着这句话,便有些心动,但是一想到富察氏如今的模样,便又作罢。这大半年,虽说没再出什么事,可那几位也没少对她下手,多亏了两位嬷嬷才能躲过去。若是此时再怀了身孕,岂不是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只是两位嬷嬷却不这么想,总劝她,“福晋,皇后娘娘的话有道理,您还是得赶紧要个孩子才是。王爷如今仅有两个阿哥,委实少了些。听说熹妃娘娘因此对福晋也颇有微词,一来孩子少,二来总立不住。您要是能一举得男,就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想必熹妃娘娘也不会再难为您。再说了,老奴两个虽不才,帮福晋保住小主的能力还是有的,您尽管放心。”
景娴不知如何作答,却也被她们渐渐动摇。她如今真是没有什么盼头,大概就像皇后娘娘说的,有了孩子就有盼头了。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如何熬到今天,又能不能再熬下去。
一直到入了秋,她突然就想通了,吩咐宋嬷嬷把房里放着的荷包给去了。两位嬷嬷自然是高兴的不行,紧接着就准备起来,好似她已经怀上了一样。她们在宫里好些年,可不像那些一心想爬上龙床的人,只知道讨得皇上的欢心,岂不知皇宠比那六月天变得还快,总归有个孩子,才是真正的依靠。
只可惜景娴这边才做好了准备,西三所就传出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使女高氏有喜了。
按理说这使女乃是奴才,主子喜欢收在房里也不算什么,可是高氏现下连个格格都没挣上,没名没分的就有了孩子,传出去总是不好听的。富察氏尤其觉得没面子,自那拉氏嫁过来以后,她也没什么闲工夫去管那个高氏,不想竟被她钻了空子!
从永寿宫回来,富察氏叫来高氏,皮笑肉不笑的嘱咐她好生养胎,又吩咐下去她的一应份例比照格格,指了两个宫女伺候着。额娘让她好生照顾着,一定得保住孩子,弄得她也不好轻易下手,还得防着别人暗中使坏。
高氏简单整理了几件衣裳,就搬到了景娴那个院子的一间小屋里,自然是富察氏特意安排的。高氏也知道爷挺宠爱这位侧福晋的,在宫里做了几年使女也早就磨光了早年间骄纵的性子,并不敢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摆脸色。她也是个聪明的,知道现下最要紧的便是保住这个孩子,这样才能在这西三所争得一席之地。
弘历得知此事后,却是不冷不淡,眉宇间似乎还有一丝忧愁。
吴书来只当自己看错了,小心提醒,“福晋把高格格安置在了侧福晋的院子里,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弘历犹豫了一下,吩咐道:“去,让人告诉侧福晋,晚膳摆在她那儿。”
“嗻。”吴书来倒退着往外走,心里不禁嘀咕,王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去看高格格呢,还是去安抚侧福晋。
弘历转着手上的戒指,心中冷笑,高氏啊高氏,你的心,也太大了点。
☆、第022章 小产
怪异的看着亲自为她布菜的弘历,景娴心里一阵阵发毛,心里不断浮现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对她虽不算宠爱的厉害,却也不差,但这样的体贴也是少有的。
弘历似是怜惜又似愧疚的看着景娴,房里的荷包不见了,他又岂会不知。这丫头看着不谙世事,实则心思最重,后院那么些人谁不盼着能早日得个一儿半女,偏她居然还不想要。弘历原先也气过,都嫁给他了居然连孩子也不愿意给他生,这算什么?可一想到新婚之日的糟心事,也就明白了大半。加之他亲眼见过景娴碰到永璜和永琏时候,眼中所蕴含的渴望和疼爱,便知道她自己也是喜欢孩子的,因此每每面对景娴便多了一份怜惜。
前几日他听说景娴撤了房里的荷包还高兴了好一阵子,以为景娴终于想开了,更是做好了她随时会怀孕的准备。谁知道就有这么巧的事,孕事倒有,可惜不是景娴。按理说他这会儿苦恼的应该是如何同皇阿玛交代,只是更加担心景娴,怕她受刺激,因此巴巴的过来想要安慰她。只是有些事不能明说,也只好殷勤些,不想反倒惹得景娴心中不安。
“爷,真的吃不下了。”
弘历连忙停手,见她秀眉微蹙,便知是真的,一时便有些尴尬。
景娴颇为体贴,夹了一块鱼肉给他,“爷只顾着我了,也不多吃些。原该我伺候爷才是,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又该多嘴了。”
弘历听她这样娇嗔,心里舒坦不少,“理他们作甚,横竖好坏爷心里有数。你就是吃得太少,太单薄了些。”这后面半句“不利于生养”,他自然是不会明说的。
景娴淡然一笑,“哪里单薄了,我瞧着高格格才瘦弱了些,毕竟怀了胎,很该多进补些。按说这些事是福晋处理的,我不该插手,只是如今她既然和我同住一个院子,我少不得上点心。”
这格格可没有抚养阿哥的资格,外人看来,福晋这样安排,无非是说高格格肚子里的孩子会交由侧福晋抚养。
弘历的态度却有些微妙,“你这个丫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竟还想着别人,有这功夫,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那边,我已经吩咐人过去了,你别管。我知道你平日也不大爱出去走动,这些日子委屈你,就安心在屋里待着,别跟着她们瞎起哄。”
“爷……”
“爷是为你好,旁的不用多说,万一出点什么事,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倒是避开去的好。其余的,爷自有打算,你安安心心的养好身体,赶明儿给爷生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经事。”
景娴一听这话便红了脸,一旁还有人伺候着,青天白日的说这些,她自然不好意思。只是心里也觉着奇怪,往常这位爷可从来没说起过这个事儿,为何偏偏高格格有了,就来催她,竟是让她不由的多想一些。
弘历丝毫未察觉这句话带给景娴的波澜,待用完了膳,便吩咐道:“爷还要去书房,晚上再过来。我瞧你这几日气色不好,赶明儿请太医来瞧瞧。那边爷自由安排,你还和往常一样,甭管她就成。”
“是,一切听凭爷吩咐。”
另一边,两个女人因这一夜四阿哥下榻侧院,不知扯烂了几条帕子。
这喜事,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出半月,高格格便滑了胎。
这是自高氏怀孕后,弘历第三次踏足这间房。
“爷,孩子,我们的孩子……”高氏躺在床上不断地低喃,嘴唇毫无血色,两颊显现出两抹妖异的红,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此刻的她再没了争宠的心思,心心念念就是跟她无缘的孩子。她还没来得及体会做母亲的欣喜,孩子就离她而去,带给她的只有沉重的打击和无尽的悲痛。
弘历站在床边,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
“你好好歇着,身子要紧。”弘历低声宽慰,又吩咐一旁的两个宫女,“你们好好伺候着,有什么缺的只管去找福晋。”
“嗻。”
高氏竟似未察觉,纤细的十指紧紧抓着锦被,两眼无神的看着帐子,嘴里反反复复就是那么两句话。
富察氏拖着病体亲来探视,反复宽慰,好话说了一车子。见高氏仍旧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倒也不介怀,吩咐人把上好的人参、燕窝都送来,又敲打了宫女们两句,端着福晋的架子走了。
似笑非笑的看着另一间紧闭的房门,富察氏的声音竟透着一股阴狠,“嬷嬷,这侧福晋也是,自己院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连个影儿都不见。你说,是不是怕见到了,心里发虚呀。”
乌嬷嬷赶紧四下打量,见无人靠近才道:“福晋,这毕竟是在侧福晋的院子,咱们先回去吧。”
乌嬷嬷扶着富察氏的手,慢慢的往主院走,“王爷这么宝贝这位高格格,就连身边的宫女都是亲自挑选的。如今这孩子不明不白的没了,王爷怕也不会就此罢休。您呐,就安安心心的守着二阿哥吧。”
一提起永琏,富察氏脸上便换了一副神色,尽是柔情,“对了,永琏昨儿还说要吃上回的荷花羹,吩咐厨房备着。他小小年纪就要学这学那的,我也不能帮上忙,只能在这些上头多尽点心了。”
“福晋您放心,咱们二阿哥好着呢,爷不也经常夸赞,说二阿哥虽然比大阿哥小两岁,可天资聪颖,学业上更是比大阿哥好了不少。”乌嬷嬷自然知道如今福晋最在乎的便是二阿哥,只要一提到他,福晋的心情多半就好了,因此使劲的夸赞。
“那是自然,永璜的模样生的虽好,只可惜随了他额娘,不大活泛。”富察氏嘴角挂着讥笑,偏要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我也有心把他跟永琏放到一处养着,只是不好拆散他们母子,再者自从三儿去后,我这身子也不好,分不出精力来。”
“福晋慈悲,但也要先顾着自己的身子不是。皇后娘娘和熹妃娘娘可都吩咐了,让您好生保养呢。”
富察氏笑道:“皇额娘和额娘疼我罢了,总不能把府里的事儿都丢开去。哎,只可惜我没个得力的助手,要是侧福晋身体好些还能帮一把手,只是我瞧她三天两头的不舒服,也不好折腾她。若是真累出病来,侧福晋这样的美人儿,不说爷,就是我也心疼的。”
“福晋说的是。”
陈嬷嬷端着药碗进了房内,正瞧见景娴坐在炕上绣花,“福晋,歇歇吧,该用药了。”
景娴放下手上的活计,再没有以前对药的反感,主动接过去,一口就喝完了。陈嬷嬷递了一个瓷罐过去,景娴摆摆手。
“罢了,都喝惯了,也觉不出苦味,这蜜饯怪甜的,吃着腻得慌。”
宋嬷嬷接了漱口水放到一边,“福晋如今竟是习惯了,从前一闻见药味就别扭呢。好在这是最后一帖了,太医说往后就不用再喝了。”
景娴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这苦日子,可算是到头了。对了,陈嬷嬷,西厢房怎么样了?”
“太医才来过,这小产比生孩子还伤根基,恐怕得养好些日子。刚福晋才去看过,不一会儿就出来了。福晋,高格格毕竟住在咱们院子,要不要……”
“不用,我见天的待在屋里头,你们几个也从未往那边去过。再说了,那房里的人都是王爷亲自安排的,若果真有什么问题,自有王爷去查,咱们这么着急跳出来作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是我做的,谁还能赖我头上不成。”
景娴四平八稳的模样让两位嬷嬷放心了不少,却不知她也是因之前王爷的一番话才隐隐察觉了事情的真相。
只是有些人心里明白,有些人却是直犯嘀咕。这好好的人,住在侧福晋的院子里没几天,就小产了。碰巧这侧福晋又“病了”,这几日都是闭门不出,后院里谁不多想?这想的多了,不免就要犯嘀咕,女人嘛,总是多嘴长舌的。倒也不是替高氏抱不平,孩子没保住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有这个一举两得的机会,谁又肯放过。
景娴倒是沉得住气,这说闲话的都敢到眼跟前儿来了,她愣是不为所动,弘历那里更是连提都没提。一来并非她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