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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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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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行恭向我行礼,问候了声:“姑娘安好。”
  这一下,把我从恍惚中唤醒。
  二公子见怪不怪,浅笑盈盈。“想不到俨儿这么利害,竟可博红颜一笑。”调侃的语调泛起,令人眼前一亮。
  我静默未语。
  俨儿“咦”地呼出声,跳下石凳,扬起小脸笑望二公子。“陛下,您所说的‘红颜’可是指娘啊?”
  二公子微俯身,摸摸俨儿的脑袋。笑不言语,似在默认。
  俨儿道:“夫子曾经说过,凡美人者皆可称之为红颜。”口吻略有成就,还带些骄傲。
  二公子道:“俨儿这么说也对!不知这小女娃可不可以也称为红颜?”
  闻言,俨儿低头俯视矮自己许多的女娃娃。
  她约莫四岁,珠圆玉润的脸蛋使人想入非非。
  我这么一想,不禁露齿吐笑。
  二公子瞥了瞥我,也是笑意盎然。
  “可以啊!”俨儿问,“但是陛下,她是何人呐?”伸手指了指女娃娃。
  二公子道:“她叫做婵媛。”他看入俨儿好奇的内心,“以后婵媛都陪伴俨儿好么?”
  我心中充愣几分,想道:“‘心婵媛而伤怀兮’的婵媛?”
  俨儿灵动笑道:“好啊!”
  二公子眉头一扬,脸上尽显欢愉,松开了婵媛的手。
  婵媛小步跑到我的脚边,昂起小头颅,乌亮的眼睛就如明星,端详着我的姿容。她拽着我的衣角,举手投足间野性爽朗。她朗声问道:“我可以唤你娘么?”
  我浑的惊颤,不知所言。
  俨儿走到我另外一边,蹲下来,抬头看我。“娘……”
  我看去婵媛的双眸,乌亮的大眼闪闪烁烁的,好似我梦里记念的青梅竹马。兀自想想,觉得其实也非坏事。抿唇一笑,道:“可以。”
  婵媛的欣喜马上表现在脸颊,娇小的身子骨钻进我的怀里。
  见状,俨儿不甘地也钻入我的怀中,与婵媛争一席之地。
  我看着他们,笑意深深。搂好他们,不许他们再动分毫。蓦然挑起眼睑,望着二公子的眸子,心中所感奇形怪状。不过,脸色逐渐褪变柔和,眉目三分谢意。
  他也望住我,一刹那发现无言以对,只看着彼此的眼神也是足够。
  尔月闻此,知情识趣地拉过俨儿和婵媛,哄骗他们说坐飞阁里有好吃的糕点。
  他们为食痴狂,连忙牵住尔月的手,欢蹦乱跳地走了。
  我感觉身上轻了许多,稍稍撂下眼睑,不再观他神色。
  他顾盼炜如,往如昔年。走到我身旁坐下,看向我的侧颜,轻声道:“沉冤,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
  我端坐着,没有看他。
  “志玄告诉我,那副锦瑟是你爹的。为何你把它斩断且焚了?是因为,你还是在意我说过的话的对么?”他执起我已有些暖意的右手,轻柔地摩挲在掌心中。
  我有许多的话都噎在喉咙,说苦,不说也苦。平淡地看他一眼,“了无牵挂,也是好事。”
  他明白地点点头,“你知道么?婵媛其实是四弟的幼女。”
  我掠过惊诧,随而撇下眼掩饰自己的心情。
  “她的名字是四弟起的,婵媛婵媛,牵萦不断。”他泛起幽幽叹声,将我的身子扳过去面对他。“事实如此,我即便想改变也是枉然。”
  我紧瞅他的双目明灭,心内喟然道:“四公子犬婵媛’二字都是因为我。”
  他噙丝笑,“以后她都陪着你和俨儿好么?”
  这句话刚才用在俨儿身上可以,用在我身上去死罢。
  我微皱眉头,撇开脸。“她是齐王妃之女,我养不起。”
  何况云桑不正是他所宠、他所惜之人,把婵媛交给我,不正是令她们母女骨肉分离?
  他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并不怒,倒喜悦。“齐王妃眼下有适儿,看着也不需要婵媛。”
  我抿抿唇,掩抑自己想骂他的行为。他分明胡说八道,天下有哪位母亲不想亲自照顾儿女长大成人的?
  尾后,他还道:“我已经拟了旨,打算封婵媛为文安县主。”
  我的眉复皱,比之前添两分踌躇。“如此甚好,恭喜陛下了。”
  他笑道:“既然你无话可说,我明日就令丘行恭将懿旨公诸天下。”
  我的眼珠子瞟左瞟右,就不看他。佯装消遣,一派无所谓。
  “沉冤,我们像以往一样好么?”他双手捧起我的脸颊,让我对上他的目光。“你为了我斩断锦瑟,我如今也只想为了你,让你多欢心些。遂我才想把俨儿和婵媛留在你身边,让你面露欢颜。”
  我试图探寻他眼底内的真假,可是我却看到了另一面的他。他面含愧色,心含内疚,转眼间又已是爱怜地把心中之情向我倾诉。
  我有些软弱,竟想出声原谅他。伸出手,拉下他的双手。起身,我目无焦距地看向凉亭外的冰天雪地。“你把婵媛送走罢,她需要母亲。”
  他走近我,立在我身侧。“她母亲终日不睬她,任由她穿薄衣,饮凉水。这样一个母亲,试问婵媛想投入她的怀里么?”
  我明显一震,不能自已道:“齐王妃一向爱护儿女,为何……”
  “她心里只有适儿,”他负手在后,眺望天地。“适儿五岁时,四弟正处辉煌;婵媛五岁时,四弟已死。按道理说,她怎会爱护婵媛呢?”
  我无语,长吁短叹声声慢。
  二公子也不再语,只与我看着茫茫雪景。
  过了十二月,正式迈入了新的时分。
  贞观元年,丁亥,元日。
  二公子怀着轻松的心情于正日临朝,显德殿庄严而温暖。
  早朝过后,他竟在丘行恭的陪同下来到坐飞阁陪我用膳。
  不自觉间,我听丘行恭说,他一路上高兴得连连赋诗,丘行恭记住了其中一首诗。
  “条风开献节,灰律动初阳。百蛮奉遐赆,万国朝未央。虽无舜禹迹,幸欣天地康。车轨同八表,书文混四方。赫奕俨冠盖,纷纶盛服章。羽旄飞驰道,钟鼓震岩廊。组练辉霞色,霜戟耀朝光。晨宵怀至理,终愧抚遐荒”。
  耳闻,我不禁摇头失笑。
  时而想,假如时间就这么慢慢消耗,该是有多好。假如我们就这么平静地走下去,该是有多好。
  上天其实很吝啬,它从不允你所想。
  元日过后的第二日,初二。
  我因全身发冷、干呕不断、腹痛且涨的关系晕倒了。
  尔月火速请来李靖,为我诊治。
  这回,李靖还带了一位前朝名医,甄权。
  甄权出生于南朝梁大同七年,至今已有八十六岁高龄,曾经在隋朝名动一时。大隋灭亡后,李渊将他召入太医署为太医令。他的医术,得过隋文帝、隋炀帝和李渊的称赞,就连现儿的二公子也对他甚是敬服。
  他童颜鹤发,长须飘飘,甚有仙风道骨之妙。面色红润,和蔼可亲,是一位永不认老的长者。
  我坐在榻上,想向他请安问好。
  他按住了我的手腕,进而探向我的命脉。
  我施以眼色给尔月,示意她先退下。
  她最初不肯,可被我冷睨一眼后,复亦奈何地离开。
  不能让她知道我的病,免得她担心得忍不住告诉二公子。
  李靖道:“甄大人擅长针灸,定能为你的病找寻出处。”
  我心有憧憬,眉头有喜。
  俄而,甄权松开了我。摸了摸发白的长须,笑哈哈道:“姑娘可是身中奇毒啊,且还患有心疾之症。多病之身,实也常见!”
  这不是在说废话么!
  我心里不悦道:“他这是幸灾乐祸还是装神弄鬼啊!”
  甄权笑红了脸,“既然中毒了,何不以笑面对将来的种种苦难呢。”
  我愣住。
  一个人得以长寿,莫非也因为笑着面对困难?
  尽管风雨,也能一笑置之?
  李靖讶了讶,“大人,沉冤体内被人种下了金蚕蛊。”
  “蜀中多蔷蛊,以金蚕虫卵最多。既战人之生,也掇其魂。”甄权笑了笑,轻松地解释。“中此蛊者,胸腹绞痛,五内俱焚交冷,最后七孔流血而死。”
  我暗自腹诽道:“战人之生?”脸色白了起来,方才的憧憬即逝。
  金蚕蛊能替主子害死敌人,并且可拾掇敌人之魂。
  李靖道:“可有驱蛊之法?”
  甄权哈了哈气,突然静默,消失了喜悦感。“坊间有言,金蚕可害人,亦可助人。如今我还不知道姑娘体内的金蚕到底是哪一种,贸然驱蛊,反而会害了姑娘的身体,也会令蛊虫增加。”
  李靖道:“言下之意,金蚕可有多种?”
  “不同的金蚕,喂养不同之物。”甄权点点头。
  我未语,身子寒气泛滥。
  李靖沉默许久忽然说出了一个天大的建议,“药师想请大人替沉冤施针。”
  我和甄权同时一怔。
  甄权更是怒色嚣起,“混账!你可明白自己到底在说甚?”
  人的不同穴位对应不同的病疾,若随意施针,轻则九死一生,重则一命呜呼。
  李靖抱拳颔首,郑重道:“药师明白自己所说,只是药师身为沉冤的师父,实在不愿看到她一步步地遭受煎熬和痛苦。既然药师是师,那么心里惜着护着也会是这个徒儿。”
  我虚衰的白脸有了些欢慰的红润。
  李靖这般爱护我,把我看成自己的亲人。
  我瞥眼,瞅向甄权。“甄大人,请您尝试一下罢。沉冤不怕死,只是心里还有许多没了结的事,不想这么快离开大家。”
  甄权心平气和道:“一旦施针失败,你可能会因此丧命,你也不怕?”
  我扭头笑道:“司马迁有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倘若我真的死了,想必也能重于泰山罢。”敢情我还在无聊地开玩笑。
  他爽朗地大笑,捋着一绺长须,面色红润有光。“好!我活了这般大的年岁,见过无数张嘴脸。可大多数人都想保住自己的命,即便少许人能够舍生取义,也无法像你说得那么云淡风轻。难怪难怪!陛下有你这位宣威将军,实为大唐之福啊!”
  我眉头陷入淡淡愁思,尾后还是笑了笑。
  他们一致决定,在大唐庆典后为我施针。
  燕郡王李艺率兵反唐。
  尉迟恭和长孙无忌奉二公子之命,征讨李艺。
  兵未至,李艺已为手下所杀,大军回师。 
  正月初三,二公子在玄武门宴群臣,奏《秦王破阵乐》。
  他希望我能前去,替他高兴。
  我没有答应,却不拒绝。
  遂,他愿等我。
  二公子谓侍臣和文武功臣曰“朕昔在藩,屡有征讨,世间遂有此乐,岂意今日登于雅乐。然其发扬蹈厉,虽异文容,功业由之,致有今日,所以被於乐章,示不忘于本也”。
  尚书右仆射封德彝进道“陛下以圣武戡难,立极安人,功成化定,陈乐象德,实弘济之盛烈,为将来之壮观。文容习仪,岂得为比”。
  二公子曰“朕虽以武功定天下,终当以文德绥海内。文武之道,各随其时,公谓文容不如蹈厉,斯为过矣”。
  封德彝顿首曰“臣不敏,不足以知之”。
  经过一番商榷,二公子令魏征、虞世南、褚亮、李百药改制歌辞,更名“七德之舞”。增添舞者至一百二十人,披甲持戟,以象战阵之法,用以太平之乐。
  须臾,丘行恭打开功臣金册,高声呼唤。每叫一人,且要出列拜见皇帝。
  风云一时的“玄武九将”:尉迟恭、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
  然后,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张公瑾、萧瑀、张亮、段志玄、程咬金……
  群臣陆陆续续地列成了一行队伍,向前行跪拜礼。
  长长的名单不知读到几时,众人或着急,或等待,神态应有尽有,动作五花八门。
  丘行恭读累了,口水咽了几回,干涸不止。
  李孝恭、屈突通、刘弘基、李靖、秦琼、李世勣……
  丘行恭喘过一口气,瞄瞄坐在龙椅上泰然自若的二公子,不免嘘气一声,随后再高声念读。
  不知不觉,已到了尾处。
  二公子的面色由最初的自若变成了少许的失落,他还在等,等待心里的人出现。
  丘行恭慢慢收声,手中的金册捧得有些累。
  纵观全场,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他不敢怠慢,匆忙地捧稳手中的金册。轻轻咳嗽一两声,瞟见了金册的最后一行,闪出了微微的光亮。于是,他扬声吼出了发亮的人名。
  段沉冤!
  刹那间,众人的目光洋溢着不同的色彩。
  二公子心中释然,淡笑。
  我身穿独属宣威将军的朝服,威严的面色看不出任何欢庆,却也代表我的如释重负。迈着方步,一步一脚印地行进。
  他眼含笑意,眉目深情。嘴唇的苦涩消散,取而代之是热切的喜色。
  群臣行跪拜礼后,均退去一旁听候封赏。
  我跟在几位臣子的后面,躲过二公子投来的视线。低下头,听着丘行恭的声音。
  段志玄,其忠心可昭日月,遂迁为左骁卫大将军,晋封樊国公,食实封九百户。
  侯君集,拜任右骁卫将军,封潞国公,食实封九百户。
  秦琼,虽无参与玄武门之变,却拜为左武卫大将军,食实封七百户。
  程咬金,官迁右武卫大将军,食实封七百户。
  李靖,转任为刑部尚书,食实封四百户。
  二公子以为“玄龄、克明、辅机、敬德、君集五人并功第一”。
  房玄龄,晋升中书令,为三省的中书省之首,食实封一千三百户。 
  杜如晦,拜为兵部尚书,进封蔡国公,食实封一千三百户。
  房玄龄和杜如晦二人并任为宰相,共同执掌辅政。房玄龄建言献策,杜如晦断定决策,时人称之为“房谋杜断”。
  诏令一出,立即惹起了尉迟恭和他身后站着的李神通的不满。
  尉迟恭不满的是,酸儒只坐着出谋,他可是外出血拼,为何会有相同的待遇?
  李神通不满的是,外人获得的赏赉比他这个李家王爷来得更为实际。
  随之,二公子对魏征和王圭已经赦免不罪,且还给他们高官厚禄,委以重任。
  魏征,耿直不讳。
  王圭,志量沇深。
  二人同时升为谏议大夫。
  擂大鼓,吹号角,声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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