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越同样头疼的笑起来:“这孩子,真是!”
我也笑起来:“就是,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眼看着离年关越来越近,我琢磨着卡萨也该办个新年活动什么的,毕竟有那么多不归的游子,不趁机宰一笔怎么对得起我卡萨的大名。一忙起来,就把顾菲菲的事儿给抛到脑袋后面去了。
元宝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逛街,拎着大包小包各种杂物肩膀上还挂了一捆麻绳,我把手机用肩膀和脑袋刚刚夹稳说了句喂,就听到我可爱的元宝在电话里吼道:“出事了陶子姐快!回!来!!!!!!”
我还以为三百城管要来踏平我卡萨呢,瞬间开了W杀回酒吧,结果就看到顾菲菲跟她爸在酒吧里僵持。
那男人跪在地上,低着头,重复着同一句话:“菲菲,跟爸回家。”
顾菲菲站在她爸面前,双手无意识的在身侧握拳。之前怎么样不知道,我赶回去的时候恰好听到她说:“顾长亭,我真瞧不起你。”
我愤怒的把东西往地上咣的一扔,可还没等我有下一步举动,一边的元宝抢先冲了上去,啪的一耳光扇在顾菲菲那张小脸上。
元宝失控冲顾菲菲喊道:“顾菲菲!你这叫人话?!!”
却是地上跪着的那男人慌忙拉住发飙的元宝,又一次冲菲菲低三下气道:“菲菲,跟爸回家。”
男人低着头,卑微道:“爸再也不抽烟了,不会呛着你,爸也不喝酒了,你不要再生爸爸的气了,跟爸回家菲菲,你马上就要高考了……”
男人哽咽道:“跟爸回家,菲菲。”
我背过身不忍心继续听,仰脖看着天试图把眼泪憋回去。
他为你戒了多年的烟,你却留在另一个人身边为他吐出的二手烟。
那天之后顾菲菲确实再也没有出现在卡萨里。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在好好学习,还是跑到了另外一个酒吧里在另外一个故事里跑龙套。希望是前者。
听元宝说,菲菲妈妈好赌,欠下一屁股债之后扔下老公孩子跑了,菲菲爸爸原本性格就懦弱,他扛着一身债,奶奶又突然脑溢血住了院,男人自此酗酒,烟越抽越凶,有一次喝醉了甚至动手打了菲菲。菲菲受不了终于从家里跑出来,学也不上了,在城市里到处闲逛。
也算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
元宝给我看顾菲菲从前的自拍照,她那时还不画烟熏妆,冲着镜头笑的胸无城府的样子。
年三十儿,商业街上很是冷清,只有酒吧灯火通明,里面一片喧嚣,离家的游子在这里一醉方休。半个城市外的生活区里万家灯火,鞭炮炸开红色的纸屑纷纷扬扬落到地面上,小孩子磕过头领了压岁钱后嬉笑推搡的拿了花出去放,老人把第一盘饺子端到桌面上。再向远方看过去的话,便是雪落长河,黑夜如铸。
“喂,妈?”
☆、拾柒
哎,那个,你们好啊,我是元宝。
陶子姐在沙发上睡着了,刚刚橙子姐来找她——你说这些人不是桃子就是橙子的——她恋爱了,跟一个很老实的人,陶子姐为她开心,跟着喝了点酒。她最近好像很忙,有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知道在忙什么,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我看她膝盖上放着笔记本,上面文档里在写元宝,开了个头。
……还是我自己来讲吧。
我叫常诚,元宝只是我的小名儿。
陶子姐没说错,我确实是离家出走来的。
嗯?你说动机?其实也没什么动机啦……就是不想让家里老爹瞧不起啊。
家里老佛爷——呃,就是我妈啦——对我还好,就是父亲,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事,打有记忆起他就没有对我露出过特别夸张的微笑,小时候父亲是冷冰冰的一句“不要哭”,长大了是饭桌上面无表情沉默寡言的身影,再后来就是那种嫌弃又冷漠的表情。
小时候确实疑惑了很久,为什么父亲不喜欢我呢。
后来我想,可能是因为达不到他的期望,不够优秀,不够好。
所以我合计了一下,就干脆跑出来,等有出息了再回去啦。
我看陶子姐还挺担心顾菲菲那家伙的。
那丫头是我小时候邻居,一起长大的。后来她搬家到北城来,我俩断了联系,没想到居然在卡萨布兰卡遇到了。
她已经回去上课了。
长亭叔是个好人。
菲菲也不是坏孩子。
真要说的话,我自已也没什么好说的。哎你们是不是对陶子姐挺好奇的?她写了我们酒吧好多人的故事,却偏偏一个字儿都没提过自己。
据说啊陶子姐也挺不容易的。跟她前男友认识七年恋爱五年——呃。等下。
我似笑非笑的在元宝肩膀上又捏了一把:“嗯?然后呢?怎么不继续了?”
元宝的脖子机械的往后扭了三十度,声音像蚊子一样:“哎?陶子姐你醒了?”
我收回捏在他肩膀上的手:“啊,不然呢?某人敲键盘声音那么响,我能不醒么?这看着正好写到八卦啊?来来继续,我也看看?”
元宝重获自由以后迅速起身,尴尬的挠了挠头,冲我嘿嘿一笑,遛到吧台跟人聊天去了。
这孩子。欠揍。
像元宝已经写下的那样,橙子谈了个男朋友,对她挺好的,我看着也很开心。
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到傻姑娘有了好的结局,总还是开心的。
好了继续回头来讲元宝。
这孩子也挺傻的,你别看着刚刚人模狗样的在这爆我的八卦。
天下有哪家父母会瞧不起自己的孩子呢。我想,元宝爸爸,可能是爱之深责之切,只是孩子小不懂事罢了。
还真以为是小说里的妖孽人生么?
前几天好像是元宝妈的生日。一开始还不知道,元宝愁眉苦脸跑过来问我怎么整,我听明白之后照着他后脑勺给了一下,让他赶紧电话短信什么的,最好直接回家吧。
元宝捂着脑袋瞪圆了眼看着我:“怎么能回家?!”最终还是打了电话回去。
其实,何苦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又不是只有这一天能对妈妈好。平时多帮老人家洗个碗捶个腿什么的,在父母身边就多陪着聊聊天,离家在外心里惦记着,家里下雨了周末了打个电话回去关心一下。哪样尽孝都比元宝现在这样离家出走来的实在。
我也就仗着虚长他几岁才好说这几句。要是被卓越他们听到了。嘿嘿。
不过毕竟,趁着还来得及吧。别真树欲静风不止就好了。
元宝这孩子挺讨喜的。还是希望他少走点弯路。
强哥要是知道,又该说我瞎操心了。
董闲又在朋友圈里晒风景了。我去看看这厮又跑到哪里厮混去了。
元宝妈生日之后没几天就到了母亲节。元宝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直到我在酒吧门口看到一个白色风衣头发精致的盘起来的女人。她画着很精致的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憔悴。
元宝冲过去:“哎哟老佛爷你咋来了!!!”
元宝妈一耳光抽到元宝脸上:“你去哪了啊?!你这半年都跑到哪去了啊?!我和你爸很担心你知不知道啊?!”
我一看事态不对,赶紧把女人拉到屋子里来找了个安静点儿的包厢,把时间留给他母子俩了。
那一耳光,看得我真爽。
早说了元宝欠揍。
拾捌
卓越进酒吧的时候我正疯了一样一根一根抽着烟。
他走到我身边,叹了口气,伸手拿了一根烟,却不点着只是夹在手指间。
我偏头看着他长长的手指,抬头冲他笑。
卓越开口道:“你还是少抽点吧,也不怕指甲黄了。你不是最心疼你的手么?”
我嘲道:“有P快放少他妈废话。”
他也不跟我急眼,顿了顿继续道:“过几天她要来北城了。”
我一口烟呛在嗓子里,半晌笑了出来:“她要来?好啊,好得很。”
卓越口中的她,名叫婧婧,他高中起就喜欢了。
我一直对这姑娘没啥好感。
卓越对她特别好,特别特别好。当时上学的时候就是,一天到晚辅导她功课,整理的题比辅导资料详尽一百倍,她不开心了卓越如临大敌,她开心了却不是因为他。我当时就看她不顺眼——你说你又不喜欢我们卓越,又不跟他在一起,干嘛这么耗着他?他对你好你还受的很理所当然是吧?
后来我们毕业了,婧婧去了北京,算半个北漂吧。卓越留在北城,这几年也慢慢有了自己的事业。还是对她好。她缺钱了自己急得跟什么一样,偷偷打钱给她,还不许我们说。
靠。
我倒不是对卓越有什么,他憨厚老实的性格注定了他会对他喜欢的女生这么好。而且这年头耗着的姑娘那么多,我也能理解,谁不希望多个人对自己好呢?
只是有一件事,我绝对不能接受。婧婧高考失利,哭着给卓越打电话。
她说:“就怕考不好,辜负了你这几年。”
后来我听到卓越这么跟我说我他妈当时就直接就火了好吗。不知道你们听不听得出来,这么明显的责任推诿,我真是看不下去。高考说到底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发挥不好也是你自己的问题,说什么辜负别人?扯淡呢?
卓越因为她一句话,难过了整整一个暑假,他说觉得他耽误了人家,都是他的错。
那是高考结束啊,我在跟前男友分开苦笑跟他和好开心到傻逼的那段时间,韩风在日日夜夜打游戏跟嫂子撒欢的那段时间,大傻在全国各地背着包毫无压力的转的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在卸下一大口气该放肆放肆该发泄发泄的时间,卓越一个人难过了整整一个暑假。愧疚快要把他压垮了。
他当时甚至都没有跟我说。
但是这些我从来没在卓越面前提过。甚至,跟婧婧关系还挺好的。
我想。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给他留点儿面子。
不是谁都能像北北那样当着我的面儿把我爱的渣痛骂一顿的。
虽然我觉得这才是真哥们儿。
前一阵卓越谈了女朋友。就叫她濛濛吧。
濛濛是个好姑娘。跟我挺投机的。我挺喜欢。
毕竟嘛。俩女汉子怎么着都能聊到一块去。大家都是从小老爸光着膀子左手一西瓜右手一扎啤长起来的,也只有这姑娘能理解我对啤酒认真而刻骨的执念…。
他俩谈的那一段时间,我在一边儿乐的快开花了。
曾经还以为是情侣和情侣相处模式不同。比如我就喜欢被我男人管着,韩风就不大干涉他老婆,君子对老婆唯命是从。后来才觉得卓越这个不大对劲啊。
正常的情侣好几天不说话真的应该……吗…。
分手的那天卓越在酒吧喝醉了,靠在沙发上红着眼说:“我跟濛濛谈不下去问题不在她在我,男生就应该主动,我就是个傻逼。”
我问他:“你还想她吗。”
卓越答非所问:“七年了,认识七年了。”
……抱歉我能爆粗口么。
婧婧来了,我们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她。这任务自然而然交给了卓越,陪她在北城逛了又逛,最后临走前那天晚上回的卡萨。
婧婧冲我笑:“听说最近陶子的厨艺进步神速啊?他们都跟我夸你来着,我今儿可是有口福啦~”
我扯着笑脸:“那是!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啊!”
卓越靠在旁边看我俩互动,脸上笑得跟什么一样。
夜深了,热恋狗回家哄老婆,失恋狗一如既往的灌酒或者偷偷伤心,我在厨房收拾,回头瞥到卓越陪着婧婧。
她笑着说话,却突然抬手抹一下眼睛。
我心想,完了完了,卓越要心碎了。
你看这世道真乱,一物降一物,简直让人没办法。
婧婧走了之后,看到卓越一条围脖。
他说:“你不要哭,这样不漂亮。”
☆、拾玖
听到吧台那边闹哄哄的动静,我终于骂了句然后把目光从电脑上挪开。带着最近被SMBoy虐成翔的激愤抬头往吧台走过去,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男人的背影,目测1。85+,纯白T恤被灯光打上幽蓝色。肩宽腰细,身材还不错。
我顿一顿,脚步突然停下来。
那男人在调戏我的调酒师:“嗯?你说……这个你不会调?那可怎么办呢?”
调酒师看了我一眼咽了下口水,结结巴巴道:“呃,卡萨的规定是……是如果我们调不出来,客人可以、可以自己调,如果满意的话还可以加到酒单上…这、这位先生您……”小伙子涨红了一张脸,求救的看向我,“陶子姐QAQ——”
我凉凉道:“师傅,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男人扭过头,眉目含情道:“哟,小陶子~好巧好巧啊~”
我去你大爷的。
这男人名叫赵云飞,我的调酒就是跟他学的,后来这厮人间蒸发了一样,围脖好友圈好久不更新,电话也联系不上,我还以为他被人沉尸长江了呢。
师傅笑嘻嘻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小陶子你一点儿都不想念为师么?”
我把他手拨开,面无表情继续回去打游戏:“不想。”
师傅凑过来坐在我旁边,煞有介事道:“嗯,陶子你又口是心非了。为师知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扑上来给了为师一个大大的拥抱只是太羞涩了而已。哎呀呀一别两三年为师有没有变得帅气了?汤圆君安好否?我穆老弟安好否?什么时候来陪为师大醉三千场!陶子你——”
“闭嘴啊!”我欲哭无泪的看着屏幕上又撞到齿轮里的那坨肉,合上屏幕盖扭头冲他喊道。我师傅哪里都好,就是,个,话,唠。
半响后,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师傅娴熟的操作着那坨肉闯过一关一关又一关还帮我刷新了所有的记录。“说吧,你这几年又跑哪去了?”
师傅一边打着游戏还能分出心来跟我聊天:“就是各地跑了跑,到各种牛逼的酒吧去坐了坐啊。我还去了龙城一趟,那儿有家——”
我戳破他试图转移话题的心思:“哦,你四处跑还能把手机号跑成空号?”
师傅可怜巴巴道:“我没钱了啊——陶子你师傅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啊啊!”
最后我们达成协议,他去给我的调酒师随便教一些什么,我去给他做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