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按门铃,乌索夫大叫:
“瓦莲京娜,我不在家!”
前室里传来人们说话的声音,妻子稍稍打开房门,抱歉地说:
“这个人坚持,他……”
“您好,巴维尔·彼得罗维奇,请原谅我的鲁莽。”苏霍夫少校走进办公室,把一束花交给乌索夫的妻子。但她拒绝接受,于是他在她身后把房门关了。“请你相信,没有极端的必要,我是不会把自己锁起来的。”
“你好,”乌索夫微微一笑,他感到高兴的是客人不是来自选举委员会,他对那个组织已经烦透了。“我爬到哪里去呢?我住在部长的别墅里多安静,多漂亮。”
“而且企图抢劫一位老老实实的纳税人。你是说着玩的,我也是在开玩笑。你我都是丑角。”少校坐到沙发床边。“你知道埋伏袭击古罗夫没有成功,而且两名妓女失了踪,是吗?”
“我是动摇不了的。”
“你们是否当选并不取决于一个委托区,而要取决您所隶属的党的成绩。”
“我对这帮人和比斯科维梯本人都是不屑一顾,要吐口水的。”
“对所有的人都吐口水,那口水就不够用了。古罗夫暂时还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坏事,不过我觉得,我们的道路是交叉的!”
“那你就去收债款吧,如今安葬费可是很昂贵的呢。”
“你明白,一个坟够你我两个人下葬吗?”
“你我是不会葬到坟墓里去的,我们会在焚尸炉里烧掉。至于对付古罗夫,你不要来找我。你们现在正在进行的事,我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你在哪里工作,你实际上的军衔是什么,奥列格。”
“我在为总统服务,至于我的军衔嘛,那与谁也不相干,”少校回答说。“不过你叫我少校就是,我习惯了。”
“谈到军衔,我倒是可以猜到,至于说你是在为总统服务,那就是你胡说了。你是正式属于科尔夏诺夫手下的人,但你也不为他服务。我认为,奥列格·阿尔捷米耶维奇,你是在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而你却只为胜利者效劳。”
“你难道希望站在失败者一边吗?”
“我想站在自己这一边。胡扯够啦,说吧,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你厚颜无耻,巴维尔。”
“叫化子是不怕失火的,我听你说。”
“你常说古罗夫把阿尔焦姆收买过去了。证实这一点,对我很重要,我决定审查杜罗夫,建议他与古罗夫上校见一面。”
“你这是送丑鬼去找老练的狼。”
少校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轻便的录音机,把它放在桌子上。
“你还是先听听他们的谈话,再发表你的高见吧。”
乌索夫拿起录音机,打开开关,说道:
“如果阿尔焦姆离开萨比林办事处是克里亚奇科掩护的话,那就用不着任何审查了。阿尔焦姆是古罗夫的人。”
“你听听,你听听。”少校从桌上抓起一张报纸。
乌索夫把阿尔焦姆和古罗夫的谈话录音听了两次,个别地方翻来覆去倒了好几次带子,问道:
“他们在哪里交谈的?”
“在古罗夫的车子里。”
“车子停在哪里?
“普希金广场,《消息报》社附近。”
“录音机装在哪里?”
“杜罗夫的茄克里。”
“什么?”乌索夫啪的一下拍了自己的大腿,大笑起来。“我觉得我‘最好的朋友’说话反常,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录音机放在阿尔焦姆的茄克里?”
“这是最新的技术,你在生活中是找不到的。”少校很委屈地回答。
“找什么呢?你以为古罗夫没带扫描器就不进厕所吗?阿尔焦姆刚坐进汽车,古罗夫就知道小伙子‘已经充了电’。所以整个谈话是为你们,特别是为你进行的,少校。只是我们‘好朋友’有一点小小的疏忽,他通常同他用得着的人谈话,要客气一些。而在这里他是那么想使你相信他并不那么需要杜罗夫,从而跨过了界线做过了头。这手法可以骗得了傻瓜,却骗不了我。”
“就算他们是拴在一起的吧,他们也需要谈谈呀。谈话的题目是我决定的,录音的时间和阿尔焦姆在车子里的时间是一致的,准确到一秒也不差,他们没有时间相互写点什么。谈话一结束,阿尔焦姆就从车里走了出去。”
“他们以后又可以见面嘛。”乌索夫这么说道。
“不!他们分散坐车走了,各自回家去了。阿尔焦姆没再出别墅,电话是受到窃听的。阿尔焦姆是有可能给古罗夫打自动电话的,但他没有使用电话。”
“我不知道怎样,反正古罗夫把你蒙住了,”乌索夫说道,但声音里先前那种信心却没有了。“就是古罗夫原先也不知道谈话的对方会是‘充了电’的。会见的地点……是供花花公子用的。有人在‘引导’他,他受到过检查吗?”
“他没有受到检查,每次出去都像是赴姑娘的约会一样。”
“很狡猾,但我不相信他的话。”
“我理解你,”少校同情地说。“他正在妨碍着我,怎么才能将他引开呢?”
“打死他。”
“你以为我口袋里有一支杀人的队伍?”
“他在追捕你吗?”
“不是追捕我,但他在追捕。国际刑警要民警和反间谍局注意一个人。”
“恐怖分子?”乌索夫开门见山地问。
“为什么你这么认定?”少校大吃一惊。
乌索夫深切同情地望了客人一眼,甚至摇了摇头。
“你在情报总局工作过?”
“可能吧,这有什么意义?”
“可以学会乘法表呀。国际刑警主要是负责侦查麻醉品贩卖者、造假币者和恐怖分子的。前面两种人与你们无关,你们用不着他们。选举迫在眉睫。你们需要一次恐怖活动,不是要杀死具体的某个人,而是要掀起一场风波。”
“你知道得这么多,真叫人吃惊。”少校抑住沸腾的愤怒,继续心个平气和地说下去:“古罗夫有什么弱点?”
“有普通人的弱点:能喝酒,追女人,他不是傻瓜,何况女人喜欢他呢。但他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仍然是一名密探。这时他简直是一个病人。”乌索夫沉思了一会儿。“他很爱虚荣,不过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虚荣。他对报刊杂志、海报、掌声不大感兴趣,对领导的态度,更是不屑一顾。领导越高,他越看他不起。他很珍视他自己的私人朋友的意见,斯坦尼斯拉夫·克里亚奇科和奥尔洛夫将军的意见。但主要的!根本性的!”他竖起一只手指。“是古罗夫上校疯狂地重视自己对自己的看法。为了向自己证明什么,他准备去死。”
“有意思。这样的人我还没见到过。”少校含含糊糊地说着,陷入了沉思。
第十九章
十一月十四日星期二,古罗夫没去上班。早晨起他就企图做早操,但过了几分钟就停下来躺到沙发上去了。他给维罗奇卡打电话,因为将军还没来上班。古罗夫说他生病了。姑娘建议请医生来,古罗夫表示拒绝,吩咐必要时可以往他家打电话。他实际上并没有生病,请了一个多月的假,再说他坐在办公室里什么事也不做,或者躺在沙发上看天花板,与生病并没有任何差别。
眼镜蛇消失在莫斯科,没法找到他,只好等待。斯坦尼斯拉夫一直坐在电话机旁,尽管秘密的侦察通道在已形成的形势下已经没法工作。
库拉根手下的那些侦查人员也挤在一起,无所事事。他们曾经对瓦季姆·丹尼年轻时曾经在那里出现过的两个地址进行监视。但这种活动空费精力,所以大家都失去了信心,工作马马虎虎。也许他们就根本什么也没做,只是天天写报告,报告都已装进档案袋内。
当然,眼镜蛇明白,恢复与阿基姆的联系是犯了一个错误,所以没再在桑采沃小集团中露面。古罗夫觉得恐怖分子没有炸药,而且他无处可以弄到手。古罗夫上校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那两个曾埋伏在瓦列京娜·谢罗娃住所里企图抓住他的年轻人,给他提供消息。他们两个不认识古罗夫,怕他报复,不敢彻底断绝同他的联系。
他们天天打电话,早晨晚上都打,他们用嘶哑的声音告诉古罗夫,说起初他们的领导看不起他们,强迫他们写了成吨的材料,现在让他们安静下来了。今天他们的工作是最没有意思的,最保守的。他们得不到任何任务。
古罗夫几次与哈里托诺夫见面,但这位消息灵通人士什么有趣的事情都没有说,尽管他的想象力非常丰富,古罗夫还是认为他去找眼镜蛇是不可能的。恐怖分子对亚姆什科夫—利亚列克小集团没有任何吸引力。
过去的一个月里,古罗夫睡得很少,心情沮丧,觉得自己毫无能力,谁也不需要。耶兰丘克和他的上司从莫斯科飞走了,偶尔打电话来,也没有什么新闻,恐怖分子没在任何地方出现。从理论上可以设想他呆在莫斯科,等到杜马选举快开始的十二月上旬露面。
古罗夫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天花板。有时打打盹,醒来时就想把这个没有前途的案子扔下来,去干自己日常的侦查工作,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他企图同奥尔洛夫谈谈此事。奥尔洛夫支持他的这一想法,说人手不够,他必须去出差。而且总的说来,侦查人员应该工作,而不要去考虑生活的意义。然后问道:
“你以为真有一个未知的恐怖分子吗?”
“毫无疑问有。国际刑警是个严肃认真的组织。”
“现在他在俄罗斯吗?”
“我不知道,但从各方面来判断,他已经呆过一个时期了。否则无法解释瓦列京娜·谢罗娃住所里的埋伏,也无法解释阿尔焦姆·杜罗夫最近谈到的情况:奥列格·苏霍夫少校对我这个小人物越来越感兴趣。而且也符合阿基姆在与哈里托诺夫的谈话中提到的眼镜蛇,而绰号眼镜蛇的刑事犯罪分子瓦季姆·丹尼似乎是失踪的,再加上绰号廖恩奇克的阿基姆·列昂季耶夫又不知道被谁干掉了……”
“可瓦季姆·丹尼当过爆破手,”奥尔洛说道。“你呢,由于无所事事,变傻了,就要飞去出差了,而在莫斯科一座儿童剧院则要被炸飞到空中。两位俄罗斯的密探,古罗夫上校和奥尔洛夫将军将理所当然地要相互拥抱着去休息。斯坦尼斯拉夫说你睡不好?我给你搬张折叠床到坟场上去,一定给你弄个枕头,让你舒舒服服躺着自杀。”
就这样,密探古罗夫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力图想象出儿童剧院是个什么样子。他感到羞愧的是,他甚至无法想起他现在在哪里。任何一个法西斯的,或者民族主义的组织,都不敢爆炸儿童剧院。古罗夫竭力在说服自己。彼得这么说是希望惹我发火,他自己也不相信这种可能。任何组织,任何组织的头目都不敢杀害儿童,如果他们让凶手逍遥法外,全世界都不会答应的。但前不久比斯科维梯在电视上说,为了保卫俄罗斯的国界,他准备消灭任何一个发出枪声、使俄罗斯的士兵受伤或者牺牲的村庄。这位党的首领这么说了谁也没有给他以回答。要知道如果他们雇用的恐怖分子是疯子,他们可能连产房也爆炸。可他这个俄罗斯的密探,却躺在柔软的沙发上看天花板。
古罗夫站起身来,感到全身发热,力量和火气都上来了,温度高的时候往往是这样的。“彼得警告我,说我将在坟场上开枪自杀!怎么办?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应当行动起来,采取点什么措施,吓唬恐怖分子,迫使眼镜蛇相信,我正在沿着他的足迹活动。如果他吓慌了,那他就会采取某些行动,暴露他自己,到那时我就会真正找到他的足迹。我没有接近眼镜蛇的办法,相应地也没有输送情报的渠道。恐怖分子已来到我们这里的消息,是耶兰丘克告诉我们的。如果国际刑警有着可以收到类似情报的渠道的话,这就是说恐怖分子在国际刑警里面可能有他们的人,因此他们也可能弄到情报。”
古罗夫给耶兰丘克在维也纳的住所挂了电话。
眼镜蛇走出中央电报局大楼的房门,整理好灵巧地穿在他端正身材上的皮茄克,跑下台阶,大步朝普希金广场走去。他是个很出色的秘密工作者,在不懂这一行的外行人看来,他穿得很不错。但懂这一套的内行人却发现这个非常自信,似乎穿着雅致的人身上穿的尽是假货,类似莫斯科市中心的那些青年人。且不说有钱的阔佬是不会步行穿过街道的,就是眼镜蛇身上所有的东西,从皮鞋到花格子的长绒毛围巾,都是在郊区或者在文明世界以外的某个地方制造出来的。眼镜蛇所追求的正是这一点,因为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相信:你要想不被人察觉出来,你就像大多数人那样穿着吧。
在电报局“存留待取”的窗口,他领到一封电报:“海因茨十七日生日,别忘了祝贺”。这意思是说,联络员找他来了,联络员每天十七点在“北京”饭店等他。
眼镜蛇有一个俄罗斯人的电话号码,在塞浦路斯的时候,他曾经收到过这个人给的钱。眼镜蛇需要援助,但他很不喜欢那个俄罗斯人,以至于不敢出去联系。他只是打过一次电话,通知那人说他来了,随即就断了联系。
那个俄罗斯人自称名叫叶戈尔,是个信心不足、性格软弱的人,不是脚踏两只船的人,否则不会把钱交给他,但他可能受到监视。伴随他的那个小姑娘,倒是赢得了眼镜蛇更大的信任,但他也没给小姑娘打电话。他不相信俄罗斯人。他们中间经常碰到一些高级的专业特工人员,但这两个男女显然来自另一个机构。
他很熟悉“北京”饭店,那里聚集着各种不同肤色的人,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是个很适合见面的地方。谁可能来呢?为什么而来呢?显然,那人认识眼镜蛇的面孔。可世界上认识他的人只有那么几个。是法国人……阿拉伯人……犹太人……他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翻腾。这些人只有戴上手铐才可能被带到莫斯科来。
阿巴看起来气色很好,面带着微笑。他几乎总是微笑的。眼镜蛇已经习以为常,没去注意这种微笑了。他们是在“北京”饭店的门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