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柳大伟仿佛想起当年在东北石油大会战的事情。
当时物资十分匮乏，连粮食都不够吃的，参加石油大会战的同志们也是这个样子，明明大家肚子都很饿，却会为了半个窝窝头让来让去。
基本上就是那种“同志，你先吃吧，我还不饿”，“不，同志，我昨天已经吃过了，还是你吃吧”，“小王，你还年轻，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点吧”，“老张，我身强力壮，少吃一顿没事”之类的感人场景！
想想当年那艰苦的日子，再看看今天的美好生活，柳大伟心中一酸，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
“真是想不到啊，现在年轻的同志，还是这么的互相谦让，还是这么有传统美德，真有几分我当年的影子！”柳大伟心中感慨起来。
就在柳大伟还在忆苦思甜的时候，李卫东和蔡前进应不在继续客套，只听蔡前进开口说道：“李厂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有什么附加条件的话，还是直接说出来吧！”
“蔡主任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10美元的专利费，肯定是有一些附加条件的！”李卫东回答道。
柳大伟顿时从忆苦思甜中清醒过来，他看了看蔡前进，又看了看李卫东，突然有一种憋屈的感觉。
“什么情况？不是互相谦让么？不是有传统美德么？不是一个窝窝头要让一圈大家都舍不得吃么？怎么就开始谈条件了？这画风变得也太快了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还能再便宜
柳大伟一个没留神，李卫东和蔡前进已经开始谈条件了。
“李厂长，既然有附加条件，那你还是事先讲明的好，别到时候又弄出来一个西北公司，再给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蔡前进开口说道。
“蔡主任多虑了，哪有什么西北公司啊？”李卫东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东南公司愿意降低专利授权费，只有一个小小的附加条件，就是希望你们可以早一些把专利费打到东南公司的账上。”
“你要多早？”蔡前进马上问。
李卫东缓缓解释道：“在此之前，咱们都是先签订了专利授权合同，然后你们生产、发货、收款，之后外贸部门才会把专利授权费打到东南公司的账户上，这么一套流程走下了，得花费好几个月的时间。
对于东南公司来说，几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所以我们希望，外商支付定金以后，立刻就可以收到专利费。当然，外汇都是各地的外汇局掌握的，所以还需要外贸部门的领导答应才行。”
蔡前进想了想，开口说道：“我说李厂长，这外商支付的定金，本来也不是很多，而且生产企业还需要这笔钱来采购原材料呢！若是我们这边收到外商的定金，马上就支付专利费的话，厂家的生产恐怕就没钱买材料了，会面临周转不灵的问题。”
“厂家买原材料，可以贷款嘛！现在贷款的审批是比较严格，但外贸企业还怕贷不到款么？”李卫东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虽说贷款是有利息的，东南公司都把专利费降了一半了，你们省下来的钱，不比银行利息多么！”
旁边的柳大伟也插口说道：“李厂长说的在理啊，人家肯把专利费降到10美元，说明是很有诚意了，你们地方上也应该拿出一点诚意来嘛！再者说来，这专利费，省下的可是美金，你们还的贷款利息，是人民币，哪个重要，不用我多说吧？”
蔡前进和蒋爱国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个条件是可以接受的，甚至可以说他们占了大便宜。
不过蔡前进还是开口说道；“李厂长，外贸部门又不会拖欠你们的专利费，去年的账不都两清了么，你们东南公司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多等两三个月，这钱又不会飞走！”
“蔡主任，你可真说错了，多等两三个月，钱还真会飞走的。”李卫东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各位领导应该知道，港岛跟咱们这里不一样，人家的金融业非常发达，港岛人有很多投资的途径，比如股票、基金、债券、期货、黄金等等。
别的不说，就拿股票来说，买到一支好股票，两三个月可能是翻好几倍的，所以东南公司才想早点收到钱，人家好拿着钱去做投资。同样的一笔美金，放在外贸部门的账上放几个月，估计连利息都没多少吧？可是到了港岛，拿去做金融投资，几个月说不定就翻番了！
我记得咱们特区那边有句话，叫‘时间就是金钱’，这在港岛尤为适用，各位觉得多等几个月，钱又不会少；但人家觉得，多等几个月，钱没法投资，少赚一大笔呢！东南公司愿意把专利费降到10美金，也是希望用金钱换时间。”
听了李卫东的解释，众人纷纷点头，大家虽然没有玩过股票、期货之类的东西，可好歹也是外贸部门的人，对于这些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那东西赚钱特别快。所以李卫东这个拿金钱换时间的借口，听起来也是非常合理的。
柳大伟再次出来打圆场：“各位，我觉得人家东南公司的要求，是比较合理的，人家愿意少收专利费，换来一个专利费早点到账，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嘛！反正这专利费，早晚都是要付给人家的嘛！
你跟各省的外经贸厅，也不差这几万十几万的美金吧？美金放在咱们外贸部门的账户上，也生不出钱来，可是在港岛就不同了，人家分分钟几十万上下呢！咱们早几个月把钱付过去，也算是不耽误人家发财嘛！”
“领导，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们地方上的外汇也不宽裕。”蒋爱国开口说。
柳大伟撇了撇嘴：“你们别给我哭穷啊！东南公司那边又没让你们现在就给钱，而是让你们等外商付了定金之后，再支付专利费。既然外商的定金都到账了，你们怎么可能没钱支付专利费？
至于企业购买原材料的事情，我看也不用去找银行贷款，地方上的外汇调剂市场能没有人民币么？大不了就先给企业结汇，让企业拿着钱去买原材料，专利费就相当于是外贸部门先垫上的，这点权力你们地方上还是有的吧？”
以柳大伟的个性，解决问题的方法大概又是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劝大家各退一步，然后达成共识。
但是这一次，李卫东一开始就后退了八百里，柳大伟也只能对蔡前进等人动之以理，晓之以情。
10美金的专利授权费，已经超出了蔡前进等人的预期，他们商量了片刻之后，便答应了李卫东的要求。
送走了柳大伟等人，马德兴一脸好奇的望着李卫东。
“李厂长，你肯定又留了后招对不对？要不然你不可能把专利费降到10美元。”马德兴兴冲冲的问道。
“马处长，你别把我想的这么阴暗嘛！”李卫东轻叹一口气，开口说道；“我这次是真的想让利给大家，有钱大家赚嘛！至于能不能赚得到这笔钱，就看他们动作够不够快了！”
“动作够不够快？”马德兴眨了眨眼，显然不明白李卫东是什么意思。
……
八九年的广交会有一大特色，那就是在广交会的场外，举办了一个迎春美食节，很多的摊贩都来到了美食节上摆摊，这里能吃到各种各样的粤味小吃。
可惜的是天公不作美，广交会开幕当天，羊城竟然下起了小雨。
展馆内，一排身穿旗袍的小姐姐，身上挂着标明厂家和产品的广告绶带，整齐划一的从过道中走过。
“个头真够高的！”一位本地的参展商开口惊叹道。
这些身穿旗袍的小姐姐都是专门聘请来的模特，各个身高一米七以上，在八九年的时候，即便是在北方地区，女性身高能长到一米七的也并不多。
由模特组成的广告队，也是当年广交会的一大特色。那个时代的人，思想还是相对保守的，这种招摇过市的模特广告队，也就只有珠三角这种改革开放的最前沿才能看得到，在北方肯定是难得一见。
由于下雨的缘故，一上午的时间，压根就没有几个外商过来，李卫东看了整整一上午的模特走秀。
中午的时候，雨逐渐停了下来，李卫东也离开了展台，去外面的美食节吃东西。
一个小吃摊前，李卫东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Costco的海沃德。
吃货海沃德正盯着蒸笼里的钵仔糕，陷入到了艰难的抉择当中。
“你到底要哪个啊？”摊主有些急躁的问道。
这个摊主卖的钵仔糕有好几种口味，海沃德大概处于选择困难当中。
李卫东凑了上去，用英语对海沃德说道：“如果你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的话，我建议你品尝一下这种口味！”
“李！竟然在这里见到你。”海沃德见到了熟人，顿时一脸的惊喜。
“海沃德先生，看来你对这里的美食很感兴趣，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下羊城的各种美食吧！”李卫东开口说道。
“那太好了，这里很多东西，我都没有见过！”海沃德说着，指了指旁边一个摊子，接着道：“比如那个东西，很多人买，我也买了一份，很美味。对了，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呢！”
李卫东扭头望去，发现那是一个卖牛杂的摊位。
“呃，海沃德先生，有些美食，只需要记住它很美味就够了。”李卫东开口说。
“我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么？”海沃德瞪大了眼睛，随后开口说道：“李，你还是告诉我吧，我觉得我有权力知道，刚刚把什么东西吞进了肚子。”
“好吧，那是牛内脏，你们美国人应该不喜欢吃动物内脏的吧！不过你放心，这些牛内脏清洗的很干净了。”李卫东开口说。
“呃，原来只是牛内脏，还好，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我以为是什么非常稀奇古怪的东西呢。”海沃德长出一口气。
外国人并不是完全不吃动物内脏，比如法国菜里就有很多使用动物内脏加工的菜品；牛身上的东西，西班牙人基本上都会吃；而意大利人更是跟中国人比较接近，他们不会浪费动物身上任何一部分，包括鞭鞭。
美国食物丰富，肉多的吃不完，所以美国人很少会吃内脏，不过海沃德这种全球各地到处跑的采购人员，对于吃动物的内脏，早已经习惯了。
李卫东带着海沃德，在美食节上逛了一圈，两人都填饱了肚子，李卫东这才带着海沃德来到展馆内，开始谈生意。
“海沃德先生，除了空气炸锅之外，我还带来了一种新产品，我猜你肯定有兴趣。”李卫东说着，拿出了研发依旧的多士炉。
“这是多士炉么？”海沃德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东西在美国很普及，我们美国也有很多厂家，生产多士炉。”
“但他们的产品，没有我的便宜。”李卫东笑着答道。
“你的多士炉卖多少钱？”海沃德开口问道。
“我调查过，你们Costco出售的多士炉，售价大概是一百美金左右，我想你们的采购价，肯定在七十美金以上。”李卫东指了指自己的多士炉，接着说道：“而我生产的多士炉，只要45美金一台。”
“45美金！”海沃德立刻来了兴趣。
“如果采购量大的话，价格还可以再谈。”李卫东补充道。
“已经45美金了，还能再便宜！”海沃德第一次体会到了中国制造的魅力！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中国制造的魅力
中国制造的魅力是什么？
四个字，物美价廉！
无论什么商品，只要让中国人来制造，那肯定会变得物美价廉起来。
然而在八十年代末，中国还没有发挥出这一优势，当时的外商自然也就感受不到中国制造是多么的物美价廉。
就比如大名鼎鼎的运动品牌耐克，很早就看中了中国的廉价劳动力优势，开始在中国的东南沿海设立代工厂，然而由于当时的中国没有上游供应商，所以耐克需要从国外运原材料来中国，加工厂篮球鞋后，再运回美国去售卖。这种纯代工也就是能省点工人工资。
后来中国的供应链发展起来了，生产篮球鞋所用的原料都可以在中国国内采购的到，这时候耐克才开始真正的感受到中国制造的魅力。
1989年的中国，出口最多的还是矿产等原材料，其次是食品，出口的工业制成品中，主要是化学品和机械运输设备，这些都不是劳动密集型产业的产品，自然也就无法体现中国制造的物美价廉。
服装、鞋子之类的产品，倒算是劳动密集型产业的产品，能体现中国制造物美价廉的优点，可惜的是在这方面，中国的设计理念是落后的。
那些红花配绿叶的衣服，完全与时尚不搭边，怎么可能入得了外商的法眼；至于小白鞋和回力运动鞋，拿什么去跟阿迪达斯和耐克PK？老式的回力鞋放在AJ面前，被秒的渣渣都不剩。
土得掉渣的衣服和鞋子，就算是再物美价廉，外商也不会采购的。
而小家电恰恰是发挥廉价劳动力优势的一个产业。
当时工业自动化还比较的粗糙，工业机器人也不能进行精密的操作，像是组装小家电这种事情，还得靠人工。
牵扯到使用人力生产的这部分，欧美日等发达国家肯定是没有优势的，他们的用工成本太高，三天两头的还有工会搞事情。
劳动密集型产业向发展中国家转移是不可避免的，中国的劳动力便宜，很适合接手这些劳动密集型的产业。
就比如多士炉这种小家电，在中国生产，比在美国生产便宜一半。
而且当时的中国没有建立起相关的供应链，日后等到整套供应链建立起来的时候，价格就不只是便宜一半那么简单了。
然而对于海沃德而言，45美金的报价，已经足以让他动容。
此前的空气炸锅虽然也是小家电，由于加了专利费的缘故，所以海沃德并没有尝到中国制造物美价廉的添头。
而这一次，45美金的多士炉，瞬间让海沃德感觉到真香！
海沃德仿佛听到自己的内心在呼喊：“这么便宜，买到就是赚到，快下单啊！”
好在海沃德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采购商，他强忍住心中想要下单的冲动，准备再跟李卫东讲讲价。
“李先生，我承认，你的多士炉比我们在美国采购的，价格要低很多。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