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我是邀你喝一小杯酒,而不是要你上床。”
“不必生气,维卡。”他用一只手指摸摸她的面颊,尽管这手势是很庸俗的,姑娘却从中感受到了柔情。“你漂亮,我很喜欢你。下次吧。”
从这天晚上起,他们之间就建立起了一种对她的职业来说是很奇怪的关系。阿尔焦姆似乎在追她,处处给她以关心的表示,一会儿请她喝香槟酒,一会儿给她送花。维卡同他眉来眼去,卖弄风骚,似乎她不去同别的男人上床了。
今天维卡走过来了,因为近些日子阿尔焦姆没来,所以姑娘担起心来了,以为他已被开除,不再来这里了呢。那个克格勃分子嘿嘿一笑,走开了。
“阿尔焦姆,你的气色不好,我们上我家去,我给你吃喝,给你按摩。”维卡恳求着说道。
“那倒是很好,谢谢!”
维卡明白她遭到了拒绝,于是她露出她职业妓女的本相来了。
“小子,你知道,我开始对你看法不好了。”
“算了吧,你不会的。”他回答说。“我真的感谢你的提议。而且最近我要邀请你作客。可今天,“阿尔焦姆结巴起来了。“人有时候是需要一个人呆一呆的。”
维卡的心似乎被刺了一下,她明白了,阿尔焦姆遇到了严重的麻烦,所以她出乎意外地说道:
“你得珍重自己。我也像你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是孤零零的。”说完她就迈着时装模特的步伐,朝酒吧间走去。
阿尔焦姆于是开车回家。前不久离他家不远处新开了一家商店。阿尔焦姆常常去光顾,尽管那里的价格比一般的高。他喜欢那里干净,气味好闻,而不是以前这里那种发酸的空气。没有惯常有的长队,柜台里的姑娘们全都保养得好好的,他们已经认得阿尔焦姆了,有的同他调情,劝他买牛油,他们知道顾客的口味。他对酒是冷漠的,有时候能喝很多,像前不久在膳宿旅店里那样。他已经很少一个人单酌独饮了。不过今天在乌索夫家,他果断地决定喝酒,所以就朝酒类柜台走了过去。
“您好,老板娘!”他笑着说道。“您丈夫心情不好时喝什么?”
那位女售货员慌了,一个男人的嘲笑声音,从阿尔焦姆的肩后传来:
“浓度很高的酒。要多少?两个人喝一瓶不够,两瓶又太多。”
杜罗夫转过身来,看到一个身材匀称的高个子男子,四十多一点的年纪,穿一身质地很好但式样陈旧的服装。阿尔焦姆听说过有关古罗夫上校的情况,但没见过面。不过他马上觉得这个从办公室来的汉子,是不会随随便便出现在这里的。
“来两瓶‘首都’牌,”古罗夫说完坦然地望了望阿尔焦姆,没有隐瞒自己的职业。
特务人员之间,存在着某种隐藏在目光中的信号,每个刑侦人员都知道如何把这个信号藏起来,只要目光不碰到人。
“老板娘,”阿尔焦姆肯定地说。“谁要的,谁就付钱。”
“那是自然,如今是不兴空着两手进家门的。”古罗夫付完钱,把一瓶递给杜罗夫,另一瓶塞进风衣口袋里,接着两人走出商店。
“你先坐车回家吧,阿尔焦姆·格里戈利耶维奇,我过几分钟来。”古罗夫边说边按了一下坠子上的按钮,取下他自己车上的罩布。“好像什么人也没有,不过我还是去胡同里转一转好,以防万一。”
阿尔焦姆目送着开走的车子,打开自己的“日古力”车门,坐在驾驶台前沉思起来。隐藏起来是愚蠢的,再说面子上也过不去。从外貌和所坐的车子来看,他是安全局的人,可从说话的口气来看又像是自己人,是民警局的人。风度举止,也是民警方面的,很直率,没有遮掩,安全局的人老是装假。
他住在一个一居室的套间里,就是所谓改良式的设计。房子是十年前同妻子一起修建的,当时合作建房的价格还可以接受。妻子在做生意,当民警那点薪水,简直使她笑掉了牙。阿尔焦姆又不愿拿昧心钱。所有这一切,在婚前是可以说清楚的,但年轻、热情早把她的理智弄模糊了。一旦激情消失,妻子就跑到经理那里去了,把一居室的“鸽子笼”留给了当民警的丈夫,没吵没闹,甚至没提离婚的事。
阿尔焦姆走进房子,把一瓶酒塞进了冷柜里,然后四下张望,甚至拿起了抹布擦灰尘。他突然大为生气,说:“我没邀什么人来作客,您决定谈谈,那就请吧。我没有犯过任何刑事犯罪案件。”阿尔焦姆很明白,如果是出了严重的事,所以才决定研究今天的凶杀案的话,那就根本不用带什么酒,也不必保密,抓住他的两手往汽车里一塞,然后带进办公室就是了。还可能在汽车里大大地吓唬他一下呢。
门铃响了,阿尔焦姆打开房门,让客人进来,指着挂衣架点了下头。
“脱衣吧,过来出示你的证件。”
“你干嘛要看它呢?”古罗夫把风衣挂好,擦干净两脚,仔细看了看房问。“像我一样,过的是单身生活。”他把手伸过去。“我叫列夫·伊凡诺维奇。”
“啊,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古罗夫!”阿尔焦姆报以紧紧的握手。“我变得太不行了,本来是应该猜到的。就年龄和信心来看,我明白您是上校。在市刑侦局里我没见过您这样的人,我应该明白您是总局的。既然来了,那就请坐吧。”他把椅子推开,拿出盘碟,刀叉,摆上酒杯,开始切面包。
“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开除的?”古罗夫问完就把自己的一瓶酒放进了冰箱里。
“我犯的哪一条,已经记不得了。他们赶我走是因为我酗酒,上面写的结论是不适合工作。”
“很明显,你不适合。”古罗夫从桌子上拿起毛巾擦酒杯。“好,你是怎么进赌场的,喜欢吗?你大概不知道吧,我是自动离开的,在一家公司里干过,工薪很不错,但是回来了。你干秘密侦查工作多久?”
“十五年。上校,怎么,想把我找回去吗?”阿尔焦姆斟上酒,一饮而尽,也没与古罗夫碰杯。
古罗夫只是呷了点酒,望了望主人的眼睛,问道:
“你打算今后怎么生活?”
“别绕圈子,你决定雇用我?”
“干侦查工作二十多年,我知道什么人可以雇用,什么人不能。从我的职务上讲,邀你回民警局,我办不到。”他把杯子里的酒晃动了一下,一口喝干。“我的处境很糟糕,你的更糟。手痛吗?”
“可以受得了。”阿尔焦姆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了。“这么说来,是你掩护我的?”
“是斯坦尼斯拉夫。”
“克里亚奇科上校?就是那位身子挺结实、圆圆脸蛋、工作傻乎乎的?”
“他不是故意的,这是斯坦尼斯拉夫的天性。”
“这就是说你们救了我的命,所以你来讨账了?”阿尔焦姆又倒上酒并且很快就把它喝干了。
“我只放债,永远也不向任何人要求还债。别人想还清账,那是他的事。我不是个骄傲的人,他还,我就收。”
“你想来掐我的喉咙!乌索夫是个坏蛋,但我不会出卖他。”
“我们暂且不谈,没有你,我也会抓乌索夫的。可以在你这里抽烟吗?”古罗夫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
阿尔焦姆从冰箱上面拿来烟灰缸,摆到桌上。
“伤脑筋的事。到底是什么人打死了萨比林,抢走了美元呢?”
“我也很感兴趣。”古罗夫抽起了烟。“你不要转移话题。我提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你打算今后怎么生活?”
“我和乌索夫及其一伙已经联系在一起了,我将在赌场里工作,收入高,工作干净。”
“你干了多久侦查工作?十五年?你总该在这几年之中学到了一点东西吧。”
“你想说什么呀?他们不会放吗?那在我身上又有什么呢?”
“在你身上他们倒没有什么,可你在他们身上却有相当多的东西。”
“你知道得真多!”阿尔焦姆愤怒了。“你只是一些猜想,没有什么具体东西。”
“他们可能有另外的看法。你现在还带着笼头,你对他们是安全的,一旦离开,一切就大变了。但他们不可能让你在中立的水域里呆很久,他们会把你拖下水的。你可以杀死一个人,比如说我吧?或者他们强迫你干,或者代替你去干。”
“你来干什么?”阿尔焦姆火了。“你为什么吓唬我,你要干什么?”
“我想告诉你,希望你明白你不能脚踏两只船,当骑墙派。不能又想当婊子,又要竖贞节牌坊。”
“那就该离开俄罗斯!可我又不能生活在外国!”
“那就让我们互相拥抱,伏在彼此的怀中痛哭吧!完了!我作为年长者宣布休息。让我们一边吃东西,一边谈谈女人吧。现在你给我回答一个问题。为什么你我都是正常的男子汉,却在过着单身生活?”
“你问得好,上校!这可不是简单的问题,而是最复杂的问题。我还剩下一点汤,让我们把它热一热吧?”
“中午十二点以后我就想睡觉。”古罗夫说道。“有鸡蛋没有?我们煎糖心蛋吧!”
他们边吃边喝咖啡,千方百计地把谈话拖长。
阿尔焦姆明白,克里亚奇科上校救他有两个原因。阿尔焦姆·杜罗夫虽然是过去当过刑警,终归还是刑警,是自己人。当然事先对他作过了解,查明他是一名优秀的侦查人员,他的开除是不应该的。克里亚奇科心里有一种民警的团结感。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人,他明白这位过去的同行遇到了麻烦,有人想抓住他,把他弄出城去。这事结果如何,还不清楚。但克里亚奇科上校还有第二个并非不重要的动机。眼下杜罗夫还没有犯罪,也就是说可以把他当作一个情报来源。所以就来了这么个保养得很好的古罗夫,看来是作为招募者来的,他比微笑的斯坦尼斯拉夫强。他们什么都考虑好了的,他们懂得对阿尔焦姆不能力取,他不是那种人,而具体的可以交换的材料又没有。所以就采用喝酒谈心和回忆的办法,回忆他当过十五年忠诚的刑警,自己人救过他的命。乌索夫则不同,他过去就坏,不能信任。他已腐烂透顶,只要有利可图就会出卖人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阿尔焦姆·杜罗夫,应该出卖乌索夫。每一个叛徒都有为自己辩护的理由,你不相信一个人,就不要同他打交道,一旦有了联系,就不要出卖他。但那个总是面带微笑、工作傻乎乎的人,却单枪匹马地投入了战斗。
主人在想什么,古罗夫全知道,想帮帮他,但不知道怎样才能帮上。对一个聪明人、一个经验丰富、自己也不止一次地招募过别人的人,说目的可以说明手段的正确吗?说这样的话,意味着丧失一切,首先是失去阿尔焦姆暂时对自己过去的同事所怀有的尊敬。
“我不知道对你说什么好,大尉!”古罗夫声音不高地说。
“我得离开,躲起来,他们是不会来找我的。”阿尔焦姆答完就伸手去抓酒瓶。
“他们?”古罗夫重复了一下,觉得可以拨起的火星闪了一下。“你不知道那个出面来与乌索夫联系的人吗?那个人是个不大的角色,但他是上层的代表。乌索夫想成为收债的人,想建立一支军队,自己当司令。他们派人来找他,向他说明,军队已经有了,统帅也不缺,给他这个被收买了的民警,可以提供一个不大的职务。是这样吧!”
“好像是。”阿尔焦姆斟上酒,随即喝干了。“这并不改变我的地位,我已经与乌索夫套在一起了,我现在必须给他干苦差使,要不就同他一刀两断,一走了之。”
“他们正在收集选举前所需要的现金。他们的账上有好几亿,但需要现金。你去做了皮货商萨比林的工作,你冒了生命危险。等到美元一收齐,他们就把皮货商杀了,把钱拿走了,实际上已经把你们扔在了一边。你只是执行者,他们也想让你们继续当执行者,首先是让你当执行者。当然,他们会给你们付钱的。他们……他们!你同他们没有签订任何协议,你什么也不欠他们的。什么人把你可耻地开除出民警局的呢?是他们!他们现在急于掌权,又是你去冒生命危险,可他们却在数钱。”
“不过我并不认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
“他们是像你我这样的人,我们是永远也不会认识他们的。萨比林和他的保镖是被他们当场打死的,你以为那几个射手会活很久吗?”
“是像你我这样的人吗?”阿尔焦姆嘲讽地望了一眼。“好像我们是坐在一条船上?哎呀,你真狡猾,列夫·伊凡诺维奇!”
“我不是斯坦尼斯拉夫,我不装傻。”古罗夫觉得脚登大地,自己是正确的。“乌索夫曾经出卖过我们,而且他不论谁都想出卖。我对他已经不感兴趣了。我需要的是他们,是那些地位更高的人。至于乌索夫嘛,你记住我的话,你自己会把他杀掉的。所有的谈判,都是在部长的别墅里,在高高的篱笆里面进行的。民警对这种事是无能为力的。高级人员的收买工作是由反间谍局负责的……”古罗夫说到此处不说下去了,他望了一眼阿尔焦姆,对他进行评估。“是这样的,你给我倒几公分酒吧。”
阿尔焦姆把酒斟好,把杯子推给古罗夫。古罗夫喝完之后抽起烟来,又重复了一遍。
“那是反间谍局的事。这一点应该反复思考。我给你翻出问题来,你可别吃惊。”
“好,好,上校先生。”阿尔焦姆的好奇心被激发起来了。
“你该去反间谍局当侦查员才好,你去吗?”
“是当坐探还是安排一个正式职务呢?”
“反间谍人员是在各种不同的掩护下工作的。职务、职称,应该有的都会有。不过你的证件上写的可能是管子工,或者像现在这样,是赌场的保卫员。”
“想法倒是很有意思,不过,他们未必要我。我的履历表可脏得很哪。”
“我可以去找人谈谈。事情是很有希望的。安全局在现在,在选举前要找个这样像蛇一样灵活的人,是很不容易的。而且对总统本人以及对所有的人也好证明,他们是干事的,没有白拿钱。”
“胡说八道!”阿尔焦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