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云茫然道:“请过了,太医说一切安好,胎气甚稳。”
燕彻低笑,又耳语数句,惹得安歌云红透了脸,娇声道:“陛下!”
燕彻朗声大笑。
这时戴进忠突然嚷嚷起来:“谁在那边?”
调情被打扰,燕彻有些不悦,问道:“怎么了?”
片刻后戴进忠奔过来:“是淑顺帝姬与两名存清宫宫人,拎着食盒要往坤宁宫去。”
燕彻彻底败了兴,语气不善:“叫淑顺过来。”
戴进忠道:“嗻!”
淑顺帝姬不紧不缓走过来,仪态端方,俯身行礼:“见过皇兄。”
完全无视了安贤妃。
燕彻冷哼道:“你一个女儿家,不好好在房中待着,乱跑什么?还不快向你皇嫂行礼。”
安氏没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好在燕彻立刻给出了气,笑吟吟闪身出来,要受帝姬的礼。
淑顺帝姬看着安歌云,眼神带着一丝轻蔑,刺得后者很不舒服,她道:“皇嫂在坤宁宫,皇兄要淑顺向谁行礼?”
安歌云的脸刷的黑了!
燕彻喝道:“放肆!贤妃也是你皇嫂,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淑顺淡然道:“宫规十二卷,皇兄命淑顺抄过百遍,却不知其中有那一条,要嫡出皇女给一介嫔妃行礼。”
嫡出二字彻底戳中燕彻的痛点,他气急败坏指着淑顺帝姬:“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你给朕跪下,在这里反省!”
淑顺帝姬不从,她一字一句道:“淑顺本无错,为何要反省?”
安歌云幸灾乐祸,出来假惺惺打圆场:“皇上莫气坏了身子,帝姬年纪尚小,日后定能调|教过来。却不知……帝姬是要去何处?”
于是燕彻的目光落在了食盒与包裹上,戴进忠立刻察觉了主子意思,便指使自己徒弟:“把这些东西打开。”
淑顺平静面上终于露出怒意:“谁敢!”
淑顺只带了两名侍女,那些狗仗人势的小内监不敢动淑顺,却不惧宫女手里夺东西。点翠不肯放手,双方撕扯开来——
刺啦一声,布包破了,里面东西掉了一地。
戴进忠手疾眼快,捡起来抖了抖,兴奋的对皇帝说:“皇上,是一套男人衣裳袜靴!”
登时众人哗然!
淑顺帝姬竟携着男装!
燕彻顿时想到了很多龌龊东西,不分青红皂白,咆哮道:“孽畜,还不跪下!”
淑顺帝姬冷笑:“为何要跪?”
燕彻自以为抓住了她的把柄,得意洋洋:“还有脸问为何?你与男人私通,令先帝蒙羞,寡廉鲜耻的东西,快说那奸夫是谁!”
双方僵持中,有宫人唱喝:“皇后娘娘驾到——”
拓跋言下了凤撵,大步行来,见内监们拉扯帝姬侍婢,怒目道:
“放肆!”
拓跋言当真生气了,周身冷气森森,杀意凛然,一声暴吼便令些狗仗人势的太监屁滚尿流,忙不迭撒手退回。
拓跋皇后……是见过血的。
燕彻也被她骤然大吼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一边安抚瑟瑟发抖的安歌云,一边强撑着架子:
“皇后怎么来了?”
拓跋言没有理会他,而是上前执住淑顺帝姬双手,问她:“没事吧?那些狗奴才有没有冲撞到你?”
淑顺眼眶发红,盈盈双目含着泪水,脸上却绽放出笑容:“他们不敢。”
拓跋言只当淑顺受了惊吓落泪,摸出手绢给她擦拭,安抚道:“别怕,有我在呢。”
帝姬闷闷嗯了声,将那手帕握在掌心。
拓跋言拍拍她肩膀,转身与皇帝对峙:“敢问皇上,帝姬犯了什么过错?”
燕彻定了定神,他道:“这个……”看着拓跋言骤然凌厉的眼睛,他把贱人二字吞了回去,“淑顺不敬贤妃,还与人私通!人赃并获,皇后自可以去看。”
拓跋言不信他的鬼话,伸手道:“证据何在?”
戴进忠战战兢兢将那套衣服递给拓跋皇后,拓跋言摆弄了两下,笑了:
“淑顺手艺还真不错,上次我说缺套衣裳,竟这么快赶出来了。”
全场寂静无声。
这衣服……是给拓跋皇后的?
第8章 第八章
安歌云反应快,她道:“妾知道皇后娘娘与帝姬素来交好,可此事关系皇家体面,戴公公搜出衣袍靴袜皆是男子款式,抵赖不得,何来为娘娘所制之说。恕妾直言,您千般为帝姬遮瞒,究竟有何居心?”
燕彻绕过拓跋言,厉声指责淑顺:“未出阁的女儿家便与他人私相授受,秽乱宫闱,你是要皇父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么?”
淑顺未来得及回话,拓跋言先发怒了:“住口!”
她双目赤红,额角绷起青筋,原本姣好的面容染上煞气,那衣衫往淑顺手里一塞,大步上前。
戴进忠大惊失色,尖着嗓子喊:“护驾,护——”
拓跋言早看这阉货不顺眼,脚下不停,手臂闪电般探出,掐住戴进忠脖颈!
她的手劲极大,短短几息功夫,戴进忠的脸就紫了,两只三角眼金鱼似的鼓起,赤红舌头外伸,拼命挣扎着想掰开拓跋言的手指。
燕彻哪里见过这样阵仗,怀中安歌云也骇得浑身发抖,前者气急败坏:“拓跋言,你要造反吗?!”
拓跋言冷笑,随手把戴进忠丢开。
戴公公于生死线上徘徊这片刻,裤裆已经尿湿了一大片,好容易拓跋皇后松了手又摔在青石板上,全身骨头都要散架,虚弱的抽搐喘息。
因为皇上要和贤妃娘娘谈情说爱,侍卫早被远远撵开,待戴进忠半条命赔进去,他们方姗姗来迟,挡在皇帝面前,燕彻高高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一点,他斥道:
“皇后,你放肆!竟敢在宫里动手伤人!”
拓跋言不畏惧燕彻,但此时眼下不是与皇帝彻底翻脸的时候,心中某个念头愈发强烈。她一眼不烦,将散落披帛团起,狠狠掼在脚下,转身牵起淑顺帝姬的手。
拓跋言鄙视不屑的姿态气坏了燕彻,可他忌惮边关三十万西北狼,不能轻易动拓跋言,便冲淑顺发作:“燕有福,你给我回存清宫面壁思过,以后无诏不得外出!”
拓跋言权当燕彻在放屁。
两人自顾自走了。
奇耻大辱!
燕彻回到翊坤宫,越想越气,将桌上茶盏和华贵摆设扫落在地,全屋的宫人都吓得跪倒,安歌云柔声道:“你们都下去。”
宫人如蒙大赦,匆匆退出殿门,安歌云则绕到燕彻身后,指尖按压在他头部穴位上,不轻不重的揉捏按摩,让皇帝舒缓精神。
燕彻捉住安歌云手腕,摩挲片刻,恨道:“贱人!欺我太甚!”也不知是骂拓跋氏,还是燕有福,更可能两者都有。
安歌云挣脱皇帝的手,拜倒道:“陛下,妾有一法,或许能缓解陛下之困境。”
安歌云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腹中孕育着燕彻的希望,此刻硬撑着福身行礼,脸色苍白极了,他忙将安氏扶起,自责道:“怪我疏忽,爱妻今日为那贱妇所惊,该好好歇着才是,我这就传太医过来,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安歌云倔强蹲着,不肯起身:“请陛下听妾一言。”
僵持一番,燕彻只好退步,让安歌云到殿内榻上歇着,然后再听她之计。
安氏的法子很简单:赐婚!
淑顺帝姬老大不小的,整天赖在宫里,从前没有拓跋氏撑腰倒还算安分,如今竟敢顶撞皇帝了,再加上她身份上的特殊之处,绝不能任由她继续和拓跋氏走近。
安歌云一针见血:“陛下别忘了,拓跋氏在西北根基颇深,她不但不传扬圣上恩泽,反大肆收买民心,据闻已至‘只知镇北大将军,不闻京城有新帝’的地步。而淑顺曾被先帝议储,若二人联手,陛下当如何?”
燕彻脸色铁青,咬牙道:“爱妻以为,哪家才俊可尚公主?”
安歌云知道皇帝已将自己的话听进耳朵里,她故意皱起眉头,迟疑道:“这……”
这人选还真不好定,燕彻恨极淑顺,他这人很小心眼,见不得讨厌的人过得舒坦,怎么肯给淑顺配好亲事。
首先,先帝旧臣家的子嗣不可选。这些老家伙是看着淑顺长大的,先帝垂危时还联名上书求立皇太女,若不是母后反应机敏,这皇位谁坐还不一定呢。燕彻决不允许淑顺与当年的帝姬党扯上关系,这样就排除了很大一部分。
他倒是恨不能随便找个纨绔配淑顺,可若如此朝中定生怨怼,对自己仁孝英名有损。
这时安歌云似是想到什么,她道:“陛下,妾娘家大哥至今未婚娶。”
燕彻一怔:“你说安达海?”
安歌云封了贤妃后,安家随之鸡犬升天,燕彻给安老爹一个忠勤伯的爵位,忠勤伯长子安达海自然就是世子了。
这位世子爷文不成五不就,在户部挂着闲职,每日斗鸡走狗,出入青楼赌坊,养粉头捧戏子,时刻以国舅自居,如今二十有六还未娶亲,扬言非要个绝色的闺秀做娘子。
老忠勤伯知道自己儿子混账,可他就安达海一子可传续香火,忠勤伯夫人又护犊子,无奈之下只能对安达海的劣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过头,那就随他去。
燕彻仔细一琢磨,觉得真挺合适。安达海有个伯爵世子的位子,相貌也过得去,还是自己个儿小舅子,绝对的一条心,虽然玩心大了些,奈何燕彻本来就不想淑顺在夫家好,真是天作之合。
他大喜:“我有贤妻,如虎添翼!”
安歌云抿嘴一笑,忽又面露愁色,燕彻忙嘘寒问暖,半晌安歌云才道:“大哥若尚了公主,妾身父母岂不是要日日对她行礼参拜?爹爹和娘亲苦了一辈子,老来却不得儿媳侍奉,是以妾身难过……”
燕彻略一思忖,承诺道:“你放心,身为人妇自当侍奉公婆,皇女也一样,我下旨免忠勤伯与夫人行礼就是了。”
安歌云破涕为笑。
翊坤宫种种,拓跋言与淑顺暂不知晓。
拓跋将军已对皇帝彻底失望,自然不会顾及他的面子,今日与贤妃等人结怨,她不放心淑顺一人在存清宫,便对她说:“我这就让画戟打扫出偏殿,你在坤宁宫放心住下,我拓跋言在一日,就护着你一日,没人能为难到你。”
淑顺帝姬低头久久未语,拓跋言托起她下巴,却看到两行泪水流过洁白如玉的脸颊。
拓跋言慌了:“有福,你怎么哭了?”
淑顺的情绪明显不对,泪眼氤氲着难言的委屈与痛苦,她问:“为什么要帮我?”
拓跋言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觉得我得帮你,我必须要帮,有福,你就像我的姊妹一样,我肯定得……”
淑顺听了却哭的更凶,她说:“我才不要当你的姊妹!”
来到这里十余年,淑顺无时不刻不期待着她的出现,为此甚至暂时放弃了自己该得的东西,就怕一个小动作引起蝴蝶效应,影响到远在西北的她的安危。
狗皇帝的四个儿子,都直接或间接死在淑顺手里,尤其是曾作为他人手中刀刃、伤害到她的四皇子,还未见天日便随母亲赴了黄泉。
其余诸如安氏,皇帝,太后,宫妃,乃至前朝臣子,大多在淑顺掌握中。引太后出宫祈福,不让老虔婆有机会摆架子折腾她;放任安氏腹中孽种,让安氏有机会在大婚夜勾走皇帝;加深皇帝对她的忌惮,把皇帝碰她的几率降到无限接近零……
可是,她没有回来呀!那个陌生的拓跋言,终究不是淑顺渴望的她。
淑顺无比沮丧,然而她不肯死心,依旧粘着拓跋言,幻想有朝一日她能来,但当熟悉声音道出‘你就像我的姊妹’,淑顺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压抑这许多年的情绪一朝爆发,她泪流满面,甩开拓跋言的手,还用力踢她一脚:“我不想再看到你!”
这一脚对拓跋言来说连搔痒都算不上,她扯住要追上去的点翠,焦急道:“点翠姑娘,你是有福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点翠被她拽着无法脱身,一咬牙,低声道:“拓跋将军,帝姬心悦你啊!”
拓跋言如遭雷击,怔怔立住,画戟很有眼色的拦住其他宫人,不许她们靠近。
此刻拓跋言脑子里乱成一片。
她与有福,都是女子……有福心悦我……可我……
拓跋言仿佛听见自己说:“我一个人走走,你们别跟着。”
她漫无目的行走在路上,不知自己要去何方,不知不觉间,到了绵福宫附近的桃林中,里面隐隐传来女子嬉闹的声音。
鬼使神差的,拓跋言顺声音寻找过去。
桃林的小亭中,有两个女人衣衫凌乱,肢体交缠,滚在在一起拥吻,充仪肖氏被林婕妤压在身下上下其手,香汗淋漓,带着甜腻哭腔不住告饶。
这下可好,又一记雷霆在拓跋言脑中炸开了!
第9章 第九章
燕彻的动作很快,次日便在朝会上定下此事,册淑顺帝姬为淑顺公主,下嫁忠勤伯世子安达海。
这还不算,燕彻列举了史上数个因公主手握权力过重、致使夫妻感情不和的例子,宣布自淑顺公主起出嫁皇女不再自立公主府,并给予准许扩充伯爵府面积的补偿。
另外,念忠勤伯夫妇助皇帝登基有功,且年事已高,特意免去两位长辈与公主间应行的君臣之礼,安排数位嬷嬷教导淑顺公主,出嫁后当孝顺公婆、侍奉夫君,绵延安家子嗣。
赐婚旨意一出,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许多本已退居二线、在家里颐养天年的先帝老臣坐不住了。这些追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文臣武将,现今都垂垂老矣,老头儿们但凡能坐起身的都颤颤巍巍下了床,聚到宫门口请命。
老辅国公是个暴脾气,直接卷袖子开骂:“个小妇养的!屁股底下那张龙椅坐着就不心虚么,烂心肝的玩意儿!”
这消息很快也传到太后那里,据说手上佛珠被一扯而断,立刻让侍女收拾东西,启程回宫。
安贤妃私下向皇帝进言,为免夜长梦多,应该早日让淑顺公主成婚,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木已成舟,旁人自会消停。
燕彻的倔劲也被激起来,他是天子,难道不该一言九鼎、言出必行?那些臣子联名进言让自己收回成命时,可有想过他的尊严和脸面?被淑顺压制了这么多年,燕彻受够了!
公主非嫁不可,而且一切仪式能减则减,务必在太后凤驾回京前将这块烫手山芋扔出去。
存清宫也被内廷卫圈了起来,淑顺公主就在这里待嫁,所有宫人不许外出。
拓跋言几乎急疯了,她当日见了肖充仪姐妹之事,脑子里浑浑噩噩一片,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坤宁宫,谁知一觉醒来,有福竟被指给了安氏的哥哥!
那个安达海的品行,拓跋言亦有所耳闻,老大个人高不成低不就,整日流连秦楼楚馆,仗着是皇帝小舅子做下许多混账事情,是纨绔子中的纨绔子。
这样一个坏坯子,哪里配的上她的有福!
自祖父死于异族刀下,拓跋言又一次清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