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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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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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恨他大胆的话语,不过却是激醒了我。
  把拳毛騧丢给程咬金后,我借故离开了马厩。
  七拐八弯,我来到了二公子的住处坐飞阁。
  坐飞阁镂花雕栊,对临碧渚,万丈光芒倾注在结冰的湖面上。湖面上的白,湖内的绿,绿水拥抱白头,朔风乍起,刻印碧玉银珠。岸边余花凋零,似待孟阳之春。沿路观看,飞檐走瓦,架空迥异。漫步园中,夹岸海棠枝,梢头尚未绽放。
  推门进去,发现无人。
  想必他也是外出了。
  我暗自松了口气,迳自走到书桌前,缓缓落座。
  桌面一片杂乱,此不该是二公子的作风。
  我虽有犹疑,却也开始替他收拾。
  将简疏、典籍、纸张分门别类,其间我发现了二公子所写的《置酒坐飞阁》。
  “高轩临碧渚,飞檐迥架空。余花攒镂槛,残柳散雕栊。岸菊初含蕊,园梨始带红。莫虑昆山暗,还共尽杯中。”我轻声念道,不时观望外头的景致。
  也许,他满心期待初春的到来;也许,他胸有成竹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我将纸张摁在怀里,寂静欢喜。
  “你在作甚!”静谧的房里,突地响起了二公子的低喝声。
  我吓得打了个激灵,手不自觉地松开了纸张。
  他的黑眸,浑浊莫测。
  我的眉触及紧张,但又生疑。
  不到一瞬,他眸色中的混杂且去,噙着丝笑,显现的梨涡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他道:“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
  我直白道:“以往也是如此。”平白无故。
  “可这儿是天策府。”他的眉峰草草跳跃。
  我将此细小的举止观察入微,心底有了更多的疑问。“下次不会的了。”
  他笑了,坐在我的身旁。“在做甚?”
  我扭扭头道:“没。”
  他揽过我腰,我魂惊胆抖,惶惶不安。
  这是第一次他让我这么害怕!
  他问道:“怎么了?”眼眸依然的黧黑,关心之语现在耳边,明明顾惜,却又令我觉怕。
  我认真道:“是有些冷罢。”
  他“嗤”的吐笑,双手将我抱住。
  我伏在他的肩头上,伸手也抱他。
  明明一样的双眸,明明一样的怀抱。
  阖眼,我陡然抱紧了他。“二公子!”
  他取笑说道:“当真是怕冷了。”右手托着我的脖颈,左手不经意地拂过我的耳尖,惊起了我无端的寒意。
  温热的手摩挲着我的耳朵,使我少时热得发软。
  陡然间,他状似无意地问道:“方才你都见着甚了?”
  我微笑道:“见到了你的诗词。”眼神却迷惑。
  他也笑,唇角略显舒逸。“你觉得如何?”
  我极尽向他取暖,想了会儿子才道:“我很期待初春。”
  “我也很期待。”他喷笑出声,将我用力搂紧。“尤其是——即将下来的战役。”
  我森森地怔了心神,“腾”地从他怀里出来,坐直身板。“你说甚战役?”
  他的眼梢冷淡,唇角发凉。“陛下已命我出征刘黑闼。”
  我一愣,心道:“为何他从没向我提起的?”
  二公子一向都会告诉我关于他出征的事情。
  我问道:“怎么回事?”眼角抽搐。
  他道:“刘黑闼先前率兵击走李世勣,擒唐将薛万钧兄弟。刘氏义军顿时势力大增,就连原属于窦建德部下的将才也争相效命,他们抢杀大唐官吏,以此响应刘黑闼。不到半年义军占据了大部分的河北之地,尽复窦建德旧境。刘黑闼如今直逼我大唐之境,怎教陛下不心急如焚呢。”
  我吸了口气,“那你何时出征?”
  他瞥我一眼,阴森的眉色暴露了他隐含的杀戮。“月底。”
  我道:“你打算如何做?”握住他的手,奇怪的感觉蔓延到底。
  他反握我的手,强绝的霸气压倒我心里的平静。“此事你毋须忧心,我已吩咐了志玄布置一切。”
  娘的!
  我瞪大双眼,诧异未解。
  他看出了我的异色,“闻说你在岭南被蛇咬伤,腿脚尽是不便。我不放心你,遂想留你在此养伤。”
  我适时谐谑道:“只是小事一桩。”
  他道:“莫不吝惜身子。”手心的力度放重,捏出了丝许的骨头脆声。
  我受着他的力,忍了下来。“我不仅是你秦王府的典军,还是陛下的定远将军,作为将军的我怎能不顾家国?”
  他明白地看了看我,“可你需要休养。”
  我觉得,他有事隐瞒我。
  还想说些话,他豁朗地朝我的脸颊轻吻了下,惹得我霎间面红耳赤。
  他垂下头,想吻我的唇。
  我双手推了推他的胸口,想拒绝。
  谁料,尉迟恭焦急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奋力冲开门,见我们如此亲昵,黑脸变成了红脸。大咳一声,他道:“陛下急召,请殿下立马前往长安太极宫。”侧过头,他是害羞了。
  二公子的吻落在我另一旁的脸颊上,笑看我不语。
  我羞赧地关注他的眉梢愉悦,静态间稍有娇嗔。“你且去罢!”
  他浅笑如影,娓娓站起而去。
  待他走后,我的神色顿时褪变,没有羞涩,只有冷淡。
  我离开坐飞阁,撑身跳起,悬着腿坐在栏杆上,欣赏着结了冰的荷花池。
  池塘无荷,波澜不起。
  方才我对着二公子时,竟有抗拒的冲动。
  乍时,后头有声。
  我回眸瞧瞧,“叔宝!”
  他朝我走来,与我同坐在栏杆上。仰头看天,乌蒙的天际无法成为画师手中的妙笔。“想甚呢?”
  我婉转道:“心里有些奇怪罢了。”
  他转眼看我,问道:“何故?”
  我直言道:“殿下好像有些不同了。”
  他道:“怎么说?”
  我扭头,“说不出来。”
  他谦和地笑了笑,“许是你太久没见他了罢。”
  我不答,看住他。
  他道:“殿下自月前去了长安一趟,又急急忙忙回来,而且他一直想念着你。”
  我道:“他去长安作甚?”
  他倏然敛眉,“我也不晓得。”
  我察出他的细微之处,方不点破。
  “不过——”他欲言又止,半晌又起。“殿下当初带了玄甲军出门,可回来时竟再没一个人陪伴。”
  我拧着眉头,心底的疑问如缚蛹般缠绕。
  他笑道:“你莫要想太多了,或许其间隐藏了甚苦衷,遂殿下才不与任何人说。”
  我点头附和,不再多问。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在暗地里打听关于二公子于月前出城的事情。
  可是,一无所获。
  本想去寻长孙无忌问个清楚,可今早忽闻,他将被二公子调离洛阳而去西北。
  闻讯,我赶紧真的去寻长孙无忌问问。
  他在房里收拾行囊。
  简单的几件衣物,都是朴素的长襦,连一件大氅都不带。
  我迈步过去,制止他收拾的动作。“你当真要走?”
  他见是我,有些欣喜,有些平淡。“是啊!”
  我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甚?”他轻轻执起我的手放在一旁,其后他仍埋首收拾衣裳。
  我抿唇看他,“你是殿下的总角之交,也是他的幕僚,殿下怎会突然将你调配至西北荒漠。难道你不生疑?”
  他温儒一笑,坐在榻沿边望我。“有何生疑的,殿下想我去视察西北的情况。”
  “疯子!”我急吼,“你一介文弱书生如何捱得西北的北风料峭,即便是去的,也该是武将,与你何干!”
  “你先莫气,容我讲。”他摇摇头,将我拉下陪他同坐。“西北大漠,一直都是我所希冀的。如今能有机会,我当是前去观赏一番。”
  我又急,“你胡说八道啊!”
  他摁住我的手,“现儿有些事情既成了事实,便许它去罢。”
  我甩开他,“你不肯告诉我实情,我自个儿去问殿下!”起身欲走。
  他有些焚心,连忙拉我坐下。“你问了也没用,殿下主意已决。”
  我盯紧他,“为何他要这么做?”他不是二公子得力的助手么?
  他道:“沉冤,方才我说得很清楚,成了事实,最后也难变。”眼神支离,攫住我的视线。
  有一股乱流侵占心灵,打沉我的思绪。
  我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又不能明讲。
  “既然要去西北,怎不带些厚衣?”我瞥了瞥他的包袱,都是单薄的衣物。
  他扭扭头,似在提醒。“有些话当讲不当讲,你心里自然是最清楚的。”
  我凑近他,寻求更真的答案。
  他轻搂过我,轻轻地拍打我的后背。“咱们算是暂别了。”
  我回抱他,也轻拍了他的背脊几下。“你说我听。”
  他俨然失笑,眼中的光芒凝立。“我在你榻上的褥子里留下了两个锦囊,待我走后你立马打开第一个锦囊。至于第二个,须得在你‘走投无路’时才能打开。”说着说着最后吐气无声。
  我眼色浑浊,故作明白。
  他温和地说道:“保重!”推开我,摁住我的肩胛。
  我看住他的眉宇文秀,自当说道:“你也保重!”
  圆圆的脸荡漾笑意,他的眼眸亮晶晶的。
  不出三日,长孙无忌离开了天策府。
  奇怪的不是他无人送别,而是府内上下竟无一人觉得他的离去是遗憾的,倒也继续平静地生活,仿佛他从没出现过一样。
  我问过段志玄、刘弘基、屈突通等人,还问了罗士信和尔月,对于此事何堪。他们不敢过问,也不敢左右长孙无忌的决定,遂我都获不得任何答复。
  事情变得愈来愈怪异!
  隔日我冲出房,本想去坐飞阁,谁料在拐角处撞上了两个老头子。
  他们跌在地上,我眼前天地混沌,劈头想骂“哪根葱不带眼”。偏偏瞧着,竟是房、杜两位先生。
  我吓了一跳,赶紧扶他们起来。“房先生、杜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房玄龄“哎哟”地低吟,腰椎亟亟地痛。“沉冤姑娘,你怎就不看路呢!”
  杜如晦挥散痛楚的面色,带上笑意。“我们来此自当是给姑娘授课。”
  我“啊”了声,心道:“这紧要关头他们如何就……”
  房玄龄见我脸色乍变,陡然笑道:“姑娘的面色凝重,可真是怕了?”
  我赶忙解释道:“先生莫误会,沉冤只是想别的事。”扶过他的左臂。
  杜如晦走在房玄龄的右侧,扶过他的右手,与我一齐搀扶同行。
  我们进了一间书房,房玄龄坐在软垫上歇息。
  我有些焦灼,直直往外看。
  杜如晦道:“姑娘可是有急事?”
  我回神,忙不迭咧嘴笑道:“没。”才怪!
  房玄龄捋须,“既然没事,就让老夫考考姑娘最近是否进步了。” 
  我心里急得焦头烂额,他却要考课?我干巴巴地笑道:“也好。”
  杜如晦从桌面上取过笔墨纸砚,各铺垫在自己和房玄龄面前。
  房玄龄微醺着脸,笑态可掬。“姑娘可听说过文字猜意?”
  我诚实地扭头,“不曾听过。”
  杜如晦下笔如有神,马上写了一首诗,然后将纸张递到我面前。
  “武功太白,去天三百。孤云两角,去天一握。山水险阻,黄金子午。蛇盘鸟栊,势与天通。”念完后,我不明所以地看着房杜二人。 
  房玄龄道:“这是秦朝百姓所传唱的《三秦民谣》,你觉得如何?”
  我支吾了会儿子,才道:“通俗易懂。”
  杜如晦拿回纸张,低头挥笔,片刻才又将纸张递给我。
  我道:“太白武功,去天三百。孤云两角,天去一握。山水……”
  房玄龄登时截话道:“且慢!”
  我压着舌,眼现狐疑。
  杜如晦把纸张拿起对折一半,将整首诗分成两阙。
  上半首诗是我方才念的,下半首诗被杜如晦用手遮挡。
  四行四纵的诗整齐排列,他把上半诗再对折,最后只剩第二行,余四个字。
  房玄龄引导道:“你试试念出来。”
  我糊涂地点了头,“白天云去。”
  杜如晦放下纸张,看去了房玄龄。
  他道:“姑娘可明白?”
  我忸怩地扬眉。
  他捋了捋浓髯,笑如弯月。“克明方才把诗句的单字顺序作出了调整,但是全诗的原意不变。”
  我似懂非懂,问道:“可我怎么晓得只有第二行才是秘密所在?”
  诗的第二行,正是全诗大意。
  杜如晦道:“诗中表意,任何人都能看懂。但是其间的深意,只有懂得猜意者方可掌握。”继而,“诗体大多纵着来写,但诗中秘密可以横着、斜着破解,甚至是挑字、跳读、断句都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房玄龄见状,“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头莲。”
  我直想未明时,杜如晦已经将诗句写在纸张上,慢悠悠地递给我。
  青荷盖绿水,
  芙蓉披红鲜。
  下有并根藕,
  上有并头莲。
  我拊掌一笑,“两位先生真是奸猾啊!”旋即揭破,“谜底是:青蓉并头,荷披根莲。”青色芙蓉居然并着双头花,荷叶上居然披着一根莲花。
  纸张四行,一行五字,共二十字。卒读其中八字,其实很难,但只要将多余的字体隐去,剩下关键的字眼,便可猜出里头的深意所在。
  “看来姑娘是学会了。”房玄龄生笑。
  我朝二人深深一揖,感激道:“沉冤本来心中疑云团团,经过两位先生点拨后方可醒悟。”
  他们四目相交,俨然失笑。
  回到房里,我翻开榻上的褥子。
  当真有两个锦囊。
  把一个锦囊收入怀中,拆开了另外一个锦囊。
  里头藏着一张小纸,只写了几个字。
  我恐得屏息,瞳孔扩张,起伏的胸口不停地挑夺着心脏的能耐。
  原来如此!
  几日后,大公子和四公子被邀于天策府做客。
  我尚是高兴,赶忙去找他们。
  听底下的丫头们说,四公子与尉迟恭正在马厩外比武。
  我飞快地从小径穿过,直奔马厩。
  四公子轻浮透亮的声音响起,“你有使槊的本领,我也是。”
  我循循迈步,二公子也在。
  他面无表情地观看四公子的神态,揣测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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