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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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变-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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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防官道:“据警方调查的结果,屋中只有一个人居住,我们发掘的结果,已在两
小时之前,找到了一具尸体,送到公众殓房去了!”
    我只觉得自己的手心直在渗汗,我的声音也在发颤。
    我道:“认出死者是谁?”
    大约是由于我的神情,实在太怪异了,相信古往今来,决不会有一个记者,是带著
我那样古怪的神情去采访新闻的,是以那位消防官望了我半晌,才道:“那尸体已完全
无法辨认了,不会有人可以认出他是甚么人,但是这屋子中既然只有一个人……”
    那消防官还在向下说著,但是我却根本未曾听清楚他在说些甚么,我只是觉得耳际
“嗡嗡”直响,我想告诉那消防官,这大宅之中,除了酒博新之外,另外还有一个神秘
之极的人物。
    但是,这件事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我甚至没有任何证据!
    我苦笑著,向后退去,我一退,别的记者便挤了上来,继续向消防官发问。
    我呆立了片刻,又向废墟走近了几步,一股难闻的烟焦味,扑鼻而来,我只觉得天
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我知道这屋子起火不是偶然的。可是我更知道,如果不是我一
直不肯死心,要弄清在那屋子中发生的神秘事情,博新也不会放火的。
    现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在灾场中发掘出来的尸体不是博新,而是那个神秘人物

    然而,这可能实在太少了,那神秘人物,似乎有一种突然消失的本领,我曾一拳将
之击倒,但是转眼之间,他便已不知所终。像那样的一个人,难道会在火起之后,不逃
走而被烧死么?
    那么,被火烧死的,自然是博新!可怜的博新!
    连我也认为那尸骸是博新,别人更是毫无疑问,博新一个亲人也没有,所以,当然
由我们这班朋友,替他殓葬。我们都接受了劝告,不去看他的尸体,事实上,我们也可
以想像得到他被烧成了怎样,因为在白布的包裹下,他的尸体小得像一个小孩子,那也
就是说,他已被烧得完全不成人形了!
    在殡仪馆中,我们这几个朋友的心情,当然都很沉重,尤其是我!
    我心中有一种感觉,感到博新是被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的好奇心如此强烈,当晚
在看到了缩成半吋长短的他的父亲和那只细菌大小的狐狸之后,将整件事都忘记,只怕
就不会有那样的惨剧发生!
    我一直坐在殡仪馆中,几乎整天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们已决定将博新的遗体焚化,
焚化的时间,是订在晚上九点钟。
    到了七点多钟,天色已渐渐黑下来了,也根本没有甚么吊客了,灵堂更显得冷清。
    我们几个人全坐著,谁也不想说话,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头发全都花白了的老人
,走了进来,到了灵前,鞠了躬,也默默地后退著,坐了下来。
    我向那老者望去,我看到他至少有七十岁,满面皱纹,神情很悲戚,从他的衣著看
来,他的日子,好像并不十分丰裕。
    我望了他半晌,才道:“老先生,博新是你的甚么人?你认识他多久了?”
    那老者抬了抬头:“他出世第一天,我就认识他了,唉,想不到他会那样惨死,他
们家人丁本就单薄,他又不肯结婚,唉!”
    我心中陡地一动:“我知道了,你是酒家的老仆人,是不是?”
    那老者道:“是的,我前后服侍了他们两代:少爷虽然不要我,但是他还是对我很
好的,在叫我走的时候,给了我一大笔钱。”
    我在无意之中,遇到了博新的老仆人,那使我的心中,又有了一线曙光。
    常言说“本性难移”,真是一点不错,我刚才还在后悔自己的好奇心,害死了博新
,但是这时,我的好奇心却又来了。
    我忙道:“听博新说,是在他父亲过世之后,他才将你遣走的?”
    “是,”那老仆人的眼角开始润湿起来。
    “那么,你见过他的父亲?”我问。
    “当然见过,我到他家的时候,他的父亲才十五岁,我是叫他少爷的,后来他结了
婚,我才改口叫他老爷。”
    我又问道:“博新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你可知道?”
    或许是我的问题太突兀了,是以那老仆人呆了一呆,半晌答不上来,过了好一会,
他才道:“先生,你为甚么会这样问我呢?”
    我略呆了一呆:“那不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么?你何以会觉得奇怪?”
    那老仆人低著头,好一会,才道:“我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死的,老爷在临死前几天
,一直在三楼,不许人上去,后来,只有少爷一个人上去过,少爷的样子,好像很忧虑
,奇怪的是,他也不去请医生,后来,他说老爷死了,那天他遣我去远处买东西,等我
回来,少爷说已将老爷的遗体火化了!”
第七部:灵堂中的怪客
    我的心中,苦笑了起来,我相信那老仆所说的,百分一百属实。因为他说的那情形
,正和博新对我说的经过,不相上下。
    我又问道:“你最后见到博新的父亲,是在他死前多久的事?”
    那老仆又望了我半晌,才道:“先生,是不是老爷死得有甚么古怪,你才那样追问
我?”
    我苦笑道:“他死得是不是古怪,要问你才知道,你是他们家的老仆人,而我们在
认识博新的时候,他父亲早已经死了!”
    那老仆人点头道:“我心中一直有一件事,未曾对人说过,想起来古怪得很。”
    我忙道:“甚么事?”
    那老仆人现出极其骇然的神情来:“那屋子中有……鬼,我见到过一次!”
    我吸了一口气,心头也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因为我知道,那老仆人口中的“
鬼”,可能就是我见过的那个神秘人物!
    我忙问道:“你详细说说!”
    老仆人道:“那是老爷的弟弟,也就是少爷的叔叔,他是早已死了的,可是在老爷
死前几天,我上三楼去,却看到他在老爷的书桌前,当时我还以为他是老爷,叫了一声
,他抬起头来,我整个人都吓呆了,他甚至还问我:“‘还认得我吗?’”
    我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老仆人又道:“他是二十多岁那年死的,那年,老爷正
好三十岁,这个人,从小就不学好,从来也不肯耽在家里,天南地北地乱闯,他是死在
外面的,听说是在西康甚么地方,死在当地的野人手中的,已有好几十年了。”
    我摇头道:“他只是有死讯传来,或许,他没有死,又回来了!”
    老仆人双手摇著:“不会,我再看到他时,他仍然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如果他没
有死,他应该有五六十岁了,难道他不会老?”
    我皱著双眉:“你看到了之后,他就是只对你说了一句话?”
    老仆人苦笑道:“一句话还不够么?我吓得大叫了起来,转身便逃,在楼梯上碰到
了老爷,我连忙将我看到的事讲了出来,给老爷狠狠地骂了一顿,可是我知道自己不是
眼花,而且,从那天起,老爷就在三楼,不肯下来,过了几天,就死了!”
    我问道:“他们兄弟之间,有仇恨?”
    “仇恨是不会有的,但是老爷的兄弟自小就不成材,自然不得父母欢心,倒是老爷
,时时帮著他的兄弟,也尽可能让他化钱,这人化起钱来真厉害,我还记得,有一次他
买了一架甚么机器,装在后院,听说,那架机器,用一样重的银子,也换不回来。”
    我很难想像那是甚么机器,但是我对那位先生,却多少有了点认识,他是一个怪人
,或者说,是一个超时代的人,那么,我在那大屋中遇见的怪人,是不是就是博新的叔
叔呢?
    如果是他,为甚么他会带来一连串的怪事?
    事情好像已有了些进展,但想深一层,却仍然全是不可解的谜。尤其不可解的是,
老仆人说那位先生早已死了,那有可能是讹传,但是他现在就算再出现的话,一定也是
将近六十岁的老人。但是老仆人却说他“看到鬼”的时候,那位先生还很年轻。又如果
假定,我遇到的那个神秘人物,就是那位先生  博新的叔叔,那么,他也决不像是一
个上了年纪的人。自然,我自始至终,没有机会看清那神秘人物的面貌,但即使在黑暗
中相对,要判别对方是不是一个老年人,也是很容易的事。
    我呆了片刻,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殡仪馆中,已经只有我和那老仆人两个人了,
别的人或者是因为不惯熬夜,而且对我和那老仆人的话不发生兴趣,所以已经相继离去

    等我发觉到这一点时,我似乎觉得灵堂之中,更加阴森可怖。
    我自然不会相信甚么鬼出现那一套,是以我只是略呆了一呆,便又问道:“你刚才
说,你曾在那大屋子中‘见过鬼’,是不是可以说得再详细些?”
    老仆人苦笑道:“我已经说得够详细了,我的确是看到了他!”
    我又问道:“在这以后,你的感觉是不是有点异样,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感到,
屋子中像是多了一个人?”
    老仆人呆了好一会,才道:“没有……不过……不过我想起来了,有一天晚上,三
楼的书房中,忽然传来怦地一声响,我睡在少爷睡房旁边的小房间中,听到了声响,我
就立时走出来,少爷也醒了,推开了房门,我们一起抬头向上看去,看到了老爷  ”
    “他在做甚么?”我紧张地问。
    “老爷也像是刚推开了卧室的门,在向外张望,我当时就想,我们三人全在,那么
,在书房中弄出声响来的是甚么人呢?我想走上楼去看,可是老爷厉声斥喝著,叫我回
去睡觉!”
    我仔细听著那老仆人的叙述,我觉得其间大有问题。
    我可以肯定:在那屋子中,早就多了一个人!
    先撇开那个人是甚么人不说,我甚至可以想像那个人出现的日子,那人自然是在博
新的父亲尚未故世之前出现的。最早的时候,只有博新的父亲一个人知道他的存在;等
到博新的父亲死了之后,博新一定也在某种情形下,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
    自然正因为是这个原因,所以博新才遣走了老仆人,老仆自始至终,未曾知道屋子
中多了一个神秘人物。
    可是事实上,老仆人见过那个神秘人物一次,只不过他却认为那是见了鬼。而且,
他那一次偶然见到那个神秘人物,他的印象极其深刻,因为他一眼就认出那人是博新的
叔叔。
    我假定一切神秘事件,全是由那个神秘人物而起,那么,问题是:这个神秘人物究
竟是甚么人?他若是博新的叔叔,为甚么过了那么多年,他还是几十年以前的样子?
    我还想向那老仆人问更多关于博新和博新的父亲、叔叔的问题,可是就在这时,一
阵沉缓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那是一种令人悚然的脚步声,很清晰,很慢,也很沉重。分明是一个人在向前走来
,但是那个人却又像是老走不到门口。
    灵堂的门关著,殡仪馆的职员也早在打盹,谁会在这样的深夜,再到灵堂来呢?
    我和那老仆人互望了一眼,我立时感到了一股寒意,看那老仆人的神情,他显然比
我更糟榚,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那脚步声停在灵堂的门口,我勉强地微笑了一下,正想大声喝问是甚么人,可是我
一低头时,却看到门脚下的缝中,有甚么东西,蜿蜒流了进来,那使我吓了一大跳。
    虽然我立即看到,自门脚缝中流进来的是水,但是我仍然惊讶得出不了声。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使我忍不住哑然失笑。
    刚才的那一切,很够恐怖,很够神秘,是不是?但等到灵堂的门被推开来之后,一
切就变得再普通也没有了,一切的神秘、恐怖,全是我自己心理作祟!
    灵堂的门推开,门外站著一个穿著雨衣、戴著雨帽的人,那人的雨帽压得很低,雨
衣的领子也翻起来,顺著他的雨帽帽檐和他的雨衣脚,在向下直淌著水,我也直到这时
,才注意到,外面在下著大雨。
    那人当然是冒著大雨前来的。他冒雨前来,鞋底自然湿了,鞋底湿,脚步声听来不
免有点古怪,而且,当他站在门口的时候,自他身上淌下来的水,当然也会从门缝中流
进来。
    想起刚才心中感到的恐怖,我只觉得好玩。那人冒这样的大雨,到灵堂来,他自然
是博新的好朋友了,所以我忙站了起来。
    那人的神态有点奇怪,他一看到我站了起来,便立即后退了一步,伸手遮住了脸,
在一刹那间,我看到他戴著一副黑眼镜。
    在午夜,又下雨,那人却戴著一副黑眼镜,这自然是古怪的事,我在怔了一怔之后
,问道:“阁下是博新的朋友?”
    那人并不回答我,只是含糊地发出了一下声音,转过头去,我看到他从口袋中,摸
出了一块手帕来,用那块手帕,蒙在脸上。
    我看得瞪大了眼睛,心中还只是感到惊讶,可是那老仆人却著实有点沉下住气了,
他的声音发著颤,拉著我的衣角:“先生,这个人……”
    我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老仆人的脸色,娈得难看之极。
    我看到那人,又转回了身来。
    这时候,他的脸上,蒙著一块手帕,又戴著一副黑眼镜,雨帽又拉得那么低,使我
完全无法看到他是甚么样的一个人。
    我站著不动,那人像是犹豫了一下,才向前走来,来到了灵前,他鞠了三个躬,然
后退开几步,在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我的视线,一直盯在他的身上,或许是我那样望著他,令他感到很不安,但是我却
非望著他不可,因为这人的举止实在太怪异了,世界上可有以这样打扮到灵堂来吊祭死
人的?
    他只坐了一两分钟,便又站了起来,在那一两分钟之间,可以说是静到了极点,当
他站了起来之后,我再问道:“先生,你是博新的朋友?”
    我问的是老问题,而那人回答我的,也是老方法,他的喉际发出了一下模糊的声响

    虽然,从没有甚么条例,规定到灵堂来的人不能蒙面,可是那人的样子,却使我感
到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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