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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女人收拾完饭，王成龙帮忙从厨房端到了正屋，两个人也不说话，但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女人想着怎么劝孩子去上学，王成龙想着怎么不去上学。
“成龙，你是家里的老大，也是咱家第一个上学的娃，你得给妹妹和弟弟做个榜样，不管别人怎么说你爸爸，那都是你爸爸，他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那是他应该得到的惩罚，这和你没关系，你就认认真真上你的学，同学爱说，就让他们说去！你别管，你看看为了你，老师跑一趟家里，我去你同桌家给人道歉，你现在大了，你要懂事呢，好吧？吃完饭把你明天上学用的东西收拾，早上准时到校！”
“我不去上学，不想上了，我就在家帮你干点我能干的活，我就是不想去学校了。”
“我说了半天，你是一点都听不进去吗？家里能有多少活让你干？到什么年龄就干什么活，你现在就是念书的年龄，再不商量了，没商量的余地，你要是不想惹着我生气，明天就乖乖地去学校，其他话少说，同学的话少听，别理他们。”
王成龙看着妈妈坚决而又恼怒，也不再说啥了。她妈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也没做过什么让她引以为豪的事，但是在她的印象，她妈就从没在大是大非上迷糊过。从小到大，王德发总是有意无意的宠着王贵生，对她和来弟多少是有点疏远的，这让她在心底已经对自己的父亲充满了怨恨。
特别是父亲以劳改犯的身份让她自己在学校出名以后，聊起爸爸这个话题她就说自己没有，说自己像孙悟空一样，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自己是被风吹大的。但是对母亲，态度就不一样了。王德发女人在三个孩子面前，从来不会厚此薄彼，摸着哪个的头，都是自己生的啊，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自己的孩子。
脑子里想着这些，王成龙再联想起母亲在老师跟前说的话，觉得不去上学，确实对不住她。
第二天王成龙按着点起来，给包包塞了一块饼子就出门去学校了，啥话也没说。走到门口的时候，女人追出来说：“成龙，在学校啥都别管，别人爱说啥就让说去，你好好念你的书。记住了。”
“知道了，我走了。”
这不上学的事情，总算是给处理清静了。一切好像就突然进入正轨。王成龙是个懂事孩子，不逃学，也慢慢的静下心来在学校学习。一年级的内容简单，但每次班里其他的同学，作业都写不过王成龙。
时间一长，为了能抄王成龙的作业，同班同学对她的态度也就好了起来，至少在她面前再也不提她爸是劳改犯的事了。作为回报，王成龙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他们抄自己的作业。还时不时的会叮嘱一句：“你们抄的时候稍微改改啊，可别全都一个样子，老师发现了不收拾咱们。”
时间过的快的很，学校期中考试的结果出来了，王成龙在班里成绩第一，年级并列第二。学校一学期两次家长会，每次都是在期中和期末考试之后。
女人看着王成龙的成绩，激动的眼泪哗哗的。这孩子要真有出息，那再苦再累又何妨。
“妈，明天下午要开家长会，你得去！”
“去，去，肯定得去，我也沾沾我闺女的光。”
学校家长会的座次安排就是按着考试成绩排的，放眼望去，教室最后坐着的，基本是成绩也在后头的。女人被安排在教室前排正中间，第一次坐在教室里，还是前排就坐，女人在自豪之余还有点紧张。
老师把上半学期每个学生的情况给家长都共同了一番，既然是家长会，当然也给家长提了要求，不能只在地里挖光阴，还要多重视娃娃的教育。最后一件事就是说了一下这次考试结束后评比三好学生的事，班里要选出三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等学校审核后就会公布。评上的不要骄傲，没评上的不要气馁。
女人想着还是个事嘛，王成龙班级第一，年级并列第二，肯定么麻达。散会后她紧走慢赶的就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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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一跪惊天动地
家长会结束后的第二周，在班会上，老师把三好学生的名单公布了，没有王成龙。班里第一名啊，怎么就落选了呢？王成龙听着这个结果，“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下午放学回家也是一路哭着回去的。
从家长会结束到现在，女人每天都是翘首以盼希望看到王成龙给自己长脸的第一张奖状，这一周的时间，她比孩子都想要这张象征着荣誉，也能赶走歧视的奖状。
王成龙眼睛哭的红红的，进门女人就发现孩子情绪不对。忙放下厨房里的活儿，把面手洗了洗就追到王成龙跟前问怎么了。
“哭着咋了？又被同学欺负了？”
王成龙不说话，一听妈妈说话，反而委屈的大哭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了，你给妈说啊，哪个同学欺负你了，你说出来，咱们不惹人，但也不能让别人欺负。”
王成龙见妈妈一遍又一遍的问，哭着说：“三好学生没有我，今天发奖状了，没有我，我到底咋了？成绩不如别人，还是在学校不遵守校规校纪啊？难道就是是因为我爸是个劳改犯么！”
女人呆呆地看着这个孩子，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就只是一纸奖状而已，可母女两整整盼了一周的时间，三好学生的评比，成绩虽然只是其中一个评比项目，可王成龙其他方面在学校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啊。
孩子很失望，女人也很失望。
自打因为被同学嘲笑自己的爸爸是劳改犯，王成龙本来就不想念书了，不想去学校这个任由大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的地方。这次无缘无故就和三好学生失之交臂，王成龙又萌生不想念书的想法。
“妈，我是真的不想念书了，你就让我回来帮你在家里干活吧，我爸是个劳改犯，家里啥忙也帮不上，我替他帮你！”
“不许这样说你爸，他是犯了法，可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况且他也是一时糊涂才犯了错。这学你得上，必须上，这次没评上，期末考试你就考个全年级第一让他们看看！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学校，我问问老师，到底怎么样才能算是个三好学生，争取把你的奖状给要回来。好了，现在就别哭了，去收拾东西，把弟弟妹妹喊过来，一起吃饭了。”
王成龙听妈妈这么一说，觉得这个荣誉还有希望，就抹干净脸上的眼泪，一骨碌就去找弟弟妹妹了。
晚上把娃娃哄着睡了之后，女人一个人坐在炕上想了好久，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娃娃落选，不能是娃娃说的她爸是个劳改犯吧？大人的错，跟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真是这个原因，那明天去她要和老师好好说道说道，但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呢？也不排除其他的家长私底下在老师跟前走动走动的可能啊。
想着想着，她起身就去粮食房房把攒下来的鸡蛋全都拿了出来，总共是十一个。后院里养的几只老母鸡平日里还能隔三差五的下个蛋，女人找见这些蛋后都是小心翼翼的放在粮食房里，家里要是来个亲戚，或者娃娃馋了就炒几个吃。鸡蛋不是肉，但炒着吃比肉香，娃娃们都喜欢吃。
女人想着无论是哪一种原因明天去找老师带上这十一个鸡蛋，人都不会伸手打笑脸人的嘛，有话也就好说了。
第二天一大早，女人和王成龙一起去了学校。这是从王成龙上学到现在，她第三次去学校，第一次是报名，第二次是家长会，其他的家长，家长会都不愿意去，更别说为了孩子三番两次的往学校跑了。
到学校王成龙不愿意去教室，女人瞪着眼睛把王成龙吓着进去的。班主任老师第一节有课，她就在老师的宿舍兼办公室门外等着。四十五分钟的课堂，对学生来说漫长的像结束不了，对站在门口的女人来说，比漫长更加遥远。
第一节课结束了，王成龙班主任课间休息回来了。看到王德发女人就邀请进了办公室。
“娃班主任，是这，我来呢，是因为娃娃三好学生的事，开家长会的时候你也介绍了王成龙这孩子的学习情况，在班里是数一的，在年级也是数二的，到底孩子是哪里有问题，我也好给帮着纠正啊。”女人说话还是有水平，话不糙、理也在，而且听着让人也舒服。
“哦，这事嘛，你不来我还想着上门去给你说说呢。是这，学校的三好学生啊，班级里面报了，年级审核，年级审核了，学校还要再评一下，王成龙这孩子，班里是报到年级了，后来没选上，好像是学校最后决定的，我这个当班主任的，也真不好说。”
女人知道，班主任这是把问题都抛给了学校，他说的话，也无可厚非。
“那我就去找校长，娃班主任，这是家里母鸡下的蛋，我给你拿来了，你工作忙，也谢谢你对王成龙的照顾，我给你放下。”
“别，别，别放！你一定得拿走，我可不能收啊，你的心意我领了。你看我这第二节还有课，我就不送你了！”
“你留下嘛，留下嘛！”
“这不能收，你拿回去，拿回去让娃娃们吃。”
班主任说着话就往门外走，女人也不好在人家的宿舍待着，拎着装鸡蛋的袋子就一起出来了。
看来找班主任，这事还是每个答案。女人准备去找校长，既然孩子努力了，也对这份荣誉非常重视，那做母亲的，有责任让孩子知道自己到底哪做的不好。
学校早上是四节课，校长除了日常工作，基本都在各个班转着看看老师上课的情况。直到第二节课结束，广播体操的时候，才有人掏钥匙开挂着“校长办公室”的门。女人也不认识，既然有钥匙开着办公室的门，那铁定就是校长。
“你好，校长！”
“嗯？你是？什么事啊？”
“我是一年级一班王成龙的妈妈。”
“哦，什么事？”
校长边说着话，边往办公室走。女人挪着小碎步跟在校长屁股后面进了门。
“说吧，啥事？”
“我家孩子，王成龙，全班第一，年级第二，为啥不是三好学生？”
“就是王德发的女儿是吧？那个在小队当过会计，这几年蹲班房的？”
“就是，我就是想问问，到底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什么原因你不知道吗？三好学生，那是要品学兼优的，你家什么成分？你心里没数吗？”
“孩子他爹犯法了，可小小的孩子有什么错？孩子也犯法了吗？孩子就是我们家的未来，就因为你们的破奖状，娃娃都不上学了？你们学校，就是这样教书育人的吗？”
女人其实来学校是想着给老师、校长下话的，毕竟能求着办成事就是好的，可校长的一句话彻底将她激怒了。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但父母的过错确实不应该把孩子牵扯进来。王德发女人情绪失控了。
两人争吵着，校长把王德发女人往外推。在一片慌乱中，女人“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
“校长，你就看在我这个老女人的面上，给这个娃娃一个交代吧，让她能有一份上学的信心。”
王德发女人这一跪，传遍了整个学校。课间操一结束，王成龙就跑到母亲身旁，使劲的拽这母亲的衣角，这次没有哭，而是大声嚷着回家。
“校长，这些鸡蛋你拿着，你就好好的考察一下我家这个娃，她是个好孩子，也能是个好学生。”一边是王成龙在拽妈妈，一边是歇斯底里的在呐喊。
这让幼小的王成龙对母亲心存愧疚，母亲跪天跪地跪祖宗，还从来没这样给人下跪过，一个柔中带刚的母亲，为了孩子能做到这样，给王成龙的影响是深远的。
后来王成龙也没有再闹着不去上学了，反而比以前更加认真努力了，她就是想给母亲争一口气，这口气顺了，母亲也就心安了。
当期末考试结束后，王成龙把自己第一张奖状拿回家的时候，女人激动的哭了，她满屋子找地方，嘴里不停地问着自己：“贴哪好呢？贴这，还是贴这啊？”
最后她把这张奖状贴在了炕墙上最醒目的地方，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露出了笑容。回过头还不忘再给王成龙叮嘱一番：“成龙，你要带着弟弟、妹妹，挣更多的奖状，咱把这炕墙给糊的满满的！”
看着墙上的奖状，王成龙终于觉得能对得起母亲那一跪了，自己没有让她失望。而王德发女人对着奖状，思绪万千，挨千刀的王德发啊，这五年的班房坐的让全家人都抬不起脸来，要不是孩子争气，这学估计早就上不成了。
这张奖状，现在对这个家，就好像是一张护身符一样，别人说王家再多的不是，可家里上学的孩子就是比不上王成龙，谁不希望自己家也有这样的孩子，三辈子不读书就成驴了，谁不羡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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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五年弹指一瞬
王德发已经在班房里整整四年了，这四年的时间，对于一个与外界几乎隔绝的人来说，除了漫长，就是对外外面变化的恐惧。这四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照顾着一个老人的女人来说，除了煎熬，就是渴望那个能顶起一片天的男人能早点回来。
王成龙在学校已经如鱼得水，再怎么样的嘲讽、谩骂，在自己母亲的那一跪面前都不值一提，时间在慢慢地溜，她也越来越能隐忍了。孩子眼里的世界很简单，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没有游离在好坏之间的人和事，正是因为这种简单，才能被孩子记到心坎里去，复杂的事，想不明白，时间长了也就不想了。这就是让王德发女人少操很多心了。
这个周末又是去探视王德发的日子。女人把自己简单的收拾整齐，让王成龙在家看着弟弟妹妹，自己就出门了。
王成龙知道母亲是去看那个在自己心中就好像是一个人形空白的人，她应该叫父亲，可她从来开不了口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