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第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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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第八天-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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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奎因。」
  于是,重演了那令人震惊的一幕。刚一听到奎因二字,老人又去吻了埃勒里的裤脚(我的衣边!【注】埃勒里颇感温怒地想道),再次拜甸在尘土中,并且还是用一种奇怪而陌生的方式重复着埃勒里刚说出的名字。
  「奎南,」老人念叨着,「奎南……奎南……」【注】
  不过,把他的姓儿改叫成这样儿,倒没有引起什么联想的震动。奎南……?
  老人仍旧跪在那儿,不停地咕浓着,但他说的话在埃勒里听来毫无意义,埃勒里的思想又四处漫游去了。忽然,埃勒里惊诧地发现,自己刚才出于条件反射伸去搀扶老人的手,此刻正按在老人带头罩的脑袋上哩。怎么会搁到那儿去了呢?当然是无意中扶到那儿的。我的天哪!他想道,老人会以为我是在为他祝福呢。他忍住了想笑的冲动。这位可敬的老人这会儿说的话他一点儿也听不明白——用一些听不懂的词在快速地喃喃自语,也许就是一通祈祷吧。
  埃勒里清醒过来了。老人也已站起身来,并且握住了埃勒里的手;他那奇异的眼睛里有某种像是激动(虽然不完全是激动)的神情,还有某种不大像关切(尽管差不多就是关切)的神情。接着,他相当清晰明了地对埃勒里说道:「耕耘的时节已成过去,等待的日子也已终了。」
  埃勒里在记忆中搜寻着。这位老隐士在引经据典吗?没有结果,埃勒里什么也没想起来。那么那位年纪较轻的隐士这会儿到哪儿去了?
  「正是收获打谷的时候,而那大动荡即将临头。」
  哦,想不起来,埃勒里认定,这些话他听着一点都没有耳熟的感觉。
  「你是那第一位吗?」
  这句问话在埃勒里耳边不停地回响着。
  「第一位?」他愚钝地重复道。
  「第一位。他是那当我们遭动荡之时向我们走来,并为那第二位预备道路的。世界得赞美了。」
  这下清楚了——他发Wor'd音的时候,中间是有一个轻微的停顿。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埃勒里也只能探寻地凝望着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重复着:「第二位?」
  老人缓缓地点点头:「那第二位就是第一位,而第一位也就是那第二位。正如书中所言。我们感谢你,哦,世界。」
  要是换一个人说出这番话来,埃勒里也许会当它是无意义的废话,或是对某一部伪经的意译,一听了之。然而这个人——「这老老老人」——让人不得不肃然起敬,也几乎不得不相信他。
  「你是谁?」埃勒里问。
  「事实上,你知道我是谁,」那先知模样的嘴上带着庄重的微笑,「我就是那老师。」
  「那么这是什么地方?」
  一阵沉默,短暂的。然后:「我都忘了你是外乡人,尽管你的到来是世界必定要随后跟从的征象。我们此刻所站的地方,人称克鲁希伯山,而我们的下面,是奎南山谷。这名字你知道的,既然那就是你自己的名字。身为何人,无不自知。」他鞠了一躬。
  「我的天哪!」埃勒里想道,他把自己错当成另一个人了,一个他一直在等待着的人。这真是一出由巧合演成的悲喜剧,除了发音相近之外,再没有任何现实的根据。但是,他把我错当成了谁呢?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埃勒里,他十分谦卑而恭敬地拜倒了,以为自己说的是「埃尔罗伊」——「你呵,上帝,眷顾我啊。」他把我当成了……
  埃勒里无法相信。
  透过自己正与之搏斗的昏晕,他听见老人——「老师」——说道:「我的人民不知道将会发生的神秘之事;不知道正要降临在他们头上的麻烦;也不知道当雹暴把庄稼摧毁在地里的时候该如何救助他们自己。以往他们像孩子一样地生活着。当大火熊熊燃起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样呢?」
  他握紧了埃勒里的手:「来吧,」他说,「留下来跟我们在一起吧。」
  埃勒里听见自己仿佛很遥远的声音在发问:「要待多久?」
  老人说:「到完成了你的工作吧。」
  他把长棍夹到胳膊底下,另一只手仍掩在袍子里(还拿着那个喇叭吗?——到底有个喇叭吗?),他在前面轻轻拽着埃勒里,开始顺着山的内坡向下走去。
  埃勒里由此踏进了另一个世界,而蓦然呈现在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奇得差点儿叫出声来。刚刚还在一片干沙秃石的荒漠之中,一转眼便已置身于满眼草木庄稼的葱绿而肥沃的土地上了。在绵连一圈儿的山所围抱的这块盆地里,土地都被筑成了梯田;犁出的田垄蜿蜒着自然的等高线。黄昏的静谧中,他听到了悦耳的涓涓流水声,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他看见一道小溪从地下涌出,依顺地沿着为它布好的渠道流去。很显然,在某位大师名手凭着爱心和技能的指点下,荒漠被改造了,从而,没有一粒种子、一滴水会被浪费。
  这会儿,走下了很长一段山坡之后,他才刚刚发现下面有个村落。那里有足以组成一个村庄的房子——有五十幢吧,他估摸着,大部分都很小,只有很少几幢大一些,而且所有房子的构造都极其简单。这时,吹来一阵傍晚的微风,他隐约听见了人的说话声;微风中还夹着一股烟味儿,他看见那烟在屋舍上面低低的半空中袅袅盘桓着。
  是那燃烧的艾蔺的气味。
  他们还在半山坡上走着,太阳从西边山肩上倏地便沉落了。
  巨大的阴影迅速笼罩了整个山谷——老人怎么叫它来着?——奎南山谷。
  埃勒里打了个冷战。
  
  【注】吉本Gibbon,1737——1794,英国著名历史学家,其名著《罗马帝国衰亡史》记述了自2世纪起到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为止的历史。
  【注】贝塞猎狗(basset),法国种猎狗,短腿,长耳,动作缓慢。
  【注】海伦(Helen),古希腊神话中著名的美女,她引起了持续十年之久的特洛伊战争,荷马史诗中记载了这场战争。
  【注】贝弗利山Beverly Hills,好莱坞附近一个风景优美的地区,许多电影明星有豪宅坐落此地。
  【注】此处埃勒里故意对上校的话作双关引用,因为英文「nm a tight little cadre」,既可理解为「指挥一个紧张工作的骨干小组」,也可理解为「驱赶一个神经紧张的小干部」。
  【注】德米尔De Mille;1881——1959,美国著名电影制片人兼导演,所拍影片以场面豪华壮观著称,名作有《十诫》等。
  【注】南北战争1865年结束,其后美国没有过战争。
  【注】紫心勋章( Purple Heart) ;美国授与作战中负伤军人的奖章。
  【注】死谷Death Valley;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东南部靠近内画大洲边界的一条狭长洼地,是北美洲最干燥炎热的荒漠地区。
  【注】《雅歌》Song of Songs,《圣经·旧约》中的一卷,传为所罗门所作,是一部采用恋人对话形式的情歌集。《雅歌》第四章中的原句为:「你真美啊,亲爱的!/啊,真美啊!/面纱后面,你有一双鸽子的眼眸……」。
  【注】乐善好施的撒玛利亚人Good Samaritan;源自。
  【注】《漂泊的荷兰人》The Flying Dulchman;传说一荷兰船长以自己的生路发誓赌咒,要在暴风雨中绕过好望角,因而被罚终生在海上漂泊,永远不得靠岸。
  【注】新英格兰New England,美国东北部缅因、新罕布什尔、佛蒙特、马萨诸塞、康捏狄格、罗得岛等六个州的总称。
  【注】T型车Model T,是福特汽车公司在1909年到1927年间生产的一种汽车。
  【注】指爱德华八世(即后来的温莎公爵)及其弟乔治六世。二人前后于1936年1月及12月即位英国国王。
  【注】「The Word be with you」;由「上帝与你同在」一语脱出。
  【注】英语中「眷顾」ward、「上帝」Lord、wor』d近似于world:「世界」几个词在发音上与「言语」word有十分相近之处。
  【注】「你是谁?」的现代英语表达是「Who are you?」;古代英语为「Who art thou?」;鬼格会教徒将「thou」发音为近于「you」的「thu」。
  【注】参见《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九章。另:译文中尤其是以整段、整句的形式出现的黑体字,是奎因在半梦幻状态下的一种冥想或是联想,其内容大多引自经文等处,恕不一一加注。
  【注】英文中Queen译做「奎因」在发音上相近。
  第二章 星期一 四月三日
  那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埃勒里有好半天了,埃勒里却一直没在意。而当他刚一开始注意到它,他便立刻不再是一只眼睛,而变成了_非常清晰的——树干上的一只节孔。哎呀;扯下她那破烂的旗吧——「够了,别胡扯了!」他断然说道,同时就坐了起来。这样猛的一动,身上盖的那床破旧却干净的被子滑落到了地上——倒是没走得太远,一下子他就意识到了,他一直还睡在羊皮毯子上,毯子下面还铺着一床用干草和玉米壳絮的褥子。这三种东西的气味闻着很清晰。不管怎么说,他没有在某个简陋的汽车旅馆里。
  于是,他都想起来了。
  就像以往有过、以后也还会再有的情形一样,醒来之后,他觉得完全休息好了;至于周身筋骨的酸疼,他想那是由于没睡弹簧床垫的缘故。
  他下意识地四下看看在哪儿可以冲淋浴,但没找到,也没看出哪儿有抽水马桶。这幢粗陋的小屋里有三个房间,配了很少几件家具,而家具也像小屋本身一样朴素,都没有上过漆。但是所有木器都因年深日久而泛着光泽,并且散发着一种特别的香味儿。埃勒里凑近一把椅子闻了闻。是蜂蜡……
  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块自制的肥皂,一条显然是做毛巾用的很干净的布,一只上了盐釉的水罐,还有碗和茶杯。水罐里盛满了水。他的行李整齐地码放在房间一个角落里。
  他洗了个擦身浴,然后气喘吁吁地穿上干净衣服,刷了牙,梳了头。刮胡子……没有热水……
  外面传来木头与木头碰击的敲门声。
  「进来,」埃勒里唤道。他打起了精神。
  老师进来了,一只手拿着他的棍子,另一只手上提着一只篮子:「赞美世界以你的到来赐福于我们,」老人声音洪亮地说,接着便露出了微笑。埃勒里也还以微笑,多半儿是为自己正耽迷于奇思异想而发笑。他刚才在想:老人提着的,如果不是童话故事里装着美味吃食的篮子,还能是什么呢?让他感到惊奇的是,结果还就是这么回事儿——篮子里真地盖着餐巾哩。
  「通常我都独自用餐,」老师说,「而你也许有时候愿意在餐厅里跟大家一起吃饭的。不过这头一顿嘛,我想咱们俩一起吃吧,就在这儿。」
  有一种埃勒里不认识的果汁(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桑椹和仙人掌梨的混合汁),其味道平和,考虑到了人在早晨胃口的敏感性。有一大盘子玉米面薄煎饼,配有黄油和糖浆——可能是高粱或甜高粱糖浆。埃勒里没得到咖啡,不过作为有趣的替代,有冒着热气的奶(是羊奶,很稠的),还有一葫芦热热的加了蜂蜜的草药汤。
  除了在他洗手以及吃喝的时候老人的喃喃祈祷之外,整个一顿饭在默默无语中吃完了。
  「吃得还满意吗?」老师最后问道。
  「是的,」埃勒里说,「非常好。」
  「赞美世界,我们感谢……那么咱们可以走了。」他抹净桌上的碎屑,重新收拾好篮子,站起身来。
  一条两边夹着树木的小路上,阳光撒在地上宛似一汪汪水洼,他们正朝着一幢用浅橄榄灰色的火成岩盖成的房子走过去。当走近那房子的时候,能听见小孩子们喊喊喳喳的低语声了。孩子们都集中在一间大教室里,大教室旁边还有一些小隔间,而每个小隔间里都有一张桌子和两条长凳。埃勒里毫不惊讶地想到:他是老师——这儿也一定是学校了。
  最小的孩子们坐在前面最矮的一条条长凳上:女孩儿坐在一边,男孩儿坐另一边。当老师走到面前时,孩子们都站了起来。一排排露出羞涩的微笑、庄重或带着正派的好奇神色的面庞—都晒得黑黑的,干干净净的,也都没有冷漠或者轻慢的表情——一排排,直到后排的十几岁的孩子们,都是一样。埃勒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每一张脸,而一张张脸都是清清爽爽的。
  「我的孩子们,」老师说道,「让我们赞美世界吧。」
  没有人点头,没有人眨眼,也没有人说一个字。一阵紧张的安静笼罩着整个教室。在穿过没有玻璃的窗子照射进来的阳光光束中飘舞着的尘埃,似乎飘动得更慢了。不远处的一只鸟的叫声也显得更响了。
  「这是一件重要的大事,」老师说,「你们所有人彼此在对方的家里都是客人。现在我们这儿有一位客人,他是所有人的客人,是全奎南的客人。他的到来,是赐予我们的最重要的礼物。我现在只告诉你们:这是应了预言所说的。他要做的事情,你们都会做见证的。为了对他的差遣,我们感谢世界。这就是今天的课程。我们要把今天像节日一样度过。现在你们可以回家了,你们可以穿上节日的礼袍,可以玩耍,可以学习,可以帮父母做事,愿意做什么都可以。那么现在,去吧。赞美世界。」
  他从他们中间走过,摸摸这个的头,那个的肩膀,轻轻拍拍其中一个的面颊,或另一个的胳膊。孩子们好奇地看着埃勒里,但都没跟他说话。男孩子们都穿着斯托里凯(在「世界尽头百货店」遇到的老人的那位同伴)那样的衣服——无领汗衫和「掘蛤人」的裤子;女孩子们则穿着连衫长裙。他们都光着脚。过不了多一会儿,他就会看到他们从家里跑出来,一个个像《圣经》题材的绘画中的人物,但一点儿也不会有化装舞会的感觉,有些孩子还会拿着鲜花儿。
  埃勒里跟他的向导一起从村子里走过,时不时惊奇地接受着献给他的鲜花,有些甚至是上了年纪的人们献上的。
  「到你们这儿来的人——客人,从外面来的,多吗?」埃勒里问道,并发现自己又加上一句,「老师?」
  「没有。」老师说。
  「没有?在过去,真的——」
  「过去,从来没有。你是第一位——就像书上写的。我们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得很少,而外面对我们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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