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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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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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料,紫衣公子目光一转,侧闪躲开刀光,登时抡起油纸伞打向捉住我手的黑衣人。刚好打中了其中一个黑衣人,我松懈有望。我转手抄去,叩打一拳于另外的黑衣人。我的双手瞬息自由,夺路跳开,左腿横踢,一招中的。黑衣人护胸倒退,怒视着我。
  我双拳在握,胸臆闷气难舒。
  紫衣公子手里的油纸伞打得伞面撕裂,却仍旧负隅顽抗,挡在我的前面保护我。
  我的左手按住他的右臂,足尖已是跳起,分腿迳踢对方腰胸。
  黑衣人与紫衣公子同时转身侧闪,错开了我的腿脚。落地后,我愤懑难忍,跃火的眼眸直迫黑衣人,右手冲拳而出。我的破绽太多,使得黑衣人能够轻巧躲开。可是,后头的紫衣公子未及反应,“砰”的一下打中了他的左眼。他身形大震,仰身跌在地上。
  我目空而怔,噤若寒蝉。
  紫衣公子倒在地上,手抚左眼,痛得“咿呀”惨叫。
  我想走去扶他起来,顺而道歉。可黑衣人趁此持刀破斩,我步步拉后,与之拆招。打了才一个回合,我的胸前净是气吞繁杂。深吸了口气,我飞步绕走。见黑衣人卖出弱处,我快速仰身,从他腋下穿过,滑步翻身将紫衣公子拉起。
  紫衣公子松开捂着左眼的手,但见他的眼圈浮肿得紧,淤青泛紫如若调配在画匠手中的颜色。
  我问道:“你还好罢?”
  他“嗯”了声道:“很好。”
  一前一后,黑衣人挥刀冲来。我忍住背上的痛楚,带着紫衣公子逃去甲板。我探出右手,掌心向下,蓄势待发。一个黑衣人侧身攻击,刀尖擦过我的鬓发。几条发丝落下,随风飘零。我见有机会,劈掌往黑衣人的肩头,尔后拳掌合用,与他拆招。
  只不过三招,我就处于下风。
  应该说,我一直都在下风!
  另外的黑衣人左腿弯曲,右肘横撞,右拳扭动半圈,“咚”的一声,向外勾出,欲要打向我的胸口。我吓得腿脚麻着,紫衣公子见势不妙,一下子冲到我的跟前,胸口挡住了黑衣人的拳头。可是拳头过重,紫衣公子内劲冲击,力道往外反弹。他的身形拉后,恰巧撞上了我的肩膀。我一时招架不住,又无依靠之物,遂向后打退脚步,腰身冲到船身的栏杆上。身子失去重心,旋即仰后,双手试图捉住紫衣公子的后衣领,可发现原来我的手竟是该死的短。
  一个后仰,双腿朝天,激越声响,浪花四溅。泛起的微波,漾在平静如镜的湖面上。
  紫衣公子“哈”的倒吸冷气,立时转身,捉着栏杆,低头瞅紧涟漪泛泛的湖面。
  船上的人始料未及,慌心依旧。
  少顷,一个黑衣人在为首的黑衣人耳畔嘀咕了几句。为首者眉峰沉坠,似有暗色。
  紫衣公子回头相看,不晓得他们还会做出何等事情。
  殊不知乎,大群的黑衣人手持长刀,分散似的向外一跳,纵身跃入湖水,“砰砰砰”的声响足以媲美擂鼓轰动。
  紫衣公子张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所看。
  千层浪卷,黑色的一片湖面尽是奔腾的水波冲荡。
  船上众人,无知地散开,皆都跑到栏杆处,望向湖水。
  我沉在水里,觉得浑身刺骨冰冷。
  虽是初春了,但冷冷的湖水还是能湮没人的意志。
  我尽力往上游,将脑袋露出水面。
  众人的目光全都往我的方向看来,奇怪得很。
  我“呸”的吐出含在嘴里的水,狠狠地盯去紫色衣衫的人。
  他的眉头舒展,看见我会浮水,喜道:“我以为你淹着了!”
  我眯起双眼,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方才是何人救了你,竟还敢推我下水!”手指去紫衣公子,愤怒的眼神能够囊括所有。
  他无辜道:“可适才是我替你挡了一拳啊。”说着,他用手覆上了胸口的痛处。
  我哑然半晌,激朗地吼道:“混蛋!你就是个大混蛋!”
  他歉意十足,却又无可奈何。
  正欲我还想出口骂人时,天空猛的绽放异色。
  火树银花如同繁星辉映的天灯,直奔云霄。微妙的空气中传来了火苗的烟硝味,花船各处洋溢起欢歌笑语,金鼓齐鸣,花灯如林。沸腾欢愉的人群,皆振臂高呼,都庆祝这精彩的瞬间。
  紫衣公子被此刻的五光十色迷住了眼,似乎忘记了湖面上浮水的我。
  我用手拍打水面,掌心“啪啪”作响。“喂,莫要让我见到你!”我泼辣地向船上的紫衣公子大嚷。
  他霎时投以我目光,刹那惊诧。心里想道:“她、她、她的脸……”湖水的洗涤,褪去了我脸上的肮脏污垢。
  绚烂的烟火配以天边澄净的月光,映照我脸。我虽无落水神仙之色、浣纱佳人之貌,却也面色姣好。
  被他这么看着,我心里的恼怒更重。我“啊”的尖叫,用拳头捶向湖面,激起的浪花打到了我的脸,使我的脸莫名绯红。我闭嘴低头,潜入湖里,不想再见到那个紫衫混蛋。
  紫衣公子一句一声“姑娘别走”,却还是无法留住湖里的人影。
  良久良久,他淡淡笑开。水面逐渐平缓,粼粼波光衬着涟漪,仿佛是跌碎一地的琉璃……
  夜深人静,一位姑娘掌灯等候,只为了那位还未回家的亲人。
  只离家门不远的地方,我遥远地看见了穿着白袖绉纱的女子。
  我加快脚步,赶往她面前,言语里尽是不悦的口吻。“夜里凉,怎么不捎件衣裳?”
  她不答我的问题,倒是反问我道:“沉冤,你如何全身都湿了?”想起衣衫尽湿,我就想到那个紫衣男子。
  不一下,火蔓延了开来。我“哼”地答道:“别提了,先进去。”走了半会儿子,我忽然问她。“得雪,爹吃药了么?”
  她温润一笑,“吃了,且还睡下了。郎中说,爹的气色有所好转。不需几月,爹的病就会痊愈。”
  我点头。
  看着她,就像看到了自己。毋须铜镜,我也能认出她就是我的孪生妹妹。
  段沉冤、段得雪,两个说奇不奇的名字、两个说怪不怪的人。
  “沉冤得雪”是爹的掌上明珠,代表段家重生的象征。
  开皇年间,段氏一族虽不如宇文阀、王阀有权有势,却也是。
  爹娶贵族之女为妻,从此段家水涨船高。
  只是,好景不长。
  段氏遭奸人陷害,获得了“通敌卖国”之罪名。
  那时,爹带着已有七个月身孕的娘亲逃离长安,可奸人哪肯放过他们,连夜将他们捉拿。
  段氏本应灭族,但经王世充再三求情、查探实况,最终水落石出。段氏抄家散财、贬为庶民,苟延残喘了下来。
  而段氏一族成为庶民的那日,娘亲诞下了一对孪生女儿。
  爹认为是孪生儿为家族带来了祥瑞,遂将两个婴儿取名为“沉冤得雪”,寓意段家的清白无辜,忠誉犹存。
  天为穹、地为庐,叫花子都住破庙。
  爹睡在用破陋棉被铺盖的地上,凉意蚀骨,恰恰又是春雨连绵,屋子的寒意更可怕。
  我将大大的棉被捂在了爹的周围,使他暖和。
  得雪道:“沉冤,你不去换件衣裳么?即便现儿是初春,也还是春意吹寒。”
  我摇头道:“我没事。”她知晓我的倔犟,也不与我多讲。
  忽然,她道:“对了!王大人来洛阳了,他邀请我们前往王家别院庆贺他的公子纳妾。爹让我同你说,万万不可失礼人前。”
  我紧皱着眉,想道:“王世充?又是他!”若非此人,只恐我在花船的游玩且还有着别样风味;若非此人,我也不会遇着那个大混蛋。
  好罢,好罢,王世充的公子纳妾,我一定不会失礼于人前的,还会让王氏父子“狠狠”地记住我!
  想了想,我的嘴角牵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狡诈。
  片刻后,我褪去了湿凉的破衣裳。
  得雪替我擦拭身子,我平白无故问道:“得雪,李密也会去道贺么?”
  提及心上人,她面带绯色,喜盈于目。“沉冤,你说甚啊!我和玄邃都是正经人家。”
  见她欲语还休,我“噗嗤”吐笑。“你都喊他‘玄邃’了,怎么迟迟未见他过门提亲呐?”
  得雪啐道:“沉冤!”
  我咬唇忍笑,咳嗽两声道:“好!他堂堂一个贵胄公子,莫非还想欺诈良家妇女不成!”
  听此,她神情正色。“玄邃对我有情有义,我自当不会负他,而他也不会负我。”
  得雪与官家之子李密于洛水邂逅,从此互订鸳盟。李密并不厌恶没落贵族的哀凉,只想与得雪同偕白首。
  我对李密此人尚存怀疑,觉得他为人神秘诡谲,并非得雪所说的温善和睦。不过,我既然身为她的孪生姐姐,只要她能快乐,自然也会祝福她。
  几日后,景气和畅。
  这时,东方的天幕已拉开,映衬远方突兀高耸的山峰,轮廓逐渐清晰。西面,月朦胧,沉落下山,仅留下一道淡淡的光圈。晨星散开,山谷明亮;鸡啼虫鸣,大地苍茫。
  爹的气色相比从前好了许多,或许是因王世充派人送贴前来,邀请我们前往王家别院祝贺王世充之子纳妾之喜的原因。
  “沉冤,今日是王家的大喜日子,你快去换身好衣裳。免得人家见着,以为我刻薄你了。”爹轻咳了几声,言语中既有无奈,又有提醒。
  我低下头,稍看自己,并无大碍。
  一个小叫花,何必穿金戴银。
  我摊开双手,说道:“麻衣陋裤,过边破帽,也无不妥。况且,人家纳妾,眼睛不会放在我身上的,何必在意呢。”
  爹道:“大姑娘家的,有何人会如你这般不修边幅?”他作严肃状端视我,见我蓬头垢面,从头到尾全然与叫花子无区别。
  被爹这么看,我自觉头皮发麻。用手掩着口鼻,咕哝道:“我最多就洗一把脸!”语毕,我跑出外头。
  得雪看了看我少许狼狈的样子,摇头失笑。
  其实,从小街坊邻里都这么谈谈笑笑。
  有人说“沉冤与得雪真是孪生姊妹?怎么一个邋遢,一个清白”、“两个姑娘真是各有千秋,将来的夫君也当是不同”;又有人说“沉冤是叫花子丫头,得雪是小家碧玉”、“可惜了沉冤清秀的脸蛋,总是糟蹋自己”。
  我是姐姐,得雪是妹妹;我是小叫花,她是小美人;我是粗俗性子,她是柔婉心思。
  清洗后,我们乘着王家派来的马车,进发别院。
  朱门贴红,金雕玉覆。车辚辚、马翛翛,只道是虎门世家、的马车驶过,比珠珞绫罗、竞甘露春水,命妇千金云髻雾鬟、娥眉青黛;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使人看得魂消魄碎。 
  如此看来,我们就大显穷酸。
  爹把双手缩进衣袖里,尽量克制自己的心酸。
  我感受出来,挽起他的手臂,笑道:“进罢。”
  他笑得不自然,可也点头。
  我和得雪扶着他缓步而行,对外物视若无睹。
  进了外门后,人未到、声先至。“段老弟,你可来了!”我们寻声看去,为首迎前的人正是王世充。后头跟着的红衣新郎,也随来问候。
  爹挣开我们的搀扶,极力稳住自己哆嗦的身子,作揖笑道:“恭贺令郎纳妾之喜。”
  王世充“哈哈”放声,引出红衣新郎,介绍道:“这是犬儿,玄应。”
  我躲在爹的身后,随意看了看王玄应,并无好感。
  爹只笑不语,他的身体单薄,一笑就更显哆嗦。
  王玄应走前,闻过则喜地拜候。“侄儿见过段伯父。”
  爹道:“贤侄不必客气,今日是你之喜。因而伯父带同两位小女,前来道贺。”说着,他手指屈伸,仿佛示意。
  得雪心下会意,拉着我的手从爹的身后绕出。
  一左一右,一模一样。王氏父子皆为吃惊。半晌后,王世充的双目充盈深邃,看向得雪,缓缓颔首。得雪一笑,且后垂目行礼,极尽大家闺秀仪态。王玄应则关注在我身上,我左瞥右瞥,无视他灼热的目光。
  爹指向站在左边的我,“这是长女沉冤。”言毕,我并无表示。
  王氏父子静立无言。
  爹不喜我的举动,遂轻咳了声。
  我内里晓得,但见到他们,我无法做出任何有礼的举动。不过,谁言他们是贵族,也是段家的救命恩人。我嘴角轻扯,浅笑道:“见过王伯父、王公子。”眼睛并无闪躲,直视他们。
  王世充紧瞅我,眼中竟是有几分赏识。
  爹皱眉,舒了舒气,他转头看去了得雪道:“这是小女,得雪。”
  她再度施礼,螓首低眉。“见过王伯父、王公子。”
  王世充稍事伸手虚扶,“得雪请起。”初见会面,竟也亲昵太快。
  她无端颤抖,巧妙地退后一步。“多谢伯父。”
  王世充察觉出她的惶遽,也知晓自己的冒昧。他立即转移话题,邀请我们进入内厅,等候新郎新娘拜堂成亲。
  我一边走,一边就感到王玄应的目光在我身上徘徊,踢不开也甩不掉。我心里想道:“这人当真是疯,新娘子还在里头,他竟还敢公然放浪于其他姑娘。”突然,我脑里生出一计。
  走了几步,我故作头晕,摇摇晃晃的身体随风而动。
  见此,王玄应想伸出手搀扶,又怕得罪。
  再多走三步,我心里想。一、二、三,我用肩头朝着王玄应的怀里撞去。
  他心喜,张开双手迎接我的投怀送抱。
  我暗地咒骂,随后肩头用力,撞在他的胸膛上。
  他吃痛后退,身体的重心后倒。
  然后,我的脚步沉重起来,右脚趁机踩去他的脚背上。
  他“啊”的厉叫,身体不自觉后退。他左摇右摆,后身触到了隔壁的王世充。两人双双跌在了地上,丑态乍现。
  爹身体微颤,得雪瞬时紧缚着他的手臂。
  众人担惊受怕,即刻跑去将王氏父子搀扶起身。
  我也随着脚步的推移,跪在地上。
  爹和得雪看着我的姿态,当真一吓。
  我抚额道:“我今日许是乏了,见着毒日头就觉晕乎。”心里却笑道:“这份贺礼,怕是王氏父子也够承受的了。”
  爹忐忑地看我一眼,继而投以目光于王世充道:“王大人,小女平日生龙活虎,今日定是见不惯大场面,才会撞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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