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偃月神鬼皆愁，白马坡前诛文丑，在古城曾斩过老蔡阳的头】
【丈八蛇矛惯取咽喉，鞭打督邮他气冲牛斗，虎牢关前战温侯，当阳桥前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
声音渐远，依稀消失不见。
史密斯愣住，对着杨哲说道：“这是京剧？”
不待杨哲回答，史密斯自我肯定道：“这是京剧。没想到，没想到。”
他连连摇头，末了看着同样惊讶又缓缓散去的人群，喃喃自语道：“还挺好听。”
第五十一章 开机大吉
甘敬的心情谈不上好坏，只是有些复杂。
作为年轻人，他之前对于京剧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在经历过霸王别姬里的演艺经验之后来了兴趣，直到现在，他能称之为会唱的也只有虞姬的那一段。
今天走时所唱的师兄还没教，是他在碟上看了觉得很好就顺势记了下来。
这是一段是京剧经典《甘露寺》里的，说的是刘备三兄弟，一长段下来尤其痛快。
甘敬所唱其实错误颇多，他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而唱，幸好没什么专业人士，也就显得特别精妙。
碰上这么一件事，甘敬简单的把故宫逛完就直奔师父谭远家。
“师父，碰到个老外。”进了院，一路打了招呼直到见了正坐在竹椅上的老头。
谭远正眯眼看着徒孙辈的练功呢，见到记名弟子匆匆忙忙的来了，笑道：“怎么？你那戏里头还有老外啊？”
“呃，有。啊不，我不是说这个。”甘敬电话里和师父提到自己出演梅兰芳的事情，“我今天去逛故宫，一个老外说咱华夏文化传承没了，我说有京剧，他说那没人看没人学了！”
在外面的时候甘敬能自顾自的唱那么一段来证明自己在学京剧，在面对师父，面对这个一辈子唱京剧的大师时，他也有些疑惑。
平日里，在羊城，他确实是没看到有什么人喜欢听京剧的。
在羊城是这样，在其他城市呢？推而广之，在全国范围内呢？
谭远听到徒弟说了这么一个事，眯着的眼睛渐渐睁开，他扶了一把竹椅，稍微坐正了身子：“你看。”
甘敬有些莫名其妙，问道：“看什么？”
须发皆白的谭远挥手指了指院子，指了指院子里的徒孙们，说道：“看这些正在学习京剧的孩子们。”
甘敬又想起了身处羊城推广京剧的师兄弟们。
谭远收回了手，稍显落寞地说道：“京剧没断，不过年轻人看的越来越少，学的越来越少，也是事实。”
“那怎么办？”甘敬有些着急的问道。
“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谭远忽然笑了，“你的师兄谭山在努力，你的师弟尚小荣在努力，你的师妹谭珊在努力。”
“不管怎么样，他们在努力。京剧能不能传承下去，已经是你们这一辈的事情了。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谭远说的很是豁达。
“也许京剧需要跟上时代的脚步进行改变吧，这都是需要你们去探讨的。”他捋了捋胡子，说道，“今天留下来吃饭吧，见见你的师兄们。”
这是谭远主动让甘敬留下吃饭，上次刚来拜见时都没说这话。
这一晚，谭远谈性很浓，说了很多京剧的事情，也说了很多他的想法。
这一晚，甘敬听了很多，对于同样有忧虑但仍旧豁达乐观的师父心存敬意。
……
“介绍下，这是吴刚，演费二爷。”
“费二爷，这是个新人，叫甘敬，多照顾这小子啊。”
“得嘞。”
出乎甘敬的意料，在男主角定下来之后，剧组竟然很快就搭建了起来。
梅兰芳这部电影有很多镜头都是在京城拍摄的，一些本就在京城的演员很快就过来报道了，吴刚就是其中一个。
他是京城本地人，毕业于京城人民艺术剧院，已经有过多部参演的经历，演技很好。
只不过，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他心里不住的犯着嘀咕，这个是新人？之前好像完全没照过面。
甘敬面对着他的打量，有些好奇的伸出右手：“费二爷，多多指教。”费二爷是吴刚在戏里出演的角色，戏份不算多。
吴刚笑笑，谦让道：“不敢不敢。相互学习交流。”
甘敬点头，好奇的看着剧组里忙乱的众人，有些纳闷，这都是在忙什么呢？脚不沾地的……
吴刚看出新人的疑惑，解释道：“这是在整开机仪式呢，拜拜神求个吉利，也是把全组的人聚起来动员一下。”
甘敬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看到那边还摆了个长桌，桌上用红布盖着。
“所有人都会来吗？”甘敬对这些真的是一无所知。
“差不多，主演都会到。”吴刚说道，“也是个礼貌嘛。”
甘敬扫了扫，发现几个自己熟悉的面孔，孙红雷、英达……
他心下有些激动，想着等下要去要个签名。
“各就各位了啊，都过来了啊。”陈凯歌忽然拍手大声喊道，“开机仪式开始！”
原本忙忙碌碌的人忽然都放下手上的活向着陈导那边聚集过去，甘敬也被吴刚拉着往那边走。
吴刚真把这个家伙当成新人了，只以为这是和自己一样出演配角的人——不过是个有关系的新人，最开始介绍的时候，竟然是陈导过来介绍。
“大家都是熟人啊，我就不一一介绍了。章子怡那边还在拍戏，过几天才入组。”陈凯歌不知从哪里抓出一个电音喇叭，声音很大。
“拜拜关二爷，开机顺顺利利。”陈凯歌嘴里念念有词，招呼着众人站好，刚想回头准备拜神，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扭头一看，甘敬就看热闹似得站在边边角角和吴刚一起聊天。
陈凯歌眉头一皱，冲着甘敬伸手道：“甘敬，过来。”
甘敬稍愣，走了出来，又听陈凯歌说道：“其他人大家都很熟，我就不介绍了。这个是新人甘敬，他演梅兰芳。”
之前就已经有传言说黎明被挤掉了，有说新人的，有说另一位巨星的。
只是娱乐圈里的话半真半假，风风雨雨的很多事情都只是听听，不能当真。
刚开始这些人还以为黎明是和章子怡一样是没时间过来，是等几天之后才入组，可没想到真的是被换下来了！
这其中，刚才和甘敬聊天的吴刚最为惊讶，这是哪门子的新人？上来就挤掉黎明？这也太生猛了！
一下子，所有人看甘敬的眼光都不同了。
甘敬被陈凯歌拉到身边站住，有些别扭的感受到别人目光，又冲着旁边的孙红雷和陈红谦逊的笑笑。
陈凯歌没再管那么多，之前没公布这个消息是为了保护甘敬这个新人，可现在到了片场那就得他自己来承担了。
“开机大吉！”他喊了一声。
“开机大吉！”其他人跟着喊道。
甘敬迷迷糊糊的跟着喊，浑然不觉自己的演艺第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第五十二章 咔
剧组第一天的主要内容就是开机仪式，整理各种设备，大家熟悉熟悉。
只是，甘敬这个新人出演梅兰芳的消息让所有人的心底都生出了波澜和疑惑。
这个人究竟是谁？他背后有什么关系？
是资方中影安排的人还是导演的嫡系？
他是哪个院校毕业的？
这些疑惑搅在剧组人的心中，让气氛跟着有些浮躁起来。
陈凯歌对此有所察觉，却不为所动。
他的心思全部都在这部电影上面，因为主角的临时改动，之前的拍摄计划需要做出修改。
梅兰芳的故事在剧本分成了三段，青年时演出比试打败老艺人十三燕，中年时遇真爱却放手，日军侵华时坚定拒绝演出。
从技艺的成长到感情的纠葛，最后则是品格的展示。
甘敬在看这部剧本时，觉得第一段很有意思，第二段则略寡味，最后一段就完全是平淡了——他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却不会对导演说出来。
第一次有这样的机会就不错了，轮的上自己对剧本指指点点么？
更何况，后期剪辑什么的还会改动，自己哪里懂得这些。
剧组里的人明面背地里对于甘敬的一举一动都特别在意，这种在意甚至影响到了老戏骨们。
出演十三燕的老戏骨王学圻在正式开始演戏的这天算是为此付出了代价，他足足拍了43条方才通过，达到了陈凯歌导演的要求。
这一情况令剧组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凛——十分老辣的王学圻尚且如此，轮到自己的时候那得什么样？
通过这样的小小手段，陈大导演瞬间把剧组人的心思都给收了回来。
不管什么人，不管什么演员，不管老人新人，只要演的不好，就得不断的NG，就得不到导演的好脸色！
演戏才是最重要的！
甘敬对此没什么感觉，只是乐呵呵的在旁边颇觉新鲜，这可是近距离看明星演戏啊。
他看别人拍戏，更多的人则是在悄悄的看他。
终于，到了需要他上场的时候。
这一天，甘敬一身白衫在化妆间等着化妆师给自己上妆。
说实在的，他的长相只是中人之资，但梅大师是要有风采的，好在现在的化妆师都是超级厉害，足以把一个人化的连他妈都不认识。
坊间有言，泰国变性术、韩国整容术、日本化妆术、华夏PS术并称为亚洲四大邪术，这位给甘敬上妆的化妆师正是自日本学成归来。
当甘敬睁开眼睛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时候，竟有点认不清了。
镜子里的这枚清秀帅哥是谁？
“怎么样？甘老师，您看眉毛要不要再修一修？”化妆师小心翼翼地说道，他可不知道甘敬是什么来头，但既然能挤掉黎明的位置，那反正是自己惹不起的。
甘敬闭眼思考了一番，脑中把今天要拍的一段过了过，说道：“秀气是挺秀气的，但今天这段梅兰芳已经颇有名气。这个段的他是不是要英气点，眉毛化成剑眉怎么样？”
化妆师琢磨了一番，又跟甘敬交流了下，便把眉毛改成了剑眉。
如此以来，镜中人的秀气之中添了几分英朗，更有年少成名的蓬勃。
等到甘敬离开了化妆室，这名自日本学成归来的化妆师擦了擦汗，要不怎么人家能成为主角呢？这肚子里有货啊！
不提这位的感慨，当甘敬出现在剧组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
修长白衫，短发俊朗，剑眉英气，正是好一个青年才俊的扮相。
陈凯歌打量了一会，点了点头，觉得还不错——这是青年时期的梅兰芳，也是黎明无法演的部分，如果是黎明来演的话那就需要另一个人来演青年梅兰芳，现在省事不少。
拍戏并不是按照剧本前后按部就班来演，而是按相对流畅的顺序把能拍的都一起拍了，到最后才进行剪辑。
很多时候，演员只有到了最后时刻才能看到自己在电影里的完整表演。
甘敬一袭长衫，今天要拍的这段正是面对老戏骨王学圻所演的十三燕。
单纯看这两个人的资历，不少人心里就替甘敬捏了一把汗，当然，更多人是抱着看看成色的心态来围观的。
平日里，没有自己戏份的时候，有的人会围观其他人的演出，但今天这场围观的人特别多。
彼此之间对各自的念头也是心知肚明，嘿，就看看这个新人到底是什么成色！
甘敬走到了场上，看了眼正端坐在一旁的王学圻，又看了眼导演，心中迅速过了遍剧情。
今天这段是，梅兰芳想要改戏，十分有派头的十三燕并不同意，随后演唱中改动归来，双方谈话，约定比试三场，败者服从胜者。
剧情不复杂，但想演好并不容易。
甘敬的心情有些忐忑，默默回忆了一遍体验过的演艺经验，心神慢慢安定。
各个部门就位，摄像机打到位置，燕十三躺在了躺椅上，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热毛巾，旁边是两个侍从。
甘敬站在稍外的位置上等待。
一声清脆的声音，场记板打响，代表表演开始。
“畹华。”
脸上盖着热毛巾的十三燕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拉长之余愣是有一丝霸道长辈的意思。
十三燕是京剧界的前辈高人，号称十三燕，天下无敌。
只就是这么一出声，作为长辈的十三燕就有一种别样味道，随后他轻轻拎起脸上的毛巾，声音依旧是那种拿腔拿调的老派人物。
“什么事儿这么急啊，这位邱先生戏刚一看完，信就来啦。”
甘敬此时登场，他刚走两步，还没来得及说出台词，就听见陈导喊了一句：“咔。”
呃，两步的镜头，陈凯歌就不满意了。
他没说十三燕，只是指着甘敬说：“劲儿太满了，收着点，青年梅兰芳更温和更开朗。”
围观的剧组成员们心下都有些失望，这第一场戏就被咔，这新人真不怎么样啊。
甘敬同样有点错愕，他心里回味了一番脑海中的演艺经验，深深吸了一口，冲着陈导点了下头。
青年梅兰芳，技艺还未臻至绝顶，青涩、温和、开朗。
他心中默念，对比了演艺经验里的张国荣，轻轻呼了一口气。
“重新来。”
场记板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座位上的陈凯歌轻轻皱了皱眉，回味着甘敬刚才身上的那个味道，和其他人的失望不同，他心里竟然生出了丝丝的期待。
第五十三章 突破
新人很苦，不论是哪个行业。
大多数人都是从新人上来的，所以他们现在看着一个新人突然冒出来上位，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
当看到甘敬第一个镜头就不过的时候，不少人心里有点奇异的安慰。
镜头还在继续，稍微收着劲儿的甘敬在陈凯歌皱眉中继续演着。
一旁的副导演有点忐忑，看到陈导的表情觉得不太妙，孰不知，他只是在期待后面的镜头。
他之所以力排众议把甘敬推了出来，最大的动力还只是源于这个人的眼神。
梅兰芳是位伟大的艺术家，是个温柔的抵抗者，对同行、亲人、时代，身上都有一种输不起的压力。
他的红颜知己孟小冬懂他，临别前告诉他别怕。
他的前辈爷爷十三燕懂他，说输不丢人，怕才丢人。
所以，单凭温柔是抵抗不了这种压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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